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一定心急赶回来审问,就先关在县衙牢房里了。”说完,张捕快便要引二人进门。
孙小喆说道:“反正也没我什么事,还是在这等你吧。”
牢房里阴暗潮湿,四处都散发着血腥尿臭味,极其难闻,不去也好。刘霏点点头。
远处已是夕阳,摸摸早就扁下去的肚子,孙小喆有些纳闷,以前在村里怎么着也能吃饱喝足,可为什么自从来了城里,却每天都在饿肚子呢?
门口大路上就有吆喝叫卖声,闻着香,孙小喆在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前买了两个大包子,自己先咬上一个,另一个用油纸布包着,小心的放进挂在侧边的布袋里。
小踏着步子摇回县衙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没几口就把包子啃光了。正用袖口抹着嘴,就见到两个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咦,不是说赵府没人掌家,要官府代为打理吗?你们怎么回来了?”
“还说呢。”邓主簿跨着脸叹气:“赵家家财万贯,本来还以为这次怎么也能从中捞不少好处,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是气死我了!”
“谁叫人家是大官呢,我们连给别人提鞋还嫌不够分量呢。”周县尉也在旁搭腔。
孙小喆有些糊涂却也掩不住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懂?”
“我和老周正在准备盘查赵家的产业,谁知,突然冲进来好几十个御林军,说赵家现在归他们接管,还没等我们回上一句话,就被赶出来了。好家伙啊,那可是御林军啊,几十把明晃晃的刀搁在你眼前,能不走吗?”邓主簿摇晃着小脑袋和周县尉两人不再说话,走开了。
“御林军……”
还自出神,就有一声音响起,“怎么了?”
孙小喆摇摇头,反问道:“这么快就审完了?”
思及刚才牢里的事,刘霏只觉得有些棘手,
“不管问什么他们都不说话,这帮人不似那么简单。我想了很久,如果事情真如表面那样,一群山贼截了轿,假扮赵夫人入府行窃,那有几个疑点让人不解。第一,若是求财,为什么会在入府成功后,没有像一半贼匪窃取钱财立即走人,反而却留在赵府;第二,赵老爷在当夜就被他们灭了口,可为什么会一直留着尸体,直到被我们夜探赵府发现才毁尸;第三,为什么要杀死栓子娘,我不信是为了玉坠儿。还有那女子,我总觉得她这样好整以暇的态度,不是淡然,而是自信即使被抓,她也能安然无恙……”
“可是,在我告诉她发现被他们杀死的送亲队人的尸体和栓子娘时,她的表情很奇怪。”
“奇怪?怎么奇怪?”
刘霏拧着眉:“就好像……事情出乎她的意料。”
“……那些尸体就那么摆在路上,又没人掩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这只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才让人觉得奇怪啊。”
拧起的眉越来越深,孙小喆伸了伸手,还是没敢靠上去,转而掏出布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
“趁热吃吧。”
扑鼻的香气飘来,这才让刘霏想起又忘了吃东西。轻咬一口白面,轻笑出声。这让孙小喆很是吃惊,包子有好吃到能让人笑出来吗?
“以前在华山学武经常会忘了时辰,掌门师兄也是这样给我送吃的。”许是回忆起从前的时光,又让她抿唇轻笑。
这段时日的相处,孙小喆知道刘霏是个性子淡然的人,极少会将情绪言表于人,这会子提起的掌门师兄也不知是何人,竟能让她轻言巧笑,这样的发现,让孙小喆胸口闷闷的,只想着要说些什么,好把这种感觉冲淡。
“听说,赵府被御林军接管了。”
刘霏并不意外:“有了好处,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六扇门
北侧的倒院里,几间仆役房内亮着油灯,菜香和酒气四溢,劳作了一天的仆人都聚在一块喝酒、唱歌,好不热闹。靠最里边的杂用房却黑灯瞎火,冷冷清清。谢绝了吴婶邀请的孙小喆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以往这个时候,自己一定和老李他们也在喝酒吧,喝大碗的酒,吃大块的肉。
闻着隔壁的酒香,孙小喆咽了咽口水,盘算着明天也打两斤小酒,买点小菜,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跟她喝两杯。
那人从回来,就径直去了曹大人的书房,刚才听见有人声,她该不会又跑出去了吧?
还数着星星,倒院外却有人声。
孙小喆仔细一听,是在叫她的名。
急急忙忙跟着衙差跑去县衙,才知道大事不好。原本关在牢房里包括那名女子在内的十几个山贼,都死了。府尹派仵作前来验尸,先后几个仵作验后结果都为自尽。刘霏不信,这才差人去唤她来。
孙小喆一到场,立刻感觉到牢房内凝重的气氛。
除了县衙内的人,连曹大人和黄统领也来了,犯人尸体全被抬了出来,刘霏站在中间,冰冷的脸上面无表情。
而孙小喆的到来,让气氛变得越加紧张。
“怎么这么慢?都在等你。”刘霏唤人去接她手中笨重的铁盒子,却被她避了开。
“我想着还是用自己的东西顺手,就把盒子也背来了。”在桌上放下东西,孙小喆便开始着手准备。
在场却有不少人疑惑,前面几个经验丰富的仵作既然都验是自尽,为何刘捕头却要让人重验,这个小丫头,又能验出什么不同来吗?
牢房内站满人,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一个人身上,或许是不习惯这么多视线,也或许是一个人却要连续检验十几具尸体太过辛苦,让她在验尸时,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即使用力握住,也止不住颤抖。
这次覆验一直持续到丑时才结束。
孙小喆收起器具,刘霏便问:“如何?”
“死者均是服下暗藏在指甲的毒自尽。”
听闻回答,众人不知为何都松了口气。府尹笑道:“看吧,在我的管辖内,怎么可能会出现有人偷进狱中,杀死犯人的事呢?我都说了,是刘捕头太过虑了。”
曹大人点点头道:“可是,你依然玩忽职守,整个狱中竟无一人察觉犯人自尽,此事我自会向皇上禀明。”
“这、这、请曹大人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次机会吧!”不仅乌纱帽,连性命也不知能否保住的府尹吓得慌了手脚,立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叩首。
曹大人略显疲惫的闭上眼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将府尹一左一右的提了下去。轻叹一声:
“既然人都死了,就这样结案吧。”说完,拍拍刘霏消瘦的肩,带上其他人离开了。
天上明月高挂,时有清风吹拂脸颊,孙小喆背着铁盒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前面人的身后,白日拥挤的街道在夜晚显得特别空旷。
正走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叫道:
“孙小喆!”
“唔……啊!”
“我请你喝酒。”
好不容易从敲了半天才开的酒寮里买来烧酒,还没等回到孙小喆的杂物房,刘霏就已喝了大半瓶。
“我就是不明白了,他们怎么会自尽?”
又饮尽一口烈酒,刘霏才趴在桌上大声道出憋在心中的疑虑。被酒熏出的两团红晕竟让那张秀丽绝俗的脸平添几分娇媚。
窄小的房间内,四面方桌的另一边,孙小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眼睛却不时从那人身上瞟过。
“或许,他们觉得自尽总比等死好过吧。”
“不可能!”孙小喆的话刚落,就被她厉声否决,“那女子那时的神情,怎么也不像是会寻死的人。他们……真的是自尽么?”
趴在桌上的人歪斜着头看她,后者点点头,握着酒杯的指尖缓缓收拢,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出粼粼水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总觉得赵府的事不会那么简单?就好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或许事情本来就很简单,只是你太过敏感,把它想得复杂了。人已死,你就不要再去费神了。”眼见她又猛灌一口,孙小喆忙伸手将酒瓶抢来,劝道:“喝酒伤身,你喝了这么多,别再喝了。”
喝得一脸通红的刘霏,微眯起眼看了一会儿孙小喆,桌子一拍:“我心里不畅快,你还不让我喝酒!”
原本责怪的话语在此时说来竟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孙小喆心上一酥,酒瓶子忙推了回去:“不够我再去买!”
可嚷着要喝酒的人却已经合上眼睡着了。
笑着摇摇头,孙小喆将她扶上床,盖好被子,看她即使睡着也还皱在一起的眉,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樱红的唇。
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靠近,差一点就能触到却猛地收回手来。
是啊,怎么能用刚刚才碰过死人的手,去触她呢?
轻声滑坐在地,桌上还放着那瓶酒,拿在手上掂了掂,剩下小半瓶。慢慢把瓶嘴贴在唇边,刚才,那人也是这样喝的……慢慢饮进一口,就觉着一股辣直冲进喉,也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因为被酒瓶口那早已消失的温度给灼伤了口。
夜色中,已被封查的赵府似有人影晃动。
树影下,一人背风而立,红色绸缎的袍子被风吹得列列作响,一黑衣人垂首在他不远处。
“事情可是办好了?”
“是,包括昨晚见到您的老妇在内,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
失窃记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案子算这样完了~~但是留了些伏笔在后面
我只希望到时候别写到后面忘了前面才好 = =
如果大家有什么看到什么不合理的、看不明白的、没写好的
都可以提出来哈~~
我会适时修改的
鞠躬
12
12、第 12 章 。。。
维持着一个姿势睡了一夜的刘霏一醒来,右臂整个都麻痹地毫无知觉,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不止是手,头痛地像要炸开一样。但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性让她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在发现是孙小喆的房间后才放下警惕。仔细打量起这个再多一人,便转不开身的房间。
只一人可卧的小床,搭在自己身上的是薄薄一层旧棉被,四月的天,夜里还是凉如水,或许也是知道这点,棉被上还搭着一件外衫。
靠窗边摆着张木桌,两张矮凳,再无他物。唯一可取的是房子采光不错,当头的日光罩在趴在桌上只着单衣的人身上,黑色长发折射出的光闪着五彩斑斓。
自双乌镇回来就一直在忙着差事,自己竟粗心的从未关心起这人的起居来,诚心请来人,却叫人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刘霏不由暗恼自己。
翻身准备下床,趴在桌上的人突然吭吭叽叽的全身抽动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刘霏紧走几步上前将她摇醒,
“你怎么了?”
猛然坐起身的孙小喆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定了定神,孙小喆已经完全醒了,吐出一口气:“忘了。”稍一怔忡才看到刘霏:“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我早上在吴婶那儿要了碗解酒的,趁热喝吧。”
一摸桌上的碗,早已凉了。
“我再去热热。”
正欲转身,就被刘霏拉住了,“不用了,我就喝凉的。”
一饮而尽,就瞧见对面人,“你老看着我干嘛?”
“……有吗?”后者心虚的移开目光。
早在第一次见面后,刘霏就发现了,不管何时转身看她,那人总是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就像……小狗?
自觉好笑的刘霏摇摇头,这怎么能用来比喻人呢?可偏生放在这人身上又觉得那么恰当。
决定不再想这问题,刘霏站起身对她说:“昨天问起,说你的差服今儿可以去拿了,我们去看看合不合身。”
衣服很合身,是米黄色的粗布衣,除了背后一黑色大体贴着“差”字外,与一般仆役的衣服没有差别。衣服两套换洗,还有一顶同色的圆帽。衣服是在钱夫人处领取,刚和刘霏进耳房就被招呼着上座、沏茶、用点心,好不殷勤。孙小喆可没忘记才去的那天,那张势利的脸,自然也知道是沾了谁的光。
原来的那身衣服虽然补补还能穿,可在城里站着,只怕比乞丐好些,刘霏便做主扔了,让她这几日就换差服穿,又给了银两请钱夫人帮忙制两身衣裳。猜准了孙小喆又要从布包里拿钱还她,便将她翻包的手按下,
“当是昨儿照顾我的谢礼吧。”
见她低头不说话,刘霏只当她默许了,便与钱夫人说起衣服的样式和颜色。
轻捂着左手,孙小喆偷瞄着那人好看的侧脸,心跳不已。
原本今天起的晚了,再一番事情做下来又见日落,厨房忙了一天,这时候早休息了。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就在外面吃顿便饭。
醉星楼不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馆,老板娘的怪脾气却是最有名的。她若是看你好了,即使你再丑陋、再潦倒,醉星楼吃住全免。她若是看你不顺眼了,你即使再好看、再有钱,也能二话不说的把你踢出去。
因着这般脾性得罪了不少人,可有人厌恨自然也有人欣赏,还有不少好事者听闻此事专程赶来,就为了看上两眼,是以,老板娘的骂声再大,每日酒馆内也宾客如云。
这不,隔着老远的就能看到一栋三层楼建筑的门口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一身着红色宽袖长裙的女人站在门口,一头长发半挽在脑后,容貌艳丽,一双媚眼仿佛能猜透所有人心,举手投足间自然的流露出一股风情,若不是眼角旁一笑便能看出的岁月纹行,此番模样定能迷倒不少男子。
女人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被两名伙计给扔出来跌在阶沿上的年轻华服男子,
“你以为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能随便让你撒野?没钱还来充阔?成心找死啊?”声音娇柔,可语气却极其尖锐,垂眼看那还趴在地上的男子表情,像是在看世间最恶心的东西。
“谁、谁说我没钱,你开的分明就是黑店!最便宜的菜竟然要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被打得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不服气的争辩。
女人嘴角一扬,笑得妩媚无比,双手抱怀招呼来伙计柔声说:“把这位公子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娘扒下来,包括他身上这件外衣,也许还能换几个钱。”
得令的伙计立马动手做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