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尚书一堵,他就是户部尚书,朝廷可确实没给过渁竞天一粒米一文钱。
“方才皇上的赏赐——”
“那是工钱。”渁竞天轻蔑笑道:“韩大人该不会以为恶蛟几百人傻子般站在那里等着我们砍吧?”
韩尚书无言,人家这意思,不吃不拿,所以不嘴短不手短,犯不着对他低头。
“管好你儿子。”
韩尚书拉着不舍的韩谦迅速离开。
只剩渁竞天和金大人父子。
渁竞天满脸不耐烦:“要是帮我认宅子,就留下。想再叽叽歪歪,不奉陪了。”
“认宅子,认宅子,走,马上走。”
金大人前头带路,金诚却是先拐到礼部去,拿宅子地址。
两人沉默走着,金大人几次想开口,可看着渁竞天淡然冷漠的脸,怎么也张不开嘴。
最后,像是解释般说了句:“方才在殿上,我观渁大人在韩家小子提出胎记时,并无惊慌异常,反而胸有成竹,才敢开口。况且,那时,我若不开口,他们定会疑心,反而更会猜疑渁大人。”
渁竞天当然知道,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万一,我真有什么记号呢?”
金大人仿佛等着她问,心里一松,笑了出来:“真有又如何?我和内人才是小女的生身父母,只要我们不开口,谁敢乱说渁大人的身份。多少女儿的身体特征,只有父母甚至只有母亲知道的。我说,我女儿头发里还藏着一颗痣呢,他韩谦能否认?”
渁竞天心里失笑,原来父亲早想好了耍无赖。要说头发里的痣嘛…
“真有吗?”渁竞天很好奇。
金大人一滞,哪有,反倒是金汐儿才两岁时,小辫都扎不起来,一日拿着毛笔往头发里点,说看到爹爹头发里藏了墨迹,她也要。
“没有。”
渁竞天点头,就说嘛,她不记得有。
金大人又低低道:“我有。”说着在头皮某处点了点。
渁竞天努力板着脸:“没兴趣。”
心里却想哭,果然血缘相系,爹爹早在上一次就认出自己了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对外人道的。
金大人又道:“回去我会对家人讲明白,渁大人不是汐儿。请渁大人放心。”
渁竞天又是一阵心绞疼,亲人相见不得想认,让她更是将当年害她的人恨上三分。
既然她活着回来了,他们别想再过上好日子。
半道,拿了地址的金诚追上来,三人一齐往客栈来。父子俩本是想帮着渁竞天搬家,谁知刚到客栈门口,就被人骂了。
桃子手里拎着一串各色纸包,身后是苍牙山众人,见到两人瞪大眼伸出手指喊:“是你们。上次来京,除了那姓韩的登徒子,还有这爷俩儿纠缠寨主。呸,也不去照照镜子。大爷,你都高寿了?还有这位,家里都有媳妇了还在外头浪。您二位要要脸行不行?”
父子俩立即黑了脸。
渁竞天内心囧,桃子这张嘴真真让人恨,偏她又骂不得,还得站在她那边。
旁边杜仪娘端着脸,也做出气愤的模样,心里却好奇直往金大人脸上打量:这是寨主的父亲吧?眉眼有那么几分像。那个是哥哥?看着也像。
忙拉了拉桃子:“不得胡言。这是在京城,人家穿着官服呢。少惹事。”
“嫂子,你不知道,上次——”
“上次是上次,这次人家做啥了?”
桃子闭了嘴。
父子俩都松了口气。
这时,只听得一声“娘亲”,两人急忙看去。
只见两个女人身后越过来一个大汉,怀里斜坐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看清模样,金大人一把扶住了儿子。这活脱脱金汐儿小时候模样,一模一样。
第十九章 郭氏有福气
金大人酸软了两腿,涩肿了喉咙,手指抠得紧紧的,才控制住自己没冲上去。
金诚惨的很,才惊奇发现自己妹子幼时翻版,就被老爹铁爪抓着胳膊不放了,剧痛之下,他的心情激荡不起,清明了些。
“咳,咳,渁大人,我们帮你们搬过去吧,京里的路你们不熟。”
桃子等人一听,这是得了宅子了?赶紧搬,这家客栈黑的很,才十间房住一晚便要好十几两哩。
又是桃子开了口:“不用你们,路不熟我们不会问呢,赶紧走赶紧走。”
除了跟苍牙山站到一起的人,别的人,尤其是男人,她都觉得不是好的。牙尖嘴利不过是防备。
渁竞天觉得此时两边走太近并不好,虽然有个赔罪的由头在里头。但她毕竟只是水匪,金家却是清贵,接触太多,旁人自然起疑。
当下便淡淡对金诚道:“小金大人,还请告知宅子地址,不用劳烦二位,咱们自己搬。”
金诚还待要再说,金大人不舍从渁朝儿脸上挪开视线,拉住儿子:“如此,便告辞了。”
让儿子交待清了地址,便要走。临走之前到底舍不得,还是问了句:“这女娃,乖的很,叫什么名字?”
渁竞天心疼,面上却得意道:“渁朝儿,朝阳的朝。”
“朝儿,朝阳…好名字。”
“当然好,”渁竞天漫不经心扫视一圈,大声道:“我苍牙山少寨主,名字当然差不了。”
她从三品了,在京里有了落脚地,该宣布身份了。
苍牙山三字一出,周围一静,所有听见的人都望过来,仿若没回过神。
猴子眼睛转了转,嗖一下跳到客栈门口的拴马石上,宣告:“以后,我们苍牙山寨主,渁竞天渁大人,就在京长住了,街坊邻居们照应着啊。”
说完,拱了拱手。还示意周围兄弟们一齐来个见面礼。地上站着的十九个,除了抱着渁朝儿和黎小泽的俩,纷纷倒提着刀抱拳,朝四周拜了拜。
风吹过,好寂静。
“啊——”
“苍牙山——”
“渁竞天——”
“街坊邻居”们作鸟兽散,一时之间,客栈门口好干净,门可罗雀。
桃子气愤跺脚:“要是在淦州,听到咱寨主威名,哪家老百姓不请咱进去,拿最好的饭食招待?京城?哼,土鳖。”
脚下一踢,一块小石头被踢起,飞速划过大街,砸在对面商铺的窗子上,幸好没飞进去砸到人。
饶是如此,还是听得里头什么动静,仿佛是有人被吓到了。竟没人出来理论,可见渁竞天威名远扬。
渁竞天生气了,一瞪眼。
桃子立即低了头,脸一红又一白,低低道:“寨主,我错了,我去陪罪。
渁竞天点头,桃子便小步往对面走。
金大人拉着金诚告辞离去,渁竞天淡淡点头,看也不看一眼带着众人进了客栈。
杜仪娘轻声道:“桃子这脾气越来越冲,是该好好杀杀。”
渁竞天叹:“脾气冲没什么,我就怕一个看不住,连我也救不得她。京里多少混人一言不合便要人命的,人若没了,还有什么用?”又回头吩咐众人:“你们都要小心,万事都要保全自己。”
二十大汉齐声应是,把柜台后头窝着的掌柜和小二吓得一哆嗦。
那边金大人和金诚往金府赶。
金诚琢磨来琢磨去,犹疑不定,问金大人:“到底是不是小妹啊?”
“当然不是,”金大人沉声道:“没听皇上说吗?渁大人可没有你小妹的胎记,这可做不得假。”
他也纳闷,枣大的红色胎记呢,又是微微凸出皮肤的,她是怎么遮挡去的?
金诚挠挠脑袋:“可是,爹,别看渁竞天对咱不理不睬的,我瞧着就是顺眼,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金大人心脏一跳:“不是,不是,不是!你记着没?”
金诚一愣,旋即点头:“是,她不是。”
金大人又点拨:“回去,我会跟你娘仔细说这事,你也跟身边人跟府里嘱咐一声,既然认错了人,以后府里不要再议论此事。”
金诚这次端正了身子,肃容道:“是,爹,我媳妇那里我会嘱咐。”
郭氏管着府里中馈,必须要跟她交待清楚。
回到金府,婆媳正在议事。说是议事,其实只是郭氏自说自话,金夫人明显在走神。见父子俩回来,才激动站起来迎上去。
也别分开说了,金大人落座,示意金诚将今日朝堂上情形一一讲来。
金夫人听完,无力靠在椅子上,心灰不已:“竟然不是,果然不是。”
郭氏忙上前安慰:“母亲,小妹那么好的人下辈子定投生个富贵的好人家。”
话不错,可金夫人不爱听,他们金家就不是富贵的好人家?一时间儿子儿媳都不想看见,摆摆手:“我去小佛堂,你们谁也不用跟着。”
说完,扶着心腹姜妈妈的胳膊,一步一步去到后边的小佛堂。
金诚不由瞪眼郭氏,这时候该说这个吗?
郭氏委屈,不说这个说什么呢?跟公爹行了礼,走了。
家里两个女主人都不搭理人了,父子俩只得又出了家门,径直往吏部衙门去了。
郭氏回了自己院子,打发屋里人都出去远远的,只留下心腹郭妈妈。郭妈妈是郭氏的乳母,郭家的家生子,爹娘得重用,被赐了家姓。
“妈妈,你说,她真不是吧?”郭氏揪着帕子横扯竖扯。
郭妈妈走到窗边望了望,小心道:“皇上都开了口,肯定不是。便是也不是了。”
郭氏面有忧色:“公公和大爷都说不是,那为何韩谦偏说是呢?”
郭妈妈嗤笑一声:“魔怔了呗。”
郭氏心里便不是滋味儿起来:“金汐儿真有本事,便是死了也让男人念念不忘。”
郭妈妈忙道:“太太小声,别让人听了去。”又劝慰:“太太才有福气,看大爷不是只太太一人,还儿女双全?太太,人啊,得信命。”
郭氏笑了笑:“她可不是没福气吗。行了,给我拿经书来,婆婆都去小佛堂诵经,我这个当媳妇的,当然也要上行下效。”
“太太心善又孝顺,怪不得大爷看重。”
郭氏又是一笑,对如今生活很是满意。
那头,渁竞天搬家,客栈掌柜躲在柜台后不敢上前,一个劲儿赔笑:“不收钱,不收钱,小店不敢收,啊不,不用收,不用收…”
渁竞天无语,直接抛了两锭银子过去:“当本寨主是个吃霸王食的?”
掌柜点头哈腰送走一行人,抹抹脑袋冷汗,您哪是吃白食的能比的?
两辆马车,渁竞天仍是骑着马,带着人一边打听一边往御赐宅子去。
第二十章 生龙活虎老太君
到一处街道拐角,才要拐弯,突然对面冲出一辆马车来。渁竞天忙扯住马,两边人离着一丈多险险停下。
然后对面那车夫脸一横,大嚷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敢冲撞咱家马车,快快上前陪罪。”
渁竞天那个无语,毛都没碰着好不好?况且,自己走得慢,人家突然跑出来的,谁冲撞谁?看着那不起眼马车上的徽记,她还愣是生不起气来。
这边是竹竿在赶车,脾气不怎么好,当即喊回去:“毛!谁冲撞谁?你过来给大爷瞧瞧,撞你哪儿了?脱裤子给大爷看啊。”
对面车夫脸都绿了,若不是有吩咐,他也不会这样喊,可对面那小子说话未免太气人。不提身份差距,便只是普通人,说话间也不能这么不给脸吧。
“好猖狂的小子,敢对爷爷我无礼。吃我一鞭。”车夫不屑打嘴仗,直接长长鞭子甩过来,灵蛇一般向竹竿砸去。
竹竿吃了一惊,好俊的鞭法。急速左右连闪,那鞭子头仿如吐信的蛇头如影随形。竹竿一声冷笑,手一撑,竟像燕子一般绕着车辕飞了三圈。那鞭子随着绕在了车辕上。
好身法。车夫暗赞一声,往回一撤,鞭子回飞,竹竿想抓鞭稍的手一空,愣了愣。只见那鞭子回飞,一圈圈缠上对面车夫的胳膊,整整齐齐。
苍牙山众人皆愣,果然是人杰荟萃的京城,连个赶车的车夫都如此厉害的功夫。
车夫心里也道,小瞧了这些人,连个赶车的车夫都如此厉害的身手。
渁竞天趁机教育他们:“看到没?人外有人,真人不露相。以后别再觉得自己牛哄哄天下无敌了。”
众人不得不服气。
“后退,让到一边,让他们先过。”
很客气了。
车夫刚想驾车走呢,后腰被踢了踢,不由一阵苦笑,什么事儿啊。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你们冲撞了人,岂能一走了之?你,过来赔罪。”
车夫手指头指着的正是渁竞天。
渁竞天挑眉,对面那位是冲着她来的?
苍牙山众人大怒,竹竿冷笑:“原来是故意找茬儿的,兄弟们,抄家伙。”
二十大汉齐刷刷拔出腰间大刀,噌噌噌响声一片,雪亮白光晃花旁边看热闹的人眼,一瞬间抱头四散了干净。
对面车夫突然气势一凝,双目紧盯众人,跳下车,身子微微弓起,一股铁血味道缓缓透出。
竹竿等人心一惊,去他的车夫,这人手上绝对沾过血,还不少。
渁竞天不禁捂头,才说几句话就开打?对面到底想干嘛?
车夫冷笑,阴厉双眼一眨不眨:“一群小崽子,敢对爷爷拔刀,看爷爷——”
后腰又被一踢,车夫崩溃,您几个意思自己出来说呀。
苍青色车帘一挑,一个身着朴素的妈妈跳下来,第一眼便准确看向渁竞天,眼里划过惊讶,傲然道:“怎么?我们老太君还当不得区区从三品小将的礼了?”
猴子怪笑一声:“哟,我当什么人物呢?原来是个古怪老太婆。呸,臭——”
话未完,忽觉腮边剧痛,原来一颗小石子无声无息袭来,击中他的脸,猴子吐出一口馋杂血丝的口水,舔舔牙。马蛋,后牙都松了。
那妈妈冷笑:“小猫崽子牙尖嘴利不知天高地厚。”
“哟呵,是人物。”猴子不仅不怕,反而更加热血沸腾。有功夫好啊,免得他不好意思欺负老家伙。
妇人冲渁竞天冷笑:“渁寨主调教的好人儿。”
渁竞天淡淡一笑:“他言语冲撞了老太君,本寨主不是没拦着你出手吗?”
听似赔罪,但也透着强硬。
两边人皆是一愣。
渁竞天回头低喝:“都老实些,把刀收起来。这是卫家的车,里头坐着的是当朝卫国公的母亲,卫老太君。”
卫家?卫国公?卫老太君?
男人们心中便是一凛,立时听令收起大刀,下意识便瞧向那马车,果然在马车壁上看到一个圆圆徽记,是一只展翅大鸟,抬头鸣叫。
不由个个微微低头,恭敬不已。
苍牙山的男儿们,最佩服的便是渁竞天,哪怕黎铁华也远远不如。但他们对卫家军,卫国公,那是从小仰慕到大,敬佩中更有自卑。
渁竞天早发现这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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