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边走边上下打量龙阳,看了好久,突然问:“你就是妙手神针龙阳?”
龙阳刚撑开伞,被她突然一问,有些诧异,心说怎么我什么时候叫妙手神针了?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我是龙阳啊!不过……妙手神针……我可担当不起,跟陆青山老前辈这样的大师比起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陆龙龙有些嗤之以鼻,“虚伪了吧?我太爷爷这段时间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常常念叨你的名头,说你天赋好又有明师指点,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人才,日后会超越他的天才呢!”
龙阳尴尬不已,“我哪儿敢跟陆老前辈比较,他老人家一代宗师,这么说实在是……”
其实,陆青山这段时间在陆龙龙跟前念叨龙阳妙手神针的名头,大半还是出于一种不死心的心理,总觉得他三晋陆家的医术居然就流传不下去而心有不甘,在电话里面听了刘畅理描述的那几个医案,因此就拿龙阳来说事儿,还抱着一丝让曾孙女陆龙龙回心转意的心态,指望着能激起陆龙龙好胜的心理,从而让这个他认为天赋极佳的曾孙女把他陆家医术给传承下去。
说起来,陆老太爷的心思是成功一大半了,陆龙龙心里面是十分不服气的,她自觉自己对足心道已经钻研颇深,中医并非不好,只是和足心道比较起来太难了些,没有明师指点根本难以成就,而足心道这种简单有效的自然疗法才是现代最值得推广的。
不过她从此对龙阳这个名字就上了心,心里面下意识就认为这个妙手神针一定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高大,笑起来一定很傲气,穿的一定是和她太爷爷一样的中式衫褂,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中药草味道……
结果今天一见面,让她大吃一惊,怎么是一个像是国中生的少年呢?脸色苍白,穿着黑色的阿曼尼,居然还土土地背着背包,笑起来甚至还带着稀罕得不得了的腼腆,真是跌碎了眼镜,她实在无法想像,就这么一个国中小弟弟居然就敢叫妙手神针?
她看着龙阳腼腆的笑,实在不甘心,“你今年多大?面相倒是很嫩啊!”
龙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十九……”
陆龙龙死心了,也更加不服气了,她自己刚巧搭上“六年级生”末班车,对眼前这个分明“七年级生”的小孩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她暗自嘀咕:太爷爷老了,难免有些糊涂,这么大的小孩子,本事再大也上不了天去。
又看了两眼龙阳,她转头,再不说话,迳自往前面跟过去,后面龙阳挠头,伸了伸舌尖,也快步跟了上去。
陆青山原本就是三晋名医,到台湾后他子孙两代都从商,家境颇丰,私家车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看见老太爷出来,赶紧就迎了上去,一行人上车,房车往阳明山别墅区驶去。
龙阳第一次坐这种高档房车,旁边陆龙龙冷眼看这位“阿土伯龙阳”有些拘谨,脑子一动,生出个心思来。
“刘爷爷,您这次来台湾,大约准备停留多久?”
“十天半月吧!”刘畅理正在跟陆青山闲话,听她问起,随口回答。
“我看您带的这个小龙阳感觉很是投缘,要不……这段时间我帮您带带他?”陆龙龙眼神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这个……”刘畅理沉吟,他带着龙阳来台湾,主要还是让他增广见闻,顺便多认识一些中医界的前辈,而陆龙龙所说的“带”,却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旁边陆青山三指撩着颌下白须,微微一笑,“怎么?你准备带他去见识见识你们那个足心道总部?”
他对自己这个曾孙女了解的很,刚才陆龙龙眼神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他已经留意到了,心知大约是她心里面有些想法,脑筋一转,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暗底下一笑,因此帮着她说话。
刘畅理哦了一声,陆龙龙听陆青山帮自己说话,赶紧把自己在足心道疗法研究会的身分一说,那么,她这个“带”字就合乎情理了。
“陆老,您这个曾孙女实在是不错……”刘畅理顺口夸奖了几句。
陆青山叹口气,“若跟她叔伯、爷爷什么的比起来,的确算是不错了,可惜的是,我三晋陆家的医术……。”言外便有些唏嘘。
几句话后,便敲定了龙阳在台湾的磨难,陆龙龙看着“阿土伯龙阳”犹自傻傻地看着窗外,暗中得意地笑了起来,难得好心,指着外面给龙阳介绍这全台湾最金贵的富贵山头。
在台湾若说富豪聚集之多,阳明山认了第二,恐怕没地方敢认第一,这里的别墅动辄上亿甚至数亿,富豪比邻而居,密度之大让人咋舌不已,尤以国安局到文化大学这一段为甚,曾经有人玩笑话说:在仰德大道上随便丢个石头砸到的人身价起码都是亿万。
这里多的是各大集团老总、超级影星、国民党前将军、立法委员、IT新贵……阳明山别墅这个词可以说是身分的象征、经济的风向标。
听着女孩的介绍,龙阳只晓得张大嘴巴,在他这个山区出来的孩子来看,数亿的豪宅实在难以想像,他看着外面豪华别墅林立,傻傻说了一句,“这钱够在武当山买地盖大楼了……”
真是个阿土伯!陆龙龙暗笑,嘴角都挑了上去,旁边陆青山轻轻咳嗽,女孩察觉,脸上一红,赶紧收起笑容。
车子蜿蜒而上,在仰德大道与永公路交叉处右拐了进去,和刚刚路过的二三段影星聚集处不一样的是,这里都是一些老牌富豪的别墅,建筑风格也偏于保守,譬如和陆家毗邻而居的就是几位国民党前将军。
车在陆公馆门口停稳,一行人下车,龙阳看着眼前这老派大气的别墅,又有些咋舌,心说怎么陆老前辈家这么有钱,而师傅却在武当山上当道士呢?颇有些不解。
若说当年的三大神医,“慈庵一针龙章玉龙、指掌秦南春、三晋陆青山”,三人中章玉龙淡薄名利,秦南春长袖擅舞,陆青山交游广阔。
陆青山家大业大,到了台湾后成了台湾中医界泰斗,秦南春政治嗅觉敏锐,人脉关系又好,早早就移民北美,还凭藉着良好的人脉做过联合国针灸联合会的会长,章玉龙则出家为道,隐居在武当山施针救人。
这说不上谁人品高谁人品低,只是各人理念不同,譬如三大神医之一的秦南春,这人凭借自己多年在联合国的影响力在北美大力推广中医,美国许多州立法承认中医的合法性,秦南春可以说功不可没,在北美和欧洲老华人当中地位甚高。
而陆青山在台湾,那也是有着相当好的口碑和声誉,甚至有些人称呼他老菩萨,泰山北斗的地位可见一斑。
相比较而言,章玉龙或者说龙道长,功利心淡薄,一生治病救人,若比较谁救治的人多,恐怕无人可以相比,晚年更是悉心培养出了龙阳这么一个中医界的怪胎,也是足可自傲了。
陆青山不在客厅招呼刘畅理,引着他们到自己的书房坐了,陆龙龙最了解她太爷爷心思,晓得老爷子一定会拉着刘畅理畅谈,立刻就去泡了药茶,刘畅理刚才觉得她对龙阳态度有些古怪,本来有些不喜欢的,这会儿看她,却又多了几分喜欢来了,可见人老了更加注意繁文缛节,年轻人不可不察。
陆老太爷看龙阳捧着茶杯有些拘谨,笑着说:“小龙阳,说说我这药茶里面都有些什么。”
龙阳赶紧喝了一口茶,上口微苦,又带着点儿咸咸的味道,是玄参的味道,《本草》上说:玄参味苦咸,微寒无毒,入心、肺、肾三经,久服补虚明目强阴益精,管领诸气上下津清,为足少阴肾经之君药。
以玄参为主的“玄参枢机茶”历来是医家肾脏派所推崇的,他没仔细分辨,立刻就想说是“玄参枢机茶”,再一想,不对,如果是玄参枢机茶,何必要问?
三晋陆青山名气太大,跟他师傅同辈,他一时间自然有些紧张,怕丢了师傅的脸面,小心翼翼又慢慢抿了一口,“玄参、麦东、竹青、熟地、当归……”
红木椅上的陆青山呵呵一笑,伸手摆了摆,“好了好了,一味味报清楚了,我这个老头子就没多少面子了,说白了,无非也就是补气益肾,倒是我多此一举了,如果章玉龙的弟子连个药茶都分辨不出来,那倒是笑话了……”
龙阳腼腆笑笑,“陆老前辈您夸奖了,说起来汤剂我的确不太精通,师傅也常感叹现代中药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疗效越来越不确定……”
“环境污染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啊!”陆青山皱眉,随即又松了下来,“别老前辈老前辈的,我虽然虚活八十多年,可听这老前辈三个字还是有些刺耳的,若有心,叫我一声陆爷爷就好。”
陆青山倒是没架子的,言语中还透着一丝老顽童的味道,可旁边女孩不乐意了,龙阳叫陆青山爷爷,那岂不是凭空高出了她一辈?
“那不行!”陆龙龙急忙反对,“太爷爷,那……那我岂不是要叫他叔叔?”
旁边龙阳听了,立刻尴尬起来。
书房内两位老人相视一笑,陆青山摸着胡须低笑,“龙龙,真按你这么算的话,龙阳叫我一声爷爷,我岂不是占了他师傅章玉龙老大的便宜了?我们各交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陆龙龙这才放心,看了一眼犹自脸红的龙阳,低声嘀咕,“万一您哪天交个什么忘年交,那我真是亏大了。”
龙阳听得清楚,有些好笑,抓了抓头,也不去插嘴。
陆青山不去理会曾孙女,和刘畅理打开话匣子,不时拉上龙阳说话,说的都是医家辨证、寻穴、针法、汤剂配伍等等,一个是多年前的神医,一个是当代神医,一个是神医得意弟子,聊起来话题可就深了,一般的中医师来了,恐怕都会不太明白,陆龙龙虽然从小跟她太爷爷学习穴位辨证,毕竟差太远,没听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龙龙,看你也插不上话,先出去吧!一会儿子房他们回来,别来打搅我……”陆青山看她那副模样,实在不喜欢,觉得在客人面前落了陆家的脸面,暗中感叹,恐怕三晋陆家的医术就要在自己手上绝了,挥了挥手,就让她出去。
“那……”陆龙龙起身,“太爷爷,待会儿晚餐我再来叫你们好了。”
“好好!”陆青山挥手。
陆龙龙不放心,又看了一眼龙阳,“太爷爷,那个事情……”
陆青山看了一眼龙阳,心说或许这孩子能创造什么奇迹也不一定,于是点点头,“这交流会还有几天,你带着龙阳出去看看也有些好处,去吧,晚上再说。”
老爷子还有个心思,台湾国际足心道研究会注册会员几十万,可以说普及度很广,而中医的确越来越衰败,甚至由于某些疗法不合乎法度而闹出难堪的新闻来,譬如“某老中医因为给女病患从**内伸指体内指压而被控告性骚扰”,地位越来越低下。
当初陆龙龙跟老爷子说起那则新闻,间接说起足心道疗法的合理科学性,的确让老爷子心里面实在不是个滋味,这会儿有心把龙阳当屠龙刀使,杀一杀曾孙女的锐气。
陆龙龙得了肯定,有些不怀好意看了龙阳一眼,喜孜孜去了。
刘畅理眼光毒辣,可不像龙阳,看了一眼老太爷,“陆老……”
陆青山轻抬眼皮,“刘老弟,你我心中有数就好,放心,我不会让老友的弟子吃亏的,何况,让小龙阳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我这个曾孙女,唉!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足心道好则好矣,跟我中华几千年活人术比较起来,还是略有不足啊!”说这番话的时候,老太爷眼神中那股自信无以复加。
“现代,太依赖机械了,历史大潮流啊!”刘畅理感叹,摇了摇头,“不过足心道疗法我倒是略有研究,作为一种自然疗法,在安全性方面倒是可圈可点的,只是局限了些……“龙阳抓了抓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东西,看了两老一眼。
两老哈哈一笑,陆青山说:“说起来,实在应该把龙龙留下来听听小龙阳的论点的,刘老弟,当初龙阳跟你说的现代针灸术针法失传,刺术不精才是当务之急,这刺术不精四个字实在应该送给我那骄傲的曾孙女才是,所谓差之毫厘缪之千里,足心道不外乎我中华医术的指压一道,说起来手法精妙才是关键,若经验不足,差距可以说几倍几十倍……“陆青山这么一打岔,龙阳立刻忘记了心中疑惑,尴尬笑笑,“陆爷爷,您可别取笑我了,当初我也是转述我师傅的话罢了!”
三人立刻又沉浸到讨论中去,龙阳听了陆青山分析几个医案,得益不少,老一辈的经验才是最宝贵的,像他,目前最欠缺的就是经验,这也是龙道长让他下山历练的本意。
两老一少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三人似乎都忘记了长途劳累这个词,还好刘畅理和龙阳在飞机上吃了点儿点心。
等到天色渐暗,陆龙龙才从外面进来,陆老太爷哼了哼,“子房他们回来了?好吧,一会儿就出去,让他们候着。”
陆公馆还是老式的大家族派头,陆龙龙的爷爷陆子房已然是年纪一大把,到外面,那是堂堂董事长,可到了家中,还是得低眉顺眼瞧老父亲的脸色,若说在陆青山心中的地位,恐怕还不如陆龙龙。
三人出了书房往餐厅去了,陆子房脸色红润、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富家翁模样,旁边自然少不了太太、儿子之类。
龙阳乖巧,一个个叫下来,让陆家人很是喜欢。
陆龙龙的母亲看龙阳十分满意,虽然人土气了点儿,脸色稍嫌苍白了点儿,可老太爷满口夸奖的人,那自然是好的,拉着他倒是说了不少话,让龙阳很是难为情,还好老太爷淡淡一句话就让孙媳妇乖乖坐下了,可见老太爷在陆家那是说一不二的。
一顿饭算得上主宾皆欢,陆龙龙看气氛不错,又当着老太爷面说起给龙阳做“导游”这桩事情来,老爷子偷偷冲刘畅理一乐,干咳几声,说:“龙龙,给太爷爷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子房啊,我这个月的花销全部拨给龙龙吧!”
陆龙龙心里面高兴,赶紧拍老太爷马屁,“太爷爷,龙龙帮您办点儿事情,怎么能拿钱呢?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赚的钱都花不完呢!”说完后看着龙阳眨了眨眼睛,心说小弟弟让姐姐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现代最好的自然疗法吧!
龙阳懵懂,哪儿晓得陆龙龙的心思,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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