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附送的。”
“谢谢你。”
透也没有食欲,但同事的好意不能践踏,所以透也很真诚地向他道谢。
同事的关心,让透也如沐春风,自己要求到这个部门来了一年,透也与同事相处甚欢,主要也是因为他们很肯表现出亲切的情怀。
“茶就送你喝了。”
“噢。”
泡了煎茶后,吉川仍未打开牛弁的盖子,在等着透也。
因为座位挨得近,一打开牛弁就满室生香。
“你最近闷闷不乐,是因为穗高老师的关系吗?”
“也不尽然……有可能因为很忙吧。”
吉川把筷子用力一捌,耸着肩对透也说。
“你也真辛苦,才调到这个部门来,就负责大人物的编辑!再加上棋原先生对你的施压,还真累人!”
如果不能创造佳绩,在任何部门待也都一样。
所以,一向消极的透也,才比别人更卖力。
当然有时透也也会有透不过气来,想要找人发泄、倾吐的现象。
“是啊,穗高老师就算答应写书,可是如果不动手的话,去找他也是没有用。”
“我听说他很难搞。但只要出书,就畅销得不得了,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是不是私生活很忙?”
吉川的最后一句话是语带玄机。
闻着浓又香的牛弁味,即使再没有胃口,也会食指大动。
吉川喝了一口热呼呼的煎茶后,“呼”的吐出一口热气。
“听说穗高的私生活很精彩多姿,那不如结婚安定下来。只是穗高老师并不是为了谋生才写书赚钱的人,也没必要急着结婚。”
“你说……他的私生活很精彩,是什么意思?”
透也的胸口似被针扎着,但表面上却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嘿,你对穗高老师的风流史不清楚吧? ”吉川说着,用眼瞧瞧他的四周。
“之前他好像和女星田中茉莉传出绯闻。这次又换了个对象,好像也是个编辑。”
……除了天野,还有谁发现穗高与透也的关系吗?
听着吉川的话,透世的心脏跳动早已不听使唤似鼓般激烈地敲打着。
是天野泄露出去的吗?透也认为他不致于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但谁敢保证他不会被人收买?
然而吉川却完全看不出他眼前的透也,是拼死命在压抑着内心的激荡。把牛弁塞得满口导致不易咀嚼的困窘状况下,只好藉助于热热的煎茶。
“好烫!”
听到吉川发出咕噜声,透也关心地问他“你没怎样吧?”
“啊——我没事。哎,如果有对象的话,穗高老师就会安定下来吧。”
透也装得很平静地又问吉川。
“他是和哪位编辑要好?”
“既然是女性关系,就和我们无关吧?之前负责穗高老师的编辑是棋原先生,现在是你,你们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呀!”
吉川不怀好意呵呵地笑道。
既然吉川说“如果结婚不就可以定下来吗?”就表示穗高的对象绝非是男性。换言之,透也并不是绯闻中的主角。
——那么。
“啊,六风舍的编辑部有个很可爱的女编辑。她已有三年的编辑生涯,是个很能干的人,而且听说是编辑主任的私生子。”
与六风舍有来往的吉川,对那边的事知之甚详。
“可是光凭这些,怎么可以说是有绯闻呢?”
“也对,不过……因为对方是穗高棹,一般人怎么会不垂涎?他长得帅、头脑好又多金,就算是工作对手也很爽吧?”
吉川仍然神经大条到未察觉他口中的这些话,已快让他这位同事透也崩溃。
“是真的,和那种人结了婚就可以开个公司,能管理编辑以外的人才最乐呢!”
“……这是没错,但就因为这些而结婚.不是太没意义吗?”
“太没意义?”
“只因为女性编辑负责他,就和对方结婚,那世上有多少男性作家会遭到怀疑呀?”
“但这些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你未免太迟钝了!”
吉川说时,把最后一口牛弁放入嘴里,然后用茶一起灌入胃里。
“啊,不好意思。”
透也机械化地一口一口把牛弁送入嘴里,吉川那一席话已经使他食不下咽。
“他们俩人的结婚会场好像是订在饭店。”
“结婚会场……?”
透也不自禁惊讶地尖叫。
穗高要结婚?
最不宜于结婚的男人,竟然会有这个念头?
“对呀!不妨也当它是个笑话罢。看来穗高棹就要走进婚姻的坟场了!”
这是在向透也示威吗?
就如同已发誓结婚又辜负美和情意的自己,自此身上就背负着永远赎不了的罪过。
所以,这是透也的罪有应得?
“哇!歹势!我不该在你面前提到结婚两个字的。”
“那倒没什么,我不那么忌讳。”
透也收抬起他勉强装出来的笑,把再也吞不下的牛弁的容器搁着,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这通电话对透也来说是救星。
打电话来的,是委托的作家要商量校稿的事。
如此的话,透也便可以放下牛弁。
他把一只手放在脸旁,向吉川说了一声“对不起”。
吉川只好也替透也把容器,一并收向热水室。
透也每天过着阴郁昏沉的日子。
想及“穗高棹”要结婚,那么在八卦杂志的女性周刊上可能会登他的名字吧?
一向对贴在车厢内的女性杂志广告毫无兴趣的透也,也忍不住举头瞧瞧,寻找穗高的名字是否会出现在上面?
既然是与编辑间有绯闻,记者都不会放过渲染的机会。
抑或是穗高对这次的事,保密到家?
透也猜不透穗高的心思。
透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粉碎了。
他只希望能有一次,可以与穗高面对面谈谈。
但透也更怕遭到穗高的拒绝。
只是自己苦恼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去向穗高求证。
就如天野说的,任何事情说开了,或许答案就破茧而出。
一味的逃避并非良策。
透也到了办公室,便忙着整理放在他桌上的几份传真及邮件时,电话声音大作。
“苍山书房第二编辑部。”
“我是仓桥,请问你是樱井先生吗?”
“是的,我是樱井。谢谢你的帮忙。”
“关于校正的事……”
仓桥是于三年前就在苍山书房出书的作家,这几年一直保持着一定销售量水平的中坚地位。
“是的,你已经完成了吗?”
“是的。我本来打算明天自己送去,没想到我太太的娘家突然发生意外,必须要赶过去,所以就不能送过去了。”
“那你是否可以用快递送来?”
仓桥不爱用宅配送的方式,是在公司内有名的人,因为过去就曾发生校搞遗失的事,所以让他更为谨慎。
“我可以麻烦你吗?”
“好,我来安排,你等我一下。”
公司有与快速公司签约,透也想与他们连络,岂料今天晚上所有的快递全都被派出去了。
不如自己去拿,但是透也决定今晚要去找穗高。于是又挂电话给仓桥道一“实在很抱歉,我找不到人可以去拿,你可以请就近的便利商店的宅配便送来吗?”仓桥起初仍很坚持,后来逼不得已下,方才勉强同意透也的方法。
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透也把工作做完,正好是去拜访穗高的时间,他站起身在白板上写了“我直接回家,明天中午到公司。”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并不仅只是穗高而且。
透也与美和毁除婚约,而选择爱上德高,这些都与自己的选择。
既然自己最初选择了穗高,那么往后透也也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只是,透也的思路好像走入死胡问。因为他发现自己和穗高走的是平行线,似乎永远没有交集。
透也要的不只是肉体的结合,也要心灵的沟通。
因为他喜欢穗高,所以想更了解他。
这是透也的由衷之言。
透也笑自己的愚蠢,也不知如何去捕获穗高的心,而且他怎么可以移情别恋,去爱上别的女人?
透也没有勇气提出,就算穗高结厂婚,他仍能与自己保持爱人关系的话。
深呼吸后的透也,从新桥车站走几分钟就可见
到穗高的公寓。但愈接近那栋大楼,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快速。
在晚上家政妇走了后,穗高都会用来写作或沉思。
当然偶尔他也会出门过自己的生活。
如果穗高的家,有另一个人存在的话呢?
想到此,就使透也的脚步畏缩不前。
其实,在自己爱上穗高那时刻开始,透也已等同于踏上不归路。
但仍抑制不住他爱穗高的心。
喜欢那个人的绝望、孤独。
透也对穗高的爱,至今未减。
穿过入口处,接了对讲机后,透也绷着神经等穗高应他的声音。
“是哪位?”
果然是穗高美妙的嗓音。
“我是樱井,抱歉这么晚还来,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穗高未出声,便把自动门打开。
透也特准在这里自由进出。
透也的指纹与声效经过登录,但他仍担心突然造访,会让穗高有所不便。
那四十层楼,有仿佛远在天边之感。
当他站在穗高的房子前,就按了按电铃。
不一会儿,穗高来开门。
穗病穿着很轻便的衣服,衬衫配宽边裤。
“你有什么事吗?”
站在玄关被他一问,透也一时答不上话。
“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穗高好像是用瞪的瞄着透也。
被他冷冷的视线盯着,透也本想说的话全都不翼而飞。
“可以请你说得简单扼要一点吗?”
如果就在这个地方,透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可是对方不容他选择。
“——我喜欢老师。”
穗高听了,没有反应。
透也认为还是直接了当的把自己的感情表白出来为宜。
如果再扯上穗高与六风舍那位女性编辑的事,势必会引起不快,在那种状况下透也更不会把自己的心情传达出来。
“老师你有什么想法,我是不知道……可是,我是真的一直很喜欢老师。”
“还有吗?”
“就是这样。”
对穗高,他只有喜欢。
这么涎着脸来求穗高,让透也难过之至。
只怪自己与穗高有天壤之别。
因为他有爱穗高的情热。
再说,在拥有美貌、金钱及才华的穗高面前,他什么已不稀罕了,又何妨把自己扮成一个小丑?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穗高稍后才小声说道,并向透也伸出手。透也反射性的想抽出他的手,但穗高眉头一皱,透也就不再抗拒。
“你不懂的话,我还可以再说一遍。”
要怎么表达才可以呢?
为何亘在他们俩人之间的隔阂有那么深?
“我说我喜欢老师……你仍然听不懂吗?”
透也压低了嗓门说出来。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但你和我的想法就不一致吧?”
“不可能!”
透也向壮着胆子否定穗高的话。
“我已经厌了!我不能做得像老师一样,可以公私分明。所以我不能用这种混淆的心房,来和老师赌!”
“那今天我就让你满足!你是肉体上未得到满足吧?我可以给你!”
透也不喜欢穗高顾左右而言他。透也今天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只有肉体相系,未必可以满足。
虽不否认可以得到无限的快感,但和满足又不同。
如果未拥有穗高的心,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指的不是这个!”
听到透也粗暴的语气,穗高回瞪他一眼。
“我喜欢老师的……不仅仅是身体!我要的是你的心呀……”
难道穗高都把恋爱与性交混为一谈吗?
透也是这么爱他。
深深地发自内心在爱穗高。
“我要的是,你也有爱我的心!”
如果没有心,透也也不能爱穗高。
因为他不可能去爱上一个躯壳。
“——你说要我的心,不然不会满足?”
穗高不屑的声音,敲击着透地的心脏。
“因为我一直没有……充实感。”
穗高和那位女性的谣言便是一个例子。
“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不相信我,我又能怎么样?”
穗高坚决地反驳。
这不就是在宣判他们之间结束了?
“可是……”
透也该相信什么?
穗高从不曾说过想与透也见面的话,也不抽出时间来好好沟通,他只是在玩弄透也。
透也能相信这种人吗?
穗高虽没对透也说谎,但那是他的诡计多端。
既然不说出实情,就等于是说谎。
任何不老实的人,都可以轻易承诺自己不说谎。
“可是我……”
透也想说出自己的意思,而开了口。
穗高此刻用着极度不悦的神情看着透也,让后者觉得只有自己在一头热。
“……看来是如此了……”
透也在口中小声嗫嚅,苦苦笑笑。
自己何必非这么愚蠢不可?对方是穗高啊!
这种男人,怎么可能会真心谈恋爱?
是自己愚不可及!透也早该把这几个月来的烦恼踢得远远。
透也已认清——他与穗高的感情已划下句点。
“突然跑来,对你实在很抱歉。”
透也说着,并向对方一鞠躬。
然后用发抖的手把门打开,又迅速地关上。
他也明白穗高不会追过来。
所以,透出也不用回头。
即使自己与穗高的恋情已结束,并不表示世界就末日来临。
就在透也糊里糊涂中,天已亮了。
处在这般绝望的心境中,透也仍记得要呼吸。
“——啊?”
翌日,公司的冷气强得让透也凄冷的心更打起哆嗦。他很小心地问。
“藤原先生,今天的宅配便就只有这些吗?”
在各个同事的桌上,都已分发了该到的宅配便及信件,唯独透也想收到的重要东西没有送来。
“这些是刚才送到的,要不要再检查一次?”
“好,麻烦你。”
仓桥的校正稿应该已经送到才对。
“并没有不对。”
“……这就怪了……”
那算是大宗邮件,不可能弄丢吧。
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糟的是仓桥是回老婆的娘家,透也也未问清对方的连络电话,改打对方的手机,却关机不通。
“是怎么了?”
听到棋原问他,透也回道。
“仓桥老师的校稿,好像没有送来。”
不过,仓桥传来编辑部的传真中,附着校稿费的传票上便有印对方的电话号码。
虽然那号码是用来上网在宅配使公司的货物检验服务,但却变成了“并未有该号码”的情形,那只能认为可能时间还早尚未被登录吧。
透也很害怕这份邮件就这么弄丢——他非常地不安。
“宅配便偶尔也会慢个一、二天,明天再看看吧?”
“也对。”
透也真希望不会发生这么倒霉的事。
早知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