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这是座死城。”没有听到韩越的附和，柯保名转头：“韩医生，你不是眼科医生吗？怎么也来了。”
韩越翻过页纸：“在大学，我修过生物化学。如果这是由环境污染，化学物品引起的人的机能的问题，我想我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柯保名微笑：“下午我要去这里的李家河采取水的样本，你也去吗？”
韩越点头：“乐意陪同。”
周小依和刘振礼坐着运着物资的货车进入x乡的。刘振礼就是小刘，在他答应和周小依一道进入x乡进行报道的时候，周小依就不敢充大，称他为小刘了。
当地一个村官听说又有记者来到，将她安排到村委会里居住。周小依问道：“调研队在哪呢，都是安排到村委会吗？”
“不是，他们在卫生院里。”
“那把我们也安排在卫生院吧。”
村官用一种看怪物的神色看了一眼周小依：“有许多疑似101患者还在卫生院里，那个地方大多数人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调研队是为了方便做研究获取数据才住到那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报了必死的决心。”
周小依哦了一声。
村官把周小依带到一间普通的房间，两个床位间隔出帘子。毕竟周小依和刘振礼两人男女有别。
周小依把行李放好，就匆匆忙忙要赶往卫生院，刘振礼扛着机器也要跟上。
周小依不忍心让他也到卫生院里，毕竟病人也有可能是传染源。
“你先休息，我先去了解大致情况。”
刘振礼长得像小白脸，力气不小。扛起摄像机一点不吃力。
“既然来都来了，还怕什么。”
第八章
周小依到了卫生院，先采访了一些病人和医生。之后是调研队，没看到韩越，调研队队里也是来自E院的翁医生说是去了李家河采水样样本。
周小依心里挂着韩越，采访的时候魂不守舍，刘振礼看着镜头，一直蹙着眉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出了卫生院，刘振礼忍不住问道，颇有苛责的意味。
周小依愣了下：“我……”
“你刚刚的采访含糊其辞，没头没尾。”
周小依也知道自己不对，没敢再拿前辈的派头。只好嘟囔着：“我下次注意。”
柯保名半蹲着，拿着玻璃瓶在河里装水。上游的化工厂一直将废水排在这条河里，乡里的人虽然没有直接喝这条河的水，却一直用这里的水浇灌农作物。河里的水看来还是干净透明的，但是走近就能问道一股刺鼻的气味。
柯保名拴紧盖子，拿给旁边的韩越。
“你说，无色有刺鼻气味的，是什么东西？”
“不一定是一种物质，可能是多种物质相互作用，单说无色有刺鼻气味的是甲酸，还有……”
韩越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玻璃瓶上映出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单薄的身子像是纸片似的。
韩越转过头，慢慢站起来。
周小依在很远就看见韩越了。她凭着一个背影就能断定那个人是不是他。说不上为什么，直觉总是很准的。
看到韩越转过身子，周小依停下脚步。
在X乡，在这个被死亡笼罩的地方。踏上这里的土地，每一次呼吸之间都有死亡的阴影。他们在这里相见。
韩越嘴巴抿得紧紧的，风吹过，打乱他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
没有任何缘由的，韩越相信，她不是因为工作而来，不是因为采访而来，她是为他而来！
从一个安全的生活便捷的都市跑到一个污染严重，疾病横行的乡下，她是为他而来。
那一刻，韩越才认认真真打量这个女孩子。很久以后，韩越一直都认为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不是在动车上，而是在这里，乡下的河边上。
刘振礼走到周小依前头。周小依也缓过神跟上。看到了韩越好好的，她心里就安定了，之前的不安慌张一下子都沉淀下来。
刘振礼走到两人面前：“你们好。韩医生，又见面了。”
韩越和刘振礼握手，也对着周小依颔首，算是打招呼。
周小依对着镜头，开始介绍：“这里是X乡李家河，李家河是这里主要……”
采访结束，刘振礼收起摄像机。斜睨着周小依：“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要来这里了。”
周小依心虚，又不敢否定。
韩越主动上来和两人攀谈，周小依被刘振礼一说，心里不好意思，一直低头不语。刘振礼倒是和韩越谈了好一会儿，话中有话，一直说周小依是如何坚持要来X乡。韩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一直微笑听着。
晚上，周小依装作在看书写稿子，刘振礼突然拉开帘子过来。
“你竟然为了韩医生而来。”这是陈述不是疑问句。
周小依头更低了，恨不得埋到书里。
“总觉得有种你公器私用，我被利用的感觉。”
果然是来算账的，周小依心中叫苦。
“不过，我挺佩服你的。为了韩医生，你竟然可以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本来很生气，想一想又被你感动了。”
刘振礼自说自话，本来话不多，逮着机会倒是一句不落下。
有人敲门，刘振礼开门，寒风中，韩越笔直地站着。
韩越走进，带着一个保温饭盒。
“这是从外面带来的，调研队长给的，是绿豆粥。”
刘振礼看着韩越，竟然觉得他的样子略怪。韩越本来是冷淡的，不会主动给人家送东西，送的还是绿豆粥这种东西。韩越自己没有做过，也是有点手足无措。
周小依看到韩越，愣了一会儿，看他站着，赶紧起身把自己椅子让给他。
“你坐。”
“不了。”韩越把饭盒往周小依桌上一放。“你们吃吧。”说完，就直挺挺转身回去了。来得迅速，去得匆忙。
刘振礼和周小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饭盒。
第二天，周小依就把饭盒还回去了。到卫生院，韩越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周小依看看他居住的地方，然后没找着什么话题，周小依只好说拜拜。韩越却问了一句：“我要拿样本去化验，你要一起去吗？”
周小依愣了，定定看着韩越。韩越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去了，对你报道也有好处。”
周小依总觉得韩越不对劲，先是莫名其妙送她绿豆粥吃，再来竟然约她同行。这不像冷血无情的韩医生会做的事啊。
但是周小依没管这么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好。”
两人到了市区里，实验室进行化验时，两人只能空等。韩越竟然又破天荒干了一件令人跌眼镜的事。
“我们去逛逛吧。”
周小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韩越，难道是韩越要买东西？周小依腹诽。
两人带着口罩在市区里一间大商场逛了起来。虽然他们现在身体还没有异样，但是安全起见，不得不防，避免疾病传播。
周小依进了商场，抬头一看，一二三四五层，要去哪里？问道：“你要买什么东西？”
答曰：“我不买东西。”
周小依疑惑地扭头看他：“不是你提议说要来商场的吗？”
韩医生思索了一下，是他提议的没错，不过：“你答应来了啊。”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转身原路走出商场大门。
路上，周小依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来是老刘在网上发了一张婚纱照。
照片上的老刘脸变白了，年轻的样子总算符合他的年纪。周小依嘴角弯起，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分享这份喜悦。她雀跃地抬头，看到韩越平静的脸色时，脸上的喜悦又缓冲了一下，最后还是自己乖乖低下头，在婚纱照下留言。
不行了，P得这么明显，严重失实，不符合我们客观公正的职业道德啊。
“什么事这么开心？”韩越问，他竟然敏感地察觉到了旁人的情感变化。
既然是你主动问了！周小依把手机举得高高的，方便他能看到：“老刘啊，他就要结婚了。”
因为王弟的事情，韩越跟老刘有过接触，认识他。接过周小依的手机，韩越仔细在日光下辨认手机上的照片。
喜悦一下子开闸，阻挡不了。周小依兴冲冲：“你看，老刘当新郎，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帅死了！”末了，周小依似开玩笑，又似认真：“当然啦，韩医生更帅啦。”
韩越嘴角微微翘起，被别人称帅，一下子突然谦虚起来，不知作何回答。最后说道：“嗯。你也比新娘好看。”
老刘的新娘是三十岁的女强人，普通相貌里带点凌厉。周小依不过也就比人家年轻一点而已，未必就比人家好看。听到韩越的话，周小依总觉得哪里怪怪地，干巴巴说：“哪有，哪有。”然后就把手机放回包里，专心埋头走路。
气氛一下子就有点怪。
不对，是本来就怪怪的。
第九章
手机不安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周小依看到手机里显示的来电者，脸上突现惊恐之色。
周妈妈！
周小依心里祈祷周妈妈没有看电视新闻，没有看没有看。
“喂。”
“你在哪里？”周妈妈的声音很冷静。
“我在电视台。”
周妈妈安静没有答话，然后一下子噼里啪啦：“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你就给我到处乱跑，还跑到X乡！你还要不要命啊。跑了就跑了，可你瞒着我！”
周小依把话筒拿得远远的，方向不对拿到了韩越身边，马上又转变方向。
等话筒里安静了，周小依才解释一大堆东西，无非是职业道德，事业理想什么的。当然周妈妈是没听进去的，这场谈话进行得非常艰难。
韩越看到周小依对着电话“喂”了几声。
“你妈妈把电话挂了？”
周小依无奈：“不是，是我手机没电了。”
韩越掏出自己的手机，周小依摆手：“算了，让她自己先平静一下吧。”
韩越一脸不悦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你来X乡，没告诉你爸妈？”
周小依摇头，然后抬眉：“那你来这里，你告诉你家里人啦？”
韩越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不怕你家里人不同意？”
韩越微笑：“他们不同意也没有用。”
化验结果出来了，周小依听着韩越和专家在那边叽里咕噜讲一些化学成份，她是记者，询问了里面一些重要的毒性成份。之后两人越讲越复杂，越讲越深入，周小依作为一个一心在文科方向里发展的学生实在听不懂，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韩越和专家拿着表格讨论了一会儿，最后又要进实验室做更进一步的探究。回头看到周小依一个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
韩越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她，周小依不解。
“给你玩游戏。”韩越说完就走，走了两三步又回来。周小依果然看着手机屏幕的密码画面不知所以。
韩越开始按数字：“密码是0924，以后要记住。”
周小依点头，然后脑子一晃，以后记住干嘛，不对，韩医生刚刚说密码是什么来着？往韩越的方向看去，韩越已经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进入实验室。
只要不让它锁屏就好了。周小依专心地找起了照片。
可是手机里的照片只有一些关于医疗资料的东西和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那应该是韩越的妈妈吧。关于韩越自己的照片是一张没有，周小依仰天长叹。只能专心找起游戏。
看到一款小豺狼捕食记的图标，周小依点了进去。
那是两年前，在动车上，韩越玩的游戏。
周小依回来后，和刘振礼商量了一下，明天就做关于李家河水化验结果的报道。两人商讨完毕，刘振礼说：“我看到老刘的结婚照了，拍得真好。”眼睛向周小依飘来：“你的进度也快了。”
周小依不明所以：“什么进度？”
“你今天和韩医生不是去约会了吗。”
周小依瞪他：“那是工作，别瞎说。我是没关系啦，韩医生听到肯定不高兴。”
刘振礼一副你还装的样子，周小依懒得和他说，赶紧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周妈妈又打来了电话。
这次，周妈妈是真的很平静。
“照顾好自己，离那些101病人远一点，吃喝也要注意。”
“我知道。”
关掉手机，周小依将手机按在心口，胸腔一片温暖。
不论我在哪里厮杀，只要有一处永远包容关爱我的港湾就好。
一周后，病源渐渐浮出水面，原来是工厂废物污染李家河水，李家河水浇灌在农田里，和农地里的物质反应产生毒素。101治疗方法也有重大突破，一切都越来越明朗，越来越有希望。
韩医生喜欢有事没事就找周小依，不过都是跟两人的工作有点关系。周小依不太明白韩医生怎么了，韩医生却一直以为周小依是明白的。直到那次在卫生院里，周小依做完对病人家属的采访后和人瞎聊。旁边一位大妈突然说道：“你男人真厉害，替我们谢谢他。”
周小依张大嘴，瞪大眼，不可置信：“我男人？”
苍天知道，她还是一枚黄花闺女啊！
刘振礼在旁边收器材，云淡风轻：“她是说韩医生。”
周小依连连摇头：“你们真误会了。韩医生不是我那……那个。”
大妈以为周小依害羞，笑道：“我们乡下人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们没结婚，男女朋友嘛。”
周小依双手做机械运动摆动：“不是，大妈，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啊，工作上互相帮忙。”说完，就看到韩越面无表情从门外经过。
第二天，凌晨，天还是黑漆漆的，周小依睡梦中听到了敲门声。帘子另一边，刘振礼睡得很熟，周小依裹了件大衣起来开门。
韩越站在外面。
“去看日出。”
周小依下巴都要掉了，看日出？老子睡得正高兴，看个毛日出啊！
韩越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周小依跟着他在后面。虽然她的主观意识是想睡觉的，但是她的潜意识还是让她乖乖跟来了。
周小依磕到一块石子，踉跄了一下。韩越回头看她。
“没事，踩到一块石头。”
韩越伸手牵住周小依的手，韩越的手冷冷的，周小依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暖暖的。
周小依失魂落魄地一路被韩越“拖”着走。
两人走到一处小山包上，韩越拉着周小依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
手还是紧紧牵着。
周小依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和韩越的手。
艰难地开口：“你这是在干吗？”
“你说呢？”声音低沉，透着不爽。
周小依抬头，傻傻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完了，完了，最后一个字说不下去。她是不是太自恋了，会这样理解？可是韩越这几天的举动都，都只能用这一个理由解释啊！
韩越定定看她，等她把话说完。
周小依咽了一口唾沫，拿出董存瑞举炸药包的勇气：“我！”
韩越点头，神色平静。
周小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给我下诊断，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