齐谨之眼见齐令先神色不对,挣扎着坐起来。
齐令先却没有说话,失神的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
“父亲?”齐谨之终于发现齐令先关注的目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几乎要被荒草淹没的宅院。
就在这时,原以为荒芜的宅院忽然门板响动,几个人影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齐令先先是一惊,伸手就要去摸刀,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又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是你们?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齐谨之也是惊诧不已。
不能怪他们父子大惊小怪,实在是来人太令他们意外了。
几个人影不是旁人,恰是一个时辰前还跟他们在王府宴席上见过的熟人。
“顾老爷子?萧公爷?还有杨公爷?!”
齐令先失神轻喃,点明几人的身份,当然来人除了这三位国公爷,各自身边还跟着一两个受伤的小辈。
齐谨之喉头发紧,目光掠过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年轻人身上。这几位与齐谨之一样,都是四大国公府嫡系子侄,他们的现状也与齐谨之一样,全都负了不轻的伤。
“你们果然也来了!”
英国公杨铉眉头紧锁,扫了眼狼狈的齐家父子,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们被人设计了!”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哼,看来,有人想把咱们四大国公府一网打尽啊!”
卫国公冷笑一声,“我萧某人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弄鬼,他的胃口还真不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咱们四家都一口吞下去?!”
……
“严、严之?”
清河县主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太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嘴里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你你你?他、他———”。
短暂的呆滞过后,顾伽罗迅速回过神来,她暗暗的攥紧拳头,双脚不着痕迹的朝清河县主挪去,以护卫的姿势立在婆母和两个孩子前面。
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的事,其中还有匪夷所思的下毒、摄魂。
话说连日夜相伴的夫君都有可能被人控制,面前这位只见过几次且品行貌似有问题的堂弟就更不好说了。
顾伽罗目光略过地上的死尸,掌心已经有些湿了。她不敢确定齐严之是敌是友,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高警惕、随机应变。
一旦对方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她就拉上婆母、带着孩子们逃出去。
“都他娘的没长耳朵吗?我再说一遍,都给我闭嘴!再有胡乱奔逃、大呼小叫者,杀!”
齐严之一声断喝,手中的刀尖上一滴滴的鲜血滴落。
再配上他黑阎罗一般的面孔,屋子里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全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赶忙捂住嘴,哆哆嗦嗦的躲到角落里。
齐严之根本不管这些人,他看了眼顾伽罗,最后将视线落在清河县主身上,沉声道:“伯母,阿嫂,出大事了,家里不能呆了,跟我走!”
清河县主到底沉稳,片刻怔愣,她依然冷静下来。
轻轻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伽罗,清河县主直直的看向齐严之:“严之,出什么事了?我不是不通事理的,但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决不能跟你离开。毕竟你伯父离家前曾说过,家里很、安、全!”
丝毫没有闪躲,齐严之坦然的面对清河县主的目光,用从未有过的沉稳语气说:“伯母,我知道您此刻定满心疑惑,我也不奢求您信我,不过今天的事关乎咱们齐氏一族的兴亡,稍有不慎,齐家便会有倾覆之灾。”
“……”清河县主蹙眉。齐严之以往的形象与现在的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今日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她也很难相信。
顾伽罗心中却猛然一动。一个人可以声张虚势,但眼神却骗不了人。
眼前的齐严之,绝不是什么没用的纨绔,他身上赫然撒发着一股煞气。
这种煞气,顾伽罗在很多杀过人的老兵、死士身上都看到过。顾伽罗甚至觉得,齐严之手上的人命绝不会比她的夫君少。要知道,齐谨之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哪。
而齐严之不过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大少爷,他、他怎么会?
蓦地,顾伽罗脑中闪过齐谨之曾提到的一个家族秘辛,脱口道:“你是‘暗’?”
齐严之一怔,显然没想到顾伽罗一个外姓人竟知道齐家最大的秘密。看来,他真是看轻了顾氏在齐谨之心中的地位。
没看到吗,连清河县主听到‘暗’时都一脸的茫然,足见‘暗’的存在有多么的隐秘。
齐严之轻轻摇了摇头,“阿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咱们逃离眼前这个险境再说。”
“险境?”
顾伽罗不以为然,齐家内院隐藏着无数高手,地下又有铜墙铁壁的密道,更不用说她手上还有以一当十的影卫,只要没有数百上千的敌人进攻,她们根本无需外逃。
齐严之仿佛看穿了顾伽罗的想法,略带讥讽的说:“阿嫂,您莫非还在等‘你’的影卫?”
顾伽罗神色微凛。
齐严之继续道:“旁的我不敢说,只这一件事,我敢用性命担保,阿嫂若是把一家妇孺的安全交给‘你’的影卫负责,下场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顾伽罗倒吸一口凉气,“此话怎讲?”
影卫虽然不是她一手培养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影卫的办事能力和忠心程度,都让顾伽罗安心。
如果影卫都出了问题,顾伽罗实在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因为一旦影卫确如齐严之说的那般危险,那么她之前的种种“奇遇”,甚至她与大师的关系,都可能是一个个针对她(或是齐家)的阴谋。
而她对大师的种种感激,也将成为笑话。
这、这——顾伽罗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可能。
但齐严之不像是无的放矢,而他也没用理由害她,更不用说那个让她心颤的‘暗’,种种迹象表明,齐严之可信!
这也就是说,影卫确实有问题?!
齐严之见顾伽罗神色变幻不定,知她已信了自己几分,就加了一把火,“阿嫂猜的不错,‘暗’确实存在,不止咱们齐家有,四大国公府都有‘暗’。此次外头的动乱,也正是由‘暗’而起。而动乱的真正幕后黑手,却是‘暗’的死对头——皇族!”
第计151章 完结倒计时(一)
轰!
焦雷炸响在耳边,仿佛重锤砸在了人的心头。
顾伽罗和清河县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到底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被这不可思议的真相惊到了。
“阿罗,这~~”
顾伽罗和齐严之的对话,清河县主听得虽不甚明白,却也听出了些许端倪。
似乎眼前这个当了十多年绣花枕头的侄子,并不如表现的没用。相反,他甚至在家族中扮演了非常了不起的角色。
清河县主甚至怀疑,齐严之这一房背负着极其隐秘、重大的责任,他们的存在也是家族密不外传的机密。至少连她这个当家主母都不知道。
想到丈夫有可能故意隐瞒自己,清河县主心底闪过一抹黯然。
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
因为她知道,丈夫不告诉自己“暗”的存在,绝不是不相信她,而是碍于她的身份。
毕竟,她和皇家的牵扯太深了。如今,她的娘家更是铁杆的“保皇党”。
而听侄子话里的意思,“暗”是与皇家相对立的。
至于为何儿媳妇顾氏进门晚又年纪轻却知道“暗”,清河县主也能猜出几分原因——顾氏出身四大国公府的顾家,在某种程度上,与齐家是天然的同盟。
他们,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盟友。
“母亲,咱们走!”
顾伽罗不知道清河县主此时的想法,她也顾不得,短短的时间内,她脑海中已经闪现了许多念头。
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齐严之。
顾伽罗抱过幸幸,清河县主则接过阿福,婆媳两个同时看向齐严之。
齐严之见状,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他最大的担心就是家里人不信他,然后被外人钻了空子,最终给齐家酿成大祸。
如今清河县主婆媳两个肯跟他走,那么他有七成把握护住齐家,顺利等父亲带领援兵杀回京城。
将刀横在胸前,齐严之喝退众仆妇,独自在前头开路。
“少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齐严之一行人悄悄从内院撤出来,一路上专门找僻静的小路走。
只是还不等她们走到齐严之与下属约好的马厩,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顾伽罗心中一凛,平时听到这个声音,她并没有什么,但此刻,她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慌。
萧十三!
妙真大师送给她的影卫,原本是她的保护者,眼下,似乎变成了危害她的索命徒!
顾伽罗咬了咬牙,不去寻找萧十三的位置,反正她也找不到。只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了一句:“外头出事了,家里也出了些乱子,大爷特意请人来接我们!”
萧十三没有现身,声音幽幽的响起,“大爷?这般紧急的情况,少主还有心思与属下开玩笑?如果属下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齐家大爷此刻正身负重伤的在京城里逃命呢。”
顾伽罗心慌得厉害,“什么受伤?大、大爷好好的去参加寿宴,怎么会受伤?”
逃命?情况已经这般紧急了?皇家真的要对四大国公府下手了?
那、那顾家可还好?祖父和父亲可有牵连其中?
仿佛听到了顾伽罗心声,萧十三冷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少主还不知道吧,就在一个时辰前,南书房遭雷击,圣人生死不知,‘军方’的乌合之众趁机作乱,正不知道死活的冲击皇宫。四大国公府的主子们不欲掺和其中,不想在归家的途中遭到几十个蒙面黑衣人袭击……巧的是,明明在城中各个地段的四家人却被人追着先后躲进了一座废弃的庭院之中。”
“……”
萧十三提供的信息量太大,顾伽罗一时无法消化,但她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巧?同一座庭院之中?哪家庭院?”
萧十三没有停顿,冷冷的说:“前卢国公府。”
卢国公府?
顾伽罗脸上写满疑惑。这名儿听着有些耳熟,可她就是想不起是那户人家。
清河县主却有印象,但乍一听到,仍感到惊疑,“几十年前卢国公因谋逆被族诛,府邸也废弃了。大家都嫌那宅子不吉利,内务府也似忘了,竟一直都没有将那所宅邸收回,任由它荒废至今。”
“京里知道此事的人,都有心躲避,时间长了,那里就冷清下来。偶有经过的人还信誓旦旦的说宅子闹鬼,明明空无一人,却传出人说话、走路的声响。顺天府的官差去了好几次,什么都没有发现。官府为了稳定人心,严令市井不许谈论此事。渐渐的,卢国公府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清河县主一口气将卢国公府的事说了出来,越说她的眉头拧得越紧,“好好的,大家怎么跑去卢国公府了?”还四家人一起?
巧合吗?
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
“少主,该说的属下都说了,属下劝您一句,外头正乱着,很不安全,您和几位还是待在齐府为好。”
萧十三接着说道。
齐严之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几处可疑的树木间逡巡。最后锁定在一棵树叶繁茂的大树上。
只见他飞快的扬起手,嗖、嗖、嗖,道道银光刺入那树叶丛中。
噗~刀刃刺入rou体发出轻微的响声。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记闷哼声。
“我素知长宁公主的影卫个个神勇不凡,可我齐家的秘药也不是吃素的。”
齐严之一击得中,略略松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解药,待我们平安离开这里,我自会留给你。如果阁下硬要阻拦,就须得先尝尝这蚀心腐骨的滋味儿。”
隐在树上的萧十三没有出声,但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
显然,他是听闻过齐家秘药的威名的。
清河县主和顾伽罗却有些疑惑。齐家最最出名的是火药,但瞧齐严之自豪的模样,仿佛那毒药的威力丝毫不亚于火药。
“阁下既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放心,我齐严之说话算数!”
齐严之握紧手里的瓷瓶,侧头对清河县主两人道:“大伯母,阿嫂,咱们走吧!”
说罢,他闪身让两人先走,自己殿后。
萧十三竟真的没有动作,任由三人离开。
一刻钟后,同样一身黑衣的萧九飞身来到树杈上,将一个瓷瓶丢到萧十三身上。
这时的萧十三已然四肢僵硬,裸露出来的肌肤全都变成了乌青色,而他的面部肌肉也剧烈的抖动着,似是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见此情况,萧九叹了口气,拾起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塞进萧十三的嘴里。
足足又过了一刻钟,萧十三才费力的吐出几个字:“齐家秘药,果然霸道!”
萧九当然清楚萧十三的能耐,对于能把他制服的毒药自是很佩服。
不过萧九并没有多说,望着齐家三人消失的方向,幽幽的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对她刀兵相见了。其实,她、她对我们真的很好!”
细算起来,他们和顾伽罗相处也没有几年时间,但人是有感情的,饶是他们自幼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可水滴石穿啊,顾伽罗真心待他们,又不曾起过利用他们的心思,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稳妥的退路……
顾伽罗的种种好,萧九他们如何能不心生涟漪?!
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誓死效忠的长宁公主,也不能保证给他们留个好下场呢。
偏偏、偏偏少主出身四大国公府,只要这四个家族一日不交出兵权,皇家与他们就是死敌!
而他们这些皇家豢养的影卫,也会以清除四大国公府的人为首要目标。
“……方才,我已全了我们的主仆情分!”
药效彻底发挥了作用,萧十三脸上的乌色渐渐褪去,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瞥了眼左侧肩膀上的一道伤口,淡淡的说道。
“也罢,今日过后,咱们若再相遇便是真的你死我活了!”
刚才说了,萧九对萧十三的身手再了解不过,倘若萧十三没有放水,就算齐严之是偷袭,也不可能成功。
……
另一厢,齐令先扶着齐谨之穿过破败的庭院,绕过干涸的小湖,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这小院外面看着与四周的建筑一样,断壁残垣,墙上、屋脊上荒草横生,许多年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齐谨之踉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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