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迷雾重重
若虞说话一向是有问题的,好好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就会变了味道。外婆常说人年轻气盛的时候总会做一些傻事,明明不是自己心中想要说的话,却因为一时意气或是图一时之快而口不择言,做一些违背本意的事情,等到后悔的时候才发现想要修正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想我和若虞正在做着这样的傻事,谁也不肯让谁。这也不能怪若虞,若虞一直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而我因为有了母亲血缘的关系,嘴上从不肯饶人,尤其是对若虞,于是话逼着话就成了这样:
我直视着他说:“什么时候回来是我自己的事情,别说我还没有嫁给你,就是嫁给你,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若虞也不甘示弱,瞪着眼冲口而出:“不想嫁给我就早说,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娶吗?”
他这么一句话,顿时让我心灰意冷,我做的这些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他误会我也就算了,如今又换来如此绝情的一句话,但觉万念俱毁,就说:“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谁都不要反悔!”
若虞有些傻眼了,他知我素来是个死心眼的人,看我提步往楼上去,一个箭步档在了我面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睛中已是带了哀求,说:“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你是不是巴不得听到我这么说,我知道我没你会说话,但是我对你总是一心一意的,你呢,能做到对我一心一意吗?”
“让开!”我已不想听他说话,反正说来说去都是我辜负了他,也不想想我又不是他的附属品,不能因为他爱我就放弃了任何与人交往的权利。
他看着我,一脸的坚决,铁了心不肯让我过去,我也不想和他做一些徒劳的争吵,转身又往楼下走,他身手自是比我矫健很多,一把就拉住了我,神色慌张地问:“西西,你要干什么?”
我挣扎不开,就开始讲条件:“两条路,一条让我回楼上休息,以后你做什么我不管,我做什么你也不要管,还有一条,我现在离开苏家,以后永远都不来见你,你就再也不用看到我烦恼了,你自己选一条,我照做。”
若虞看了我半天,突然就很平静,望着我说:“我不选,我也不会让你选。”
我气极了,用力去掰开他的握着我手腕的手指,他的目光却丝毫未从我脸上移开,只是任我掰开一根手指他就再合上,反复了几次以后,我是彻底败给他了,只咬牙切齿地问他:“苏若虞,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问我:“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我说错了话,就不敢松手了,我怕我这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回西西了,要不你告诉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心中念头一转,就说:“你放手我就不生气了。”
若虞却不上我的当,送了两个字给我:“不放!”眼睛里透着坚决。
我恼怒之极,只恨恨地又踢又打地说:“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放,否则你就等着后悔吧,”
若虞这次是裂开嘴笑了,一边用另一只胳膊挡着我发疯,一边说:“我就是这样打算的,打我也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说错了话,一不小心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又最不能看到他笑了,仿佛千里河堤溃于一旦,一夜春风尽绿江南,心里的防线轰然间倒塌,却又气不过,趴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也不躲,反而是等我解了气抬起头来,伸手把我揽进了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西西,是我不好,答应我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这么轻声细语一说,我更是什么气都消了,其实若虞什么都肯迁就我,但就是不能看到我和景然在一起,我始终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是吃醋,也没有必要会如此强烈。直觉告诉我,他和景然之间必定有什么事情是和我有关的,否则也不会一个说话旁敲侧击,一个又杯弓蛇影,可是到底会是什么事情,我还真是无法猜到。
上了楼,我往自己房间去,若虞也跟了过来,我把他往自己房间推,一边推一边说:“你自己说的,又不是非我不娶,我也不伺候了,我们各自过各自的。”
若虞赖着不走,抱了我说:“不用你伺候我,我伺候你,我捶背,揉肩,捏脚,什么都会,如果想刺激一点的,我还可以做别的。”
我“哦”了一声,笑说:“很遗憾,这些服务我都不需要,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若虞忙说:“你每天都要我抱着才能安心,我不抱着你你能睡得下吗?”
我笑:“这个不用担心,我二十几年都是自己睡的,每天都不知道睡的有多好。”
我推着若虞,若虞就是不走,急说:“我再说一个理由,”我饶有兴趣的停下来听着他说,以为他会讲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来,哪知道他危言耸听地讲:“今天晚上有雷阵雨,会闪电,会打雷,这么大一栋房子里也只有我们两个在,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就不用害怕了。”
我这才想起,苏明哲今天晚上是不回来的,李婉和苏老爷子在医院里,而苏母自从和苏老爷子争吵后的那天就带着玖儿去住酒店了,苏家上上下下还真的只有我们两个,难怪我们在楼下又打又闹的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出来制止。又想起苏母佛堂里那一尊尊威严的佛像我还真有些怵了,想了又想,就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可以考虑一下。”若虞马上喜笑颜开,我接着说:“这样好了,我就好心一点,把地板让给你睡好了。”
若虞“切”了一声,别过脸去,一脸的不满,我问他:“不睡是吧,不睡就不要跟进来。”
我作势要关门,若虞哭笑不得,马上说:“睡,睡,只要是西西说的,地板也睡。”
我也不知道若虞在地板上睡了多久,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他怀里的。玖儿不在,我在苏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就随若虞到了市区,他去上班,我就到医院里看探望苏老爷子,顺便看李婉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出了电梯,和护士打过招呼后就往病房去,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苏老爷子在和李婉说话,我就站了一下,听到苏老爷子说:“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我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还是早些让若虞知道吧,我走了以后他也能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李婉叹了口气说:“你的苦心我也明白,可是若虞一直都以为他妈妈已经去世了,现在突然告诉他我才是他亲妈,我就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我几乎要惊叫出口,原来李婉是若虞的亲生母亲,若虞一直希望亲口喊一声“妈妈”的人一直是陪在他身边的,难怪李婉对若虞好到不能再好了,我原以为她是出自于对已故姐姐的嘱托,还有就是为了苏家的钱,却不知道她和苏老爷子还有这样的一段关系,而他们之所以会瞒着若虞和所有的人,其中的原因我也大概能够猜得出,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太突然,我还是傻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35 被抹煞的亲情
我还在迟疑,李婉已经拉开了门,看到我在门外她还是愣了一下,才说:“西西,你怎么不进来?”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老爷子,想必也猜到我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都不知道该埋怨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凡是苏家的秘密我都有份知道,我被安排坐在沙发上,听李婉讲了一段过去的往事。无非是相遇,相爱,然后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又因为未嫁,若虞的身份只能被隐瞒着,他只能喊李婉为阿姨,后来就是李婉带着若虞嫁给了婧如的父亲,那个老实的男人视若虞为己出,原以为从此可以过一些平淡的日子,无奈婧如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她就在苏云天的安排下带着婧如和若虞以若虞阿姨的身份入住了苏家。
李婉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当初瞒着若虞的确是为了些不得已的原因,只是若虞不一定能够理解,本来母亲和阿姨都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若虞只要心里有我我就应该知足了。”
是这样的吗?我脑海里很快想起了若虞在家乡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一直都很羡慕别的孩子能够喊一声“妈妈”,而他以为他的母亲早在他襁褓之中去世,所以他从没有机会喊出这两个字来。我说:“不是这样的,阿姨和妈妈不是一样的概念,我想若虞会喜欢喊你一声妈妈的,如果你们同意,让我来告诉他这件事,我想他会理解你们的。”
李婉满脸的喜悦,只怕就在等我这句话,她把我的手抓得紧紧地,说:“西西,若虞脾气虽然倔,但他愿意听你的话,我也知道我原也不该有这个奢求的,但是若虞爸爸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听到若虞喊我一声妈妈,西西你能帮我们完成这个心愿就最好不过了。”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云天,转过脸对李婉说:“其实我也有一个心愿是希望你们能够成全的,是关于苏伯伯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把景然身世告诉苏云天的冲动,我再也不想看到苏家这样,父不父,兄不兄,一切都是乱的。只想或许这样就能改变景然的仇恨,就可以让一切复仇到此为止。只是我不知道苏云天还能不能记得他有过这么一个儿子,在这个尘世中颠簸,怀抱着仇恨长大。
在李婉愕然的目光中,我说:“我想单独和苏伯伯讲。”苏云天示意李婉出去了,我站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病床前,着实不敢想象,二十几年前他曾经无情地抛弃过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孩子,这样一个在死亡面前显得的是那么的软弱的老人,怎么会是那么绝情的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我说:“苏伯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若虞还有一个哥哥,是和明哲大哥同岁的?”
苏老爷子的目光霎时犀利如刀,问道:“你既然这么问,就是知道了,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你接近若虞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老爷子一番话让我冷汗直冒,这样一个行将弥留的老人,我只是看到了他外表的软弱,却忘了这始终是他的忌讳,难怪他从来就没有提起过。我也是豁出去了,说:“苏伯伯不应该这么问我,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关心若虞和明哲大哥同时,有没有想过他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这些年来又有没有想过去找他,还是你早已忘了他们母子两个。”
苏老爷子可能被我这几句话问住了,又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终于叹了口气,说:“我回国以后也曾经间接找过他们母子,想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糊口,可是去找的人回来说那孩子的母亲已去世了,孩子也不知下落。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想起景然为此而受的苦,我一时之间竟热泪盈眶,如果命运不是那么捉弄人,如果苏云天在景然母亲去世的那年找到了景然,那么一切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说:“我可以找他过来,甚至可以告诉你他现在住在哪里,只是他为此而受过太多的苦,肯不肯认下你这个父亲还是两回事。”
苏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斩钉截铁地说:“找他来见我,或者让我去见他,我会想办法弥补我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给这孩子一个安定的未来。”
我闷闷地笑,只怕景然想要的不是一个这样的未来,他今生缺失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不是苏老爷子一句补偿就能够弥补的。
我说:“你不用去找他,因为他就在你身边,如果你想弥补,那就趁早。”
“你说他是……”苏老爷子疑惑地问,我并没有回答他是谁,而是抹着泪退了出来,我想苏老先生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俗话说父子连心,他一定能够知道他那个失散多年的孩子就是景然。
从医院出来,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一会,看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去找了若虞。这些日子,我倒是来过若虞办公室几次,秘书想必也知道了我和若虞的关系,就微笑着带我过去敲门,在门口隐隐能听到两个人争吵的声音,但随着敲门声的响起争吵声也停止了。
我进去的时候,景然也在,两个人都在落地窗前站着,看到我进来,景然捡起地上的一份文件往门外走,与我擦肩而过,他的目光里溢着温柔的笑,我傻傻地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这样看着他出了若虞的办公室。
若虞的心情不是很好,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又多喝两杯酒,我就没有和他提李婉的事情。而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景然开始行动了,可是他明明答应过我,为了我的幸福,不和若虞做对的。
只能陪着若虞,装傻卖痴地讲了几个笑话,若虞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摸着我的头发笑说:“我今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西西,有西西陪在我身边,就算失去一切我都不会在乎。”
我心中一动,也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说:“你不只有我陪,还会有很多人在你身边,包括你的母亲,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一直都陪着你。”
若虞以为我是在和他说精神上的陪伴,就叹了一声说:“这倒也是,不过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就是做梦也是梦不到的。”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我霍地站了起来,拉着若虞向外走。
若虞也不知道我又在发什么疯,一边抓了椅背上的外衣茫然地跟着我走,一边问:“西西,你没事吧?”
我们就在门口礼仪小姐恭敬而又悦耳的“慢走”声中出了餐厅,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和若虞直奔医院,在车上的时候我大致讲了李婉的事情给若虞听,只是我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告诉若虞的,最后我问若虞:“你觉得那个孩子应不应该原谅自己的母亲,完成父母的心愿呢?”
若虞沉默着,过了一会,说:“这个事情太突然了,我需要想一想。”
那时我们已经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我说:“可以,从这里走到楼上,我们爬楼梯,你就有足够的时间想了。”
若虞被我气笑了,拉了我的手说:“算了,我们还是坐电梯吧,说到底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
我欣然答应,可是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若虞又犹豫了,说:“西西,我还是改不了口,等会进去了,我能不能先不叫。”
我马上点头:“当然可以。”其实他能跟着我进去,已经是好的了,李婉也自会明白他是知道了这件事的。我想李婉在意的只是若虞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至于称呼也只是早晚的事。
然而李婉和苏老爷子都不在病房,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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