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瑞打开来看,上面写着时间和地方儿,明日中午,来了江南,这地方儿自然是在画舫上。
郁瑞瞧了一眼名字,他并不认识,或许是这几年在江宁兴起的门户,看着请帖的样式,也算是下了大血本的。
郁瑞道:“老爷知道么?”
芷熙回话道:“老爷或许还不知道,老爷方才出去了,说晚饭不必等着,直接传就好了,看这样子怕是晚上也不回来了呢。”
郁瑞点点头,芷熙又道:“那这怎么回话?少爷是去还是不去?”
郁瑞想了少顷,自己是刚刚被唐家认回去的,还没有什么威信,若是第一次被请就缩在壳子里,岂不被人笑话了去?或许别人以为他是个十四岁的乡下孩子,可是郁瑞却是有些阅历的,生意酒没少吃,还不怕这些。
郁瑞笑道:“自然去。”
“真的?太好了!”
芷熙拍手笑道:“那明日可以出去顽了!”
时钺这时候淡淡的发了话儿,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少爷又不能带你去。”
“这是为什么?”芷熙道:“奴婢不贴身跟着怎么行,时钺他心思不细,就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
时钺笑道:“你见过谁家少爷去青楼楚馆,还带着丫头去的。”
芷熙一听顿时愣了,道:“怎么……怎么是那种地方。”
郁瑞瞧芷熙脸红了,也禁不住笑道:“那你以为画舫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
芷熙耸了耸鼻子,道:“那奴婢不去了。”
果然晚间的时候唐敬没有回来,想来也是,之所以在江宁买一处别庄,就是因为江南一带的产业大多数在这里。
唐敬多半在京里,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宁,自然须得忙上几天才能闲下来。
自从別庄上下知道了唐郁瑞其实是唐家嫡子,所有的下人们更加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怠慢了什么,惹得唐敬不快。
大家也不是瞎子,都看在眼里,唐四爷为了唐公子的事情,生气那可是真的,若不是看在袁老板这么多年来管事儿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还是一张老脸,不然早不知怎么样了。
郁瑞晚上早早就睡下了,第二日起来,丫鬟们一边伺候洗漱穿衣,郁瑞眼睛睁不开,一面迷糊的问道:“老爷回来了么?”
丫头们回道:“回少爷的话,老爷未曾回来,昨儿个夜里送了话儿过来,似乎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郁瑞点点头,就算是知道了,如此也好,自己中午去画舫赴宴,晚上正好唐敬回来,肯定要一同传饭,正好什么也不耽误。
穿好了衣服,吃过早饭,芷熙就在一旁转磨,时钺看的直眼晕,道:“你老实些,能不能不要转了。”
郁瑞本在看袁老板送来的册子,此时也抬了头,应和道:“时钺说的是,我瞧着你也眼晕。”
芷熙道:“奴婢这不是担心嘛,少爷一会子就要去赴宴了,可那是青楼啊,不干不净的,要叫老爷知道,指不定会不会着恼呢。”
时钺道:“老爷发现有什么大不了的?去画舫谈生意不是最平常的事儿么,就是老爷指不定去过多少次。”
芷熙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少爷怎么能和寻常人比,而且少爷身子骨儿弱啊,万一有个好歹怎么跟老爷交代?少爷,您还是多带些人跟着罢。”
郁瑞听她说的跟真的似的,书也看不下去了,往桌上一撂,笑道:“我是去赴宴,你怎么说的跟有人要绑了我似的?”
“呸呸呸。少爷您可别说嘴!”
时钺道:“得了罢,时辰也差不离了,快给少爷找出门的衣裳来才是正经儿。”
芷熙赶紧又去找了一件体面的衣裳,好歹是赴宴,自然不能穿的太随意。
等换了衣裳也就差不多了,芷熙一面给郁瑞整理衣服,一面道:“少爷您可别多喝了酒,身体要紧了,酒是冷的也不要喝,须得温一温才不伤身体,若是别人劝酒意思的呷一口也就是了,千万别逞强,若是让老爷瞧见您醉醺醺的,指不定什么样儿呢……还有呢,早些回来,别拖到太晚了,老爷回来肯定要与少爷一道传饭。”
郁瑞道:“我知道了。”
时钺道:“这是去赴宴,又不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再说了,少爷心里还能比你没分寸么?”
芷熙白了他一眼,不过想来也是,少爷一贯是沉稳的秉性,不需要担心过多了,不过一想到那是青楼楚馆一般的地方儿,芷熙就担心起来,若是老爷早回来了,听说少爷去这么个地方,岂不要觉着少爷不习好,沾染一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嘛。
郁瑞带了时钺,又带了两个家丁一并去,这就足够了,毕竟是去吃饭喝酒客套一下,还能带着一窝的人去么。
画舫就在別庄后面的水面上,并不太远,到了水边儿上,就能看到好多小船儿停在岸边不远的地方,等着招呼客人过去。
虽然不是晚上,江面上还不暗,也没有点起旖旎的灯笼,但船上画舫的人还真不少,来来往往的甚至热闹。
郁瑞一行人到了岸边,就有一个船工摇过船来,船头上还站着一个虽然上了些年纪,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女子,瞧穿着就知道一定是鸨妈妈。
那鸨儿等船靠了岸,走下来笑道:“瞧这样貌,瞧这气度,哪是平常人能比得上的?您都不必说话,一定是唐家的大少爷罢!”
那鸨儿嘴上像抹了蜜一般,一面笑一面道:“郑二爷说请了贵客,叫咱们好生等着,千万别怠慢了,我还说这是哪方的贵客,能让郑二爷这么操心?只一听是打从京城唐家来的公子爷,哎呦,这可是又惊又喜,今儿个有幸得见,真是开了脸子,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了!瞧我,唐少爷您请,驳船简陋,您可担待着,上了画舫,郑二爷可给您备着顶好的呐。”
郁瑞等人上了驳船,很快就划到画舫跟前,放下船板来,请郁瑞上了画舫。
画舫上非常热闹,这么大一艘船,想来郑二爷也包不得,不过倒是要了雅间儿。
一上了画舫,中间一处大空场,上面铺着大红色的繁花毡子,歌女们在场中翩翩而舞,四周放了些桌案和垫子,有恩客就坐在一旁。
虽然时辰还算早的,但是画舫上人不少,零零散散的几乎也坐的满当。
鸨儿请郁瑞一行进了船舱,因为想到郁瑞的腿不方便,没几步就是一处木门,鸨儿推开门,请郁瑞进。
还没开门的时候,雅间儿里面就能隐隐的听到丝竹之声,还有歌女唱曲儿的声音,间或着女子悦耳的嬉笑声,相比里面顽的正欢实。
鸨儿敲门打开,里面的声音一下就灭了,一屋子的人都朝着边儿看过来。
只见雅间儿很大,也铺着大红色的繁花毯子,中间一张大圆桌,上面只摆了茶具酒具,似乎还未曾动过,右面一张小门,往里还有内间儿,这地方毕竟是画舫,自然是免不得恩客留宿的地方。
右面隔着不远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条状的矮桌,上面都是些酒菜,看样子已经动了,矮桌旁边铺了好些软垫子,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男子歪在软垫儿上,怀里抱着一个瞧起来年岁不大的兔儿,正因为年岁不大,身段子还没拉开,几乎和女子没什么区别,旁边跪着好几个女子劝酒扇着团扇。
自然还有弹琴唱曲儿的歌女,一屋子总有个七七八八的人。
男子见有人进来,忙推开怀里兔儿,抬手让歌姬们止住琴弦声儿,从软垫上起来,笑道:“贵客来了,终于到了。”
旁边一干侍候着的也陪笑着簇拥过来,笑道:“除了沈公子,真真儿是奴家见过最俊气的贵客呐。”
那姓沈的男子笑着和郁瑞客套,郁瑞也笑着作答,沈公子很快让人在大圆桌上摆上酒菜来,一众穿着单薄的舞女歌女捧着酒菜进来,等沈公子和郁瑞入席之后,女子们站在一旁捧饭斟酒的伺候着。
来了画舫怎么能不饮酒,花娘们自是要劝酒的,郁瑞不敢多喝,毕竟只是来客套一番,他这个身体实在羸弱,不敢多饮酒,怕醉了误了事情。
沈公子辛苦劝酒,郁瑞到头来也只喝了两小盅,热酒一下肚,就觉着胃里一下暖了起来,第二盅下肚,渐渐有些灼烧,因加上天气热,总觉得愈发燥热起来。
旁边的花娘们不缺姿色秀丽的,但在郁瑞眼中始终是俗气了些,他有喘病,闻多了这些刺鼻的香气,浑身也不太舒服。
那沈公子是近几年才在江宁落脚的门户,其实是因着族中有人在乡里得罪了人,所以被牵连着也混迹不下去,生意渐渐冷落,大不如以前,沈公子思索着,怎么也不能让沈家在他手上消磨光了,所以干脆到旁的地方来做些生意。
这几年慢慢也把生意做了起来,就在江宁扎了根,这次听说唐家的家主和嫡子来了江宁,初来乍到的沈公子岂能不巴结着?
只不过沈公子寻思了,唐敬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并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话儿的,万一自己言语失当,惹怒了唐敬,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没胆子直接讨好唐敬,就打听了这个唐家的嫡子。
关于唐郁瑞的事儿,似乎没什么传闻,有些传闻也是他身世的,并没人说唐郁瑞本身为人如何,好不好想与,是不是刻薄的主儿。
不过唐郁瑞年纪不大,想必比那唐敬要好说话的多。
于是沈公子就将人请了来,一来摸摸底细,二来混个脸熟儿,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办了。
郁瑞坐了一小会儿,暗暗打量着对方,已经知道那沈公子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也就是循规蹈矩的,和陈仲恩这种时而笑面虎时而绵里针的人根本没法子相比。
沈公子只顾着让花姑娘们劝郁瑞喝酒,吃饭,一面劝还一面道:“今儿个难得请到唐家少爷,这顿饭一定要吃尽兴,只管吃,晚了还可以留下来,我已经管鸨妈妈要了上房,晚上住下来那一定是顶好的。”
郁瑞瞧他喝的高了,就不准备再留下来了,一来怕惹事,二来今天晚些时候唐敬说了会回来,郁瑞得赶着唐敬到別庄之前回去,不然唐敬不见自己,固然少不得盘问些儿。
只是郁瑞还没开口,雅间儿的门突然被人敲了“扣扣”两声,沈公子眉一皱,喝道:“谁那么不长眼这时候来敲门?”
老鸨儿这才赔笑着推开门,探道:“两位爷,实在不是奴家想打扰爷们,是外面来了人,说是唐家的,要接少爷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沈公子纳闷,郁瑞则是诧异,难道唐敬这么早就回去了?
她说完,果然进来一个家丁,郁瑞并不认识,可能是別庄里的下人。
那下人道:“大少爷,老爷请您回去一趟。”
郁瑞道:“老爷到家了?”
那下人道:“正是呢,老爷刚刚到家,因问少爷为何不在,芷熙姑娘说少爷赴宴去了,老爷就叫奴才来请。”
郁瑞点点头,随即向沈公子道:“这真是对不住,估摸着家中有事儿,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改天一定回请沈公子。”
那沈公子忙不迭的点头,道:“哪敢让唐少爷破费,我请我请,下次也一定是我请才对!”
郁瑞没再跟他多说,让时钺推着自己下了画舫,又乘着小船靠了岸。
郁瑞喝了两杯酒,本身肚子里有些热,如今出了雅间儿,吹了些风,头变得晕晕的,下人抬着轿子送郁瑞回别庄,郁瑞在轿子里一晃一晃的,差些睡了去,幸好路程不远,郁瑞只是浅眠了一下便落轿了。
时钺刚要扶少爷出轿子,就见芷熙从门里出来,瞧见他们,道:“不用出来不用出来,老爷前脚刚走,叫少爷回来也过去呢。”
郁瑞道:“去哪里?”
芷熙道:“老爷这个忙呦,刚回来是接少爷来着,哪成想少爷不在,老爷就先走叫奴婢等少爷回来一起过去呢,就是前儿那个陈老板,听说是在郊外新落了一个院子,请了好些人去看花,今儿晚上估摸着要住那里了。”
时钺听芷熙说看花,皱了一下眉,道:“就为了看花?”
芷熙笑道:“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就为了看花,听说请了好些员外老板过去,看花没准儿只是个噱头,去谈生意才是正经儿,不过陈老板特意请了咱少爷,也知道咱少爷是个人物。”
郁瑞可不这么想,那陈老板的秉性他还没摸透,总是不好对付就是了。
他们也不敢耽搁时间,郁瑞重新坐回轿子里,这次芷熙扶轿子走。
郁瑞因着酒意,困得不行,听他们说是在郊外,估摸着路不近,可以打一会子盹儿,眯醒了好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陈仲恩才是。
轿子里铺着软垫子,坐着不会觉着累,郁瑞歪着头靠着,随着轿子的微微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一脑门子的汗,郁瑞只觉越睡越难受,脖根子都木颗颗的,浑身不得劲儿。
郁瑞抬手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轿子里太闷,他就顺手打起窗帘子。窗帘子一开,芷熙就探头过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吩咐。
郁瑞只道,“太热了,透透气儿。”
不过撩着帘子没一小会儿,郁瑞又觉着有些凉,不禁把帘子复又放下来,总之是如何都不得劲儿。
郁瑞想着或许是着了凉也说不定,支着下巴发了一会子呆,就听芷熙的声音道:“少爷,似乎要到了。”
郁瑞懒恹恹的“嗯”了一声儿,并不想再多话,提不起劲儿来吱声。
没过多一会儿,果然轿子住了,轿夫们将轿子稳当的落下来,压低轿子头,时钺打起轿帘子,将轮椅推到跟前。
郁瑞就扶着时钺的胳膊坐在轮椅上。
门口的家丁早就准备迎着郁瑞,见一行人到了,赶紧上前引路,说道:“唐四爷已经到了一会子,唐少爷请跟着奴才走,这边儿走。”
院子挺别致,门楣并不太大,不过和这江南的秀丽很搭调。
家丁引着郁瑞往里去,过了正房,绕过抄手回廊,一路往花园子去,花园比正面要大,想必这里就是休憩的地方,所以景致反而布置的更精致。
院子里一泊水,水面很广,水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岸边儿探出去一个半月形的大石台,唐敬、陈仲恩并着好多穿着体面的员外老板就在那里了。
众人已经落了座儿,不知说些什么,石台中间有奏乐和起舞的歌姬,好不惬意。
家丁过去通传,时钺推着郁瑞过去,就见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了过来,似乎都想一睹唐家嫡子的风采。
陈仲恩长身而起,笑道:“真真儿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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