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借给你们的胆子?”石朗掷地有声的说了一句,旁边一直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挥挥手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然后傲慢开口:“你是这里的老板?”
石朗指指沈冰,“他是。”
看到沈冰,男子不由就笑了一下,不屑道:“别开玩笑,叫你们这里说的算的人来。”
“我说的算。”沈冰冷静开口,“有问题么?”
“你?”男子态度依然傲慢,“看你这年纪,估计是不清楚什么生意能抢,什么生意不该抢吧?”
沈冰也不畏惧的笑笑,“怎么,原来做生意是抢出来的?不是砸出来的?”
男子闻言就脸色一黑,但又控制着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宏科归谁管吗?”
“对面那家黑店?”沈冰挑眉反问,石朗很及时的拉过沈冰护到身后,打断道:“赵宏是吧?认识赵光伟么?”
男子微微皱眉,“你是?”
石朗浅浅一勾唇,“打工的。”
“草!”赵宏咒骂了一句便回头招呼手下,“继续砸!给我砸光了为止!”
沈冰转头看看石朗,眼神传达的意思是要不要报警?石朗也给他回了个眼神,轻声道:“你先去楼上,这里我来处理。”
于是沈冰也没再多问,转身上了楼。
一干人等刚要骚动起来,又被领头的赵宏挥手制止了,毕竟也是有一定阅历的中年人,看到两人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打算先看看石朗准备如何处理。
石朗倒也不急着表态,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悠哉悠哉的看着众人道:“砸吧,越多越好。”
如果石朗只是一味的放狠话,那么几人完全不必担心,但他这么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反而会达到某种震慑效果。
“怎么,累了?”石朗挑挑眉,“那我简短说几句。”
“宏科隶属于哪家企业,你们应该清楚,而那家企业89%的股份,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
“碰巧那个人很无聊,喜欢把这些数据布置给我当作业,所以我发现你们这个企业,嗯……也没有什么投资的价值了。”
石朗说着,拿出手机翻了一份扫描表格出来,递过去,“这是你们上季度的亏损金额,我该不该建议那个人撤资呢,嗯?”
赵宏接过手机扫了几眼,“怎么,用这么点数据,就想糊弄我?”
“我手机上面有几个重要联系人,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可以挨个去验证验证。”
赵宏倒也不客气,果真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确认了一番,然后便像川剧变脸似的,瞬间换上一副恭维的神情赔笑道:“呵呵,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得罪了,石公子。”
于是等沈冰安抚好姥姥,缓缓走下楼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排人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全然没有了刚开始嚣张的气焰。
沈冰不由暗自疑惑,凑到石朗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别管他们。”石朗难得的一副正色,“去算下今天损失了多少。”
“有用么?”
“当然。”
沈冰回头扫了一眼众人,便拿过账本开始仔细清点。
检查完货架上所剩不多的完好货物后,沈冰减去账面上的总额得出结论:“负15万8千。”
“听见了么?”石朗看向赵宏,“16万。”
赵宏会意的点点头,拿出支票簿准备填写。
“我也不难为你。”石朗又补充了一句,“乘以二好了。”
赵宏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开了张32万的支票递过来,石朗接过后又转递给了沈冰。
随即,赵宏便带着一群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后,沈冰回身把支票拍到石朗胸前,“欠你的钱,连本带息都还清了。”
“你不是吧,媳妇儿。”石朗挑挑眉,“我可不是为了要你还钱才要钱的。”
“我挣钱就是为了还钱的。”沈冰看了眼满地的狼藉,不由一阵心绞痛。
“那我再借给你,你继续还。”石朗又把支票塞进沈冰口袋里,“店里都这样了,没资金你怎么周转?”
“我可以。”沈冰说着手伸向口袋,结果被石朗迅速给按了回去,同时压迫的身形紧紧贴了过来,“你再动,我就奸了你。”
灼热的呼吸纠缠了片刻,沈冰才轻声道:“奸完了还是要还你,我不会永远欠你。”
两人的视线又随着这句话胶着起来,在半空中碰撞拉锯几乎就要擦枪走火。
“……好吧。”终于,石朗率先妥协,从沈冰口袋里抽出支票,对折,撕开,叠起,再撕开,“这样呢?”
“你……”沈冰看着飘落在地的碎纸片,这可是——32万。
“利息就算了。”石朗坏笑,“你还欠我30万。”
“……你。”
“……我?”
“靠!你白痴白痴白痴白痴啊?!”
“啊啊啊我错了!饶命饶命饶命饶命!”
“咳……小冰啊,你又和石朗吵什么呢,家和万事兴啊,咳咳……”
楼上,传来搞不清状况的,姥姥无奈的劝阻声。
他没有钥匙
初冬,傍晚,天色阴霾。
笼罩的雾气使人看不清远方,寒意却一丝丝的,透过四肢百骸渗透到身体里。
金凯把外套的领口竖起来,拉上拉链,遥遥看着张墨和石朗在校门口说着什么。
片刻后,石朗离开。张墨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又突然想起什么般拿过书包翻找,天一冷手就不太听使唤,刚翻了几下便手滑掉到了地上,书本之类的散落了一地。
蹲下去捡拾的时候,旁边也有人跟着蹲下,缓缓捡起一本书递过来。
“唔……谢谢。”张墨道着谢接过来,却在指节触碰到的瞬间轻轻一抖。
抬眼望去,是一张夜夜都在梦里出现的脸,只是在朦胧的夜色中看不清楚,张墨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湿润的触感又让他有些迷茫。
如果这是梦,为什么心疼的感觉这么真实?
如果这是梦,拜托,赶快醒来,胸口压抑的快要窒息了。
“你丢在我那里的,”无比清晰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还给你。”
说完,一个带着体温的充电器,彷佛还通着电一般,放到了张墨手心里。
男人停顿了几秒,没再多说一句话,起身,离开。
张墨想开口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也选择了沉默。
夜幕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张牙舞爪的将人拉入深渊,越陷越深。
当晚,张墨忍不住来到了夜吧,他想在这里找回些什么,又或者,失去的,从未曾得到过。
夜吧的环境如同往常一样喧嚣,彻头彻脑的嗨过后却又换成一首慢摇,就像人生起起落落,总是让人怅然若失。
吧台前,张墨破天荒的点了一杯烈酒,狠狠一大口灌下肚,彷佛烧着了一般从咽喉直直灼到胃里,接着热辣的气息一股脑全部回流到脸上。
张墨不由大呼过瘾,拍拍桌子招呼酒保再来一杯。
“你搞什么啊,买醉?”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张墨眼神迷离的回头一看,又转回头来——不是金凯,他就谁也不认识。
“小朋友,我很严肃的告诉你,喝酒可是会杀精的。”杰瑞在张墨身边坐下,用眼神示意酒保不需要再上酒了。
“噗,哈哈哈哈……杀精?”张墨夸张地笑了笑,又摇摇头,“杀就杀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凯文没陪你来吗,你们两个怎么了?”
杰瑞一句话戳到了张墨的痛处,泄了气的皮球般安静下来,不消片刻,又伏在桌上嘤嘤哭起来。
“吵架了?”杰瑞皱皱眉,又道:“真好,作为前男友,看你们吵架我很高兴。”
“高兴你个头啊!”张墨闻言就朝杰瑞扑过来,“你再说你高兴?你再说?!”
“开个玩笑,别当真,”杰瑞连忙举手投降,“那你为什么哭的这么惨?”
“我有哭吗?”张墨吸吸鼻子,“我才没哭……”
接着,不知不觉的,就把之前之后的事说了一遍,唯恐杰瑞这个外国人听不懂,还额外强调道:“今天,今天他还把充电器给我送回来了,那是我唯一留在他那的东西,他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还是说,还是说……是那个人让他这样做的?呜……”说完,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小朋友,我早就和你说过,”杰瑞安慰的拍拍张墨肩膀,“在这个圈子里,不存在什么忠贞的感情,想要永远绑住一个人,不可能的。”
“我认为,有可能。”另一道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张墨眯着眼回头去看——不是金凯,他就不认识这是谁。
“伊森,跟踪我好玩吗?”杰瑞头也不回的,“别来烦我。”
张墨头脑混沌的听着他们争论不休,突然就觉得很感慨,他辛辛苦苦追不到的,却有人连垂手可及都不要,还拼了命的往外推。
等到真的推走了的那一天,是不是,也会后悔呢?
……………………………………………………
张墨醉了。
一杯酒就醉了。
但却一直坚持待在夜吧,似是在等待着谁。
杰瑞好心的一直陪他在这里等着,虽然他也知道金凯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以他的了解,金凯只要厌倦了某种生活方式,就会彻底斩断一切过去,然后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杰瑞并不知道,当初金凯是因为他才离开的,所谓一脚踏几船自由随性的爱情,真正付出感情的人,其实是接受不了的。
而这次,金凯面临的矛盾挣扎,也没人能明白。
“小朋友,凌晨三点了。”杰瑞推推趴在吧台前睡着的张墨,“再不回家,妈妈会骂的。”
“唔……”张墨迷迷糊糊的就凑了过来,“老师……”
“啊?喂,你别趴我身上睡啊……”
张墨感觉到触感不对,懒懒睁开眼皮看到是杰瑞,连忙直起身来道歉,“唔……对不起……啊!”
下一秒,便身形不稳的摔到了地上。
“没事吧?”杰瑞有些无奈的把张墨扶起来,“我该走了,你自己可以吗?”
“唔……没事的。”张墨揉揉摔疼的胳膊,强忍着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不要管我了。”
“那你……”杰瑞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挥了挥手,“拜。”
杰瑞离开后,又看到伊森从人群里挤出来,快步追随了过去。
苦涩就在张墨心底蔓延开来,大片大片的汇成了海。
难道,珍贵的感情,都是求而不得,太容易得到的,反而注定卑微?
夜凉如水,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灯一个又一个的,坚守在自己的位置,独放光彩。
张墨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太晚了,他不想回家,但也不知道能去哪。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栋熟悉的建筑前。
仰头看去,12楼的某户,并没有灯光。
身体比思维更快,等张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然是站在电梯里了。
快速上升的失重感,把记忆中的碎片统统甩出来,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似乎是在睡梦里,曾经有个宽厚的肩膀,颠簸却平稳的,把自己背到了这里。
然而,他的这扇门,自己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没有钥匙。
他,不给自己钥匙。
张墨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门板,紧闭着,没有一丝开启的缝隙。
转过身,贴着门边滑坐下去,抱着双腿,渐渐地笑了。
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头埋进双臂架起的空间里,小声而颤抖的抽泣着。
他没有钥匙。
这扇门,他进不去。
……
金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张墨睡在门口,脸上是委屈又痛苦的神情,猫一样的蜷缩成一团。
心也彷佛被揪成一团,狠狠捏住蹂躏,几乎要窒息。
悄悄开门,把少年打横抱起来,走进卧室,轻轻放到床上。
刚要起身,张墨就彷佛有某种感应般,紧紧勾住金凯的脖子,口齿不清的唤道:“老师……”
“……我在。”金凯跟着又俯下身,安抚着轻拍少年的背部。
“不要走,”张墨梦呓般的嘤咛,不断重复着,“不要走……”
“好,不走。”金凯躺到床上,把少年抱在胸口,“睡吧。”
“唔……”像以往那样,张墨在金凯怀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沉沉睡去。
金凯却难以入睡。
少年抱起来真的像抱一只猫一样,透过薄薄的一层皮就能摸到骨头,原本养出的那点肉早就消失贻尽,而且变本加厉的比之前还要消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少年依旧很依赖他,即使睡熟了仍然抱着他不撒手,整个身子毫无防备的贴过来,仿佛要借着他的体温才能生存。
如果说,离了爱情也能活的很好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没有真正深爱过。
他并不是爱哭的人
黎明时分,张墨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
他梦见有头灰熊在追自己,他跑啊跑,脚下却一个不小心绊倒了,怎么爬都爬不起来,然后那头灰熊就毫不留情的扑了上来。
然后张墨就醒了,看到有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压的死沉死沉。
张墨不由就眨了眨眼睛,使劲闭上再使劲睁开,再闭再睁。
——没错,是金凯。
张墨盯着金凯的脸看了几秒,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并不是爱哭的人,最近泪腺却总是不受控制。
片刻,金凯像是感应到什么般动了动,张墨连忙用手背拭去泪水,悄无声息的吸了吸鼻子。
于是金凯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张墨满脸委屈的样子,连忙侧身放开了对少年的压制,“抱歉,昨晚怕你发烧,就……”
“嗯,”张墨声音有些哑,“没事。”
两人相对无言的对视了几秒。
“我该走了。”张墨有些挣扎的坐起来,“如果他来了看到了,会误会的。”
“……”
“对不起,我喝醉了。”
“……”
“再见。”
张墨刚要下床,又被一双大手拉了回去,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躺好。”金凯命令般丢下一句,便起身去了厨房。
片刻,端了碗很简单的煮面回来,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张墨躲在被子里面,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的看着金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