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给他请安,赵黎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如今就朕和你二人,也不必据这些劳什子的礼节,你自己拣个座儿坐下来就好。”
唐敬恭敬的谢了恩,才长身而起,在下手的位置上坐了。
赵黎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将折子合起来,扔在桌角,才斜靠在龙椅上,眼睛都笑眯起来,瞧着唐敬道:“唐四爷近来如何啊?”
唐敬不动声色,道:“皇上关心,草民惶恐。”
赵黎又笑道:“瞧你这气色,就像挺好的,托四爷的福,朕过的也挺好,而且还听说了好消息,让朕欢心了好一阵子。
”
唐敬不说话,赵黎继续道:“你猜是什么好消息?你一定猜不着的。”
唐敬这个时候却接话了,道:“皇上的这个好消息,一定是草民不好的消息。”
赵黎笑了一声,给了唐敬一个赏识的眼神,拍手道:“不愧是唐四爷,只不过这个时候猜到了,也于事无补,不是么?唐郁瑞也不是你真正的儿子,不是么?”
唐敬并没有惊讶或者其他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赵黎道:“啊呀呀,唐四爷为何不着急,难道你是觉着朕不能动你么?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
“如果陛下要动草民,也不至于说这些话儿,陛下召草民进宫来,想必是想借这件事情趁火打劫罢。”
赵黎大方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道:“朕不动你,也不动你的宝贝儿子,朕的银钱大半都掌握在你的手里,还有另外一半掌握在陈家手里,如何能动你?还指望着唐四爷给朕划拉些钱财来,是不是。只是你欺君罔上的罪名可不小,朕不讨些好处,总觉着吃了亏,半夜睡这觉都会醒过来。”
唐敬微睨了他一眼,只是道:“草民正在等着圣上开价。”
赵黎笑道:“和生意人谈这些,就是意外的爽快,尤其是和唐四爷谈,既然这样了,朕也就不想再讲价。”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换上一脸冷酷漠然的表情,语调也变得沉了,道:“唐郁瑞不是唐家嫡子的事儿只有朕知道,倘或你帮朕做掉连赫,朕愿意替你保密。”
唐敬听他这样说,突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了有意思的笑话。
赵黎看着他,道:“朕有什么话儿,惹得唐四爷这么高兴?啊……朕知道了,因为四爷素来和连卿不和,想必心里头也欢心的紧呐?”
“并不是。”
唐敬道:“草民只是笑连大人,恐怕任何时候,连大人都不会想到,当今的圣上,要置他于死地,毕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黎突然“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冷笑道:“唐四爷别跟朕说什么毕竟连大人和朕是这么多年的交情,那又如何,朕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儿是不是这么说的?他该为了赵国做些牺牲出来,朕是在帮他,只有这样,他的清明才能被世世代代的传颂下去,不然他就是个佞臣,是个奸臣!”
唐敬只是瞧着他,赵黎眼神晃了一下,也看着唐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心?因为我是个做皇帝的,九五之尊!你能明白么?我并没有上过沙场,我也没有什么兄弟义气,不知道和别人出生入死是什么感觉,只有旁人能为我出生入死,这就足够了,你能明白么?我也没有一群精忠报国的父亲和兄弟们,我一生下来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要狡诈,你心里不险恶就活不下去,我也没有母亲来教给我什么叫亲情什么叫血脉,如今坐在凤椅上的太后还在时时刻刻的挑我的错,你能明白么?”
赵黎说着,也不知为何,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氤氲,只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常。
唐敬听他说完了,才道了一句,“草民虽然不懂,但是圣上的话,草民听懂了。”
赵黎点头道:“这样就好,行了,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现在就告诉朕你打算怎么做。”
唐敬注视了他一会子,直到看得赵黎有些发毛,唐敬开了口,却道:“草民只是希望有一天陛下不会后悔。”
“朕做什么后悔。”
唐敬并没在接他的话,道:“皇上无需做太多的事情,只要将连大人遣到边关去,不就可以了。”
赵黎冷笑道:“朕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来,倘或这么简单,也不需要趁火打劫。赵和庆已经作为监军赶赴了姜国边境,这时候朕再派连赫过去,岂不就是打草惊蛇?”
唐敬却笑道:“不然。庆王爷此去是驻守姜国边界,以免姜国贼子骚扰边关,而草民说的,是让连大人去铖国的边界走一走。”
赵黎心里一跳,道:“你这个话什么意思。”
“陛下难道看不明白?姜国人虽然好战,但从不打死侵扰边境,毕竟他们人少兵少,而且粮食不能自给,如果一旦大面积开战,就是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但是姜国人为什么这次这么积极的示威,陛下想过么?”
赵黎顿时愣住了,嘴唇颤抖了两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想要开口,却抑制住了。
唐敬长身而起,与赵黎平视,只有在这种时候,赵黎才能发觉,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商户人家,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人,他天生长在沙场上,就像是一把尘封起来的宝刀,只要稍稍打开刀棺,就能感觉到那种震慑人心的光彩。
唐敬笑道:“陛下明白了么?若不是姜国和慕容盛谈好了条件,没有后顾之忧,又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他在西面干扰陛下的眼目,陛下自然要派兵去驻守,慕容盛当然会趁此机会大肆出兵,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招诚靖王回去,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么?”
赵黎瞪大了眼目狠狠的盯着他,道:“你为何现在才说!诚靖王如今怕是已经到了铖国境内,你若是早说,朕起码还能握着这个筹码。”
唐敬摇头道:“草民若是早说,陛下必然扣住诚靖王,慕容盛一怒之下火速出兵,陛下要将边境的百姓生死置于何地。”
赵黎一时哑口无言,心里也有些慌张,如果真的如唐敬说的,慕容盛打算派兵,那么自己根本毫无准备,先别说粮饷,水的问题,就是主帅,赵黎心里也没有个着落,赵和庆虽纨绔了这些年,但当年的他也算是一个常胜将军,而此时,赵和庆和魏家军都去了西面阻挡姜国,唐敬又下了海,朝廷里虽然养着一帮众臣,却没有一个可以带兵。
唐敬道:“陛下既然让草民出主意,那就将连大人派去领兵,连大人虽是文官出身,但也有武将的底子,想必不会让陛下失望,尤其这一战没准还会正面和慕容盛交锋,倘或连大人取胜,平定了侵略自然是好事儿,倘或连大人不幸战死正和了陛下的心意。不管是哪一边赢了,陛下都会欢心,岂不妙哉。”
唐敬的话就像是每一个拍马屁的奸臣一样,动听,耐听,恰到好处的揣摩到了赵黎的心思,可这些话儿真真正正的赤1裸的说出来,赵黎心里猛地一颤,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别的他一时喘不过来气。
赵黎心里告诉自己,想置连赫于死地,他是皇帝,就像任何一个九五之尊一样,多疑是天性,臣子可以和圣上一起共患难那是毕生的荣幸,如今位高权重了,功高震主了,就该知道有什么样子的下场,当年的唐敬是这样,如今的连赫也是这样。
唐敬知道功成隐退,自己提出了退隐,而当年的赵黎还是个不合格的君主,因为一时的仁慈,放了唐敬走,磨练到今日,赵黎自以为不会再仁慈,埋下什么祸患。
只不过连赫为什么不隐退,为什么不挂冠,不是他还没有捞够银钱,也不是他贪慕权势,赵黎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连赫非要站在他的身边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越钜去管他,难道真的是连赫不够聪明,不知道“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怎么写的么?
当局者迷,赵黎这个当局者,并没有看透连赫,也不敢看透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唐敬会和他说,希望他不要后悔。
赵黎有些浑浑噩噩的,连赫虽然没打过仗,但他读过兵书,当年作为伴读的时候,连赫和赵黎说话,他也想往后做个将军,上战场杀敌报国,这几乎是每一个有抱负的男子都想过的事情,半大的年纪,将军无疑是他们心中最伟大的抱负。
赵黎想着,自己派连赫挂帅,一定没有问题的,以连赫的才智,不会让自己失望,只不过对方却是慕容盛,那个久经沙场的铁将,这一场的结果还是未知的定数。
唐敬道:“草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就是陛下该如何做,草民是不敢置喙的。”
说罢再拜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自顾自打开门走出去,第一眼就看到站在暖阁外面的连赫,不知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唐敬倒不会怕暖阁里面说的被他听了去,毕竟这是皇帝和大臣们谈论军机要务的地方,隔音没得挑。
连赫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脸上保持着一贯虚伪的温柔笑意,还主动和唐敬打招呼,道:“唐四爷竟然在这里。”
唐敬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步子连顿也没顿就走了。
连赫虽不知道唐敬来宫里做什么,只不过唐敬的那种眼神,让他心里一沉,具体是什么他当然不能仅仅从一个眼神看出来,但就是这种眼神,连赫不由自主的有些窒息。
连赫深吸了一口气,整顿了一下思绪,这才进了暖阁……
唐敬从宫里头回来的时候,郁瑞已经醒了,峤襄站在一旁伺候着,郁瑞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会子,突然就省过梦来了,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生怕唐敬在自己身上弄了什么奇怪的痕迹,被峤襄发现了去。
峤襄还以为少爷病了,这种大热天发冷,赶紧道:“少爷,您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郁瑞一听心里头一时心虚,嗓子眼儿也火辣辣的疼,他头一次这么嚷过,刚开始还是克制着,只不过后来听说书房隔音,又实在是受不了唐敬的折磨,才放肆的呻1吟开来,此时就吃到了苦楚。
他嗓子眼儿发干,似乎是肿了,喉头滑动了好几下,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来,咳了一声儿,道:“不用……替我倒杯茶来。”
峤襄听他声音发哑,道:“少爷一定是伤了风,快盖好了,奴婢跟你倒茶去。”
说着转身提起茶壶来倒出一杯水,郁瑞松了口气,一面接过茶杯来喝茶,一面心想着,□虽然有些胀着疼,但是并不粘腻,也没有异物感,似乎被清理过了,而且竟然有些清凉。
一想到这样,忽然就想起唐敬上次给自己的药膏,脸有些不自主的发热,一定是唐敬替他上了药。
郁瑞喝完了茶,峤襄道:“少爷饿了没,已经是下午了,少爷还没用午膳,老爷临出门前叫厨房里热着,少爷要是用,现在就能端上来。”
郁瑞一听她提起来,这时候肚子里才觉得“叽里咕噜”的乱叫,他本身中午就饿了,又被唐敬这么折腾,只顾着睡觉养精蓄锐,就把吃饭忘到了脑后勺去,和疲惫比起来,饿肚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现在睡醒了,就觉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十分难受,他让峤襄去弄些吃的,不用太复杂的,峤襄很快就下去了。
峤襄前脚出门,郁瑞就听见门又被打开了,他以为是峤襄让其他下人进来伺候着,哪知道门帘子一动,却是唐敬转进了内间儿。
郁瑞看了他一眼,随即很淡然的道:“方才听峤襄说你出门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敬走过去,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保没有发热,之后坐在床边儿,道:“身子难受么?”
郁瑞抿了一下嘴唇,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说难受又不是郁瑞的作风,也不知唐敬是不是诚心让自己尴尬才问的。
其实他可是冤枉了唐敬的好心,唐敬没听他回答自己,才又道:“方才进宫了一趟,这会子没事儿了自然就回来了。”
郁瑞一听,心里“咯噔”一声,立时抬头睁大了眼睛去看唐敬,这节骨眼儿上皇上召唐敬进宫,郁瑞再想不出别的事儿了,没想到唐家里面竟然也有皇帝放进来的眼线。
其实想想也对,唐家这么多的势力,皇上怎么会不安排几个眼线送进来,怕是唐敬也挑不干净。
唐敬看他睁着浑圆的眼眸盯着自己,大大的黑黑的眼眸就像点漆一般,精致、干净、纯粹,还有些诧异,满满的都是唐敬的倒影。
唐敬禁不住笑了一声,在郁瑞半张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郁瑞“啊”了一声,立马用手捂住自己嘴,不知道为何唐敬这个时候还能和自己闹,但又不知如何“训斥”唐敬才好。
唐敬故意道:“皇上召我进宫,你可知道是为的什么?”
郁瑞只是捂着嘴听着他,还是不言语。
唐敬又道:“皇上已经听说了流言蜚语,说唐家欺君罔上。”
他说完这话,明显的看见郁瑞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对方的面容更是震惊,隐隐的似乎还有些自责在里面,再加上郁瑞天生羸弱惹人见怜的模样儿,不知是怎么一副可怜劲儿的光景。
郁瑞自然不知唐敬是逗自己顽的,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唐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从上辈子未见到他开始,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只要是商户人家,似乎就以唐敬为荣。而见到唐敬以后,郁瑞更觉得这个人威严、严肃,哪能料到竟然和自己开玩笑。
唐敬看他这股可怜劲儿,心里有些隐隐的躁动,他似乎就喜欢看郁瑞这幅表情,又是脱了衣裳,辗转在自己身下的时候。
唐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躁动,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住郁瑞的一边儿耳垂,慢慢的揉捏着,道:“不过瑞儿既然都表了态,爹爹怎么可能让你背什么罪名。”
郁瑞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被唐敬耍了,气的直喘粗气,瞪着唐敬,拍开他揉弄自己耳朵的手。
这时候峤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丫头,端着厨房一直温着的吃食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
郁瑞想要下床去,只不过唐敬已经先一步让峤襄拿过一个榻桌来,摆在郁瑞面前。
峤襄见老爷坐在床边儿,自然不会往前去抻茬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唐敬拿了碗筷递给郁瑞,郁瑞握着筷子,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也不知是饿得过了劲儿,没有力气,还是被唐敬折腾的过了劲儿,竟然有些握不住筷子,一伸手就开始打颤,好几次夹起来都被自己颤掉了。
唐敬看了从旁边拿了一把勺子给他,自己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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