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黄先生上次给他看的照片有传出去?
梁嘉禅沉默许久,才在主持人的追问下缓缓说:“我都传这么多绯闻了,有可能是同性恋吗?”
沈真谦直直盯着电视上的梁嘉禅,觉得手脚冰冷地逼近刺痛。
他觉得耳边一阵耳鸣,心跳声却清楚的不得了。
一旁梁妈妈手忙脚乱将频道转了,说想看看别的,不时偷瞄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沈真谦。
汤匙一下子掉入汤里,沈真谦低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梁嘉禅是艺人,在节目上那样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他要是没那样说,问题才大呢……
可是,可是……
他紧紧捏住衣服,喃喃说:“梁嘉禅是同性恋,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于青礼连忙放下碗筷:“真谦,冷静一点,那是因为在上节目……”
他闭上眼,像是想催眠自己一样地反覆念:“梁嘉禅是同性恋,是同性恋……”
梁嘉禅,你这次可以否认自己是同性恋,那接下来你要否认什么?
否认我的存在吗?
(48)
稍晚的时候,梁嘉禅打了通电话给他。
沈真谦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手机不停震动跟发亮,盯着看许久才缓缓接起:“怎么样?”
那头梁嘉禅像松了口气:“你终于接了,我还想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我在高雄。”
梁嘉禅笑:“我知道啊,我妈有说,抱歉啦,我最近一直在工作,不过再过两天就放价了,到时候我一定马上回去找你……”
沈真谦空洞地盯着前方,淡淡问:“梁嘉禅,你是同性恋吗?”
梁嘉禅一愣,大概懂了他在说什么:“你看了?那是因为在节目上……事先我就知道他会那样问,那句话是江宁要我说的,你不要误会──”
沈真谦微笑:“嗯,我不会误会。”
“真的?”梁嘉禅那头松了口气,继续说:“那就好,那我过两天就回去……”
沈真谦依然盯着前方:“梁嘉禅,你可不可以现在马上回来?”
“现在?亲爱的,我也很想现在马上回去啊,可是──”
“那你马上过来好不好?”
那头停滞许久没说话,过片刻才听见梁嘉禅叹气:“对不起,还不行。”
沈真谦笑得有点讽刺。他紧紧握拳,说:“梁嘉禅,我再说一次,你现在,马上回来好不好?”
“……真的不行,再过两天,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回去,等我把工作都做完……我原本连电话都不敢打,我怕我一打了就什么工作的动力都没了,可是我真的太想你……马的。”
沈真谦不笑了,淡淡说:“你很想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真谦……”
“我……”他忍了忍,才说:“我『求』你最后一次……”
“真谦,还不行。”
“……”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直接挂上电话,他将手机扔回桌面,然后死死盯着手机看,这么盯了很久,又觉得自己有点蠢,梁嘉禅说得很明白,他不会回来。
也对,沈真谦很明白自己在无理取闹。
这个世界是不能这样无理取闹的。
梁嘉禅是艺人,是明星,是公众的,不能配合他的任性,将时间分配给他。
刚想收回视线,手机又响了,沈真谦反射性立刻拿起,然后笑了。
梁嘉禅,他突然间有点想通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从来他都只想得到自己。
所以……
所以梁嘉禅,既然你没办法配合我的任性,而我也没办法忍受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
对不起,那就只好分开。
(49)
梁嘉禅已经好几天找不到沈真谦了。
他们说他回英国了,梁嘉禅不相信,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南下到高雄找人,因为他跟沈真谦承诺过了啊,只要工作一结束,他马上就会去高雄找他。
他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他马上就会到他身边,他努力把工作做完也是为了回去见他──可是人呢?
梁嘉禅四处翻找,确实有沈真谦住过的痕迹,可是人呢?
他站在客厅中央,一下子慌张得不知所措。一旁梁妈妈硬是想将他拉下:“嘉禅你不要这样子!真谦他不在这里!”
“干他妈的我问你们他人呢!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他狠狠扯过于青礼,大吼:“为什么他不见了你们说啊──!”
为什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他不是说了,会在他身边,不会跑掉吗?
那沈真谦为什么让他找不到他?于青礼稍稍后退,平静地说:“他回英国去了。”
“你骗人。”梁嘉禅放掉他,又冲进去房间东翻西找:“真谦?亲爱的?真谦你在哪里?”
梁佑乐在后头眯眼看,重重呼了口气:“干……疯了……”
梁妈妈也很着急:“青礼你是说真的吗?真谦怎么会突然就回去英国了?是不是回去拿东西而已?手机怎么都没接?”
于青礼想了想,还是摇头:“真谦如果这样做,应该不是突然兴起……”梁嘉禅颤颤地回客厅,压抑地说:“我,我回台北,真谦一定已经回台北了,他怎么会回英国,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他说他不会……”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不可能?他妈的才没什么不可能!
像是发疯了一样摔坏房内所有的东西,这几天下来房内可以摔的东西差不多都摔坏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他却还找不回沈真谦。
焦躁地打沈真谦的电话,却一直不通,他甚至跑去警局报案,但是要说资料什么的,却一下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失踪?
在哪里失踪?
在高雄失踪的,至于为什么……为什么……那是因为,因为他梁嘉禅是混帐啊。
沈真谦他妈的求过他什么?为什么那天他不要丢下工作去找他?
他妈的他什么时候这么稀罕当艺人了!摔坏最后一盏灯,他突然像醒了一样打电话给江宁。
他咬咬手指,急躁地说:“江宁,我要去英国。”
那头江宁沉默片刻,说:“嘉禅,不可以这样,我们还有工作……我知道你很着急真谦的事情,我已经帮你联络英国那边了……”
“你帮我联络?”他笑:“你他妈的怎么会帮我联络?沈真谦跑了对你们来说更好是不是?江宁你都当我是白痴,什么都不懂?”
“……一开始你跟真谦会在一起,确实是我的错,可是嘉禅,我们是一个乐团,而且你不要忘记你还有合约在身──”
“合约?”他冷笑:“合约是谁签的?合约什么,不是一直都是你弄的吗?干!想红的根本只有你吧江宁?”
江宁的声音稍微带了点怒意:“嘉禅,你不要总是这样任性!为什么什么事情一扯上真谦就会变成这样?说到底真谦他想回去也是他自己的意愿,你根本不必去追他,你们已经分开了──”
“你他妈的再说一次我们分开试试看!我一定会杀死你,”他气得站起身:“我跟你说,沈真谦他想逃开,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把我当成变态也没关系,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想分开还没问过我的意思……”江宁叹气:“嘉禅,你要想清楚,你为了真谦这样值得吗?你当初弹吉他是为了什么?都到这步了这样值得吗?”
梁嘉禅楞了楞,突然笑。他一手按着额头,忍不住那股窝囊想哭的感觉:“干,江宁,我从一开始学吉他就不是为了要当明星,反而是他妈的当了明星之后我才忘了为什么我要弹吉他,”他笑一阵,猛然往床上倒,那些碎在床上的玻璃经他这个动作便毫不留情的往他身上插,他却不觉得特别痛,只觉得自己绝望到像要疯了:“可是江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要蠢到听你们的话去伤害他。”那种东西,他从来不稀罕啊。
沈真谦说,要想办法让他不会离开。
所以梁嘉禅把对方牵紧紧的,牵紧紧的不够,还要抱紧紧的。沈真谦这个家伙很没有安全感,他为什么会混帐到忘掉?
沈真谦你不准离开,你不准。
我什么都还没有答应不是吗?
他拚命压抑哽咽的音调:“江宁,我什么都不要了。”
因为沈真谦他明明说过什么都会给我。
(50)
那天是Giles来的电话。
接起时那头像是有许多人,嘻嘻闹闹的,许久才挤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是Giles。“Ian、Ian,新年乖勒──”
沈真谦皱眉,这的确是Giles的声音,只是后面那发音怪异的四个字也确实是中文──他跟谁学了这句话?
那头又嘻嘻笑笑,Giles问:“Ian,你会回来伦敦吗?”
沈真谦咬咬唇:“怎么了?”
Giles笑:“我要结婚了。”
他手一松,手机险些摔落。下意识往客厅看去一眼,他压低声音问:“跟谁?”
Giles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都还要温柔一些:“跟我的真爱,Ian,我好希望你来,因为你同样都是我非常爱的人。”
沈真谦抿了抿嘴,心情有些复杂。他小心翼翼地问:“结婚……是认真的吗?”
那头Giles像是觉得好笑:“Ian,与自己相爱的人结婚,怎么能够不认真呢?”
沈真谦这回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冲击了,关于Giles的一切都像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猛然往前推进,而他还傻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Ian,”Giles的声音放得很轻:“我由衷的希望你来。”
那年他将那把深色的贝斯给摔了。
当时Giles逼近他,神情很痛苦,又像是在祈求一样地说:“如果连你都想离开我,那你就把贝斯摔了吧。”
Ian其实很明白,那段时间是Giles最痛苦的时候,他应该待在他身边,他应该在这时候拥抱住Giles,安抚他所有因为Ives而不安慌乱且悲痛的情绪。
但是接触到Giles软弱视线的那一刻,Ian选择的是往后退,并且远远逃走。
Giles靠离他很近,苦笑:“连Ian都要离开吗?连Ian都要离开我吗?”
Ian吞了口唾沫,不停地往后退缩,直到无法再退,他才敢勉强直视Giles的脆弱。
“Ian……”
Giles倾身,Ian看过很多次他这个神情,看过很多次他微微前倾,漂亮的蓝色眼珠朦胧一片且半敛的样子。
Giles想亲他,他知道。
可是不行喔,Giles,这样是不行的。
因为亲爱的Giles,每个人在别人心中都有一个定位,有时候这个定位会改变,有时候这些定位则是一辈子的,改都改不了。
Ian能不能只是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只跟在你身后跑,把你当作一个世界的大英雄就好?
Giles,不管在任何场合里,英雄都应该是不败的。
他心一慌,竟用力推开Giles,看Giles倒在一旁神色受伤又不敢置信的样子,某种不明不白的情绪顿时胀满他的胸腔,Ian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觉得害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惊慌。
他一咬牙,拿过那只深蓝色的贝斯,狠狠往墙上砸。
优美的琴颈他曾经一次一次地轻抚过,上头的每一条弦都画过他的痕迹,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将贝斯往墙上砸,脑海中似乎还能浮现第一次看Giles表演时,他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身姿,以及修长的指画过琴弦的样子,每一次的拨弄,都像是往他心上轻撩几下。
他闭上眼,狠狠砸最后一次,然后将残骸扔回Giles身边。
Ian努力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让它不至于在自己一开口的时候就滑落。
他对Giles说声再见,然后就匆匆离开。
Giles,英雄是不可以在拯救人时失败的,失败第一次,人民会为了英雄惋惜,好几次之后,英雄就不能是英雄了。
那年的Ian匆匆逃离Giles,因为他没办法更改Giles的定位,因为他自私到没办法忍受英雄在自己面前摔成重伤的样子。
之后的沈真谦匆匆逃离梁嘉禅,因为他曾经试图改过梁嘉禅的定位,却换来更改失败的结果。
虽然过程不一样,不过沈真谦想原因都是一样的。
都是因为自己很自私很自私。
那天他匆匆订了机票离开,然后赶上几天之后的婚礼。Giles的婚礼,邀请来的好友意外的少,原本沈真谦还以为他会邀一大堆认识的人,然后把教堂跟庭院塞满,没想到却不是那么回事。
穿着一身合身黑西装的Giles很帅气,连一向散乱、让他看起来更加浪荡不羁的黑发也整齐梳好,挽着新娘时,眼底满满都是笑意。
赶到教堂的沈真谦自己安静地选了一处座位坐下,看着Giles挽过新娘那个满脸幸福的神情,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好久不见的Giles面容与当初的那个满脸悲伤的Giles重叠又分开,然后越来越远。
原来时间的推移已经将Giles带到一个很幸福的地方了,而自己还隐约在意着过往的那段记忆。
神父稍微沙哑却庄重的声音缓缓念过,然后新郎与新娘相视,相吻。
沈真谦坐在后头看着,突然想起Ives。
他淡淡在心中问:“Ives呢?Giles,你不是同性恋吗?”
这句话问的跟之前太像,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梁嘉禅,你不是同性恋吗?
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子牵着你的新娘,然后满脸幸福地交换誓言吗?
沈真谦笑着笑着,突然就想哭了。
他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恨死梁嘉禅。
在庭院的小茶会感觉还不错,人不多,不过看起来都互相熟识的样子。沈真谦安静地站在一边吃东西,就见换了一套西装的Giles往自己跑来。
“Ian。”他笑得很开,像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他朝他微笑:“恭喜,新娘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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