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了,徐姝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顾莲回头一笑,“倒是让你背了不少黑锅。”
怕她疑心,干脆让她从头到尾彻底听清楚了,免得回头生出什么误会,——比起沈家能够用到的力量,自己更不能得罪徐姝。
徐姝冷笑,“也不算黑锅,本来我就想给她几巴掌的。”
顾莲拉了她在旁边坐下,柔声笑道:“总之这次是你帮了我,少不得,我回头去皇上面前替你谋划点侍卫,补上你的人情。”
徐姝哼哼道:“难不成我不帮你,你就不帮我了?”
“你少作怪。”顾莲戳了戳她的痒痒肉,弄出一阵笑声,闹了一阵方道:“皇后那边报丧、守灵、封棺,再到出殡,还得好几天功夫呢。宫里又忙又乱,不清净,等下我先带麒麟回去,你回不回?咱们可以走一道儿。”
其实是存了心,打算等下劝她去护国长公主府住几日,散散心,免得一回去就想起云子卿,不说伤心吧,至少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哪知道还没开口,徐姝先道:“正巧呢,我想去姐姐那边住几天。”抿嘴一笑,“我都打算好了,姐姐什么时候把护卫给我要到手,我再回去自己府上,不然一天不给就一天不走的。”
顾莲笑道:“你便是住十年八年也使得,难道还养不起你?”
徐姝先是一噎,继而坏笑,“我是不急的,只怕有些人要急着撵我走呢。”
她两人嘻嘻哈哈说笑了一番,去见了皇太后,说了原委,——不为别的,只为忙乱之中麒麟的安危,亦是要回避一下的。
这一次皇太后没有任何犹豫,反而道:“应该的!最近宫里血光阴气太重,麒麟小孩子家家,哪里受得了?你们且在外头呆着,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再回来。”
一出宫门,徐姝就乐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可清净了。”
顾莲见她浑然不把云子卿放在心上,倒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比日日以泪洗面要好,回头自己再多劝解一下。
两人同坐了一辆紫辔雕鞍的高大马车,配了四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拉动,前前后后足有百来号侍卫护送,再加上手持香圆宝盖、黄伞青扇仪仗人员,赫赫攘攘占了大半条长街。
麒麟醒了,正趴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翻身玩儿。
小肉团子一样的家伙,偏生秋末穿得厚,笨拙无比,折腾半天都不得法,像个小乌龟一样四仰八叉,急得“哇哇”乱叫。
“麒麟。”徐姝逗他,“叫一声‘好姑姑’来听,我就帮你。”
顾莲听了笑道:“他要真的会叫了,还不吓坏你?”到底心疼儿子,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拍着哄了哄,“好乖乖,不哭了。”
麒麟不是太爱哭,抽抽搭搭了几声便止住,只是手上不老实,乱挥乱舞,一把抓住了徐姝的头发,没轻没重的扯了起来。
这下轮到徐姝大叫了,“哎哟!好疼啊。”
“让你刚才看麒麟的笑话,人家恼了吧?”顾莲笑得不行,虽然开玩笑,但还是赶紧抓住了麒麟的小手,轻轻掰开了,这才把她解救出来。
徐姝揉了揉头皮,朝麒麟瞪眼,“你这小坏蛋,报复心还挺强的呢。”
可惜麒麟什么都不懂,只以为是跟自己玩儿的,又去抓她的脸,虽然指甲被剪得干干净净的,还是把姑姑的脸捏出几个小窝。
徐姝一把抓住那小胖爪子,咬牙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长大了,肯定是一个小霸王!胆子真是大,连你姑姑的脸都敢又抓又捏的。”在他小屁股上面轻轻拍了一下,“再淘气,看我揍你。”
麒麟觉得好玩,反倒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徐姝无奈道:“脸皮这么厚,我可真是拿你没法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地外头有个小宫女一声尖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惹得护卫们团团把车围住。窦妈妈赶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复又上车来回话,“没事!是珍宝阁楼上掉个首饰盒子,仿佛是楼上有人吵架,闹起来了。”
徐姝这两天本来心情就坏得很,面上不露,那是她的性子使然,加上正为顾莲放了沈倾华不痛快,——虽然不至于跟顾莲发火,但总归想着便宜了沈倾华很不爽。
因而当即恼道:“什么人?拖下来,一人赏他们十鞭子!”
顾莲倒是没那么大的气性,不过为着安全着想,还是由着人上去查看了,万一是个刺客什么的呢?不管怎样,总要闹清楚了才能叫人安心——
却不防揪出一个意外来。
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早被轰开,两个中年妇人被带到马车跟前,年纪都不小,一个徐娘半老,一个风韵犹存,后者正在地上磕头,“公主恕罪,原不是有心的……”
听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顾莲不由一怔。
徐姝更是掀起了内帘,隔着一层纱,往外看了过去,——那个身量微福、略显白胖的中年妇人,不是顾四夫人又是谁?另一个年纪虽然差不多,但却娇娇怯怯的,以她的年纪穿了一身银红色衣衫,居然还瞧得过去。
不知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闹将起来——
偏生那么巧。
平时顾莲肯定不会去掀开车帘,更没曾想,刚巧赶上一阵秋风刮过,吹得那细纱飘了起来,倒是露出了她的真颜。
顾四夫人跪在地上淌眼抹泪,哭诉道:“公主殿下,你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的,今儿正巧遇上了,还请替妾身做主……”一面说,一面探头打量里面的“徐娴”,想着或许能帮着自己,结果没料到,竟然瞧见了自己死去的女儿!
当即吓得尖叫,“啊……!”
徐姝一见情形不对,赶忙朝下面喝斥道:“塞住她们的嘴!”
顾莲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是倒霉!所幸柳氏没有母亲那么大胆,一直低着磕头,没有瞧见自己,只是眼下这乱子就够麻烦的了。
自己不想见她,更不想认她,可是又不放心母亲那冒失的性子。
朝徐姝看了一眼,低声耳语,“让人把另外一个送回去。”一皱眉,“把她带回公主府再说。”另外叫了窦妈妈,细声道:“去请京兆尹顾大人过来说话。”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重新开动。
回了公主府,顾莲并不急着见母亲,而是先将麒麟仔细安置好了。然后便和徐姝在屋里喝茶,说道:“等下你不必出去,我来处置,不然让她以为是你发脾气,我心还对她心软着,反倒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徐姝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撇了撇嘴,“就怕你心软被人粘上呢。”
顾莲淡淡一笑,“护国长公主,为什么要对顾家四夫人心软?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狂抓酷霸叼炸天的小爷我,终于出场了~~”(心中怨念,为什么每次都是乐呵呵,每次都是抓头发,就没有什么风流潇洒的动作吗?又,小姑姑的脸很滑~~)
某颜:“泥垢了~~(sF□′)s喋擤ォ摺
PS:本文是正在收尾,不是“咔嚓”结尾,所有的伏笔和人物都要交待,狗血什么的后面还有,不要急,不然狗狗失血过多就挺不住了~~~~
235、护国长公主
“京兆尹和盐运使司到了。”
随着宫人的一声唱诺,顾大老爷和顾四老爷在台阶下站定,顾长寿早就候着,迎过来低声喊了一句,“父亲、四叔。”
顾四老爷心头不安,小声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顾长寿摆了摆手,示意这儿不是说悄悄话的地方,再说了,自己也不知情,还得等下见到公主了,方才能够知道真章。
这三位爷们,是如今顾家的三根顶梁柱。
大大小小都混了一个官身,不过这在小百姓眼里是个天,到了护国长公主府,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别看顾大老爷任职京兆尹,是京城的青天大老爷,可是够不上三品,平日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这一路走来,长公主府修筑规模宏大、奢侈华丽,而且三步一卫,五步一哨,简直堪比一所小型皇宫!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位妹妹有多重视。
此时站在公主府里,心头居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顾大老爷正在一通神思,里面走出来一个眉眼伶俐的小宫人,欠身引路,“公主殿下传几位大人进去说话。”
难不成还是什么机密?!不知是福?是祸?
顾家几位爷们都是闪过一丝惊疑。
待到进了宽阔良深的大殿,又穿过了好几道内门,曲曲折折,最终在一处小小的空旷院子里停下。只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暗红色的大袖衫,对色裙儿,身量微微发福,有一种官宦女眷的珠圆玉润。
那妇人听得廊子上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卫氏……,你如何在这儿?!”
“四婶!”
“四弟妹!”
顾家爷们儿不免都是一惊,各自喊了出来。
要说顾大老爷为官多年算是冷静的了,只不过……,在护国长公主府见着自家弟妹,实在是太过意外,加上自己和兄弟、儿子都被召来,如何能够不惊?心下更是一阵“突突”乱跳,难不成……,这蠢妇冲撞到了长公主殿下?
隔着一张八幅的仕女图绡纱刺绣屏风,因为是专门隔人回话用的,所以后面离得近的顾莲看见他们,不远处的顾家人却看不清她,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后面有人。
一个略有年纪的嬷嬷走了出来,开口道:“四夫人,方才不是说有冤情,要请长公主为你做主吗?这会儿当着家里人,也不用怕,有什么只管说了吧。”
屏风后的顾莲并不知道母亲为了何事,但是她跟柳氏在一起,还扭打起来,想来想去多半是为了何庭轩吧。
不管为着什么,今儿都要把顾家的事儿给解决了。
“公主殿下,请听妾身回禀。”
要说顾四夫人,她从前和徐娴并无什么交情,虽然见过认识,但也只是一些生辰宴席上,打个照面罢了。而她要说的事,一则有些羞于出口,二则当着丈夫有些胆怯,但此刻却不得不说。
因而鼓了鼓勇气,清嗓子道:“妾身的夫君,要纳亲生女儿的婆婆做侍妾!”
一语惊人,炸得在场的人各种剧烈反应。
且不说,顾莲瞪大了眼睛脸色尴尬,窦妈妈啼笑皆非,顾大老爷和顾长寿一脸不可置信,单说顾四老爷,一听这话就踩着尾巴般的跳了起来!大声怒道:“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妇,在长公主殿下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可不仅仅是让自己丢脸,更甚者……,是要丢了乌纱帽的啊!
偏偏顾四夫人憋不住这口恶气!
先是那个挨千刀的女婿争抢伶人出事,接着入了大狱,女儿杏娘哭哭啼啼的,再又发现柳氏单独找找丈夫,说是,“当初庭轩为了和杏娘成亲,得罪了大姐,如今只能指望你这个姨夫了。”一番歪曲是非、颠倒黑白不算,还没廉耻的又说什么,“只要能够救得出庭轩一条小命,便是给你为奴为婢都使得。”
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怜香惜玉,两个年近半百的人,没羞没臊的,居然躲在僻静处拉拉扯扯,什么递帕子、擦眼泪,就只差没有马上投怀送抱了。
当初自己就不同意女儿嫁给哪个小畜生,果然今日遭了秧,守活寡不说,小畜生的娘还来勾引自己的丈夫!若是柳氏进门,有丈夫心肝肉一样的护着,哪里还有自己容身的地儿?自己不好过,那就大家都别想好过!
因而在丈夫阻拦之下,看着柳氏慌慌张张跑出了门,等着丈夫甩袖而去,差点没有气得吐血,顾不上吵架,当即从侧门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珍宝阁,想要揪住躲藏的柳氏一顿乱打的,偏生那狐狸精小巧,绕了几圈儿都没有抓住,砸也没砸准,反倒让首饰盒子从窗户口飞了出去!
眼下惊动了护国长公主,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么脱身?好不好,这件事也是丈夫和那狐狸精的错,总归错不在自己!
因而听得丈夫反驳,声音更大,“我胡说?!”伸出手臂,“你自己看看我这手上的乌青,不是你捏出来的,难道是自个儿长出来的?你为什么捏我、掐我,不就是为了让狐狸精快跑吗?平白无故的她跑什么,还不是因为勾引了你见得不人!”
顾四老爷气得面皮紫涨,上前扬起手,却被旁边谷涟漪一把抓住,稳稳当当让他动弹不得,淡声道:“这位大人,公主面前可不兴动手动脚的。”又去看顾四夫人,“有话且好好说,哭哭啼啼、大喊大叫,没得叫公主听得心烦。”
顾长寿是晚辈不好说什么。
顾大老爷脸色一片黑,低声喝斥,“你们两个退后,这样子成何体统?!”慌得朝屏风后面行礼,“都怪顾家家风不严谨,惊扰了公主。”心中十分纳罕,“只是……,不知公主如何会遇到下官弟媳?可有冲撞……?”
窦妈妈受了顾莲吩咐,不许对顾家留情,因而绷了脸道:“也没什么大的冲撞,就是扔了一个首饰盒子,砸了公主殿下的马车。”又道:“偏不巧,乐宁长公主和大皇子也在车里头。”
一席话,说得顾家几位爷们脸色惨白,顾四夫人瑟瑟不安。
可是别人不说话还行,顾四老爷却不能不分辨,低眉敛目躬身道:“公主殿下,原是下官和内子拌了几句嘴,她就是嘴上厉害,净说一些个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断然没有那种事情……”
“是吗?”一个清澈似水的女子声音,从屏风后面悠悠传出,说不出的轻柔、平和、温婉,但却恍若平底一声惊雷,炸得顾家的人一起惊呆!
顾四夫人原先还以为自己眼花,当时气血上涌,一时看错了,如今听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又把规矩丢到脑后,尖声惊叫,“莲、莲娘……”
那女子淡淡道:“撤了屏风说话。”
纱制的屏风十分轻巧,窦妈妈和谷涟漪不费劲就搬开了。
顾家的人都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往后看去。
那女子云鬓堆鸦、眉目如画,外罩桂色广袖大衫,内里薄棉夹袄儿,下着一袭宫装制式的高腰抹胸长裙,腰束碧玉带,群摆长长的拖曳在地。
眼角眉梢,都有一种久居上位的端凝神韵。
别说顾家几位爷们儿,就连顾四夫人都有些恍惚,除了容色和女儿一样,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啊!难、难道是徐娴死了,穿了魂儿,穿到自家女儿身上了不成?她“啊”的一声惊魂尖叫,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谷涟漪快步上前,对准人中就是一掐,手上运了内力,叫她缓缓的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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