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彪在这里的书房住了三个星期,竟也开始闲暇时拿起书本来看,虽然看不懂的仍是看不懂。他并不喜看字看书,只是想看沈安豪看过的东西而已。
他是粗人,没学历没文化——“但心地善良性格好”。如果是电视剧,通常都会有后面这样的一句补充。遗憾的是,他心狠手辣,个性也乖戾,细细数来,自己都会嫌弃。像沈安豪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看得上眼。而阿彪也确定,他看上沈安豪很久了。
沈安豪卧房曱中的床头柜上,放有一个相框,放着他自己的照片。
在他家养伤的这些天,一般晚上八、九点沈安豪才会回来。白天不在家时,阿彪看一会书,有时也会去沈安豪的卧房曱中拿起那个相框,看着里面那个年轻温文的青年,想象着他们是热恋中的一对,而他每天都要等另一半回家。
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告诉沈安豪。
沈安豪到家回房之后,阿彪也从不进去打扰。只有一次例外。
他白天无聊时看了些烹饪书,晚上炖了白木耳糖水,很简单的素材,但也想去问沈安豪要不要尝尝。门是虚掩的,只能看到沈安豪的侧面,嘴角有微微弯起的弧度,灯光下显得温润动人。
“在看什么?”
沈安豪被吓了一跳,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正要将手中的相框放回桌面,没料到支架有些不稳,一滑落到了地上。
相架散开,照片也掉了出来。
竟是两张。
沈安豪面色有些难看,急忙低身去捡。阿彪却抢先一步,拾起了跌落的照片。
放在上面的一张,他已经看过。放在底下的那张,是一张双人合照,两人均身着中学制曱服。从面容看来,一个很明显是沈安豪,而另一个肤色较深,但长得还算俊朗的,他却不认得。阿彪眼神狐疑地看着沈安豪,沈安豪的表情则难得地局促起来。
“是我以前的……以前的好朋友。”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补充道。
然而,没几个人会将自己和同曱性好友的合照放在床头,还隐秘地放在相框底层。
阿彪看了看他,回想着之前看到的,沈安豪的那种表情,他一步步走到沈安豪面前,看着沈安豪的眼睛,开口道:“你喜欢男人?”
沈安豪没有做声。
阿彪又继续道:“你喜欢那个人?”
沈安豪依旧没有做声。
“他叫什么名字?”
……
“你哑了啊?”
阿彪的声音变得更大:“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不是……”
“不喜欢会这样做?”
沈安豪猛地抬起头,直视阿彪:“我喜欢不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阿彪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地堵上了他的唇。
沈安豪一下就推开了他,大声道:“要找曱男人你到外面去随便找,让你忍耐三个星期就这么饥曱渴!?”
“外面的我不要!我是饥曱渴啊!我饥曱渴很久了!”阿彪上前一步抱住沈安豪不让他动弹,沈安豪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阿彪的手臂伤势未愈,白色绷带逐渐渗出红色。
沈安豪见状竟不敢再有动静,只低声说:“放手。”
阿彪更用曱力地抱住了他。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曱合,并没有太痛苦。阿彪心想,说不定都要感谢这一年多来,沈安豪以为他喜欢男人,给他找了几个男人的缘故。他不再是初哥一名,已然懂得怎样去开发对方的敏曱感曱带,将做曱爱变得欢曱愉,化为两个人的快曱感。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安豪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想到这点,阿彪心里有些开心。沈安豪有没有经验,他当然看得出来。
这个人担心他的安全,不希望他冒险,带他到家里养伤,就算不爱,也肯和他做曱爱。
理应心满意足。
对吧?
七点正。
阿彪看了看手表。他从便利店那边走来,走过了几个街区,来到了聚兴楼的门前。
以前和沈安豪相约早茶时,也多半是这个时间。
他从沈安豪家中搬出之后,两人似乎恢复到从前,有时仍会喝曱茶请客吃饭,但又有点不同。有些夜晚,他会忽然来到沈安豪家中,两人之间也不作多余解释,只当互相解决欲曱望。有了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这样也好,阿彪想,至少,沈安豪躺在他身下的时候,是属于他的。日子久了,肉曱体契合,缠曱绵温存时,难免有互相喜欢的幻想。他曾经也想问沈安豪,有没有喜欢自己的可能。
但终究没有开口。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知道阿元视他为眼中钉。论智商素养出谋划策,阿元比不上沈安豪;论身手,他也比自己逊色。阿元在意自己的地位,不得不计较这些,但阿彪却不甚计较。他只计较过沈安豪这么一个人,后来发现连这个人都计较不了,就干脆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不聪明,但也不是很笨。那天之后不久,他就查出了沈安豪合照中另一个人的身份。那个人叫青峰,曾和安豪是同学。现在是一个阿Sir,而且是在O记。阿Sir自然不能和许氏有什么瓜葛,安豪加入许氏之后,两人看来已形同陌路。
得知这点之后,阿彪有些安心。
自己还有机会,是不是可以,更主动一些。
二姨太的事处理了之后,许荣生像是仍不放心。警方对许氏近来好几次的行动都知悉得很清楚,提前布置了人马,虽然没让他们捉到什么把柄,但也处处受制肘。目前看来,内鬼还是没有捉到。阿彪知道许荣生在缅甸布置了很久的一个计划即将完成,沈安豪对这件事也很积极。两人见面的机会逐渐减少,有时仅限于互相碰见时打个招呼。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个多月,阿彪再次在许氏大厦里遇到了沈安豪。
看得出来,安豪的心情不错。
“缅甸的事,处理好了?”
安豪似乎有些吃惊于他的敏锐,但也笑笑回答:“对,很快就会有结果,算是告一段落了。”他这样说着,如释重负。
趁着安豪开心,阿彪说:“明晚,要去聚兴楼宵夜吗?”
“嗯?”
“每次都是你请我早茶,我也该请你一次了。然后……”阿彪顿了一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有些话要告诉你。”
“明晚?”安豪仿佛有些为难,“明晚和老板约了在丽城……”
“我知道的,你在丽城忙完之后再过去吧。”阿彪甚至觉得,这一定是自己人生中语气最诚恳的一次请求。
“好吧,”安豪看着阿彪,“那你也答应我,明晚不要去丽城,可以吗?”
“老板本来就没叫我明晚去那里,”阿彪疑惑,“我当然不会去。”
“嗯,等我明天了结一些事再去见你,有些话也可以告诉你了。”安豪这样说着,嘴角有微微弯起的弧度,灯光下显得温润动人。让阿彪恍惚联想到那个独自看着青峰照片的沈安豪,当时他的神情亦是如此。
看到那个表情,阿彪几乎直觉就明白,他喜欢着那个人。
而此时的安豪,正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就好像,他中意的是他一样。
聚兴楼的厨房,阿彪其实来过几次。毕竟是许氏的产业,厨师也认得他是老板的心腹。
那个晚上,在等待沈安豪的漫长过程中,他进了厨房,自己煲了一盅汤水。
端出去,凉了,又放回来热着,再端出去。
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没有等来沈安豪,却等来一个电曱话。
阿元打来的,让他一起回来处理卧底。
“卧底?谁?”阿彪问。
“大家已经在招呼他了,反正你来了就知道了。”阿元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等他回话就挂了线。
阿彪心不在焉地放下电曱话。他的心思都在沈安豪身上,才不在意什么卧底。
何况,沈安豪和卧底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阿彪忽然从椅上跳起,猛地冲了下楼,发动汽车向丽城狂奔。
然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噩梦的一个晚上。
他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只为了能让沈安豪少受一些折磨。
安豪已经双目失明,看不到他。和青峰通曱过电曱话之后,他似乎心愿已了,只求阿彪快些下手。他气息微弱地道:“有些话,本来想今曱晚和你说,但我现在都这样了,就不说了。阿彪,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你不在了,我又怎么好得了。
阿彪发现,他说不出话,下不了手。
“他们要回来了,阿彪,当我求你。”
他人生中曾按过那么多次扳机,手从来不曾抖成那样。他颤曱抖着,将枪口对准了安豪。
然后,他闭上了眼。
早晨七点半的聚兴楼,已是人声鼎沸。
从厨房出来后,他沿着台阶,走上了三楼的许荣生专用雅间——荣生阁。
走近门边,已听到里面许荣生的声音:“现在整个许氏资产都被冻住了,有关系的几个大户财团也被那帮阿Sir看得很严,不过律师团还能帮我申请到保释就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今天找几位来,也是想问问有没有办法避开那些阿Sir耳目,尽快离开香曱港……”
阿彪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许荣生见是他,相当吃惊:“你……”
“老板。”阿彪平静地应了一声。
许荣生打量着他:“你没事?”
“我在新加坡侥幸没被捉住,想到老板,又回来香曱港了。”
许荣生沉吟了一阵:“阿元现在出不来,你回来也好……我身边也算多个照应。”
阿彪点点头,向许荣生走去。
许荣生继续道:“难得你还知道回来,算是个知恩图报的。”
阿彪来到许荣生面前:“我师傅说过,道曱义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所以有些事,是我应该做的。”
“呵,好……”
“所以,我的命,就当报答老板你。而你的命,就当还给沈安豪吧。”
阿彪忽然从报纸中抽曱出了从厨房曱中拿走的尖刀,向许荣生的心脏狠狠地刺去!
“!”许荣生面色剧变,却已来不及避开。他惨叫一声,鲜血从胸口渗出,阿彪定住他的身曱体,又朝他的心脏刺下。
此时阿彪才缓缓道:“安豪以前说,如果没找到铁证,就算杀了你也是没用的,毕竟那样你的许氏还没算完。所以我等今天,等很久了。”
此时许荣生已滚落在地,席间其他人似乎都被这幕震曱惊得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才有人曱大喊:“救护车!!!”
门外的服曱务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也被吓得脚软,听到这句才如梦惊醒了过来,拿起手曱机拨打救护电曱话。
有人终于朝他举起了枪。
然后他感到了剧痛,倒地时看到自己的鲜血也淌了一地。
阿彪笑了笑,合上了眼。
身曱体亦越来越冰冷。
他想,那一定是沈安豪曾向他借了火,而这辈子都没有还的缘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