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我和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死对头。后来,我们都走上了生意这条道,渐渐地越走越近,回想过去的那些小事,才发现我们曾经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幼稚,同学之间还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这同窗几年结下的友谊比起社会上生意场上认识到的那些人单纯得多。”
陆凡略皱着眉头静静地听着,一开始没明白刘旭平为何说那么一段话,到了后来才慢慢地回味过来,知道对方有些误解,但出于对这番善意提醒的话语的感激,他并不急于否认,而是淡淡地笑了笑,赞同道:“嗯,同学、战友之间的关系是最纯洁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刘旭平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似乎在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处理不了?
陆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带忧伤。也许是心中的苦闷急于发泄,也许是刘旭平对他的关爱让他如同一叶扁舟找到了梦寐以求的避风港,顿时来了勇气。
他垂下眼,苦涩地一笑,回忆如同洪水,一旦开闸,便汹涌而下:“那你也听听我的故事吧。应该说,我是应试教育的悲哀,从小到大,没有自由,空有梦想,小学、中学、大学,每一步都是沿着父母为我设定了标准的人生路线路走下来,如同傀儡,没有偏差。16岁我就上了大学,每个人见到我都会夸我‘神童’、‘天之骄子’,这些虚名更像是对我的嘲笑,学校是他们定的,专业是他们选好的,我就像是一台机器,只要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只要把成绩考好,其他的一概无需过问。然后,被推到一个新环境。记得当年我一个人站在复旦校门的时候完全不像别人那么激动自豪,反倒是茫然,麻木,似乎这本就是我被设定好的人生路线中的一部分。直到他们把我送到了宿舍反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不一样了,没有了温室,没有了父母的羽翼,我什么都不会,当时我很害怕,他们的突然撒手让我特别迷茫,无助,第一个念头便是退学。”
刘旭平把车开到了外滩,沿着黄浦江慢慢地行驶着。
陆凡接着说道:“龚云超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舍友,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他比我大四岁,对我非常好,真的特别好,就像亲哥哥一样。他总说我是‘生活白痴’,其实我并不是学不会,而是故意藏着掖着装不懂,贪恋那种被他……”陆凡顿了顿,微微一笑,“被他罩着的感觉。”他原先想说“呵护”,但这个措辞太过敏感,就算面对刘旭平也不敢过多地泄露心思。
“龚云超是个很全面的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远在别人之上。我得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的高压管制让我在各方面都能平衡发展,才有了‘超凡组合’的存在。那个时候真的是风光无限,在他身边,我很自由,很放松,也很……任性。在他面前,我无需掩饰,因为他包容。他就像是一棵大树,为我挡风遮雨,却又不会妨碍我发展。”
刘旭平是个很好的听众,在陆凡徐徐道来的时候,不会随意插话。
“大三的时候,我想着出国,却又舍不得和他分开……呃,那种感觉,就像……”陆凡侧着头苦笑着解释,“就像一个孩子长期霸占着玩具,对那样东西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不希望别人抢走,不希望和它分开……大概就是那种感觉。”陆凡明白那是“爱”,是“迷恋”,但他无法在刘旭平面前说出口。“于是,我游说怂恿威逼利诱,让他和我一起考托考G,结果同时收到了Offer,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简直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有点得意忘形了。”
“也许是龚云超对我太好了,让我忘了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也有独立的思想,对我的包容也是有限制的。而我,却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密闭在世外桃源般的空间中,天真地以为他都会听我的,不管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会笑眯眯地对我说:好,没问题。不管我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胡话,他都会原谅我。有时候我在想,他对我那么好到底是……爱我还是害我?”陆凡苦笑,“我觉得他就像是一根高分子材料制成的撑杆,承载着我的任性。我却忽略了一点,柔韧性再强的撑杆也有它达到张力极限的时候,我将它压得越弯,它反弹的力度就越大,等他将身上的承载一并抛开时,我才发现,原来他始终是一根笔直的撑杆,而我,却被远远地抛开,摔得体无完肤。”
陆凡的比喻很隐晦,什么弯啊直啊,只有圈内的人能明白,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心虚地瞄了一眼忠实听众刘旭平,见他一脸平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人太贪婪了,有了一分就想要十分,永远不能得到满足。”陆凡接着说道,“他是云,在天上,我是陆,在地上,他为我遮挡烈烈炎日,我却又要求他从天上下来,他是‘超人’,我是‘凡人’,本就不是同一类。呵,我真的是……引用钟欣桐的一句名言——很傻很天真!奢望越多失望就越大,等到看到他的背影离我而去,我才意识到,整整四年构建的虚拟世界彻底倾塌,而这一切,只需用一句话……”
一张面巾纸递了过来,陆凡一愣,转头看向刘旭平,对方微微一笑,扬了扬纸巾。“把眼泪擦了吧。”
陆凡似乎还在异度空间里游荡,半天缓不过神来,又呆了几秒,才红着脸抓过面巾纸,将丢脸丢到家的一脸糊泪擦干,心里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发泄也能落下个两泪清流,以后在刘总面前还怎么抬头?!
“对不起,说了一堆胡话。”陆凡强笑道,“你也觉得我挺变态的吧?”
刘旭平淡淡地笑了笑。“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谁的心里没有藏着事呢?”
经过这一通发泄,陆凡心里的确畅快了许多,这些从未和别人分享过的话儿就像是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闷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陆凡冲刘旭平露齿一笑。“我觉得你挺像教堂里的神父的,耐心倾听圣徒的忏悔。”
刘旭平笑了笑,开门下了车,陆凡紧随其后。
二人面对着波光粼粼的黄浦江,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华灯。此时已是九月,迎面拂来的清风略带着些微凉意,吹在身上特别的舒服。
刘旭平取出一支烟,点燃后缓缓地吐出一串烟圈,转头侧向陆凡,问道“如果下周你同学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凡看着江对岸的浓郁夜色,迟疑了许久,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本身就是学心理学的,自然更懂得如何调整心态。同学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是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闹了些矛盾而已,两年不见也该淡忘了吧。”刘旭平抽着烟盯着粼粼的江面说道,“人哪,有时候会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只要不要让自己后悔终生就行。”
沉默。
陆凡觉得此刻的心宛如悬浮在一个孤寂的空间中,他称这个空间为“自闭空间”,毫无目的地漂游着,触不到彼岸,但又没有了往日的痛楚。
他无法跟刘旭平做进一步的交流,一方面,对方毕竟刚认识不久,能够听着自己没有头绪的发泄已经令他感激不尽了,对方没有当他的“情感垃圾桶”的义务;另一方面,对于自己有悖世俗的爱情观,他并不想过多地让别人知道,当初正是因为他的疏忽,有意无意地让王晗了解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后才造成了那天不可收拾的局面。
错误,只允许一次!
刘旭平将烟头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冲着愣神地盯着江面的陆凡扬了扬手,幽了一默:“你不是想游到对岸去吧?”
陆凡神游的灵魂总算回窍,转头对着刘旭平微微一笑:“好主意。”他看了看手表,“呀,不早了,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
刘旭平转身走向车子,随口问道:“现在好受些了吧?”
陆凡一怔,随后一脸轻松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看起来很痛苦吗?”
刘旭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车里。
“有句名言说得好,”陆凡关好车门,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出来的痛苦就不叫痛苦了。”
刘旭平眉头一蹙,回味了片刻,问道:“这又是哪个明星?”
“区区在下,陆凡。”
20
20、龚云超(上) 。。。
研二的课程并不多,主要还是论文,高崇圣对学生的要求特别严格,在论文方面注重含金量,由他带出来的硕士写出来的论文有深度,有质量,而他的弟子,无论是硕士还是博士,在业内都特别吃香,这就是无数学子们削尖了脑袋梦想成为他的得意门生的原因之一。高教授是博导,手下几乎清一色的博士,硕士只是寥寥几个,想拜读于其门下的除了要取得专业高分外还需有一定的资质天分。
陆凡是他招收的第一个本科非对口的研究生。在专业面试上,高崇圣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孩子,喜欢他的灵性与执着,喜欢他对事物敏锐的洞察力与判断力,也许正是因为他本科学的不是这个专业,从未正式接受过他人思想的灌输,使他如同一块天然的还未人工雕琢过的玉璞,能够经由高崇圣的双手焕发出他本有的最高价值。
陆凡躺在宿舍里,手里抱着一本书,脑子里却想着白天和高教授关于人性哲学与行为心理之间的讨论。
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陆凡的心猛地一颤。
这几天,他有些神经过敏,一听到代表陌生来电的音乐响起,就会莫名地紧张,既害怕又期盼,照此下去,他担心自己会神经衰弱。
又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陆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你好。”
“是我。”
陆凡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声音——那令他痴迷了四年痛苦了两年的声音,那无时无刻不在他耳旁环绕却又努力淡忘的声音……
“陆凡?”龚云超唤道,“喂?是我,云超。你在听吗?”
“哦,是你啊。”陆凡淡淡地回道,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心早已汗湿。
对方沉默了片刻,低沉地一笑。“太久没给你电话,都忘了吧……”
“哪能啊。”陆凡苦笑道,忘掉一个人那么容易吗?而且还是一个深爱过的,“你到上海了?”
“嗯,刚到。那个,明天你有空吗?我们……”
“行啊,他们很早就提到你要过来,我负责约人吧,西瓜、猴子他们急着见你呢。地点他们定吧,明天再通知你。对了,这个号码可以联系上你对吧?”陆凡机关枪似的说了一通话,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
龚云超在电话那头哼笑了一声,说道:“嗯,你打这个手机就能找到我。那什么,你明天白天没时间吗?”
“有课,呃,还有,有一篇论文得拿去给导师看看……”陆凡把能想到的理由全搬了出来。
“那行,那我们明晚见面吧。”
“时间地点定完我通知你,猴子通常会晚些,他们银行经常加班,其他人六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龚云超顿了顿。“陆凡,那个……”他叹了口气,“算了,明晚再说吧,先这样,拜拜。”
他们把地点定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家餐馆,环境不错,菜色齐全。
陆凡的舍友大都留在上海,除了老五段峰回了北京,其余的几个工作都不错:他们的舍长汪明宇考了公务员,现在在国税局上班;老二宋振东去了证监局;“猴子”侯越在浦发银行;“西瓜”张熹在一家证券公司当基金经理。
一听老大归来,哥儿几个特别激动,“猴子”连班都不加了,六点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龚云超身着立领休闲衫,水磨牛仔裤,再加一双天伯伦的拓荒鞋,显得豪迈不羁,俊气逼人。一米八五的魁梧身材,让他在众人面前鹤立鸡群,炫眼夺目。
“陆凡怎么还没到?”侯越看了看手表问道。
张熹笑了笑。“我让他去拎酒了,兰兰的小舅听说我们要聚会,送我们几瓶葡萄酒,今天陆凡正好去给她表弟上课,顺道让他拎过来。她家离这儿挺远的,这会儿估计堵车了吧。”
“我们在包间里等吧,站在这都傻成什么样了?”宋振东招呼道。
龚云超一直张望着四周,希望早点见到那个身影。
十分钟后,陆凡推门走了进来,一边放下手中的酒,一边擦汗道歉:“对不住了各位,迟了一步。”
侯越大叫:“自罚三杯,不醉不归!”
陆凡灿然一笑,避开了龚云超灼灼的目光,坐到了他的对面,尽量不去看他,转头对“猴子”说道:“酒很贵的,今天主要是要灌倒老大,咱们可别喧宾夺主啊!”说着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龚云超的脸,笑容有些僵。
“就是就是!”张熹接话道,“老大,你天天吃老美的洋快餐,没把‘三高’吃出来吧?”
“洋快餐也吃不起啊,我在那儿吃糠咽菜的,特想念国内的大鱼大肉!”龚云超笑着说道,“在那儿,你得自己做饭,幸好房东太太不介意油烟,否则我估计每天就是面包卷包菜了。”
汪明宇瞪大了眼睛。“那你的手艺不是突飞猛进?”
“那倒没有,”龚云超看了一眼陆凡,“住在同一套房子的那个女孩手艺挺好,我的三餐就包给她了。”
“哟呵!”宋振东两眼放光,“不错啊老大,上哪儿你都能牺牲色相。怎么样,那妹妹漂亮吗?”
龚云超回答:“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化学的。”
“切!”宋振东不屑地说道,“化院那儿有几个入得了眼的,还没我们小凡长得好呢!”
陆凡正吃着呢,突然听他这么一说,一筷子就戳了过来。“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宋振东笑着闪开,只听陆凡幽幽地说道,“要赢得男人的心先征服他的胃,谁还管脸蛋长什么样儿呢。”
“你的方向是不是研究女性心理啊,我说怎么突然转向心理学了。”宋振东贼贼地一笑,“告诉老哥,她们还有哪些弱点?”
张熹一旁打趣道:“怎么,都这么多年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