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院长本来就很后悔这
么快就交出冷文如的信:“最好不要。”
“我有分寸,求求你。”
方院长叹口气,反正例都破了,也不在乎几次,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柏岚说:“只能十分钟。”得到他首肯允诺,便弄来轮椅推着他往电梯去。
罩着尸体的白布已经掀至露出遗容,方院长把柏岚推到右侧,又重复了一遍:“十分钟!”然后离开,掩上门。
在下来的途中柏岚也一度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但真的见到了,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却只是静静凝视,就像她嘱咐的,务须为她悲伤,这个极度注重自己仪表的女人,在死后依然保持着梅花似的素洁面容,鬓发整齐,神情安详,让人通过她仿佛真能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美好。
……重逢了吗?你和柏澄澈……柏岚心中猛地一痛,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白布上,一片小小的深色。
他想触碰一下她的脸,又怕打扰了这份静眠,突然方院长推开门冲进来,急切紧张地喊:“快走!雷靖龙找到这里了!”
他不由分说,推起柏岚就往外跑,另外还有一个男护工跟着,柏岚什么都来不及说。
一辆接一辆的车从大门驶入,总共八辆,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龙叔一边踹开车门一边拔枪在手,对围上来的护士医生呵斥:“滚开别挡路!否则一枪一个!”
任灏从另一侧下来,脸色苍白,像个木偶一样,一群手下把他夹在其中簇拥着,跟在龙叔后面往大楼里冲:
龙叔大吼着:“你们守住电梯,其他人跟我走楼梯,看到不要动手,等我来,我要亲自动手!”任灏眼神一动,嘴唇紧抿。
方院长刚刚把柏岚藏好一大群人就涌上来,他下意识紧紧扒住门框:“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闪开!”
“不要胡来!”方院长镇定了下,突然声色厉疾,“有本事就真的开枪打我!”
立即就有十几把枪对着他,龙叔抬手制止,冷笑:“倒是有种。”他朝方院长走过去,一下就用枪托把他砸倒在地。
“方院长!”那护工想扑,但看见龙叔拉开了保险,迟疑一下,终是腿一软跌坐在地,龙叔并不理他,朝门锁开了两枪,然后一脚踹开。
柏岚在屋子中央,见他们破门而入,并没有明显的惊慌神色,龙叔打量着他,轻哼一声抬起手来,那还在冒着烟的枪口就这么对准了他。
柏岚微微一惊,看了眼枪,视线移向龙叔身后,龙叔忽然想起什么,回身望去,任灏紧跟着出现在门口,在看到柏岚那一刻,恨意陡然升上眼底。
柏岚和龙叔都看得分明,龙叔把枪塞进任灏手里:“来,给你爸爸报仇。”并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任灏趔趄着往前冲一步,停在柏岚两米远的位置,他眼里的恨意突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柏岚看着他,避也不避,低声说:“大哥,能不能把我们一家葬在一起?”
任灏的手开始发抖,龙叔看不下去,上前一把夺过枪:“还是我来吧!”
柏岚仍无异议,闭上眼睛。
“不要!”任灏突然转身挡在柏岚前面,哭了出来,“龙叔,算了……算了吧!”
“算了?臭小子!”龙叔惊愕,继而大怒,“你是不是你爸的儿子!他老妈杀了你爸,你他妈跟我扯两个字,算了?你给我死开!”
“龙叔,求求你!”任灏竟然跪下来,一手攥住枪管,龙叔下意识往回拔:“松手,我告诉你我现在火气很大,我不想一不小心让芳哥绝了后!”
任灏虽然情绪失控,手却死死抓着枪不放,龙叔怎么也扯不出来,他真的开始担心走火,只好妥协先松手,口中犹骂:“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给你爸丢尽了脸!”
“是……我对不起爸爸,我不孝,爸爸对我很好,可他杀了很多人是事实!他都不在了,就算再死几十个人也还是不在了,你不要再增加他的杀孽了!”
龙叔愣住,许久看着柏岚一咬牙:“好,好好,今天我要就这么毙了你实在胜之不武,我们以后慢慢算账,走!”
大半人离开屋子后任灏扶着墙堪堪站稳,柏岚想去拉他,却只够力气出声唤他:“大哥……”
任灏没有看他:“我爸欠你们的还清了,你也不欠我什么,从现在起,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不想再看见你!”他把枪丢在地上,拖着步子离去。
又过一个星期,这城市进入雨季。卫孚协助柏岚安葬了冷文如,本来柏岚想把她和父亲的骨灰并在一起,但碍于时间关系未能如愿,只有留待日后完善。
马汀,不,应该说是班昆,提前去了缅甸并打点好一切,催促柏岚尽快启程,远离任家的势力范围,临行前,卫孚说,“如果你需要钱,我这里有差不多两百万……”
柏岚奇怪:“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他反应过来,“是基金会的钱?”
卫孚点头。
“那不能动,会被查,一旦信誉扫地就完了。”柏岚戴上墨镜,看着车窗外雨雾中的那片墓地和远处寺庙隐隐约约的轮廓,“没关系,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他这个“过不了多久”,
却是整整一年。
☆、第19章
19。
早上,罗曼莹习惯先喝一杯咖啡,然后再吃东西,营养师反复强调说这样不好,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唠叨,她听得烦,就把那个营养师炒了。
炒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好笑,又打电话让秘书叫他回来,秘书刚出去她就后悔了,不应该这样反复才对,营养师么,又不是财神爷,于是没多久,有人敲门时,她一边回身一边说:“他不肯回来就算了。”
“什么不肯回来?罗太,您投的那个本子,王编写完了。”是王助理,四个助理之中最年长的,专门为她处理影视方面的事务。
“哦?”罗曼莹眼睛一亮,“马上传来我看。”
她近年来有意从发行向出品上转,一年投三四部电影,不多,玩票性质。
王编全名王勉华,美籍华人,作家,和前妻一起为福克斯写剧本,离婚后回了国。在一次酒会上结识罗曼莹,本来罗曼莹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起码没什么好印象,毕竟他在这种场合向人兜售剧本,并且还是未完成的剧本,实在有些自贬身价。如果不是王助理竭力推荐,她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然而看了个开头她就陷了进去,故事是关于一个年轻警员的卧底生涯。
罗曼莹预付了王编五十万,让他在一个月内写完这个故事。
今天就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第一次合作,王勉华在时间上没有让她失望,看完本子后她立刻付了余下的百分之六十,并追加两百万,把小说和电视版权全部买下。在内容上,王勉华同样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报酬。
他在电话中说:“罗太,你的钱花得绝对值得,因为我敢保证,接下来就算你付我双倍,我也写不出这样好的故事来了。”
罗曼莹看本子的时候就强烈希望时朗能来出演这个警察的角色,但她亦清楚,时朗百分之百拒绝。
演艺圈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无论如何罗曼莹想要试一试,她打电话给时朗,不说什么事,只约他叙旧。
没错,叙旧。他们居然会成为朋友,连两个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时朗总是早到,今天穿一件白色收腰衬衫,上面三颗扣子松开,外面套贴合身体的黑色休闲西装,下摆有些不规则毛边,D&G腰带,驼色长裤,比上次见面胖了一点,但就标准体型来说依然偏瘦。
罗曼莹的身影一出现在电梯口,时朗就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虽然两个人并不见外,但不见外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两码事。
“最近忙吗?”罗曼莹欣然接受了他绅士的服务。
r》 “怎么会。”时朗坐下后轻轻抠着手指上洗不掉的水彩,罗曼莹扫了一眼。
“在画画?”
时朗笑了笑,放弃了那块彩斑,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反正,闲着。”
“有没有想过办个人画展?”
“别!”时朗急忙摆摆手,“我没想过。我不够格。”每次罗曼莹提起要帮他做点什么,他就会忙不迭地拒绝,拒绝得多了,连委婉都懒得装了。
“好吧。你能帮我个忙吗?”既然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罗曼莹为达目的,打算换个方式。
时朗闻言抬起两道细而直的眉毛,望着她,那是询问的神情。
“我手上有个剧本,光买就花了我两百万,跟你说实话吧,除掉制作费,剩不下什么钱请大牌了。”
时朗大致明白过来:“要不要我客串?”
罗曼莹用杯盖片了片茶叶,喝一口才说:“我打算签几个新人。但全是生面孔的话,也没人买账不是吗。”
时朗会意:“我可以帮他们抬戏。”
罗曼莹眉一挑:“纯帮忙?”
“纯帮忙。”他笑着点头。
那个时候时朗没想到他是主演,等到看过剧本才知道,但已然答应了罗曼莹,不演也不行了。
新戏发布会一周后召开,除了主演之外真的都是默默无闻的新人,然而,票房保证的导演,国际名流监制,以及罗曼莹请来助阵的若干一线大牌,他们虽不参演,但百忙之中抽空现身支持的举动已经为这部戏赚足吆喝。
电影名字很有看点,《黑暗中相逢》。
时朗穿千鸟格翻领短大衣,深蓝衬衫,整个袖管都是紧贴小臂的,戴嫩黄色三角围巾,暗红色薄呢裤子是英伦复古式,有两条细细的皮革背带,裤脚收小,收在短帮靴子中,这副装束出现在发布会现场,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放眼娱乐圈的男星,好像也只有他敢穿这么出挑的颜色了,还一次性穿那么多种。如深林鸟雀一般耀眼的撞色,搭配他那张有着柔和笑容的精致的脸,竟有种“原来这样也可以好看”的惊艳。
而这一身和罗曼莹的范思哲小礼服意外地合拍。以至于提问前所有人站在一起让记者拍照时,很自然地把时朗和罗曼莹簇拥到了最中间。
记者发问环节里,时朗回答很慢,听了问题后往往要过两三秒才开口,罗曼莹不由暗自好笑,他这样表面上好像给人一种仔细谦和的感觉,实际上不会被套话,还变相占用了其他记者发问的时间。
他不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好欺负。他终于开始学着保护自己。《
br》 罗曼莹不知怎么的有种欣慰感觉。仿佛这是她的功劳。
这可不就是她的功劳么!
发布会在她走神中结束,晚一点举行的酒会上,一线大牌们撤了个七七八八,此时主要招待罗曼莹的圈中友人,其实作为发行业的霸主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提携,但姿态还是要有的。
罗曼莹不时与人碰杯,寒暄客套之际,留意着时朗那边的情况——比如,他有没有被人灌酒。
时朗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开始做样子的鸡尾酒,像是发呆,又像是在听旁边一对夫妇交谈。神情专注,什么动作也没有。
“恭喜。”有人在对面开口,于是罗曼莹收回目光,正要回礼时看清了对面站的人。
任灏穿深灰色西装,一手抄在兜里,朝她举了举杯。罗曼莹上次见到他,他手臂上还带着块黑纱。
“谢谢,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任灏说话时,眼睛看着时朗的方向。
“和柏岚有联系吗?”
任灏的脸色有点难看,嘴唇抿得都快看不见了。他摇摇头。
“那可惜了,其实柏岚不管唱歌还是演戏都很有天分呢。”她故意说。
任灏不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他指了指时朗:“你的新目标?”
“什么意思。”罗曼莹脸色微沉,下巴抬了起来。
“别误会,”任灏成功惹她不悦,心情转好,“就是问问,你打算力捧的新目标?”
罗曼莹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她眯眼一想,重新露出笑容:“我们配不配?”
任灏还在愣着,罗曼莹已经说着“失陪”朝时朗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穿过他的肘弯。
时朗有点迷茫,但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总是会先微笑,他也看见了任灏,想来罗曼莹大概是要借助他演场戏,那就配合她吧。
“你有一绺头发好像松了。”
“帮我乔。”罗曼莹把头一偏,“这边的吗?”
时朗放下杯子,把发卡从发丝中抽出来咬住,调整好再夹回去。
这是非常亲昵的举动,酒会没有邀请驻场记者,但不请自来的好事者总是不乏,镁光灯立刻在各个角落频闪,罗曼莹视而不见,时朗也没有任何反应。
“谢谢。”她面色自若地道谢,但心里涟漪不断。时朗手指弄得她头皮痒痒的好舒服,酥麻从脊背一波一波传下去,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发现,她恐怕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小她十岁的青年了。
那一晚罗曼莹竟喝了不少酒,她虽不沾,酒量却不差,十几杯
下去,仍能分清扶她的人是不是时朗。如果不是,就一把推开。
奔四的人了,还借酒装疯占人便宜,她在心里笑自己,不过并不觉得羞耻,甚至有点得逞的雀跃。
第二天清醒后罗曼莹裹着浴袍仔细看屋子里的每一处,把昨天朦胧感觉到的一切一一应证——时朗横抱她进屋,她指甲抠掉了一点墙纸;时朗煮了醒酒茶给她,那一罐枸杞还在厨房台子上呢。
罗曼莹心满意足地坐在梳妆台前,凑近镜子打量自己的脸,美貌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不上妆仍明艳动人,否则她就不会有今天。然而,毕竟也是半生过去的人了,时朗真能不介意十岁的差距?
这样一想,有些气结,凭什么一个什么都有的女人,仅仅因为多活了十几年,就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打败?
时朗会不会觉得她配不上他?他最终会选择怎样的女人共度余生?
罗曼莹忽然觉得在她这个年纪动了心,是一件分外甜蜜又可怕的事情。
时朗浑然不知自己成了某个人的猎物,他正赶着去替邵凌轩解围。
电话里说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是这么回事,邵凌轩即将要拍的新戏《南华风物录》投资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