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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锡那个畜生,他长到现在没干过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情,还有心力去查你的事情,把你在外地的检验报告复印过来,说什么你怀了卓荀的孩子,他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放过他。”钟明远咬牙摇了摇头,真是越说越气愤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初何必生了他?
“我确实怀了孕,但是……”谷雨淇迟疑,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标准孕妇,挺了个肚子,脸圆润了好几分。
“你别担心,我不是干涉你的私生活,我只是可恨自己的儿子这么没有出息,喔,我自己也很喜欢小孩子,如果你不反对,我倒是想收他作干孙或干孙女。”钟明远的神态慈祥了下来,说到小孩子,他也可以安心了,想不到他快六十岁的人了,不但收获了一个儿子,还将收获一个孙子或孙女。
谷雨淇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得好生羡慕这个还没出生的小孩——才五个月大就有人要抢着做他干爸干爷爷了。
“钟先生,冒昧问您一个问题,您会让卓荀认祖归宗吗?”谷雨淇想知道眼前人是不是有此打算,毕竟,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无可追回,往后的日子还可以把握。
钟明远缓缓摇了摇头,“知道孩子是自己的就足够了,这种事情不强求。”
话虽这么说,谷雨淇察觉他脸上其实已经显示出了期待的迫切,她见兆龙叩门拿了水杯和药瓶进来,便在钟明远的示意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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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公室出来,谷雨淇觉得外面这寻常的阳光有不寻常的温暖,连自由呼吸也变得难能可贵起来,她知道了贾卓荀这一番经历后,内心的波澜起了一阵又一阵,看时间,他不会很快回到病房,她便想起该去欧阳长安的病房看看了。
然而到了目的地,却见里面只有护士在整理床铺,回头向她微笑着说道:“这个病人今早已经出院了。”
“啊?“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甚至姜琳都没有告诉她一声消息,只好到贾卓荀的病房等他做完检查回来,而后又陪了他一段时间,跟他谈天说地,尽量说着轻松的话题,又一起吃了午饭,然后便急匆匆打车赶到教书的学校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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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的时候,她从上课的地方出来,在门口看见了兆虎,他向她作了一个哀苦的表情。
谷雨淇当即会意,跟他上了轿车。
“今天傍晚钟小姐被送到医院,她吞药自杀被卢特恩先生救下。”兆虎跟她说了一点消息。
“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谷雨淇神色紧张起来,现在真可谓多事之秋,身边很多人都出了问题,贾卓荀和欧阳长安入院,欧信文发烧,现在又多了一个钟凯特自杀。
“当前不会,如果她不继续寻死的话。”兆虎也不敢确定。
“自杀……”谷雨淇握住了左手腕,好像见到有人割腕流血而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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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早上六点刚过,钱曼青打开自家的大门,手里提了一大个黑色的垃圾袋向外走,低着头,步履缓慢,好像身上压了百来斤的东西。
出门走了几步远,她抬起头来,发觉一人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穿一件衬衫,一手扶墙,看起来有几分虚弱,她眼睛微眯,确定这正是几日不见的欧信文。
“曼青——”欧信文也发现了她。
“你——你怎么来了?”钱曼青声音喑哑,转身要折回屋里。
“我——我很抱歉。”欧信文立即追上她,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如果我接受了你的道歉,岂不是承认自己是无人爱的可怜虫?”钱曼青吸了吸鼻子,别开脸。
“不,曼青,是我辜负了你的深情,我没有珍视你对我的感情,还不懂自己的心意——”欧信文身子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摔倒。
“那是我自讨苦吃,不管你的事。”钱曼青冷语道,她的爱情葬礼只需要自己一个人难过就足够,不需要另一个当事人来搀和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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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曼青,我大错不断,小错不恕,那天把你丢在马路一边,又让你一人凄凉回去,我没有立刻解释不说,还去弄得酩酊大醉,又在半夜跑去淋水,本来是想感受你为我淋雨的心情,结果只是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欧信文语速缓慢,这一刻只当是悔恨至极,他肯定是烧坏脑子才至于这么糊涂地错待了眼前人啊。
“你不用说好话了,我钱曼青还不至于要向人恳求爱情,如果你要道歉,好,我接受了,请你立即离开。”钱曼青依旧语气生硬,拒绝看他的脸。
“我度过了水深火热的一天一夜,发了高烧
没有你理睬,意识模糊没有你管,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就此死去——”欧信文继续说道,一手支在墙壁上,把钱曼青围在一个角落里。
“我还没有听说发高烧会死的。”钱曼青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想装可怜博她同情么?哼,她可不会轻易再心软了。
“是真的,一个人如果心如死灰,又让人不理不睬,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要死也不是难事。”欧信文勉强一笑,“可是就在快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鼓励,我听到你说,‘信文,好起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然后,我觉得我要活下去——”欧信文说到这里的时候,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你真的病了?”钱曼青终于忍不住转过脸来正视他,看他脸色并不苍白,只觉得自己上当了,“我看你好得很啊!”
“是真的病了,病得很重!”欧信文拉她的手,“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我痛不欲生,是雨淇的鼓励和照顾才让我重振精神,所以我对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依恋,我为她心痛和难过,心甘情愿为她多做很多事情,想看她快乐,我以为我爱他,但是其实不是,我以为自己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其实直到遇见你,我才体会到爱情是什么。”欧信文看着她一字一顿,他这时候全身上下都不对劲地酸痛,每说一句话都是困难,但不说只怕会更加难过。
“我不会相信你了,你再甜言蜜语也不能打动我。”钱曼青眼帘拉低,他迟了这么多天才来,可知道自己掉了多少泪水么?想要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她钱曼青是那么好对付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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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信文看她的面容全无往日的光彩,心里不禁难过,他努力站直身子一些,“曼青,我爱你。”
“你!”钱曼青的样子好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控诉,她定定看着他十几秒,观察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忽然一把抱住他痛哭出来,“信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爱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爱和雨淇斤斤计较,这几天没有你,我的日子过得比十个世纪还长……”
“我何尝不是呢?”欧信文感同身受,“一个人体验着一段美妙的爱情浑然不知,直到失去你才知道可贵……想不到我欧信文竟然这么混账!”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钱曼青拭去眼角的泪水制止道。
“可是我该骂啊,如果你早这么骂我,自己就不会吃了这么多苦了,我看你总是一派洒脱……曼青,
对不起,我爱你。”欧信文说道,伸手去摸钱曼青的脸庞,“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欧信文,我告诉你。”钱曼青连名带姓喊他名字,一本正经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准,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的不是,其实你很好很好的。”
“好,我听你的。”欧信文笑了笑,“你进去坐下来休息,我去给你做醋溜鸡蛋。”
“信文——”钱曼青眼中含泪,笑着提高音调,道,“我又没有真的去和雨淇吃大醋,你干嘛真的要来讽刺我——”
“讽刺?”欧信文不知所云,“你听,你的声音都嘶哑掉了,我只是做点东西让你快点恢复起来,相信我,这个很有效的。”说着,他牵钱曼青的手进门,让她坐到沙发上,自己起身,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糟糕,他今天几乎成了不倒翁了,想要站直都不容易。
第廿七章
“我可还没有吃过你煮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在旁边指导就好。”钱曼青再次破涕为笑,“我可不想还没有被你气死以前就被你毒死了。”
“那也好——”欧信文欣然同意,牵起她的手,“但是醋煮鸡蛋是我唯一拿手的,你真不要亲自尝尝?”
“坚决不要!”钱曼青后怕似的摇摇头,伸手探他额头,“你的烧还没有退全啊,你不是说雨淇有个治感冒的良方吗?难道失效了?”
“大概没有休息好吧,我一有知觉就起来了,也不知是两点还是三点,摸黑跑出来,在自己家里客厅还摔了一跤……不过我没事,你看,现在还可以去斗牛场拼牛的!”欧信文强打精神道,嘿嘿傻笑了两声。
“让那个醋溜鸡蛋见鬼去吧,现在你回房里去睡觉,过来。”钱曼青拉他手进了门,往卧房走去,“好好休息,也许你醒来的时候,你病就好了,我的醋溜鸡蛋也研究成功了。”
“但是你看起来也疲惫啊,刚才还拿了一个……是垃圾袋吗?”欧信文这才观察到房子里整洁如新,东西都是各归各位的样子,这……还是从前她那个乱糟糟的家吗?简直有天壤之别啊!
“嗯……为了打发时间,我就收拾了房子,一有时间就收拾……”钱曼青不好意思的挠头,“还干净吗?”这几日她闭门不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儿来做,结果居然发现自己有收拾房子的天赋,哈哈,看来当一个贤妻良母也不困难嘛。
“这不是仙女住的地方吗?”欧信文不可思议道,“我的曼青居然会收拾房子……”他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
“叫你欺负我,报应吧?好了,别耽误了……”钱曼青不由分说拉他进了卧室,将他按在床上,吩咐着:“听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乖乖待在床上,否则我可会翻脸哦。”
“好。”欧信文恭敬不如从命,这会儿也快坚持不住了,只想躺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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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欧信文躺在钱曼青的床上当个安分的病人,老老实实睡觉,钱曼青则尽显贤内助的本色,认真给他量体温、端水送药、煮姜茶,又亲自煮了爽口的粥和菜,一勺勺喂他。两个人眉来眼去,比刚恋爱时还甜蜜几分。
晚上,她刚把厨房收拾整洁,就听见欧信文在卧房里大声喊她。
“怎么啦?”钱曼青急忙进屋,围裙还没有解下,“是不是哪里
不舒服?”
“我都已经被你照顾过头了,是你的手机震动不停。”欧信文坐起身来,指着桌子浅然一笑,如果不是被强制不准下床,他肯定已经把手机拿给她了。
“是吗?”钱曼青在围裙上擦擦手,从桌上拿了手机,她看了欧信文一眼,见他精神振奋许多,对他莞尔一笑,这才接了手机。
欧信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只当是有趣,忽然见她神色变化不定,眉头拧了起来:“是……好,我……我就来……”
“出了什么事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出去,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欧信文感觉有事发生,掀开被子走下床来,“看,多么生龙活虎的样子啊!”
“卢特恩来的手机,说凯特自杀,还好被及时发现,已经送医院了。”钱曼青脸色铁青,她这个朋友真可谓傻得厉害,天大的事也不应该闹自杀呀!
“这样?那走,我们一起去。”欧信文下了决定,一整天的休息已经让他的精神好了大半,何况陪女朋友是天大事,他当然得随行。
“可是……那好吧……”钱曼青观察他的脸色稍稍正常些,不像早晨那样惨白,就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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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过去,欧信文和钱曼青都到了急诊室外,见卢特恩一个人在那里踱来踱去,心烦气躁的样子。
“你们终于来了,她还没有出来……”一见钱曼青出现,卢特恩便快步过来,“我今天脑子如果不是灌了水银就是铅中毒,我明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还留她一个人在家。”
“你别懊恼了,凯特只是一时想不开。”钱曼青好声安慰道,“幸好发现得早,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如果她出了事情,我不知该怎么办。”卢特恩痛心疾首,“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
“别难过了,凯特会好起来的,我们现在一起等她出来。”钱曼青拉欧信文的手,从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她对他微微一笑,真好,她总算没有真正失去欧信文,这会儿还有他陪在身边。
“怎么这么久,不是说洗胃至多只要三四十分钟就好吗?现在都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才过了两三分钟,卢特恩又急不可耐了,看情形恨不得闯进急诊室去。
对此钱曼青也不再说什么,她紧紧抓欧信文的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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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后,时间已经九点多,谷雨淇从学校下班,和兆虎一起到了青一医院,路上听说钟凯特自杀入院,她心里也忐忑得厉害。
“你说钟小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她现在在哪个病房?”她问,庆幸还是救下来了,这会儿她已经到了住院部大楼,是不是要去看她一看呢?虽然对方并不认识她。
“谷小姐,钟小姐现在最不想见到的恐怕就是你了,你还是先看总经理吧。”兆虎微笑说道,帮她按电梯下来。
“我知道。”谷雨淇点点头,算了,她此种的关心只是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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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贾卓荀的病房外,谷雨淇努努嘴吧牵动脸上的肌肉,展开一个轻松的笑脸,她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也不必对他表露忧虑的神色。
“你来了……”贾卓荀一见她推门进来就兴奋,“我可是等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是吗?”谷雨淇回应道,又小声问门口处的兆虎,“卓荀知道了钟小姐送医的事情吗?”
闻言兆虎双唇紧闭,向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谷雨淇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先不要对贾卓荀提起此事好了。
“只是几个小时而已,有那么艰难吗?”她回过头来面对贾卓荀,慢慢掩上门,“下午觉得怎么样?”
“除了等待的滋味难熬,其它的倒也没有什么。”贾卓荀百无聊赖,见谷雨淇走近,连忙拉了她的手坐在床沿,兴冲冲道:“雨淇,你会不会让一个痛苦的病人雪上加霜?”
“什么事情啊,怎么忽然这么说?”谷雨淇纳闷了,然而一看见他的头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竟然会有想笑的冲动,这,算不算是苦中作乐呢?
“嫁给我!”贾卓荀说道,握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你……”一想到钟凯特现在还躺在这个医院的某张病床上,谷雨淇的心情就不得轻松,嗔怪道,“好好养病,现在说什么呢?”
“我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