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几步路就累了，还是外科医生，这么弱不禁风。”艾冰揶揄他。
“我哪能跟你比。”章强见艾冰不再生气，也开玩笑说：“你们外科护士，都是跑马拉松的，每天跑八小时也不觉得累。”
“医生的嘴，护士的腿，还不都是被外科医生训练出来的。你们写一条医嘱，不用一分钟，我们执行起来，要跑好几个马拉松。”艾冰说。
“算了，换个话题吧，一聊工作你就来劲。”章强转过身，指着身后的飞霜殿问：“你听说过飞霜殿的故事吗？”
“没有。”艾冰摇头。
章强用手扇去石阶上的灰：“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别总站着，好像等医生开医嘱。”
艾冰在章强身旁坐下来，与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章强挪动一下屁股，挨近艾冰说：“李隆基第一次召见儿媳妇杨玉环，就是在飞霜殿内。”这段典故他是听一个扫院子的老头说的。老头是教历史的大学老师，下放到华清池劳动改造。章强常来，和他混熟了。
“哦，是吗？”艾冰转身盯着飞霜殿的门，仿佛体态丰腴风情万种的杨玉环会从里面走出来。
“当时李隆基56岁，杨玉环才21岁。那一天杨玉环刚洗过温泉，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飞霜殿，回眸一笑，李隆基立刻被儿媳妇倾倒……”
“从此君王不早朝，三千宠爱在一身。”艾冰背起了《长恨歌》。她听父亲讲过这个故事，只是不知道千古惊艳的爱情故事是从飞霜殿开的头。
“如果你是杨玉环，会嫁给李隆基吗？”章强问艾冰。
“可惜我不是杨玉环。如果是，也不会嫁给自己的公公。”艾冰说。
“那你嫁给谁？”章强问。他欲擒故纵，讲了那么多噱头，就是想问这一句话。
“谁也不嫁。”艾冰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章强又问。
“除了父亲和哥哥，我喜欢的男人还没出生。”艾冰说。
“哦？”章强急不可耐：“你是一张白纸，从未交过男朋友？”
艾冰不语，她想起了罗平安，他算哥哥？还是算男朋友？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章强见艾冰缄默不语，又主动出击：“你沉默，表示同意我的话。”
艾冰还是不语。心想，我在山高皇帝远的新疆，有没有男朋友，管你何事。
章强继续乘胜追击：“我喜欢你，真的，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艾冰触电似的站起来。她没想到，章强又主动大胆向她示爱了，如果换成罗平安，她一定不会拒绝，但是章强……。艾冰有些小后悔，真应该听章红的话，不该让章强陪自己逛公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有男朋友了。”艾冰小声说，但听上去底气不足。
章强也站起来，拍打着屁股的尘土说：“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你都是我的，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艾冰一听急眼了，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仰起头，伸长脖子说：“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说完又甩下章强独自往前走。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解放军同志，要不要照张相做个纪念？”公园里的摄影师拦住了艾冰。他看上去四十来岁，秃顶，脖子上挂着一部海鸥牌120卷轴相机，手中拿着一本影集，里面都是游人在九龙湖岸边的留影。
“不照！”艾冰正在气头上，绕开摄影师，继续朝前走。身后传来章强的声音：“喂，你要去哪？”
“去捉蒋亭。”艾冰说。她听说过华清池除了看九龙湖，就是看捉蒋亭。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座破亭子，还要爬山上去，累死个人。还是九
龙湖的风景好，美得太。”男摄影师追着艾冰说。他的影集尚缺几张军人的照片，如果能为女兵留张影，他的影集将增光添彩。
章强追上艾冰，劝道：“照一张吧，你第一次来华清池，应该留个纪念，我请客。”说着伸手掏裤兜。
艾冰看看表，说：“时间来不及了，还是去捉蒋亭吧。我对你姐姐有过曾诺，我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听“姐姐”二字，章强立刻有了一个小阴谋。他苦着脸哀求：“我来华清池好多次，从未照过相。刚才我向姐姐保证过，这是最后一次来华清池，以后再也不来了，我想留个影，你等我一会儿。”
艾冰只好站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说：“要照快照，别浪费时间。”
章强朝摄影师招招手。摄影师笑逐颜开走过来：“如果没时间取照片，把地址留给我，我洗好后免费寄过去。”
“少废话，快照，给我俩一人照一张。”章强从裤兜掏出一张五元钞票，塞到摄影师手中。他太了解女孩子了，都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往往不一样，像艾冰这样漂亮的女孩，不喜欢照相才怪。
艾冰愣了一下，但没吱声。
“你们喜欢哪里的景？”摄影师高兴收下钱，将影集递过去。
“随便照。”章强懒得去看影集，催道：“抓紧时间，就照飞霜殿吧。”
章强站在飞霜殿前，双手插进裤兜，双脚稍息，冲着不远处的艾冰微笑……
“咔嚓！”摄影师摁下快门。
“过来，该你了。”章强站着没动，对艾冰招手说。
“我要去照九龙湖。” 艾冰朝九龙湖走去。她不喜欢李杨缠绵作爱的寝宫，她喜欢有水有树的画面，在阿拉沟，最美的景点莫过于阿拉沟那条小河。
章强趁艾冰没注意自己，快步走到摄影师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摄影师心领神会点点头。
章强拍拍摄影师的肩：“照片要加急洗，给你的钱不用找了。”
艾冰来到九龙湖岸边的柳树下，手抚垂柳，摆好了姿势。
“等一等，你的军帽歪了。”章强走到艾冰面前，帮她扶正军帽，又用手指头梳理她的刘海。
“行了，离我远点儿。”艾冰推开章强。
“眼睛不要乱看，只看镜头，九龙湖就是这个地方最美，你真会选景喔。”摄影师一边夸艾冰一边看着镜头调整光圈与焦距。
艾冰站着不动，抿嘴微笑……。她的嘴角笑得都僵硬了，摄影师仍不摁快门。
章强悄悄走进镜头，站在艾冰身后。
“咔嚓！”摄影师这才摁下快门。
艾冰收起笑容，正准备挪步，却听摄影师说：“别动，再照一张，刚才那张曝光了。”
艾冰只好原地不动，又抿嘴微笑着。章强从她身后迅速离开，她都毫无察觉。
“咔嚓！”摄影师再次摁下快门。
艾冰照完相后，章强走到摄影师身边说：“师傅，照片我来取，不用你寄了。”
摄影师指着艾冰心虚问：“她的也一块儿取？”
“当然。”章强又对艾冰说：“我取了照片就送到你家去，如果等摄影师寄到新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艾冰客气说：“你工作忙，不要来我家，还是我去二院找你。”
“也行。”章强点点头。
摄影师目送章强与艾冰远去，自语说：“军人搞个对象，都那么神秘。”
章强带艾冰来到了五间厅，这里是去捉蒋亭的必经之路。
五间厅位于一个叫环园的庭院内，背倚骊山，面朝荷花池。这座古朴雅致曲径通幽的江南园林建于清朝末年，据说是为了纪念杨玉环而建，故取名为环园，里面还特意建了一个名叫杨妃池的温泉浴室。
环园曾居住过两位历史名人。一位是慈禧太后，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她携光绪皇帝逃到西安就下榻于此。另一位是蒋介石，西安事变的枪声就是在这里打响的，至今五间厅的墙壁上还能见到多个弹孔。
章强坐在五间厅的荷花池旁不想走了，指着不远处的飞虹桥说：“你自己上山去看破亭子吧，我在这儿等你。”每次他带女孩子来，都没人愿意攀登陡峭的石阶。
“走，不到长城非好汉。”艾冰将章强拽起来。
第二十八掌
（ 第二十八章）
章强说的破亭子当时叫做捉蒋亭，位于骊山半山腰的虎斑石前。虎斑石是一块巨大黄褐色石头，裸露在绿树葱茏的山腰，远远望去，如同一只斑斓大虎静卧丛林中。
捉蒋亭为一座四方形水泥建筑，由四根石柱支撑起一个锥型亭顶，再无其他装饰，拙朴大气，庄严稳重。该亭建于1946年，是国民党为了纪念老蒋在此落难而建，取名正气亭。后来江山易主，改叫捉蒋亭。再后来为了促进两岸和平统一，现更名兵谏亭。
艾冰站在捉蒋亭前放眼望去，只见满目柏树苍翠，透过摇曳的树影，华清池的红墙绿瓦尽收眼底。
“真难以置信，当年老蒋都年近半百了，还能穿着拖鞋快步如飞跑上山。我慢慢走，都累得腿肚子抽筋。”章强感慨道。
“你要是惊弓之鸟，跑得比他还快。”艾冰讪笑他。
章强看了看表，催道：“已经到了长城当好汉，该下山了。”
艾冰也看看表，离12点还差半个钟头：“你快走吧，你姐该来接你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姐扛一把机关枪来，我也和你在一起。除非咱俩一起走，到我家去。”章强态度坚定说。
“我不想去你家，你就等你姐五花大绑抓你回去吧。”艾冰说完，独自朝捉蒋亭一侧走去，她发现那里有人在排队。
排队的人在等着攀爬一处陡峭的石缝。石缝高约10米，宽不过1米，最窄处仅能容下一人，如果上去太多人，很容易发生交通拥堵。石缝处的石头被游人践踏得光滑铮亮，两侧还装有方便攀爬的铁链。
艾冰抬头看石缝，军帽差点儿掉下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帽子，听见一个小伙子对身边的女友说：“你看上面有个石洞，老蒋就藏在那儿，天寒地冻的，老蒋只穿着睡衣，在里面呆了三个多钟头。”
“怎么发现老蒋的？”女友问。
“他自己走出来的。听说一个搜山的士兵枪走火，打在石缝上，老蒋以为被发现了，就自己走出来了。”小伙子说。
“别上去了，没什么看头。”章强来到艾冰身边劝她。
站在艾冰前面的小伙子和女友开始攀爬石缝，小伙子每挪一步，都要停下来看看女友走稳了没有，时不时伸手搀扶一把。
艾冰一脸羡慕望着他们，很欣赏这种相依为命携手与共的感觉。她悄悄说服自己，如果章强能像那个男孩一样护着她去攀登，也许她会感动，也许她会答应去他家。
“陪我上去吧。”艾冰恳求章强。
“不去！”章强干脆说，并抬起一只脚：“我穿皮鞋，怎么上去？”
“老蒋穿拖鞋都爬上去了。”
“我又不姓蒋。”章强没好气顶了一句。他心里很矛盾，又想下山回家，又想留下来陪艾冰，但是艾冰总不听他的，从来没有哪个女孩，敢这么无视他。
一位体型发福的妇女正顺着石缝往下走，由于重心不好控制，每挪一步都要歇一下，几乎挡住了过道，其他人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来。
“喂，你快点！”
“让让，别堵道。”人们催她。
胖女子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用一只巴掌当扇子不停扇，双脚颤抖着往下蹭。离地面还差几步时，她突然失去重心，身子往前一扑，“咚”的一声，重重摔在艾冰面前。
“哎呦！”胖女子抱起右脚坐在地上，一脸痛苦。
“怎么了？”艾冰蹲下来问她。
“我的脚脖子崴了。”胖女子坐着不敢动，痛得眼泪流出来。
“章医生，你看看，她伤得重不重？”艾冰边说边帮胖女子脱去鞋袜。
章强很不情愿蹲下来。只见胖女子的右脚踝鼓起一个大包，肿得似发面馒头。章强拿起她的右脚掰动了几下。
“啊，痛死了！”胖女子惨叫。
“有那么痛吗？又不是坐老虎凳。”章强睨视胖女子，喊叫会影响他对伤情的判断。
胖女子立刻紧抿双唇，一副重刑之下视死如归的模样。
“活动一下脚趾头。”章强命令。
胖女子咬紧牙关，活动了几下脚趾头。她不敢再叫了，痛得嘴角快咧到耳朵上。
“问题不大。”章强站起来说：“只是踝关节扭伤，没有韧带撕裂，也没有骨折，回家找些冰块敷敷，少活动，抬高患肢，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就是外科医生，听他的话没错，少活动，多休息。”艾冰又叮嘱一遍。
章强看看表，离12点只差10分钟。他对艾冰说：“雷锋你也学过了，我们该下山了，你必须去我家，因为……”他故意卖关子。
“因为什么？”艾冰果然中计。
“我这次要车回家，是以你的名义。我告诉老爸要带一个新疆的朋友来家里玩，如果他见不到你，以为我欺骗他，以后再要不到车了。但我确实没有骗他，是你让我失望，不，让我老爸失望了，你忍心欺骗老人家？”章强一脸可怜说。
艾冰无语，心里纠结着。她已经拒绝章强好几次了，都不好意思了。但一想到章红那张冷漠的脸，又觉得不去为好，眼不见心不烦。
章强看透了艾冰的小心思，说：“你是怕见到我姐吧？我向你保证，我的朋友，我爸妈都非常欢迎，轮不到她说三道四，她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要是不去我家，我也不走，用轿子抬也不走。”说完，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那好，走吧。”听章强这么一说，艾冰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解放军同志！”坐在地上的胖女子见章强艾冰要下山，急忙说：“麻烦你们，下山告诉我爱人，让他上来接我，我走不动。”
“你爱人在哪里？”艾冰问。
“在五间厅等我，他身边还有两个孩子。我们一家是从西安过来的，我爱人来过捉蒋亭，我没来过，所以他在下面带孩子，让我上来玩。”胖女子说。
“反正我们也要下山，把你搀扶下去。”艾冰说。
“我的腰不带劲，打篮球扭伤了。”章强撒了一个小谎，他是怕耽误时间。
胖女子客气说：“不用你们搀扶，叫我爱人上来。”
“你爱人还要照看孩子，上来不方便，还是扶你下去吧。”艾冰说着就去搀扶胖女子。
章强知道说什么都白说，姐姐的话可以不听，艾冰的话不敢不听，只好也伸出手搀扶伤员。
“你的腰有伤，行吗？”艾冰一脸歉意问，觉得自己给章强找了太多麻烦。
“章强同志，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华清池入口处，有人找。”电线杆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
章强看看表，12点已过了5分钟。
“一定是你姐来接你了，你快走。”艾冰催章强。
“你呢？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走。”章强说。
艾冰冲胖女子努努嘴，意思是，我有事，走不开。
胖女子看出两个解放军有事，挣脱他俩的手说：“你们先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