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笑道:“胃口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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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端午节,用了午膳,皇帝方才提出去西林猎场看比赛。
端敬王妃便是有一百个理由,也不好当面反驳,马上头疼又太过赶巧,——因而不情不愿的,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不怪她不爱来这种热闹场合。
一则丈夫不在身边,二则徐氏兄弟关系紧张,三则她不再是当初主持徐家中馈的二奶奶,所以好事、讨巧的事都轮不着她。而宫里的嫔妃、侍女们,见皇太后和皇帝都冷落端敬王府,自然不会上赶着去亲近,因而每次都是端敬王妃带着儿女闷坐,越是热闹的场合越是衬出冷清。
可是到底规矩摆在那儿,做皇帝的不是自己丈夫,君臣名分已定,再不满都只得肚子里装了,面上还得陪出笑脸来。
心下只是烦躁,——丈夫算计来、算计去,也没见顾氏和皇帝怎样生分,说什么“顾氏孤立无援,迟早会回头笼络顾家的人,培植自己的势力,到那时……”,一番曲曲折折的心思,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而且,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台下闹哄哄的,端敬王妃一眼都没有看进去,只是胡思乱想,忽然觉得热闹的有点过分了,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像是两拨人马争执吵闹起来,甚至还动手撕扯。
“怎么回事?”徐离沉了脸,喝斥道:“把领头闹事的给朕带上来!”
事情倒也简单。
两名对吵的侍卫都是护国长公主府的人,一个叫曲靖飞,一个叫俞修,俞修指责对方在马术比赛中违规,用剑刺了马臀刺激马儿,所以才得了第一,甚至上升到欺瞒君上的程度,请求皇帝处置!
曲靖飞当然不会承认,分辨道:“绝无此事!不知何人事后伤了那马儿。”
他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十分焦急。
本来自己出身寒微,比不得那些世家子弟的公子哥儿们,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比赛的机会,还想赢了此次比赛,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儿呢。
眼下倒是露脸了,可惜顶着“欺君罔上”的名头露的,不说赢得皇帝赏识,只怕闹不好性命都有危险。
如何能够不急?可是越急,越是想不出辩解的话来。
“我觉得不大妥当。”一管清澈似水的女子声音,在竹帘后面传出,“且不说,赛马的时候那么多人瞧着,若是曲侍卫用剑做了手脚,岂会没人看见?好吧,便算他手脚快一些。”那声音悠悠一顿,“但……马儿吃痛岂有不嘶鸣的?更何况,赛马比的就是一个速度,一面要控制马儿,哪里还能分神去做别的?”
众人都是一怔,倒不为这女子说得有没有道理,而是在猜测她的身份,嫔妃们只怕没有这么大胆,多半是两位长公主中的一位了。
那女子又道:“依我看,让方才支持俞侍卫的人重新上马,让他们一面狂奔,一面给马儿刺一剑,到底是何情形一望便知。”
皇帝也道:“便如此罢。”
那七、八名侍卫一起上了马,后面命人追着,跑得飞快,——有拔剑没刺着马臀砍到马腿,也有折腾半天不得法的,还有失去重心平衡,直接摔下来的。更不用说,马儿一片凄惨叫唤,弄得整个场地都能听见。
“可见那姓俞的在撒谎!”顾莲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瞄了端敬王妃一眼,继而冷冷道:“总不是个好东西罢了!嫉妒贤良、陷害他人,小鸡肚肠的东西!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打!”
这番指桑骂槐,把端敬王妃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叫姓俞的不是好东西?简直怀疑,眼前的闹剧是这个女人故意做出来,以便说这些话辱骂自己的!
无他,正巧端敬王妃也姓俞。
自从沈瑶华小产之后,徐策那边就像是着了恼,断了联系,——想来秘密已经不借妻子端敬王妃之手,而是另有安排。
为了这个,端敬王妃也只得撒开手不去管了。
不料今日顾莲这般折辱于她,倒是把火气重新勾了起来,——这个女人,莫非以为自己真是公主了不成?!不过是一个二醮货罢了。
名不正、言不顺的,居然还好意思生了一个小孽种出来!
端敬王妃暗地里咬碎银牙,握紧了拳头,面上强忍着怒气,听得下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打得那人哭爹喊娘的。
后头还是皇太后道了一声,“也罢了,莫要饶了大伙儿看比赛的兴致。”这才把那人拖得远远的,不知是死是活——
比赛接着举行。
有宫人上来提点曲靖飞,“还不快谢过护国长公主替你主持公道?”
“多谢长公主殿下。”曲靖飞跪下行了大礼,心里清楚,——若是没有护国长公主替自己出头,别说接着比赛夺冠,便是侍卫一职亦是不保,甚至……项上人头都有可能留不下来。
此一举,无疑是救命再造之恩。
“是非曲直,自有公断。”顾莲声音平静,又道:“你只要记住,你们原本是护卫大皇子的人,若是输了,不光我这长公主脸上没有光彩,更是丢了大皇子的脸面。”然后挥退,“去吧。”
为公主护卫多少有点掉价,为大皇子而战,则让人血脉贲张!
曲靖飞当即应道:“公主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期望!”
他说到做到,最后竟然真的拔了头筹!
徐离笑吟吟的,把宝刀亲自赏赐到他的手里,赞道:“果真是一条好汉。”惹得台下一干人等艳羡妒忌,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折腾半天,众人回宫都是一脸疲倦之色。
嫔妃们围在懿慈宫说了会儿话,刚要各自散去,便有宫人过来回禀,“瑛嫔娘娘有些不舒服,想求见皇上一面。”
大管贵人暗暗撇嘴,这小邓氏真是越发的会拿乔了!
徐离起身道:“朕过去瞧瞧。”
自这以后,瑛嫔总是隔三差五的头疼、心疼、肝疼,各种不舒服,到最后都是缠得皇帝过去见一面。
偏偏皇帝好耐心,每每总是皱一皱眉便去了。
后宫嫔妃之中,邓襄嫔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做理会;沈倾华是个能容能忍的性子,况且现今只求自保性命,只是视若无睹;小管贵人人前一向娇娇怯怯,加上皇帝宠过一段时日便丢在脑后,并不敢惹是生非。
只独气坏了大管贵人,私下骂道:“不过是做张做致装狐媚子罢了!”
不管她怎么气、怎么骂,邓峨眉却依旧病,皇帝还是依旧去,——对此事,顾莲连眉头都没有多皱一下,心里只是在等待另外一处暗流。
并未等待太久,有了动静!
“京兆尹顾大人求见。”
“何事?”顾莲看着神色惶急的大伯父,问道。
“有人状告长公主殿下。”五月天,虽然不是酷暑也够燥热的,顾大老爷的额头上直直冒汗,抹了抹,“说长公主包庇下人亲眷,将命案元凶收留府上任职,实乃纵奴生事的罪、罪魁祸首……”
“告我?”顾莲讶然,下一瞬忽地笑了笑。
240、缭乱
“长公主?”顾大老爷担心道:“其实、其实……只要长公主殿下安然无事,便是顾家三生有幸,不必照顾得如此细致的。”咬了咬牙,“那何家小儿,原本就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儿,还是赶紧打发了吧。”
“挺好的。”顾莲嘴角微翘。
还算不错,虽然没有猜到对方出这么一招,到底没有脱离预计的范围,不至于让自己惊慌失措,眼下……应该琢磨怎么应对才是。
“好?好什么?”顾大老爷不解,以为自己没有说明白,“那何庭轩虽、虽然是杏娘的夫君,可是他……”
“不与杏娘相干。”顾莲淡淡打断他,——难道自己会因为何庭轩是姐夫,就会特别看顾他?姐姐本来就不亲,姐夫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了。
更不用说,何庭轩这般不堪的祸胎种子!
顾大老爷不敢多言。
这个侄女,从前在娘家便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丫头;后来嫁了人,在叶家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如今做了护国长公主,更是……更是多了一抹凌厉之气,连她亲娘都当面打了,自己这个伯父又有多少脸面?
况且见她一脸神色镇定,怕是别有安排。
“这样。”顾莲开口吩咐,“既然有了这个起头,后面多半少不了还有事端,不论什么案子递交给你,都一律压着不审便是。到时候,那些按捺不住的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御状,要么去大理寺申冤,说不准连你一块儿弹劾了。”
顾大老爷脸色发白,问道:“然后呢?”
顾莲微笑,“我心里自有分寸就是,别问了。”怕他想东想西,补道:“后面少不了要热闹起来,你只稳坐泰山即可。”语气沉稳而笃定,“放心……我总不会拿自己和顾家开玩笑的。”
顾大老爷听她这么说,放心不少,只是陪笑道:“公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交待长寿,顾家上下必定都听公主安排。”
“回吧。”顾莲抬手,最后叮咛了一句,“记得看好顾四夫人。”
语气平淡,但却没有丝毫母女情分。
“是。”顾大老爷心头一凛,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顾莲翘起一只素手,看着那明亮嫣红的蔻丹出神,半晌收回心神,让人传了窦妈妈进来说话,“你这样……”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
窦妈妈低声应了,出去安排。
顾莲则去了后殿找儿子,小家伙快满周岁了,遗传徐离更多一些,不光小模样儿长得像,身板儿也是壮壮的。在江真娘的搀扶保护之下,已经会屁颠屁颠的走几步,甚至不用扶,也能摸着床沿磨蹭一小段儿——
自己还玩得挺欢实的。
“好了。”顾莲看了一阵,招呼道:“走两步便算了,不急,骨头还没长硬,停停再多走一会儿。”拍了拍手,喊他,“麒麟,过来。”
麒麟正玩得高兴,被江真娘捉住了十分不乐意,见母亲叫他,以为是要继续走路玩儿,乐呵呵的就要扑过去。
慌得江真娘紧紧圈住他,送过去,“别急,别急……”
她越说别急,麒麟越着急,扭麻花儿似的扭了过去,扑在母亲怀里,还高兴的“呵呵”笑了起来。巴巴的仰起小脸,睁着一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在跟母亲炫耀一般,“我很厉害吧?”
顾莲心都化成以一滩水了,嘴上却嗔道:“傻小子,整天就知道傻乐。”
江真娘笑道:“公主快别这么说,大皇子可聪明了呢。”急着表功,“这段时日奴婢一直有教大皇子说话,可是功夫没有白费。昨儿开了口,说一个‘姑’字,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等奴婢再多教一教,想来很快就会叫姑姑了。”
顾莲的笑容微微一淡。
江真娘没有留意到她的表情,只顾去逗麒麟,“大皇子,快喊一声‘姑姑’。”还凑近了一些,鼓励他,“昨儿不是学会了吗?姑姑、姑姑呀……”
麒麟不理她,只顾搭着母亲的手乱走。
江真娘继续努力,“快叫姑姑。”
“灵犀。”顾莲忽地回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罢。”
江真娘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有些讪讪,小心问道:“是不是奴婢刚才太聒噪,惹得公主心烦了?”
顾莲摇了摇头,然后搂着麒麟亲了亲,轻声道:“有件事……旁人不必知道,你却应该知道。”抬眸看向她,“我不姓徐,也不是麒麟的姑姑,而是他的母亲。”
短短一句话,包含多少惊世骇俗的内容!
江真娘震得心头一颤一颤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母亲洪妈妈是清楚此事的,想来一直没有跟你说。”顾莲接着道:“若是我一辈子做护国长公主,也不必说了。但是如今情况有变,只怕我这个公主是做不长的,你提前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应对,不至于将来惊慌失措的。”
江真娘张着嘴巴,嗫嚅了许久,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心口更是“扑通”乱跳不已,——难怪皇帝会时常过来,还以为……是来看望大皇子才耽搁了。
那……岂不是在这儿留宿的?
一瞬间,原本的世界天翻地覆旋转。
顾莲淡淡微笑,“若不然,也不会找你来做麒麟的乳母了。”
“是。”江真娘嘴上茫然的应着,心里一片混乱。
别人知情不知情不清楚,但至少皇太后、皇帝、乐宁长公主,以及自己的母亲,他们肯定是知情的,居然掩饰的这般严密,一丝儿破绽都没有漏出来。
顾莲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也不急,只是搂了麒麟到床榻上,歇了一下,又顺着他让走了几步,见麒麟扶了墙乱挪动,不由笑道:“傻小子,光长了一身蛮劲儿,跟你爹一样。”
他爹?江真娘想到时常往公主府跑的皇帝,不由一阵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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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沈澈在家吃了晚饭出来。
今儿下午轮休在家,等下该换班交接,身边领了两个出自沈家的长随,都是一身精壮的身板儿。此时快到宵禁的时候,摊贩们纷纷收拾东西,行人也少了,只余几家大的酒楼还灯火辉煌,不过也亮不了太久时间。
古代出了上元节这种特定的节日,街面上是没有夜生活的。
沈澈正骑马走在准备休憩的大街上,感受着夜幕垂下,即将到来的宁静,忽地一声尖叫从巷子里传出来,“杀人啦!救命……”
尖叫声之中,一串追逐和逃跑的脚步声传来,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声音越来越近。转瞬便见巷子里跑出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哭爹喊娘,“救命!官差老爷救命……”
他只是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跌跌撞撞。
身后追出一个黑色劲衣的提刀之人,步履更快,一眨眼就追上了前头年轻人,迎面劈空举刀就砍,正中那人的大腿,血流汩汩,那年轻人顿时杀猪一般叫了起来,人却“咕咚”软坐在地,再起不来。
那黑衣人反手握了大刀,准备朝年轻人的腹部刺下,却被沈澈一剑挡住,他冷声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在天子脚下随意行凶?由不得你放肆!”
对方眉头一皱,“叮叮当当”和沈澈厮打起来!
沈澈的两个长随慢了一拍,——倒不是功夫比不得小主人,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去管闲事,所以才迟疑了。此刻眼见小主人已经和人交手,当即冲了上去,也和那黑衣人纠缠起来,但对方武功甚高,以一敌三居然还能勉强支撑住!
此刻街面的人早作鸟兽散去,只剩下受伤的年轻人在地上哭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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