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姝连忙别过了脸,说道:“傅公子,不要再这样说了,仔细让人听了,再来说我的是非。”
傅博擦了一下眼泪,怒道:“还能有谁说,不过就是那个叫何媗的罢了,真不知她那样的人品,怎就投胎做了侯府的嫡女。想来,这天是不公的。”
“这些伤心的话又何必再说起呢,她是长房嫡女,祖母又疼爱她。这府中的事,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凡是忍让着,待几年终会嫁出去,终归是会有条活路的。”何姝捂着脸哭道。
“姝妹妹……”
傅博眼圈儿咬了咬牙,说道:“我这就去找她,退了这门亲事。”
说罢,傅博便要一时意气的即刻去退了婚事。
何姝连忙拉住了傅博的衣角,哭道:“你这时为了我,去退了婚。不是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抢了姐姐婚事的?他们那些人不知道内情,还当我是个歹毒的呢,那将我至于何地啊?”
傅博被何姝哭乱了心思,最后长叹一口气:“姝妹妹你且等我几日,我必然既保全了妹妹的名声,又能成全了我们的心意。让你知道,我先前说的‘得成比目何辞死’并不是扯谎的。”
说完,傅博就快速走开了几步。待回头,只见那何姝依靠在门边,如河边弱柳般,柔声说道:“傅哥哥,那我等你。”
傅博心头一荡,只觉得为了何姝便是当真死一场也值得了。傅博便十步一回头的看了何姝,直至看不到了何姝的身影,傅博才一狠心,咬了牙垂头快步走远了。
谁知待傅博迷迷糊糊的略走远了一些,就听的一脆生生的女声喝道:“这里是哪里,也是你来得的?我并不知道什么胡姨奶奶,张姨奶奶的,也甭拿着姨奶奶的名儿来压制我。”
待傅博抬头,就看到远处一个杏眼倒竖的小丫头正指着另个丫头骂。
原来,方才傅博满腔怒气,只顾着往前冲,竟迷了方向,不知怎的转到了何媗院子附近,那杏眼丫头便是杏儿。
这时,傅博见杏儿尖嘴利,想自己家中何尝有过这样不懂事的丫头,若是姝妹妹听了这丫头的几句话,又怎么挨的住。一时间,就又恍恍惚惚的为了何姝之事伤感起来。
正在傅博独自伤感的时候,就听到那被杏儿的丫头还嘴说道:“你也不必张狂,伦理儿二姑娘还是胡姨奶奶的孙女儿呢。如今不过胡姨奶奶听你们这的栗子糕做的不错,想要来几块儿尝尝,怎得就不成了?”
虽有些距离,但因杏儿与那丫头吵嚷的声音很大。傅博便听见了那丫头口中的“二姑娘”,心想这必是何媗无疑了,不然这定国侯府中又有几个二姑娘?常言道,有其仆必有其主,有这样一个刁钻,不知道容人的丫头,想来这何媗也是如传言中一般跋扈嚣张了。
虽幼时,傅博与何媗也是见过的,但因着一心只喜欢与何姝在一块儿,所以对何媗并没太多印象,只记得她该是个怯懦寡言的。如今,便有添上了恶毒了。
“孙女儿?”
远处的杏儿笑道:“呸,你也说得出口。我真不知道,胡姨奶奶有个什么本事有我家姑娘那样大的孙女儿。再则胡姨奶奶也不过与我们是一样的人,府里念在她伺候了何老太爷最后一场,才留了再府中,不然像她这样没生养的,早该去了庙里了。在我们这里又拿什么主子的样儿,装什么长辈的款儿?还当我家姑娘如往常般,见她可怜,就容着她么?谁不知道那个胡姨奶奶当初是趁着老太爷病的糊涂爬上去的?还指望我们敬着她?”
“你……等我去告了老夫人、二夫人去……”那小丫头跺脚道。
“随你告诉了谁去,只往后别再来这里了。谁说我没拿老姨娘当了祖母一样孝顺,是犯了大错,就只管来骂了我不孝。”
傅博听得这冷冰冰的话,便顺了声音看了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瘦弱苍白的少女。她似乎才打别处回来,被几个丫头婆子围着,衣着很好。只是那少女的容貌省得委实太过普通了,竟有些配不起那一身狐裘锦缎。
傅博看着那少女,那少女恰好也看到了眼正呆站着他,但那少女只瞟了一眼,就说道:“明天,与二婶子说说,让婆子们别只顾着吃酒赌钱,怎的让什么人都往后院里钻。”
“许是二老爷请来的戏子吧。”杏儿远远看去,见傅博生的一张好脸,便猜测傅博是二老爷为了过年热闹些,请来唱戏的小生。
傅博隐约听得被杏儿当做戏子,正是又羞又恼,待想快步走过去辩了几句,却又觉了失了身份。正犹豫徘徊的功夫,何媗已进了院子,命人关上了院门。
将傅博连同那个小丫头一并关在了门外。那丫头受了委屈,呜呜咽咽的哭着走了。
傅博盯着那院门发愣,心想,那何媗生的那般普通容貌,性子看起来又怪癖冷淡,难怪要对姝妹妹加以嫉恨了。就此下定了退亲的决心。傅博倒是不信他若用死相逼,父母还会不允么?
因何培旭的住处何媗还没有选定放心的人伺候,所以即便是何培旭伤好了。何媗也没让何培旭回了他的院子,仍在何媗的院子借着养伤的名号住着。
所以何媗回了院子,第一件事依旧是询问了何培旭这日如何,吃了什么东西,玩了什么,看了什么书,说了哪些话。然后才让春燕为她换了衣服,打了温水,洗了手。
洗净了手,何媗再拿银针把手上的水泡一一挑破了。
这些水泡全是何媗在卢四娘那里练鞭子时摸出来的,卢四娘原当何媗不过说笑,可她也不知道看起来如此瘦弱的何媗怎就有了那么大的狠劲儿,怎能对自己下的了那样的狠手。
只几天,就将鞭子耍熟了。
见何媗如此用心,卢四娘也舍了市侩的嘴脸,正经儿的当起师傅来。骑马射箭,也都一并的认真教了。
只春燕每次见何媗挑手上的水泡,就忍不住肉疼,仿若针扎在自己手上一般,都要别过了头去。当何媗把水泡都挑开了,春燕才找出药给何媗擦了。
往常春燕也不是多言的,只是这次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姑娘,方才那位公子看着穿衣气度,却是有些来历的,并不是杏儿口中的戏子。”
“嗯,他就是傅家公子。”何媗回道。
春燕手一抖,惊道:“那不是与姑娘你……”
“他自己是和我无关的。”何媗说道。
春燕得了何媗的回答,看她没有半分怄气的样子,就知何媗说的真心话,何媗是当真没把傅家公子放在心上。却也是,春燕见过傅博,也听过他做的一些事,只觉得他是痴长了些岁数,白生了一副好相貌,不过是一副绣花枕头,确实与何媗是不配的。
傅博自回了傅府,即刻就与自家母亲说了,要与何媗退了亲,娶何姝为妻的话。要傅夫人帮着设计图谋,想个法子。傅夫人原本就想退了与何媗的那门亲事,先头听了傅博的话,自然乐得把事情与傅博说开了,谁知傅博后头又提到了要娶了何姝。
那何姝自寻了机会与傅博私下见面,傅夫人就不喜她。更不要说如今外面如今传的风言风语的,即便还有些夸了何姝好的话又如何呢,正经儿好人家的女儿都是藏在深闺里,哪里会传出这些事来?便是如了傅夫人的心意,何姝内里真是个端庄贤良,性格柔顺的人。就她如此能拢住傅博的心,傅夫人就是不喜欢的。
于是傅夫人就难得撂了重话,只让傅博放心,亲事是必然会退的,但何家的女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得傅家的门的。
傅博等得话后,就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屋里,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当真拿起自己的命来要挟父母来。
只把自己往那“得成比目何辞死”里逼了。
☆、四等丫头
因前些年何家接连办了几桩白事,何培旭与何媗又在孝期。所以这两年每逢年节,都未大操大办。过年时,也只这几个人坐在一起,在除夕吃一顿饭就散了。
现今,因何培旭与何媗的孝期已过,且伤了何培旭的匪徒又被抓获归案。何老夫人就有心热闹热闹,将府里这些年散乱清冷的人气聚一聚,冲冲晦气。
自此,府中早早的染了年气儿,处处张罗起来。
此事自然由王氏来办。
何媗暂时没大事可烦心,且以她现在的年岁,也争不得管家的事。
于是每每得了闲,何媗就找出几件事,寻出不公后,指使丫头们去闹上一场。
那王氏只料理过顾氏的丧事,这些喜庆之事竟是从来没有管过,兼着何媗再到处裹乱,惹得王氏又气又急。要么是忘给了一家位高权重的人送礼,要么就是慢待了某个来访的人,竟没一事是顺心如意的。
待王氏忍不住去找了何媗,何媗不是陪着何老夫人一同玩笑,就是去了马场。即便是遇到了何媗,何媗也是那副不理不睬的模样,转头挑起事来却是越发的厉害了。
因何媗闹出的事都是有名目的,弄的都是些巧宗。
让王氏既辩不过,更辩不得。直憋了一肚子气,只能冲着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吵嚷。
这几日府里的丫头婆子们才受了王氏的指派开始做事,那头王氏又派人下来,将刚发的令给改了。如此朝令夕改的,让做事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受了一肚子委屈,又常挨了这些没头脑的数落,少不得也要私下里抱怨了。
待怨气大了,话就传到何老夫人那里。
何老夫人心里纳闷,之前家中也是办过大事情的,也没见得王氏忙乱成这样,怎得这只准备过个年,便慌成这样。
王氏那边乱作一团,何媗便趁着王氏无暇顾及她的时候,让芸儿与府外的何庆通了信。
何庆的伤也全好,人又在府外,虽彼此传话不便利,但他却能做许多何媗于内院插不到手的事。可是虽然是何庆救了何培旭回来,但因何媗并不了解何庆其人,所以只让他查了查徐妈妈儿子的事,拿些实在的证据出来。
就在何老夫人以为王氏不顶用,想要吴氏也出来管事的时候。府中的事突然十分有条理起来,府中做事的丫头婆子各有分组,各有分工。每日都在王氏那里领了牌子,由王氏将一天的事分了,才开始做事。
至此府中的事,才都渐渐的理出了些眉目。
何媗自然是见不得王氏有太平日子过,便列了一个单子,遣了春燕过来问王氏要东西。顺便让春燕看一看,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得王氏做事这样利落起来。
春燕才到了王氏院门口,就看院门口熙熙攘攘的一群婆子丫头,有的是才做完事来回话的,有的是来领事的。
若是杏儿,必然吵骂着挤了进去,若是芸儿,必然呆守在后面,等了人来传她。只春燕她虽然忠了何媗,但于情面上并没与其他人闹的太过难堪,凡事皆留一面。见着人多,春燕便转身去寻了菱秀去。
菱秀见了春燕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捡个空闲与春燕躲了个背人的地方,苦笑道:“哎呦,我的好春燕,你家姑娘这是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折腾人。”
春燕详装生气,说道:“你做什么说我家姑娘坏话,枉费我家姑娘待你那么好?”
“不过是些玩笑话,怎的就恼了,真是个一心只装着主子的死丫头。”菱秀点了春燕脑门儿,笑着骂。
然后,菱秀放低了声音,对着春燕说:“那些人且等着呢,这一时半会儿且轮不到你。过会儿我寻个送东西的活儿,咱们一块儿说说话。”
春燕正有心知道些王氏院中的事,忙笑着应了。
随后,菱秀进屋里,拿了一包衣服,与春燕一前一后的出了王氏的院子。
为了不着眼,两人装作疏远的走了一会,便躲到了一处假山中。
“让我瞧瞧,你家姑娘又来要了些什么?”
菱秀把春燕手中的单子抢了过来,看完之后直咂舌说道:“阿弥陀佛,在这个时节,也只鲜笋子和嫩莲子好弄些,剩下的不是为难死个人。”
春燕夺了单子,笑道:“这都是我家姑娘为老夫人筹备的,二夫人重孝道,必是能采买的。总不能到了过年,让老夫人连样顺口的东西都吃不上吧。而且我家姑娘从不难为人,这些东西看似难得,却也是二夫人能办的到。若是二夫人推脱,我家姑娘也能点出二夫人可以从何处用什么法子得了这么些东西,到时候……”
“倒时候,就是二夫人不尽心,不尽孝了?还有什么是老夫人说的,谁不知二姑娘现今是老夫人面前的第一人,便是连大少爷都不见得及她。你又来拿了对付外人的说法,与我说什么?”菱秀笑道。
春燕撇了菱秀一眼:“所以你若要邀功,就赶紧向二夫人进言。让二夫人不要拖沓了,到时候,也只得她面上不好看。”
菱秀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摸摸了自己的额头,冷笑道:“我讨好她做什么?有个什么用处?我就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若我有心为她,便也不会与你相交了。”
原本菱秀头上那显眼的疤痕,自用了何媗送给她的药,已经浅淡了许多,不细看是看不出来。
“怎的?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二夫人责骂你了?我见二夫人处事可是比先前厉害多了。”春燕问道。
菱秀撇了撇嘴,说道:“哪里就是她的厉害,这几日都是锦鹃姐姐在管着事呢。前些年大夫人没的时候,以及这两年的祭祀哪样不是锦鹃姐姐办的?只是旁人不知道,才当这些事都是二夫人操办。可今年不知怎么的?二夫人突然要自己置办起过年的事来,她看着倒是简单,可这过年时候,各处铺子报的账目,庄子上送的年例,我们府上该送了别人的礼,别人又送了我们多少礼,这哪样是她清楚的?更不要说除夕祭祀等事了。若没她管了那几天,许事情还不至于挤压的那么狠,我们还没得这么忙呢。”
说着,菱秀白了春燕一眼,气道:“偏偏你们姑娘又变着法子祸害人。”
春燕笑道:“我家姑娘可是个极好性儿的,这是为了你们出气呢。”
“前些日子说二姑娘是个好性儿人还成。这些天,谁不清楚二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老成,厉害的?连那最邋遢最不省事的婆子都知道不能在二姑娘面前懈怠了,乱说乱笑的。”
随后,菱秀又笑了说道:“不过就算没你家姑娘来闹,我们的责罚也不见得就少了。你与我处的好,我在你跟前也不藏着事。每次二姑娘闹起来,我们看着二夫人的脸色,确实爽快。”
说完,菱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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