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个人喜好,”绿间一边严肃地说,接过了黄濑递给他的挂件,“只是为了今天的幸运而配备的东西。”而黄濑对运势之类的东西,向来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从那天起,工作完成之后两人也会随便交谈几句。当然,不涉及案件。交谈的话题无非是运势,幸运物,还有,青峰。
“我早就和他说过,他这段时间都时运低,果然不出我所料。”绿间淡定地说道。
黄濑给绿间拿了罐咖啡。“我觉得辉Sir肯定不会信这些的。”
“信不信都无所谓,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那你说说我的运程吧,我还是比较信这些的。”
“你?你时运也低。”
黄濑有点吃惊:“这么快就知道?通常不是要看个掌纹,问下八字之类的吗?”
“时运高怎么会看到凶杀案。”
黄濑顿觉无法反驳:“呃……也是,那天首飞失败,本来想着过两周就能排上班了,结果又衰到看到……”黄濑摊手,没说下去。
“运程高低无法勉强,只能顺其自然。”绿间平静地说。
“那,除了时运不济,还有没别的要注意的?”黄濑追问。
绿间放下咖啡,端详了黄濑好一阵,然后说:“桃花运。”
绿间离开之后,黄濑走到澳航这层工作区最边角的一个茶水间,翻出手机给青峰打了个电话。虽说工作期间不应随意拨打私人电话,不过在这里偷偷通话几分钟,应该不会有其他同事注意到。
青峰接听得也快。虽然取证工作的安排由鉴证科负责,但顺利的话对一般证人的取录调查差不多这几天就可以告一段落,他以为黄濑打电话来想问的是这桩,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提及的是绿间。
“你是问,绿间是个怎样的人?”青峰重复了一遍黄濑的问话。
“对啊。觉得他好像很有趣。”
“有趣?”青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绿间,确认自己从来没把“有趣”这个词和“绿间”联系过。
“哪里有趣?”
“他懂很多东西啊,这几天每次见到他带在身边的幸运物都不同,不觉得很可爱吗?”
有趣,接着是“可爱”。
“黄濑,如果你这几天精神压力有点大……心理辅导方面,”青峰迟疑地说道。
“辉Sir你放心,我们机师接受过的的心理培训绝对不比你们阿Sir少。还是先说说小绿吧。”
小绿?青峰听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绿间?那家伙观察力很敏锐,之前合作过的几单棘手的case也多得他发现关键线索。性格的话,有点科学怪人那种吧……”
黄濑笑道:“辉Sir,听上去你深受其害啊。”
“他也到你那边几天了,你还不知道啊?”
“其实相处起来还OK啊。他还说我最近有桃花运。”
“这你也信?他也说我最近有桃花运啊。”青峰不屑。
“真巧啊,”黄濑感叹,“希望应验吧。”
“希望应验?他还说我最近印堂发黑时运低。”
“他也这么说我了。”黄濑有点沮丧。
“那你还信他?”
黄濑心想确实也应验了。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揶揄了青峰一下:“辉Sir,其实你要转运的话比我简单很多啊,美白一下印堂吧。”
青峰被噎住,半晌才回:“……我现在很忙。先这样吧。”
黄濑调侃成功,虽然被青峰挂了线仍然心情大好。轻快地走回自己的工作区后,才发现员工卡刚被随手放到了饮水机旁,于是只能快步折回茶水间,来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激动的女声。
“一帮阿Sir过来调查好几天了。我这次真要被连累死了。”
是Michan。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声量过大,Michan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之前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出人命……早说过我不想……”
“监控坏了又怎样,如果被查到那天……”
茶水间看来只有Michan一个人在通电话。黄濑贴在茶水间外墙,抑制住呼吸,Michan声音变小后,尽管他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仍然无法听到全部内容。
“……不要逼我……我受够了。”
电话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听着结束通话,黄濑急忙转身,躲进了最近茶水间的一个资料存档室,轻轻关上门,然后他听着Michan的脚步声由近至远,离开了这个区域。
第5章 第 5 章
“辉Sir,现在应该怎么办?”
青峰对一大早连接黄濑两次电话也有些吃惊,开头还以为他是最近事务清闲耐不住无聊,待听到说完Michan的事,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她打电话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黄濑看了下手机:“我刚才没来得及看时间,不过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大概就在十五分钟前。”
青峰点头:“Michan是吧?你把她的号码给我一下。”
黄濑将号码告诉了青峰,接着问道:“你要自己联系她?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什么也不用做。”
“吓?”
“你什么都不用做,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要轻举妄动,就是帮忙了。”青峰干脆地说。
“怎么才算轻举妄动?”
青峰似乎思考了一下:“就是说不要自作聪明,如果想要自己破案什么的,想一想就好,不对,想都不要想,从现在起少和Michan打交道。”
“呵,辉Sir,多谢关心,可惜你只是阿Sir,不是我的家属;好像没有权利管我的人际交往。”黄濑有些气。
青峰也意识到可能说得有点过,只得换个口吻:“Sorry;不过案件牵涉到人命,如果普通市民抢着破案,我们阿Sir会失业的。”
黄濑好笑:“好吧,反正如果我要做什么一定会通知你。”
“喂,是叫你什么都不要做,不是叫你要做什么时通知我。喂,黄濑?”电话那端已经挂断,传出一阵忙音,青峰无奈地扶了扶额,放下听筒。他将Michan的电话抄在一张纸条上,打了个内线电话给Irene:“我手头有一个号码,你打个报告上去申请电讯公司调查,今早十点前后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除了通话对方的号码,我还需要机主的信息。”
将任务交代给Irene之后,又把樱井叫到办公室:“澳航国际部前台有个叫Michan的,她的个人背景你查一下,包括财务状况。”
“什么也不做,当什么也没发生。”黄濑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手上的签字笔转个不停,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台那边瞄。
Michan的神色看不出异常,有客人来的时候还是一如往常地甜美微笑,闲暇时和同事的交流也正常,几个女同事还会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新上市的化妆品。
“但是,怎么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观察了一段时间都看不出端倪,黄濑垂头丧气地放下签字笔,趴到了桌上。
“黄濑,Paul叫你,快去。”森山走过来冷不防拍了一下黄濑后背。黄濑吓了一跳:“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啊,”森山搭住黄濑肩头,附到黄濑耳边说,“对了,你个小子一个早上都在看什么啊?别指望逃出我的火眼金睛。喂,对Michan有意思是不是?还是Joanne我跟你说啊,看看还可以,不许抢我未来女朋友。”
“哪个是你未来女朋友?”黄濑没好气。
“说了是未来现在怎么知道。总之两个都不要抢。”
“服了你。”黄濑嫌弃地道。
高层经理将黄濑叫去办公室的原因,比黄濑想象的要沉重些。
“明天早上是林Sir的追悼会,公司方面开会决定,我,公关部经理,还有你都要参加。”
“Paul;我怕我的资历不够。”黄濑接过写着追悼会时间的地图。
“你是第一个发现林Sir的人,于情于理,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嗯。”
Paul看着这个愁云满面的新人:“等警方结束这次案件的调查之后,公司会正常安排你的航线的,不用心急。”
黄濑摇头:“顺其自然吧。谁也不想出这样的意外。”
“林Sir搭乘我们公司也很多年了,”Paul说着好像也有些感慨,“这些天查他的乘机纪录,连当年蜜月旅行也是搭乘我们公司的飞机,没想到这次就在我们航站楼出了惨剧。”
“林太这些天一定很难过。”
Paul的神色复杂起来:“唉,忘了和你说,林Sir和林太,一周前刚刚申请离婚了。”
隔天的追悼会上,黄濑刚走进吊唁大厅就发现了青峰。同样一身肃穆黑西服的青峰,对林Sir的灵柩行礼完毕后,走到了家属区鞠躬致意,林太起身答谢,两人交谈了几分钟。黄濑发现警队方面这次来的人并不少,到场的还有几个警务处高官,在电视上看过脸孔,却叫不出名字。轮到自己对林Sir的炭相鞠躬行礼时,黄濑却恍惚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大概是现实中和这位林Sir的第一次照面过于惨烈,以致在他脑海中只留下了满是鲜血的床单和地毯,而这个人本身却面目模糊。炭相选取的是林Sir稍年轻时着警服的照片,相貌虽是寻常,但着一身警服也衬得精神。
黄濑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太,这个传言中大珠宝商的女儿。如同所有官宦人家出身的贵妇一样,林太保养得很好,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好,简单的黑裙前襟别着一朵象牙白的珠花,手臂上绑着缟素白巾,象征她遗孀的身份。
黄濑向林Sir行礼完毕后,林太也站起身,循例向黄濑致谢,黄濑待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前晚上准备好的说辞无法流利地说出。
倒是林太先开了口:“我先生,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吧?”
“是。”短短的一个字,黄濑却觉得自己答得艰难。
“黄濑机师,谢谢你到场。你们公司的心意,我也领了。”
黄濑走出吊唁大厅时,发现青峰还在大厅门口踱步,神情有些急躁。
“辉Sir?”
青峰发现走过来的是黄濑:“你也来了?和林太打过招呼了吧。”
“嗯,我来时大塞车,还以为赶不上了。”时段已经接近中午,早上的公众吊唁时间已将结束,午间短暂的休息过后,下午是家族的凭吊和出殡。黄濑侥幸自己还是赶上了。
“嗯……”
黄濑看出青峰答得心不在焉,以为他在触景伤情,于是安慰:“凶手会被绳之于法的。”
青峰回头看了看他,伸手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个戒指,递给黄濑。
黄濑吃了一惊:“辉Sir,这……给我?”
青峰不耐烦:“不是你,是林太。”
黄濑更吃惊:“你和林太……”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青峰无奈,“警方在现场找到的,掉在了床底,问过林Sir同事,是他的结婚戒指。”
黄濑从青峰手中接过戒指。戒指的式样古典,看得出已经有些年代历史。然后他听青峰继续道:“黄濑,帮我一个忙,把这个拿给林太吧。”
黄濑啼笑皆非:“辉Sir,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才有人和我说,我唯一能帮的忙就是什么也不做。”
青峰只好投降:“OK,这次算我错。”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我刚才一时忘了,现在吊唁时间结束,我再去单独见她,有些,”青峰耸耸肩,“其实我不太知道怎么安慰女人。”
黄濑笑:“你觉得我很知道怎么安慰女人?”
“我猜,比我好些吧。”
“你和她交情不错?”
“见过几次面。林Sir做过一段时间我的直属上司,所以去过他家几次。”
黄濑不置可否:“你怕她?”
“不是怕。她说话厉害,我总是说不过她,更不要说安慰了。所以,黄濑,麻烦你了。”青峰看着黄濑,眼神有点请求之意,“你和她还算陌生人,直接交给她应该不会怎样。”
对青峰这个人,黄濑觉得自己不是被说服,只是无法拒绝,他默默放好戒指:“辉Sir;事先声明,我要是说错话惹林太生气了,就说是你指使的。”
黄濑将戒指交到林太手上之后,林太端详了几下,自嘲地笑了:“人都没了,戒指有什么意义。”她将戒指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其实,我一个星期前已经不是林太了,你应该知道了吧。虽然还没正式拿到离婚证。”
黄濑一言不发,听着林太继续道:“就连处理后事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
黄濑想了想,望着林太手臂上绑着的白巾,忽然说:“可是,你今天还是选择了林太的身份。”
听见黄濑这么说,林太仿佛这才认真地注意起眼前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的飞机师,刚刚在后园找到自己,将戒指送上时,一脸不忍和犹豫。
认真地打量了黄濑一会,林太接着说:“呵呵,靓仔,你长得好看,又有风度。我想起我年轻时喜欢的大体也是你这类型。虽然由我来说可能你不信,当年也有三两个你这类型的后生人追过我。”
黄濑笑:“怎么会不信。应该说,没有才奇怪吧。”
“说话还挺甜的。”
林太接着长叹一声:“可惜还是目光短浅,选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又是当差的。当时他还是个穷小子,家人都反对。不过恋爱嘛,哪听得进别人的说法。听他求婚时说什么,‘你出生那天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感动到不行就嫁了。其实仔细想想,十有八九也是哪本追女杂志抄来的。”
“熬了这么多年,官也升上去了,只是一个月下来也没几天在家。”林太不快不慢说下来,黄濑一时竟找不到插话的余地。
“我猜他可能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家,几个月前找了私家侦探,才知道他常和朋友去一些风月场所。今天这个丽城夜总会;隔日那个娱乐城,就连前些天收拾他的……遗物,还翻出好几张那些地方的人的名片。”
林太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继续:“我也算个识趣的女人,主动提出离婚,本来只想吓吓他,如果他有心,也好挽留我。其实我也一直以为他对我还是有心的,毕竟这么多年他都只戴那块表。”
“那块表?”
“对,”说到这里,林太笑笑;“明明是真的劳力士,当年为了照顾他面子让他收下,故意说是假的,还特意找人在表带上划了‘Forever Love’的金字;像足了假货。现在听着是不是很好笑。”忆起当年情景,她也有些唏嘘。
“没想到听我说要离婚,他竟然不反对。这下好了吧,死了老公,哭都没有名份。不过他也没有老婆送终,也算公平。这几天哭完睡,睡完哭,后来也想通了。
“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和我先生,大概是两个错都犯了,难怪如此收场。”
说到这里,林太看了下黄濑:“对不起,第一次见面就说那么多牢骚。上了年纪的女人,果然是很罗嗦吧。”
“不,没有,” 黄濑思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