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生死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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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生死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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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好安逸。”罗平安随口说。
杨秀云的脸唰地红了,肉肉的脸蛋就像生孩子报喜的红鸡蛋。“安逸”这个词在四川话中有多个意思:喜欢、舒服、很好、精彩……,不知道罗平安说得是哪一个意思。
“你是看我胖得好安逸吧,我比小时候胖多了,没办法,喝一口水都长肉。”杨秀云自嘲。
“胖人有福相,你看观音菩萨,也是胖嘟嘟的。”罗平安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夸奖老同学。
“幺妹就是我们大队的观音菩萨,医术好得很,啥子病都会治,像她老汉儿一样。”罗母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赞美杨秀云。
“我比老汉儿差远啰。”杨秀云打开热水瓶塞子,将中药倒进碗里:“这付中药是老汉儿开的方子,他说补气补血,对嬢嬢的身体很有好处。”
“谢谢杨医生,老妈子有你关心,我斗(就)放心啰。”为了表示对老同学的衷心感谢,罗平安特意说了句家乡话。
“莫方起我(别难堪我),还是叫我幺妹吧。照顾你妈是应该的,我愿意当个拥军模范。”杨秀云冲罗平安挤了挤眼睛。
 姐姐走到两人身边:“军民团结如一人,你俩就当一家人算啰。”
“要得。”罗母乐得合不拢嘴:“幺妹,你要当拥军模范,就到我屋头来当撒。”
杨秀云的脸色刚恢复平常色,被她们一说,又臊红了。她拔腿就往门外走,“我走了,下次再来。”
“急啥子,耍一哈嘛。”姐姐和罗母一起追到门口,但杨秀云已经跑远了。
姐姐推了一把罗平安:“快,去送送老同学。”
“送什么,她又不是稀客,天天都来我们家。”罗平安说完又补充一句:“她来给老妈子送中药。”
“她哪是来给老妈子送中药,她是来看你的,因为你回来了,她专门来看你。你没发现吗,刚才她的脸红了好几回,我都看得出来了,她好喜欢你。”姐姐说。
“我是老猫儿(老太婆),有啥子好看,幺妹是来看你的。”罗母也说。
“鬼扯(瞎说)!”罗平安说着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再也不想听两个女人絮絮叨叨了。
 没过一会儿,有人掀开他的被子。他睁眼一看,是姐姐。
“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个小娃儿要喂奶,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姐姐说。
罗平安站了起来:“你娃儿多,过来不方便,还是我去看你吧。”
“不用了,你多陪陪老妈子,她说明天要去云锦场赶集,顺便去卫生院看病,你跟她一起去吧。”姐姐说。
“行。”罗平安爽快答应。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罗平安借来一辆二八载重自行车,搭载母亲去云锦镇赶集。
与其说自行车是借来的,倒不如说是罗平安用身上那套的确良军装换来的。他到生产队长家借自行车,正巧队长的儿子要去邻村相亲,找不到合适的衣服,队长看中了罗平安身上的军装,于是达成互借交易。
后来罗平安的军装被乡亲们借过好几回,除了相亲,还有照相的,结婚的,走亲戚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人的衣服只有蓝和黑,而且补丁加补丁,如果穿一套的确良军装外出,相当于现在穿毛料西装一样神气十足。

临出家门,罗平安发现母亲身后的背篓沉甸甸的,他掀开上面的盖布一看,装的是艾冰送的两瓶西凤酒和一瓶军用猪肉罐头。
“这些都是我孝敬你的,不要拿出去。”罗平安将背篓里的瓶瓶罐罐拿出来。
“屋里没得人吃酒,你老汉也不在了。” 固执的罗母又将东西放进背篓。
“猪肉罐头给弟弟们吃,酒也放不坏,只占巴掌大的地方,就留在家里,不要拿出去搞投机倒把。”罗平安又将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他不愿意将艾冰送的礼物拿出去换钱,这是对美好爱情的亵渎。
那时候,农村人手头上几乎没有现金,经常用物物交换的方式满足生活需求,这两瓶白酒和一大罐头猪肉,能换好几斤面条和几扎纺土布的麻线。
“哪里是搞投机倒把,这些礼都是送给杨院长的。你不在家,都是幺妹来关心我,照顾我,我要感谢人家。”罗母说。
罗平安不屑:“你这是背石头爬坡不嫌累。幺妹照顾你,因为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她老汉不会收你的礼,送也白送。”
“你懂不起(你不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不让我送礼,我就不去看病了。”罗母将桌上的空背篓重重摔在地上:“空着手去见杨院长,少皮(丢脸)得很。”
“哎——!”罗平安望着生气的母亲叹了一口气。他不想耽误母亲看病,只好拾起空背篓,乖乖地将酒和罐头又放了进去,“不扯筋皮(不吵)了,就听你的。”心想,怎么背出去还怎么背回来,无非多受一次累罢了。
罗母的脸上日出天晴,露出灿烂的笑容。

 云锦场是当时公社所在地,镇子不大,仅一条一百米多长的石板老街,清朝时就有人开始在这里定居了。公社卫生院位于老街的尽头,是一栋解放后才修建的红砖青瓦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门诊、药房、手术室、样样齐全,还有两间简陋的病房,病床上只铺着草垫,如果谁来住院,要自带铺盖卷。
罗平安与母亲在卫生院里兜了好几圈,才在一间病房里见到杨院长的背影,他正在手把手教一位赤脚医生模样的小伙子扎针灸。被扎针的是一位偏瘫病人,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扎满细长的银针,看上去就像是个刺猬。
 “杨医生。”罗母站在病房门口怯怯打招呼。
“是看病嘛,到门诊等我,我马上就来。”杨院长头也不回说,语气生硬得令人生畏,不敢靠近。
 罗平安与母亲在门诊室等候了二十多分钟,杨院长才匆匆赶过来。他五十出头,瘦小的身材显得精明干练,下巴留着稀稀疏疏的长胡子,好像胡子越长,越能值得病人信赖。
“哪个要看病?”杨医生一走进诊室便问,他是大忙人,说话都争分夺秒。他用睿智的眼睛看看罗母,又看看罗平安,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罗平安身上。
罗平安穿着黄绿色绒衣,V字型领口露出打着补丁的白衬衣。服装都是部队发的,除了的确良军装,这是他唯一能穿出家门的衣服。
“你是……?”杨院长望着身材挺拔英气逼人的小伙子问。
“啪!” 罗平安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军礼:“报告杨院长,我是罗平安。”
“喔,是罗平安!都认不出了,长拽实(强壮)了,长抻透(帅气)了。”刚才还一脸严肃的杨院长立刻露出慈父般笑容。
“我回来探亲,今天来陪母亲看病。”罗平安指指身边瘦弱的母亲。
杨院长的目光仍未离开罗平安:“好久都没回家吧,我听幺妹说过你,她还给你写过信,你都收到没有?”
尽管杨秀云插队落户的云锦大队与镇上的家只有几公里路程,但是她平时很少回家,尤其当上赤脚医生以后,每次回家,不是向院长父亲请教医学知识,就是带乡亲们过来看病,因此每当女儿提起罗平安,杨院长都没有在意。现在,英俊的罗平安就站在眼前,杨院长立马喜欢上他了。
罗平安不好意思笑道:“收是收到了,但是我不知道是杨秀云写的。”
“郎个不晓得?你们不是老同学吗?”杨院长一脸纳闷。
“她是代我父母写信,只告诉我家里的情况,从没提过她是老同学。再说我和她分开多年,她的情况我不晓得,她也没告诉我,要不是这次探家,我还蒙在鼓里呢。”罗平安解释说。
“噢。”杨院长点点头,他理解女儿的做法,女孩子就应该矜持一些。
罗母见杨院长与儿子聊得正欢,走过去将诊室的木门关上。
“砰!”的一声响,将杨院长吓一跳,他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连忙将目光转移到罗母身上,歉意说:“光顾着和你儿子说话,忘了给你看病,你郎各不好?”
“我今天是来给你送礼的。”罗母将背篓放在办公桌上,从里面拿出西凤酒和猪肉罐头,一脸喜气说:“这些都是平安带回来的,说是送给杨院长。”
罗平安一怔,半张开口望着母亲,似在说:“冲壳壳(说大话),明明是你送的,怎么扯上我了?”
杨院长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推开桌上的礼品,“要不得,要不得,这些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包装精美的酒和绿色的军用罐头。
罗母拽拽罗平安的衣袖:“平安,你送的礼,还不快叫杨院长收下。”
罗平安一脸无辜与无奈,望着母亲发懵,没想到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狡猾狡猾的。但是他没有勇气揭穿母亲的谎言。他想了想,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说法。
“杨院长,我当兵的时候你帮过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现在我妈的身体不好,你们家的幺妹经常上门照顾她,尤其是这些天,我老汉刚过世,幺妹天天住在我家,代替我孝敬老人家,这些礼物就算是我,还有我妈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啦。”罗平安又将桌上的酒和罐头推到杨院长面前。
“要不得,要不得!”杨院长的头摇得似货郎鼓,与罗平安僵持着:“幺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照顾军属是应该的,送啥子礼嘛。”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杨院长立刻将桌上的礼品统统放入背篓里,小声且严厉说:“不要再拿出来了,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我这人,从来不收病人的礼。”那时候的医生都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
杨院长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刚才见过的赤脚医生。
“扎针的病人叫你去一下,他说心慌得很。”赤脚医生说。
“我马上就去。”杨院长点点头。
罗母见杨院长又要离开,急着说:“杨院长,我还没看病,我在这儿等你。”
“好好,你先坐哈,我很快就转来。”杨院长跟着赤脚医生匆匆走了。
杨院长走后,罗平安一脸小得意望着母亲,用脚板拍打地板说:“失悔(后悔)了嘛,我说杨院长不会收礼,你鼓斗(强迫)他也没得用,你打我的招牌更没得用。”
罗母低下头,足足缄默了一分多钟。然后抬起头对儿子说:“我还要找杨院长看病,你先到外面透透空气,不要呆在这里。”
不一会儿,杨院长又回到诊室来了,罗平安很自觉地离开。他刚一走出诊室,诊室的门立刻被母亲关上。
罗平安站在诊室外等着,一股消毒水味道飘过来,与师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立马想起了艾冰。
自从宝鸡车站一别,罗平安只要一闲着,就会回忆起站台上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好像做梦还没有清醒。他是喜欢艾冰,但没想到对方也喜欢上了他,两人差别这么大,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罗平安到现在仍一头雾水,心想,“她在宝鸡车站说的话算数吗?万一她不承认?她是让我当哥哥,还是当朋友?好像还没有明白过来。回新疆怎么联系她?她还会认识我吗?……”他的这些想法还来得及找到答案,诊室的门就打开了。
杨院长陪着母亲从诊室走出来,两人几乎同一副表情,眼睛都笑眯成两道缝,只见牙齿不见眼。
杨院长来到罗平安身边,亲热拍着他的肩头说:“年轻人,在部队好好干,我喜欢你。”不仅嘴巴,连眉目也跟着传神。
罗平安不可思议,仙风道骨的杨院长怎么变得嬉皮笑脸了。
“杨医生,你忙得很,我们先走了。”罗母不容杨院长多说,将背篓挎上肩,拽着罗平安的胳膊往外走。
“慢走,我就不送了。”杨院长站在门口挥手与罗家母子告别。他无法远送,门外又有几个病人在等着他看病。

罗平安推着自行车走出卫生院,当他把母亲扶上自行车后座时,无意触碰到她身后的背篓,怎么,轻飘飘的?
“杨院长收礼了?”罗平安一把掀开背篓的盖布,发现里面是空的。
“礼多人不怪,”罗母颇有些得意:“我说他会收礼,你斗(就)是不信。”
“我就是不信,你对杨院长说了啥子?”罗平安一脸狐疑望着母亲,他不敢相信,没文化的农村妇女能轻而易举地将德高望重的杨院长腐蚀了。
 “我对杨院长说,这些东西是平安送的,你要是喜欢他,就收下,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就背走。”罗母偷看着儿子说,仍难掩一脸窃喜。
罗平安气得一跺脚:“又扯朵子(又找借口),明明是你送的礼,非要说是我。”
“你送我送都一样,送就送了,莫失悔(不要后悔)喔。”罗母安慰儿子。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就在罗平安返回部队的前一天,姐姐又回娘家来了。
这次姐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姐夫也来了,三个小尾巴娃儿也跟来了。最小的是个吃奶女娃儿,坐在母亲的背篓里打盹。另外两个外甥,一见到素昧平生的舅舅立即扑过来,一人抱住罗平安一条大腿不停喊:“舅舅!舅舅!”农村娃平时见到的都是印刷品上的解放军,现在一位大活人出现在眼前,兴奋得两个小外甥上窜下跳。
罗平安乐得合不拢嘴,摇身一变成了长辈。他摘下军帽,戴在大外甥头上。没想到小外甥也上来抢,大外甥不给,一把将弟弟推倒在地上。
小外甥坐在泥巴地上,蹬着两条小腿嚎啕大哭,鞋子飞出几米远。
“啪!”姐姐走过来,扬起手给大儿子一巴掌:“屁娃儿,怎么当哥哥的。” 
大儿子一咧嘴,也哭了起来,声音比弟弟响亮得多。
“打得好,这样就公平咯。”姐夫站在一旁挖苦道。
哭声将背篓里的女娃儿也吵醒了,奶声奶气哭着,比哥哥们的哭声高出八度。
农家小屋顿时热闹非凡,如同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响起贝多芬第五交响曲,高亢激昂,惊心动魄。
罗母从厨房里慌慌张张跑出来:“要不得要不得,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许哭,不许哭。”她站在屋中央转着圈,不知道应该先去哄哪个娃儿。
姐夫弯腰抱起坐在地上的小儿子,埋怨老婆:“都是你干的好事,娃儿不哭你就不安逸。”说着又走到大儿子身边,摘下他头上的军帽扣在小儿子头上:“给弟弟戴哈。”
小儿子首先停止哭声,破涕为笑。
姐姐凶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从背篓里抱出哭泣的女娃,麻利解开上衣扣子,将紫红色乳头塞进她嘴里。女娃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撅起小嘴贪婪吸吮母乳。
只剩下大儿子没人疼也没人哄,独自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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