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钱串子长得不讲究,对一双手却讲究的很。每日起床,拿新面巾裹了手在温水里泡。他还有一盒小珠子,左右两只手每只都能同时把玩十颗小珠子。
这会儿他就拿出来,十颗小珠子在他右手里仿佛生了灵智似的在他指尖手心手背穿梭滚动,井井有序。
“嘶,钱串子,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瞧着,你是有真本事啊。”
“那当然。我钱家名声捡来的?要下苦功呢。我一岁的时候——”
“得得得,说关键。”
钱串子收起小珠子,向渁竞天笑道:“所以,要玩得一手好赌技,手得灵活,关节要软,速度要快,胆子要大,才能——”
出老千。
钱串子在渁竞天面前还是要几分脸皮的,不好意思笑笑:“那老头却不一样。他的手也灵活,动作也快。可他能把那骰子磨碎了,这又得讲硬。那手法,我也只是听说过,还真没见过。”
“你祖爷爷也不行?”
钱串子首次听到他祖爷爷被鄙视没急眼,竟真摇了摇头:“我祖爷爷还真没那手功夫。”
众人齐齐吸气,那么厉害?
“那老头那手,你们看见没?都冒光了。他为了那手功夫,必须练手,练手腕,练胳膊,还要练内劲。我听家里传下来的祖爷爷的话,说练那个跟练铁砂掌有些相似。”
众人又吸气。
“可铁砂掌,咱兄弟们也见过。那手指头可比一般人硬,粗,哪能玩赌技啊。”
“所以,我猜着,那老头是有自家窍门,既练硬又练软,怕是从小练到老,才有了这成就。”
“嘶——”一水匪纠结一脸:“我咋感觉自己作孽了呢?”
正是那天捅了黄姓老头心窝的那个。
“我也心疼啊。”钱串子捂着胸口是真疼:“那老头都能当泰斗了。作为同行,我咋下得去那个手。要遭报应的。”
“去你娘的。”水匪狠狠一脚踹出去:“你是要老天劈我呢。”
“嘻嘻,你们又不是同行。”
渁竞天淡淡道:“是他狂妄自大,若不是他要废了你,还想要我们的命,他也用不着非得死。”
敢要她的命,她先要了你的命。
“是啊。”钱串子又惋惜又鄙夷:“我还以为他外家功夫有多好呢,谁知一对上才知道,他只练了他的赌技去了,哪有防身武艺啊。他不挨刀谁挨刀。”
这会儿对同行的敬佩早跑天边去了。
渁竞天笑:“还是你厉害。你能把骰子变没了。”
钱串子竟难得红了脸:“老大,我是偷了巧。他是凭真功夫磨碎了骰子,我只是…用了偷儿的手段。要是祖爷爷知道,怕得气活了。”
“哈哈哈,说的你家多有气节似的。”
“咋了,我没气节,但在赌上,我是认真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渁氏洗脑
渁竞天好奇:“你还会偷?”
钱串子一怔,情绪就落了下来:“偷和赌,都是讲究手快。我小时候家里艰难的时候,几天没吃饭,我就去…那次一家子倒是吃饱了,我爹把我吊打一顿,还抽了自己两巴掌…这次,若不是怕给兄弟们丢人,我也不会…”
众人无言。
渁竞天却在琢磨,偷和赌,有什么差的?这是一行看不起另一行来?
“没什么丢人的。姓黄的苦练磨碎了骰子,你也是凭真本事变没了骰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是你高一筹。”
“老大,你真这么想?”钱串子眼睛贼亮。
“是啊,反正最后不还得凭刀子说话嘛。”
“。。。”
众人:“果然老大说的对,拳头才是硬道理。”
钱串子:他也要加紧练功了。
“你那招叫什么?”
钱串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取了个名,叫‘偷天取日’。”
“名不错,记下来,等日后写个传记多荣耀。”
啊?赌棍写书?
“不只你,咱们都要写。”渁竞天站起来意气风发:“咱做的事都写下来,留给后人看,让子孙后代看看咱们是如何一步步翻身做主走上人生辉煌。”
众人张着大嘴巴合不上,从来都没追上过寨主大人的神思维。
“到时候,咱老的动不了,也能凭着卖书的钱挣一口饭吃。”
所以,写那玩意儿,还是为了钱?那去抢不得了?
“咱们要做有修养有高级趣味的人。”
寨主,咱不明白。不过——
你说咋样就咋样!
却说不知道渁竞天又给人洗了一次脑的卫同,远远跟着那人追了出去。那人极为警惕,好些次停下身警戒,还进了茶楼坐了会儿子,围着京城绕了大半个圈子,才最终进了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半天没出来。
好几次,卫同险些跟丢。
卫同心里更是一沉,他已经交代暗卫追查那赌坊的事情。但当天,赌坊的人都被渁竞天处理了干净,暗卫只能去盯着那些人的家人还有赌客,还在暗地里守着那家赌坊。
但一直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异常,一下死了二十多人,竟没一户人家去报官?
卫同自信自己绝对没有惊动追踪的那人,但那人仍一路小心防备极重,显然是个反追踪的高手。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能用?
卫同沉心静气守了大半天,才等到那人又悄悄溜出来,并没再跟,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等里面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卫同突然一拍额头,暗道一声蠢货,看眼左右,绕到宅子另一边,果然有一道小门,正巧有人开门出了来,罩着一张大斗篷,上了一驾不起眼的青蓬小车。
卫同又跟着那辆车一路出去,绕到热闹街上,那人进了一家书铺,等再出来,便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三十多岁的文士模样。他去了斗篷,但脚上的靴子没换,被卫同认了出来。
这文士却没有先前那人的好本事,持着几个画轴,施施然雇了辆车子往皇城附近行去。
卫同眼角一眯,就快了。
车子终于在一户朱色大门前停下,文士下车入府,并未被阻拦,看来是常来且关系不错。
卫同有些惊诧,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感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暗暗得意,自己可是立了一功,他这就找表姐邀功去。
咧嘴一乐,把自己给熏着了,还是先回家洗漱一番,尤其要多漱口。
渁竞天的堂子开业,自是开心。远在淦州的黎铁华等人也很开心。
因为,特么那董其成终于到了啊啊啊!
说是昨天能到,可那狗东西竟然晕船?!
黎铁华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皇帝,派个人来威慑也好,拉拢也好,但好歹派个不怕水的行不行?这下可好,凿船都不用了,若不是派了兄弟暗地里守着,那董其成眼一晕,险些要一头栽渁水里去。
只好下了船,又养了一夜。
董其成自己都纳闷:“爷我这辈子也没少坐了船,哪次不是好好的?怎么一到淦州这水上就眼晕呢?”
随从心里想,莫不是一路上被沿途的姐儿吸空了精气?但这话不能说,想想低着嗓子道:“莫不是这渁水有什么邪乎?这里水匪长多少年了,水上劫道的营生,这水下死了多少人呢。阴气重,大人要防啊。”
董其成只觉胳膊嘶嘶的凉,要不要去找个名刹求道护身符?他也觉得这里山水邪性,幽幽黑的渁水,倒映着两边锋利山仞,犹如长着锋利犬牙的乌黑巨嘴。自己只是扶着栏杆看了眼水面,层层荡漾的水光一圈一圈仿佛要将他灵魂吸走。
嘶,邪性。
心念一动:“出门子时,夫人不是给求了几道符吗?塞哪儿了?赶紧找出来。”
这还是这一路来,董其成第一次想起他媳妇。
随从忙去翻行礼,翻出一个小布包来,平安符护身符佛珠手链观音坠,董其成一样一样往身上戴。全戴上,隔着衣服按按那开了光的观音像,觉得好像身上暖了些。
“娶妻当娶贤啊。”董其成如此感慨。
可惜,董夫人给他求再多的符也不能帮上他所有事,比如说,第二天拖无可拖的董其成还得要坐船去苍牙山。
“船!船!”
董其成狠狠跺着船板,痛恨渁竞天那窝为什么不是土匪。
随从再三劝道,等差事一完立即回京,只要能不坐船,一定走旱路,董其成才发泄完了怒气。心里也纳闷,以往自己哪次去画舫头晕过?还是这地方邪性。又按了按观音像。
黎铁华终于接到董其成时,董其成还蒙着被子躺在舱房里。得知他晕船,没见过真人的黎铁华还以为是个瘦弱的,没成想本人倒是长得人高马大。
也是,晕船可不分高矮胖瘦。
董其成脸色很不好看,一看就虚的不行,便是黎铁华有心帮他也没辙,他都没听过当地人会晕船的,这里人从来用不着备治晕船的药啊。
“要不,大人你再找家客栈歇歇?”
当着水匪的面,董其成却是不愿表现的软弱了去,努力挺直身子,威严道:“不用,不过是水土不服,进寨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进苍牙山
黎铁华心里冷笑,一见面就要往自家老窝里去。这居心,不良呐。
“成,大人,还请上我们的船。”
董其成一偏脑袋看着那柳叶似的细条船,脸色无比难看:“本官乘坐这艘船即可。”
好歹现在坐的这艘船大些,还有舱房,能让他躺着睡。可那柳叶船,连个蓬都没有,他不得面对着四周水啊?更晕。
“可是,”黎铁华为难挠头:“大人这船太大了些,有些水道过不去啊,进不了寨啊。”
董其成一愣。
“不然,大人去县衙里住着?咱们过去拜见大人也是应当。”
那怎么成?皇上派他来就是为了一探苍牙山虚实的。若是知道自己连水寨都没进去,皇上还不得砍了他?
董其成艰难道:“不必了,等到了寨子本官再休整。”
成,你说什么都成。
黎铁华侧身一让,董其成深吸一口气,扶着随从的手跳上柳叶船。船身晃啊晃,董其成抓紧随从的胳膊坐下来,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荡漾幽深的水面。
以示尊敬,黎铁华亲自掌舵,竹竿一撑,柳叶船离开水面,随从就感觉自己胳膊一紧,他家大人的脸白了白。
放下竹竿,换了双桨,黎铁华笑呵呵:“大人放心,我摇的船,那可是出了名的稳当。”
董其成咬住嘴里嫩肉,努力压下喉间翻滚的呕意,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抓了抓随从。
随从会意,也笑道:“我们大人也不是怕坐船,只是圣命一下,我家大人便马不停蹄日夜奔波,没吃好没喝好没睡好,又兼水土不服,才…等休息过来便没事了。唉,我家大人太一心为公了,鞠躬尽瘁啊。”
黎铁华点头:“董大人是好官呐。”
马不停蹄?这是绕着大密跑了一圈才到了淦州吧?特么不知路上抱了多少姑娘日夜没歇啊,你怎么不死而后已呢?
“我家大人可是军中指挥使,想当年一己之力胜过——”
“呕——”
随从还待要吹捧董其成的威风,可黎铁华一桨下去,董其成再受不了弯腰张口,呕了起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哎呀,救命呀,救命呀!”
“。。。小哥莫慌,我这就带你们上岸,你先带你家大人去县衙歇着,我去找城里最好大夫来。”
“快快快,快靠岸。大人,大人,你要坚持住啊。”
董其成极力喘匀呼吸,懊恼不休,还是丢了人。偷眼瞧黎铁华,见他皱着眉没取笑嘲讽自己的意思反而一脸担忧,才微微松口气。又觉得自己高看了水匪,见到自己这个高官,还不是捧着敬着。
他哪知,黎铁华更瞧不上他,都懒得鄙夷他。人家在暗暗忧伤,这一耽误,又得几天功夫,他真的没法去捞外快了。
请的老大夫,真有两手,董其中灌了两天带腥气的苦药汤子,再上船,尽管还有些不舒服,却真的不晕船了。
黎铁华谢天谢地啊,恨不能把他背进苍牙山。
董其成坐在柳叶船上,与随从一样的头晕眼花。
这柳叶小船不知从渁水哪条支流一拐,就进了别的水道。水道越走越窄,水草越来越多,岸边全是过人高的青黄芦苇丛,在他们看来,哪里都长得一样。哦,也不一样,有好些地方,是从水草芦苇里穿过,那水面的宽度也只够柳叶船滑过去。
怪不得朝廷久攻不下,董其成心里暗暗道。
尽管大密领土有近一半临海,但海战几近乎无,朝廷兵马从来只重陆战,尤其老对头西炎,更是马背上的民族,朝廷重心从来不在水上。
这样一想,董其成认定渁竞天也不过是仗了地利,等他将苍牙山摸清楚,便是淦州水匪团灭之时。
董其成野心勃勃,殊不知,渁竞天等人早把朝廷这种心态猜得透彻。
黎铁华掠过董其成的脸,心里冷笑,一个棒槌,老子带你在水窝子里打圈儿,到现在也没觉出来,还想灭了苍牙山?呸,胃都长脑子里了吧。
想想为董其成安排的接风仪式,黎铁华手下更快了几分。
等站在一道险峰前,董其成脸色冷凝:“这就是苍牙山?”
黎铁华笑了笑,指着远远近近连绵山头:“其实苍牙山是一片山,乡下人叫法又乱,大人看咱这里的山,个个下险上尖,有叫狗牙,有叫野猪牙,还有象牙虎牙的,都是牙,后来索性全叫苍牙山。”
董其成四周的看,不由点头,可不是嘛,这里的山头,大大小小模样都差不多,像大地里长出的尖牙。
“你们水寨在山上?”
“是啊,”黎铁华话里是满满的感慨:“是传了百多年的老寨子了。”
董其成眼睛一亮,老寨子…那里头的东西…
随从却不解问道:“在山上头?可这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呐。”
董其成不满瞥他眼,这水匪的老窝当然会建在常人不易达的地方。
黎铁华却笑道:“那是你们没见过淦州怎么过活。不说别的地儿,单说这周边,山挨着山,哪里有平地?祖祖辈辈都是上山下水过来的,日日走着也没觉着啥了。”
随从摇摇头,有些不相信,但随着黎铁华带着他们往上走,果然,黎铁华如履平地,看都不看脚下步履稳定。他们却要时时盯着脚下,生怕踩虚了滑下去。
黎铁华问董其成:“不然,我先上去让人弄个软轿来抬大人?”
董其成当然不乐意,好在这山并不高,究竟让他维持着官威到了水寨前。
山势峰回路转,仿佛中间被挖走一块,一座看着便有年头的用大石和粗木搭建而起的寨子坐落在四周山壁间。
山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