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便可擦去。出了国,你又是干干净净的你。”
苏翊冷唇为启,语气还是十分平静:“所以,你想说什么?”
火喏端详着好友波澜不兴的脸,陷入了短暂的沉吟,然后,弯了弯嘴角,继续血淋淋的分析:“所以,这也是我担心的一点。如今,在多年之后,你费尽心思要将宋菀菀安插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对高中时的游戏乐此不倦?这回,你不单是高高在上足以决定她生死去留的上司,甚至,关于当年那件发生在你们班上的事情,你的小跑腿可能还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你,心中有所歉疚想要对你作出补偿,从而对你更加马首是瞻。。。。。。呵。这一切,估计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吧?”
苏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沉默。
“别这样看着我。”火喏两手一摊,哂然,随即眸底一闪,“不作这番推测的话,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跟她纠缠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从我这里借人。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一回,你又从她身上发掘了什么新的用处了呢?”
苏翊双眼审视好友的面庞,面无表情的以清冷的语气说:“我只能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另外,火喏,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聒噪的人。”
。。。。。。在办公室外,在两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哩,一个飘忽阴暗的影子,悄然隐去。。。。。。
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火喏耸了耸肩,向来冷淡的五官此刻挂着一抹无法洞悉的笑。
苏翊淡定地反问:“你是周末加班太无聊了?”要不然怎么有闲情逸致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火喏静了一会,忽然手掌扶着额头,吃吃地低笑出声。低沉得笑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暗中僵持的微妙氛围,他轻笑着摇头:“哈!果然,即使我这样说,也无法把你逼急,我们的会长大人,仍旧是端出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来。。。。。。苏翊,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够坦率。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承认么?”
面对好友毫不掩饰的调侃眼神,苏翊目光深沉,薄唇轻抿了抿,然后,沉着响应:“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其中,你本人就是碍事的存在之一。”后半句语调转冷。
“那真是抱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火喏并不介意他的指责,反而厚颜笑了笑。顿了半晌,他敛起笑意,用正色的口吻道“温水煮青蛙,这个方法不错,只不过苏翊,时间久了,水一直不开,锅里的青蛙会自己跳走的。这是友情提醒。”
午后温熙的暖阳照在苏翊脸上,他的五官犹如雕塑一样,俊美无寿,看不出悲喜,长长的睫毛,投落一片华丽的阴影,覆住了表情。
“。。。。。。我知道。”
男人的嗓音,模糊,淡远,消融在午后的阳光里。
*
菀菀忘了自己是怎样走出大堂门口的了。
有许多细节,都无法忆起。
依稀中,值班室的大叔好像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她看着他嘴唇上下张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就像一部放了放声音的无声电影。窗边的绿色盆栽,叶子随风摇摆拍动,不远处,好像有几个人在打趣笑闹,笑容满面。但是,没有声音。
全世界一片寂静。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不顾大叔惊诧的目光,一个转身,混混沌沌冲出了门口。
外面白花花的阳光直晃入眼,这个世界浸泡在灼目的强光里,人来人往,欢欣笑语,她独自杵在冰冷的阳光底下,任由阴寒蚀骨的冷意,缓缓渗入全身每一个经脉。
一种记忆中,似曾相似的冰冷。
第104章 决裂(1)
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可能两次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水会流动,当踏进第二次时,已经不是同一条河流了。
但是她宋菀菀,二度重创在同一个人手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生活便进入了一个怪圈,绕不出,躲不掉,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无论逃到哪里,最终都只会回到相同的原点。
那个原点,名为“苏翊”。
回到家关上房门,一头倒在床上,她用被单蒙住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里群魔乱舞,张牙舞爪要样她扑来,她再延绵扭曲的空间里不停奔跑,不停奔跑,而路的尽头,却是一张巨大的、狞笑着的脸。。。。。。
她是被外面嗡嗡的交谈声弄醒的。
缓缓睁开眼,房间里光线昏沉,很安静,窗外的天空深海般的墨蓝,夜空深处已是华灯初上之景。
她意识模糊的从床上爬起来,用脚摸索着拖鞋,外面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有男有女,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今天是老爸的生日,家里好像来了不少亲戚。
她恍恍惚惚的,打开房门。。。。。。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迎面走来,考究精致的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真是足已用玉树临风、衣冠楚楚去形容,就是有一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精英的感觉。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沉静不惊,温温淡淡,隐约带着笑。
“你醒了?出来吧,刚好要开饭了。”他缓步走近她。
菀菀怔怔地看着他,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得从脚底开始往上窜,沿着脊柱,一点一滴往上攀升。
她努力抑制住体内的寒冷,想往上扯动嘴角挤出个笑容,却怎样也做不到。无奈,她只好略低下头,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没走几步,倏地,手臂上一紧,一股力道迫使她止住步伐,她扭过头看向身后的苏翊,不偏不倚的对上两道炯亮的目光。
他神情严肃地审视着她的脸,沉声道:“你怎么了。”这并非疑问句。
他的手掌心太暖太热,与她此时淋漓到极致的冰寒格格不入,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挣脱他的钳制,这时母亲大人的叫喊声从大厅那侧传来:“苏翊,菀菀还没有起来吗?快点叫醒她,差不多开饭了!”
菀菀顺势抽回手臂,垂下眼帘,低头匆匆地说:“去吃饭吧。”别过脸,抬腿径自走向大厅,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大厅里,偌大的桌子上坐满了人,有一半是特地前来道贺的亲戚,见到菀菀,不免又是一番寒暄,问完工作又问感情,场面十分热络。她强笑着,一一应对。
丰盛的菜肴全部上桌后,大家纷纷举箸开动,餐桌上以寿星宋爸爸为中心,不断有人举杯向他敬酒贺寿,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敬酒与撞杯的声音不绝于耳。
菀菀坐在苏翊身边,安静地端着碗吃饭,像是被这派热闹喧哗的景象隔绝出来的个体,忽然像是有所感应,她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正正对上他投射而来的目光,她立即躲闪开来。然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遭的气压,蓦然低沉了几分。
饭桌上各人酒酣耳热,高谈阔论。菀菀愣愣地注视着摆在她面前的装有白酒的小酒杯,忽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举起酒杯起身对父亲大人说:“爸,今天是你的寿辰,作为女儿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哈哈,好,干!”宋爸爸今晚红光满面,显然心情极佳,他举起酒杯与女儿碰了一下杯,便二话不说仰脖而干。
菀菀垂眼看着杯内清澈透明的液体,闭眼,仰头一饮而尽。她没有喝过白酒,一口气咽下去后,那辛辣刺激的口感令她感到不适,似是有一团烈火,顺着喉咙直烧进胃里,火辣辣翻腾。她嘴里辣得难受,但是身体迅速热了起来,心底的寒意,似乎也去除了些。
于是,她又斟了一杯白酒,视线投向宋启寒,举起酒杯说“哥,为了咱们宋家第一个小孙儿,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嫂子生活和和美美,生个健康聪明又可爱的小宝宝!”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宋启寒端着酒杯与妻子对看一眼,仰头,干了一杯。
第二杯烧酒下肚,一道热流窜向四肢八骸,菀菀感到烫热无比,全身上下火烧一样难受,酒意上涌,白皙的脸颊腾起两团红晕,唇色亦是娇艳绝伦,眼神却开始有些飘悠。
“好了,菀菀,不要喝太多了,米酒后劲很足你喝不惯,你以茶代酒吧。”宋妈妈察觉到女儿已有几分醉态,不由的出言提醒。
“我、我没事的,这点酒,喝不倒我。”菀菀?拗的回道,又往杯里到满白酒,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一秒钟的目眩,她晃悠了两下稳住身体,然后扬举酒杯向着对面一个中年男人道:“叔叔,这一杯菀菀敬你,祝你生意兴荣,和家安康!”仰起头一干而尽,末了又举起一杯对中年男人身边的妇人说:“婶婶,菀菀祝你心想事成,祝愿堂弟能考上第一志愿!”不待众人反应,她举起小酒杯,迅速吞了下去。
连续猛灌了几杯白酒,她的头好像塞了块石头变得又重又沉,身体却热得快要飘起来,飘飘然的不受自己控制。依稀中母亲大人好像板起脸说了什么,但是浓浓白雾源源不绝的笼罩她的意识,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越来越弱。。。。。。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人影从一个变成两个,越来越多,重重迭迭。。。。。。
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一股坚实沉稳的力量从后面拖住了她,她茫茫然然看过去。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他盯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你别闹了。”
醉意朦胧,他的声音竟像是从天边飘来,他的五官,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难过的情绪,就这么一下子涌上了菀菀的心头。
不是类似于高三那年发现被欺骗时的难过,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难过。
第105章 决裂(2)
她推开他,又潦草的往杯里倒酒,洒出来的酒水溅湿了一片,她红着一张脸,打着酒嗝,醉意醺醺地举起酒杯“小姨,嗝,我。。。。。。我敬你。。。。。。”
双目迷离,脸颊红得似火,分明是喝醉了的神态。
苏翊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酒杯,向桌子对面某个妇人举杯示意:“阿姨,她醉了,这一杯我替她敬你。”话落,仰首一饮而尽。
“我、我没醉。。。。。。”手里的杯子被人抢走,她又再浑浑噩噩的摸来一个空杯子,笨拙的往里面倒酒,“这、这一杯。。。。。。我要敬、敬表叔。。。。。。”
手中的杯子,再一次被人夺走。苏翊举起酒杯,面色阴沉:“我替她喝。”说完,仰起头直接干了。在场的人都被这一来一往弄得有点蒙。
菀菀半张着一双醉眼,呆滞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
手心,除了苍凉的纹路,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一股被压抑已久的尖锐深刻的悲怆与愤怒,已无法遏止的势头轰然往上窜,犹如山洪暴发般横冲直入,冲破层层关卡,蛮横侵蚀她每一根脑神经,击溃她残存的一丝理智,从少女时代起就被强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晦情绪,她心底里最阴郁最焦灼的感情,她曾经历过无数遍的恐惧、无奈、委屈、心酸。。。。。。所有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酒后失去神智的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杯盏瞬间被扫落在地,她霍的站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我连喝酒你也不准!你说,你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出现,我的世界就必须跟着你转!高中三年都和你纠缠不清,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什么你要来扰乱我的生活我的轨迹,你究竟还想要怎么样!你还想要怎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个趔趄,她直直跌入了男人的怀里,她伸出拳头,痛哭着使尽力气狠狠捶打,“为什么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要认识你,为什么我要认识你!偏偏认识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和你纠缠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要擅自闯入我的世界!擅自扰乱我的生活!擅自决定我的情感!我喜欢火喏,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了阿!?难道我喜欢一个人,错了吗!只是喜欢着一个人,错了吗!?为什么你非要来破坏我的生活!我也是有感觉的!被欺骗,被背叛,我也是会痛的!你是不是认为每个人都是傻瓜,可以任你捏玩愚弄!?对你来说,玩弄人心,玩弄人的感情,真的有那么好玩吗!?耍着可笑的我,很好玩吗!耍着多年来像小丑一样围着你转的我,很好玩吗?对我来说,这样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公平吗你说公平吗!?”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全部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
醉酒的女人喘着气,无力的伏在男人身上,两颊潮红,泪流满面,地面,一片狼藉。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消耗尽殆,她止住捶打他的双手,阖上泪眼,柔软地,乖顺地,偎依在眼前的胸膛,像是一部耗尽然料的机器,了无生气。
满室默然。
“我。。。。。。我去拿解酒药。”小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匆匆跑去厨房。
“苏翊,扶她进房休息吧,她醉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宋爸爸拧起浓眉,声音不怒自威。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喝多了也难免。。。。。。”
“是啊是啊,还是赶紧扶她进去房间吧。。。。。。”
客人们不同程度的面带尴尬,避重就轻的说着话打破僵局,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那个敏感的话题。
没有人敢直视那个年轻男人的表情。
苏翊浑身僵硬地抱着菀菀,眉眼间堆满阴霾,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冰冷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久久没有言语。他纹丝不动,却散发出一股令人绝望的森寒气息,好像在用全身肌肉的力量,极其艰难的克制着什么,拼尽全力压抑下内心某个极端的阴暗面,某种悬于一线的负面情绪。
他看上去是那么得怵目惊心,就好像,倘若不这样做的话,某座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堡垒,将会面临崩溃。
良久,良久之后,男人低低的嗓音,透着一丝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哑,在半空中,如此细诉:“菀菀。。。。。。你醉了。”
菀菀想,也许她真的醉了。
她的意识,由如细絮一般在空中飘荡,柔柔绵绵,漫天飞舞。她好像深陷在云彩之中,穿越一片透澈的蓝,迎着清风,缓缓飞往一个没有忧郁的国度。
睡梦中,她陷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随风漫游。
她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意识朦胧间,她的额头,漾开一抹比云絮还要细柔的温暖触感。
所以说,她是真的醉了。
因为,她还依稀听道有一把熟悉的声音略过耳际,柔柔的好像一片羽毛拂过肌肤。
那是很低很细的嗓音,淡淡的不带多少痕迹,然而她的意识最深处却忽然感知道一份伤心。
刚才,那个声音,朦朦胧胧,好像是在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