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境面对男人也淡然自如,仍能谈笑风生毫无失措。
只是沈千三看到他那笑实在碍眼,一想到他早前破坏她追击燕王朱棣的事就恨不能钉他一身窟窿。当下再也不想装风情语气透寒。“敖笑风你越来越放肆了,麻烦你以后再也不要踏进我的轻嫣翠柳,更不要直接闯入我房内。你有多讨人厌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惹来敖笑风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千三娘乃是全京城男人的梦中佳偶?幸而敖某不是你的入幕之宾,否则你这么说,我不是要伤心死?千三娘放心,今天我来找你只是请你帮个忙,以后我尽量少来、不来,这样好了吧?”
千三长眉一挑,语气不屑。“我为什么要帮你?”
敖笑风却是优哉游哉一副“你一定会帮我”的模样,仍是痞笑不歇。“因为我很想知道锦衣卫内部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内奸,难道你不想为严指挥使分忧?”
不耐烦。“你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去做?”
“说了我要看着这个嫌疑人啊,而且我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打的应天府衙什么主意。”
沈千三凝思顷刻,才在桌边坐了下来与他面对面,只是目光仍然不甚耐烦:“你要我做什么?”
敖笑风把剑搁在桌上,伸手为自己倒茶。“也没什么,就是帮我盯着应天府衙,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若是有动静呢?要擒要杀?”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敖笑风拿剑起身,忽而又一手撑在桌面上俯底身子凑在千三耳边:“自然是要活的。千三娘啊千三娘,一说到严指挥使你态度就好配合,依我看,你和严指挥使不是老相好,就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啧啧,这么青春美貌的女人,真可惜啊!”
沈千三面色一沉反手撒出一把银针,追着敖笑风背影却被碰一声合上的门挡住。“敖笑风你去死!”
☆、(二十六)
江南的冬夜暮色一沉天色瞬时就黑了。黑也黑得别样浓郁,仿佛墨汁泼撒浸透,全不见一丝光亮。且白日里本来日头偏淡,此时夜色笼罩云层遮蔽月光,地下的寒气蒸腾一般地往上冒。
夜间金陵城最繁华之地莫非秦淮。秦楼楚馆,花船水榭,端的是一派萤火漂流,疏影点彩。往来的人流也多,穿梭于浓妆艳抹的楚姬之间,一片虚浮的欢腾。
相比较之下,秦淮以外的地方就黯淡了去。黑漆漆的街巷空寂荒寥,屋脊上覆黛瓦,楞次栉比如一条条憩息于水中巨型的鱼梁。除了秦淮,整个大都都已酣梦沉睡。
应天府外塔寺角楼上,有黑衣人悄然俯身附在屋瓦上,黑衣黛瓦融成一色。他静静附在塔楼扬起的飞檐上,长久注视着隔开一条街的应天府内部。府上一片漆黑,灯火寂灭人声全无,并没有值守的衙役。可见在天子脚下皇城庇佑,根本无需担心府衙的安全问题。
三保一身黑衣在塔楼上看着应天府许久。直到确定府上再无活动的声息,才直起身子一个飞掠,如暗夜里掠飞的蝙蝠悄然迅捷地滑落在府衙外墙的墙垣上。一旦落定,脚尖梭梭交替前行,踩踏在屋瓦上全不闻一丝声响。待掠至前殿正门,只见他轻轻拨动了手腕上的机簧,咔一声轻响,向着府库的方向射出了一根通体玄青的弦。将手中的一头固定在前殿殿角,三保单手挑开腰部早就固定好的铁环套在弦上,脚在屋檐一点整个人沿着弦轻轻松松掠过府衙的几进院落,在夜色下滑行自如。
府库的大门上了两条铁链两把铜锁,三保握起铜锁看了看,思索一下即轻轻放下了。若大门的锁被破坏,次日就会有人发现府库被潜入过,引起府衙警戒到时候行事更为不便。遂返身回到了窗边,自轻靴中掏出一柄一指大小的薄匕,插入窗栓底下轻轻挑动了几下。
窗无声开启,黑衣人闪身跃了进去,又顺手关上了窗棂。
府库很深,区分了各个密室。好在每室室门上都有贴室内典藏货品的标示,三保点燃火折子细细分辨了一番,最终在角落找到了藏有钨金的房室。
屋内堆叠都是整只整只的五担大箱,京畿管辖内所有的钨金尽收于此。三保打开其中一箱,从中拿起一块打成条状的钨金凑近火折子,其成色分量都已在重新熔铸的过程中用官府专用的印章刻在了上面。在运送的过程中,只要关卡守卫打开查看就知道该钨金是出自应天府衙的拨支。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三保放回钨金盖上箱子,沿来路出了府库。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三保沿原路返回到前殿殿顶,解开铁环收起墨弦,转身俯瞰夜幕下沉睡的府衙依旧静无声息。
敖笑风坐在轻嫣翠柳最中央的桌旁,左搂右抱笑嘻嘻饮着怀里美姬递上来的美酒,不时就凑上去偷个香,惹得楚姬咯咯而笑。韶修无聊地坐在斜对面与敖笑风隔开几个位子,斜眼看敖笑风浪荡风流样不由心中隐怒。
“阿骚,别干坐着,喝酒啊!”敖笑风看他托腮直望着自己,顺手推了怀里一个楚姬过去。“服侍阿骚喝酒!”
楚姬歪着身子靠向韶修,韶修全身一抖讪笑着又把她推回去。“还寺服伺千付大人吧,我自己喝就好。”惹得楚姬不忿拿丝帕挥了他一下。
沈千三在台上表演那一出闻名遐迩的变身戏法,当歌舞姬罗扇退开时千三娘在台上不见了踪影时,敖笑风噙笑的嘴角更是深深一勾。再次出现在台下的千三娘并不是真正的千三娘,乃是轻嫣翠柳女倌亦雪易容装扮的。对于这其中的曲折,敖笑风早就勘破只是从不说破,看来沈千三借机出去了。
转头看一眼无聊喝着闷酒的韶修,敖笑风笑得更浪荡了,搂着怀中女子窃香不已。
应天府衙外民居屋梁上正有另一黑衣人疾行如风,跳丸一般兔起鹄落飞速穿行于街巷屋宇之上。她身影娇瘦轻盈,发辫绾成一股垂于脑后,蒙住脸面只露出一双精炼凝霜的眼睛,却正是那本该在轻嫣翠柳欢场上迎来送往的花船老板沈千三。
轻嫣翠柳中表演的“别有洞天”让她耽搁了些许时辰,该死的敖笑风正轻佻不堪在花船上寻欢作乐,只不知道应天府上会不会有他所说的异常动静。若是没有,不如回头钉他一枚“千鸢勾吻”好叫他放荡风流个够,同时也痛不欲生个够。
千三娘跃上应天府前殿殿脊,如行云踏月一览应天府衙内暗影寂然,正欲飞身而下找个隐蔽的点守株待兔,忽觉院墙外似有人影一闪快速朝塔寺方向掠去。沈千三人在半空遽然折返手中一把银针脱手而出,疾速射向院外闪过的身影。
心中闪念这个敖笑风还真乌鸦嘴触觉敏锐,脚下一顿不顿向黑影闪过的方向追了过去。但见那人身形亦无比迅捷在树丫间两个侧身已避开了那把银针。那人似不欲纠缠只想快快脱身,连照面都不打直接跃上塔寺角楼,轻盈灵活只在沈千三之上。
沈千三脚下掂在塔寺围栏借力追击,手臂一撤手中已多了一条玄练,蛇行一般凌空飞出,去势迅猛瞬间缠住了对方足踝处。千三顺势扯住玄练,整个身子腾空跃起,另一手连续撒出三把银针。针细如牛毛,在暗墨夜色里全不见踪迹,飞旋无声,如细雨斜飞朝对手所在射出。
对手本是站立于塔楼飞檐之上,欲向上纵跃却被千三扯住。他手上俱无兵刃在手无法抵挡空中斜飞细雨的银针,脚踝又被缠住连侧身闪避亦处处被牵制。但见他掌风一省指尖多了一柄细巧的薄刃,手腕一撇随手掌一同劈过玄练,轻微一声裂响玄练应声裂断。黑衣修瘦的身影自飞檐上蓦地往下一沉,顷刻间人已飞身落下,脚尖沾地迅捷消失在夜色之中。
玄练断开的一霎,薄刃擒在指间顺着那一掌撇下,飞旋向着沈千三射去。玄练上突然消失的张力另沈千三身子一晃,忙于半空翻身而下稳住落势。一柄轻薄灵巧的短刃贴着玄练擦过,千三不防正中左臂。玄练碎片飞舞吹散,沈千三捂住手臂站在塔寺院墙上,望着黑衣人身影消失的方向露出冷峭一笑。
方才银针射出对方削断玄练时,长年的江湖历练致使她分明听见了银针刺入对方肩膀的微响。常人无福消受的“千鸢勾吻”,正好便宜了这个不知来路的人。当他沉浸在难消难解的情//欲中溺毙时,会不会有风流致死的痛快感概呢?
秦淮河畔的喧嚣业已随夜色由深转淡渐渐散去,沈千三回到轻嫣翠柳时船厅内只剩了两个打扫收拾的仆妇。随手打赏了两枚戒子径自上楼回房,转过船楼长廊末间的门忽然开了,敖笑风靠在门上扬着刺眼的痞笑。
未料他还在船上令沈千三稍觉疲累的神经猛地一紧,见他更是放肆地居然登堂入室上来专属于她的船楼二楼还自作主张住了下来,只差没又朝他钉出一把银针。“你怎么还在这里?”
敖笑风手指朝屋里戳了戳:“阿骚喝醉了。你那边怎么样?”
沈千三狐疑地冷眼望了他两眼,转身朝自己屋里走。敖笑风顺手带好门跟上,惹得她立即站定回身眼神如刀。“确实有人夜探应天府,但我没发现他的目的。况且你要活的,现下他中了我的千鸢勾吻,只怕活不过十日了。”
“千鸢勾吻是什么东西?毒药?”
难得还有身为锦衣卫千户都无见识的东西,乃是沈千三独创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却实实在在是个惹不得的东西。千三冷冷浅笑嘲然看敖笑风:“千鸢勾吻不是毒药,毒药会让人死,千鸢勾吻却会让人生不如死。事实上,它是一种情毒,也就是俗称的催情药。不过,即使它只是催情药却并不能通过发泄情//欲而排解,相反,越是泄欲越是能激起中药者无限的欲念,如果不断排解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就不用我说了吧?”
纵使敖笑风生性浪荡不羁,此番话语仍听得他一身恶寒,千三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回房,反手掷来手指大小一枚短匕,好似话他若是再放肆乱来非让他也尝尝千鸢勾吻的滋味。敖笑风不禁深深感慨女人果然是惹不得的。
敖笑风两指拈住短匕,听她关门时说了句“这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痞然一笑凑近眼前细细端看。匕首精薄玄青并无起眼的地方,然敖笑风却似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
这柄匕首的材质如此眼熟,为何是与三保惯使的那柄铁扇如出一辙?这怎么可能?
微阖的门内,躺在床上酣睡微鼾的少年悄然睁开了眼,细细听着长廊上传来轻微话音。少年平稳的眉宇轻轻蹙了起来,王爷传信要他好生照顾的人居然中了那种鬼玩意儿。然听敖笑风的话语,分明是他已觉察了有人将应天府地图泄露的事,这会儿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来探他底的。若他出手报信敖笑风正好将他来个人赃并获,朝廷得知王爷在京师有所行动岂非自曝端倪?而他好不容易潜入锦衣卫又不能白白半途而废。但是王爷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会要人命的催情药吗?
这下可要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不上榜也要日更~~~
☆、(二十七)
应天城外通往扬州的官道外另有一条乡野丛林间的小路,路上有黑衣人驰马驱逐,风一般穿林而过。破晓后天际仍黑沉沉不见光亮,可见随之而来的,怕将是冬风冷雨的天气。
马匹持续奔驰不歇,那伏在马背上的人却突然从飞驰的马背上栽下,重重摔落地下又应着马匹驰逐的速度在地上拖曳翻滚不停。当整个人终于嘭一声撞停在一棵树桩上,黑衣人蒙面的布巾早已磨擦失落,露出一张精致雕琢的面孔。
背脊靠在粗糙树干上,三保试图站起身却突然脱力,整个人又颓然无力地滑坐下去。体内泛起不寻常的燥热,经过一夜折腾,居然愈发强烈起来。身上内力像是被化去抽干了一般,竟是一点力都发不出来了。
手指带着微微颤抖摸到手臂上钉着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屏气拔了出来。伤口处早已麻痹居然一点痛觉都无,反而有一股异样麻刺的感觉如回荡在腑脏之内让他整个人无端端一怵。心知针上下了某种慢性药物三保更咬牙硬撑着站起身,马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唯有步行前往此次来应天临时藏身之所。
上次与王爷离开应天之前曾在一座久弃不用的私邸栖身,他跟随王爷曾在应天一年多自不便在京师现身,是以仍旧隐居在那里方便联络及进出。
勉强站起身方行了几步竟是天旋地转腿脚都不听使唤,膝弯处一软又狼狈地滚倒在地,恰逢前方一处斜坡三保整个人顺势滚了下去,最后在缓坡处猛地撞在一个被砍掉的树桩上。
天空低垂着浓密黑云,看似行将有雨雪之势。朦胧的天色在视线里忽近忽远,天旋地转。三保自嘲地想自己从未这般狼狈仰倒在乡野地里遭受风霜之欺,此时却拜那不起眼的银针所赐,竟在这即将雨雪横行的青天白日下幕天席地,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体内愈发强烈的燥热逼得他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并带着呼吸愈来愈急促短滞,视线模糊头脑晕眩,意识都快崩溃越发不清晰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迸发出来,让他觉得某种陌生而前所未有的空虚乏力感逼泛至四肢。那种感觉潮水一般在血管内涌动,来回激荡,潮水所到之处又带起一股尖锐的刺痛酥麻感觉,仿佛被无数针尖瞬间刺透。
极度空虚,极度欢愉,又极度痛楚。呼吸一滞一顿,短促急喘,在他陌生的记忆里只有与那人亲吻缠绵时才有的那种欢烈和痛楚此刻被这种未知的药物轻易勾勒出来,逼得他竟压也压不住细微破碎的呻//吟一点点自噬紧的齿缝间溢出来。
血脉酥酥麻麻带着一阵一阵令人想要叫喊的刺痛,从未有过的陌生欲念仿佛一只久被拘禁的猛兽在心底的囚牢渴求释放,撕心裂肺地冲撞挣扎。某些被禁制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一笔一笔不受控制地描摹出来,赤//裸纠缠的肢体,疯狂噬吻而仰起的颈项,被深深填充的身体因为那一瞬的痛而死死扣入对方皮肉的手指。
其实身体上除了痛以外并无太多感觉,然而心理上那种欢烈和迎合却不知从何萌生,难以抗拒地令人想要更多更深入的索求,满足于那种侵犯和被侵犯的欲兽之念。可见人,天生就是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