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上相信与否,那都不重要。只要皇上但凡有那么一丝不确定,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信任蒋轩。
对于她日后图谋之事,这就足够了。
“在皇上面前,你不要把话说得像刚才那般直白,要婉转些才好。”太后指点她。
吴夫人记在心中,与太后详细设计好说辞,才退出了奉宁殿。
她刚一走,李嬷嬷就在一旁提醒道:“太后娘娘,靖远侯夫人这话是否属实,恐怕还有待商榷……”
“我管它是真是假!”太后阴冷一笑,“她是想让皇帝对世子有所猜忌,这我当然明白!但只要皇上同时也猜忌了成嫔,对咱们就是件好事!”
李嬷嬷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怕成嫔将咱们派她去接近靖远侯世子的事告诉皇上?”
太后点头:“皇帝若是发落了她,自然最好,就算只是冷落在一旁,多少也能让哀家踏实一些。如今她这个身份,总让我有些不安!”
李嬷嬷不再劝阻。
既然太后娘娘怀了这个心思,就怪不得会与靖远侯夫人一拍即合了……
第二天,吴夫人再次来到奉宁殿,等着与皇上“偶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做戏
吴夫人陪着太后,在奉宁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等到散朝后过来请安的皇帝。
只见皇帝一身红裳绛纱袍,头戴五彩玉珠皮弁,显然是散了朝就直接过来的。
只不过,皇帝的气色,似乎有些憔悴之态。
身后跟着成群的太监和侍卫,尽数止步于殿前,只有常公公一人,虚扶着皇帝,缓步前行。
一进门,殿中除了太后之外,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包括吴夫人在内。
皇帝先向太后行了礼,方才转向吴夫人这边,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挑了这时候给太后请安。
“靖远侯夫人也在啊!”皇帝说完这句,就咳嗽了好一阵。
“是。”吴夫人保持着跪姿,不敢多说话。
皇帝咳嗽完了,才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起来。
这时,太后那边开了口:“快去给皇上端杯热茶过来!”旋即又道:“你也真是的,自己身体不大爽朗,坚持上朝也就罢了,来我这里请安的事算什么打紧,竟也一次都不肯落下!
言语之间略带嗔怪,但任谁听了,也知道这并非真心。
皇帝则回道:“朝堂上的事是大事,过来给太后请安,同样也是大事!朕只是偶感风寒,并非有什么大碍,怎能在您面前失了孝道!”
越是心中有隔阂,这礼节之事才更不能疏落,免得被人挑了错处。
皇帝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依我看,这朝堂上的事。皇上也不能都揽在自己身上,平白让龙体过多损耗。还是让朝臣们帮着多分担些,来得更好!”
皇帝笑着应下。
这话一如往常的冠冕堂皇。他早已习惯。
此次却有了不同。
太后说完,并未像往常一般,嘘寒问暖几句就以不耽误他朝事为由让他回去,而是转向吴夫人,摆出要继续往下说的架势。
“这说到为皇上分忧,你们侯府里可是首当其冲呢!”
“可不敢当!”吴夫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为人臣子。自当为国尽忠,绝无二话的。”
太后问道:“蒋轲离京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回太后。犬子出征之前,我就曾告诫过他,要一心以战事为重,不要总惦念着家里的琐事。故而。并不曾有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皇上心里琢磨着,她们这一来一往,看似闲谈,却显露出各种深明大义。
无非就是太后想在自己面前替靖远侯夫人和蒋轲做脸。
尤其自己不久前派人去把蒋轲的姨娘打了二十廷杖,她们这是担心蒋轲因此有失圣心吧。
皇帝自以为看透了她们的心思。
却不想,她们还有后招。
太后突然道:“瞧哀家这张嘴,怎么还议论起前线将领来了!这后宫可是不能干政的。即便蒋轲传回什么消息,那也算是战报。不能胡乱打听的!”
自说自话了一阵儿,立刻又道:“还是说说你们世子吧!记得他从漠北回来之后,似乎一直在府中养伤,不知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皇帝听她提起蒋轩,不禁微微皱眉。
吴夫人连忙接话:“劳烦太后娘娘惦记,世子的身体倒是康健了不少,只是……”
抢着说话,却又吞吞吐吐。
太后只得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他最近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大好。”
吴夫人话音未落,皇帝的双眉皱得更深了。
尽管蒋轩明面上是在府中调养旧伤,但这段日子里,皇帝也不是没给他派过任务,只不过那些查案之类的事,皆在暗中进行罢了。
尤其他前两日才刚见过蒋轩,可是一点都没看出他精神有什么不好。
太后那厢,闻言却吓得不轻:“精神不好?!不会是和靖远侯一样……”战场归来,就疯疯癫癫了吧!
“那倒不是!”吴夫人连忙摇头,“许是我说得夸张了些,他不过就是情绪低落些而已,与战事或朝事都无干系,不过是年轻人的一些烦恼罢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哦?”太后佯装惊讶,“这么说,是为了男女之情?那哀家就更难理解了,咱们靖远侯世子,家世显赫,战功卓著,人亦是相貌堂堂,难道还会有人看不上他不成?”
听到这里,皇帝只觉的这当真是越扯越远,便想起身离去,留她们二人继续胡扯便罢。
吴夫人看出皇帝的不耐,不再兜圈子,直入正题。
“其实这事情的始末,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从漠北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姑娘,便安置在了京城的某处宅院。没过多久,那姑娘有了身孕,继而产下一女,便被他接入了侯府,住在梨春院。这一年来,时常探望,倍加呵护,甚至连我那媳妇都有些吃醋了!”
“却不想,就在前几天,一夜之间,那姑娘就这么不见了!”
吴夫人注意到皇帝此刻已经双眉紧锁,心中更是窃喜。
既然皇帝始终不肯披露成嫔的过往,坚称是直接由宫女晋封的,那就怨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了。
“原本我是没多想的,只觉得世子本也没给她什么名分,如今走了,就当是与侯府没有缘分便罢。殊不知,自从梨春院人去楼空,世子的精神总有些恍恍惚惚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吴夫人适时拿起手中的帕子,做出拭泪的模样。
皇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太后和靖远侯夫人慢慢说话,朕还召了朝臣进宫议事,就不相陪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奉宁殿。
只见那背影竟有些微微摇晃,不知是风寒所致,还是怒气攻心。
奉宁殿中,吴夫人和太后相视而笑,都觉得她们的目的达成了。
而皇帝那边,并没有召见什么朝臣。
回到勤政殿,便让常公公叫了两名禁军进来。
“你们回宫也有些天了,朕一直没来得及听你们汇报。”皇帝声音很是平静,“这一年多,你们以羽林卫的身份待在靖远侯府,想必也了解到不少事,讲出来给朕听听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清算
勤政殿内。
被皇帝一问,两名禁军愣了片刻,拿不准该从何说起。
他们这一年多都在靖远侯府,与其他守卫梨春院的羽林卫同吃同住。二人轮番当值,既参与守卫,同时又是皇帝的耳目。
故而,他们对靖远侯府的情况,自是多加注意了的。
皇帝斜靠在龙椅之上,神色慵懒,余光瞥见他们的不知所措,索性直接问道:“那就先说说,靖远侯世子对梨春院那边重视与否?”
刚刚在奉宁殿听到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尽管当时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大都是顺势而为,但皇帝终究还是惦记着这事。
此问一出,两名禁军反而放松了些。
问题越具体,反而越好应对。
其中一人立刻回道:“靖远侯世子对梨春院十分重视,那些负责守卫的羽林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以武艺高强、为人忠厚者为先。世子爷平日里也时常嘱咐大家,在梨春院所听所见,都不许传出去半个字。至于世子爷本人,倒是不常过去。”
皇帝心中暗暗点头,又对着另一名禁军,确认道:“这么说,他还是进去过的?”
那人连忙道:“是。有几次是陪着皇上一起去的,至于您不在的时候,也曾去过两回。
“一回是成嫔娘娘刚搬进去那日,当时世子爷只是在前院安排人手,并未与成嫔娘娘碰面。”
“另一回。就是不久前成嫔娘娘落水那次,当时也只是走到前院,在西边凉亭里与成嫔娘娘说了几句话。”
皇帝微微颌首。不知怎么又想起一事:“那太医去请脉的几次,他都不在吗?”。
才免去对私会的疑心,又开始担心他不够尽责。
“徐医正去请脉的几次,都是世子夫人在旁边陪着的。”
直到这会儿,皇帝神色之中,才终于显露出一丝满意。
此时再想起刚才吴夫人的话,便是另一番心境了。
只听他突然问道:“除了朕亲自碰上的那次之外。靖远侯夫人可还有再去梨春院找麻烦?”
“那倒不曾。这段日子,侯府二爷的院子里风波不断,靖远侯夫人想必为此颇为头疼。”
何止是吴夫人。就连皇帝听了,都忍不住撇嘴:“瑾亭还没回去?”
“没有。康宁县主自从回了公主府,便闭门不见,任凭侯府这边谁去说项。一律挡驾。听闻成阳公主还曾遣了人去索要放妻书。被吴夫人严词拒绝了。”
“胡闹!婚姻之事,岂可儿戏!”皇帝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想管她们这些闲事,“那世子的院子,可还安稳?”
皇帝隐约记得,当初太后曾送过丫鬟给蒋轩,想来定会掀起些波澜的……
“世子爷的榆院,一向安稳。即便是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安分得很,平日里极少议论主子的事。”
“哦?”皇帝稍感意外。却愈发感兴趣了,想起今日吴夫人一番行事,又问起:“那吴夫人与世子的关系如何?”
这可把两名禁军问愣了,不敢轻言妄断,只回忆道:“靖远侯夫人与世子那边的来往甚少。尤其是世子夫人,几乎是不过去请安的。听闻起初是吴夫人的意思,说世子爷身体欠佳,世子夫人一嫁过去,就免了晨昏定省。”
“那她就真的不去请安?”皇帝挑眉。
“除非年节,或者吴夫人有请,否则从不见世子夫人去沁宜院。”
另一人紧跟着补充道:“而且,据说世子夫人从来都是称呼靖远侯夫人为‘夫人’,从未称其‘母亲’,就连当初大婚认亲之时,都不例外……”
这可把皇帝惊着了。
想起之前见过那陆氏两次,无不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尤其当时在景王府试探她那次,她那有些孩子气的泪颜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对靖远侯夫人之时,竟然还能如此强硬。
倘若换了旁人,皇帝说不准会是有何观感,但皇帝心里对吴家的芥蒂一天比一天深,便只觉得陆清容行事有点意思,不自觉就站在了她这边……
“行了,你们下去吧!”皇帝命令过后,突然又吩咐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宫中行走时注意着点,最好别和靖远侯夫人碰上,你们当初动手把她架走,她定是能认出你们的。”
皇帝暗道,既然有人想让自己对蒋轩的信任不再,那便由着她们这样想好了。
自己佯装不知,才能更彻底看清她们欲意何为……
此时此刻,回到侯府的吴夫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还在窃喜之中,计划着下一步行动,只当皇帝对蒋轩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
吕妈妈对其计划颇为担忧:“咱们……真的要亲自动手吗?”。
“当然不是!”吴夫人不忘谨慎,“再等等吧,侯爷这段日子身体每况愈下,情况本就不好了,如果能赶得及……咱们倒不用多此一举!”
吕妈妈当然知道她在等什么,心里却无法控制地七上八下。
好在吴夫人说话算话,这一等,还真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榆院这边,陆清容明知道沁宜院安静得异常,却也乐得清静。
有孕在身的她,不愿过多思虑,只是不忘让人随时关注那边的动向。
然而,这些天里,她所受到的最大搅扰,乃是来自贺府。
贺楷和邱沐云轮番上阵,隔三差五就要来求见一回。
陆清容倒是不怕他们求见,闭门不见的吩咐老早就传了下去,如今他们再来,门房直接就能轰走,都不用报给自己听。
没想到他们仍不死心,竟然在自己出府之时明目张胆地拦截。若不是蒋轩增派了不少护卫,恐怕还真难轻易将其驱离。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皇帝当初只打了贺清宛二十廷杖,且明显是手下留情的。贺清宛的伤处看着骇人,实则未曾伤及筋骨,只要老老实实趴着养伤,总有痊愈的一天。
但皇帝表面上并不迁怒于贺家,并不代表他们就能躲过此劫。
那道口谕的力量,是他们没能料到的。
自从皇帝惩戒贺清宛的口谕在京城之中传开,平日里逢迎无门的朝臣一哄而上,开始连番不断地参奏与贺家相关之事。
一时之间,奏本层出不穷,所奏之事千奇百怪。
贺楷自是首当其冲,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他一个礼部郎中,又以游手好闲为主,做得少,自然错处也少,却硬生生被挑出许多细枝末节之处。
其中最绝的,还是他当初由正六品主事升到正五品郎中的老黄历,被人翻了出来,极尽诟病,说其考评成绩欠佳,着实不该有此越级升迁,建议圣上详查此事。
原本那就是出自他大舅子邱永安这个驸马都尉的手笔,哪里禁得起什么详查。故而,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的人都叫苦练练,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要被那贺家牵连……
而贺楷的兄长贺棣,也未能幸免。
他不过是远在山西临汾的一个从九品学正,都有不少人说他治学不严……
最久远的参奏,则是出在贺致远身上。
他在山东布政使参政任上的事,被一些年老无事的朝臣一一细数了出来,什么监督粮道时收受大笔贿银,去兖州府督办公事时与当地奸商勾结,等等。
就连他早年的风流韵事,都被扯出了不少,用以证明其德行有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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