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轩先是微带嘲讽地轻笑一声,才接着说道:“尹家表哥的酒楼快要开张了,我们趁着早晨街上人少,过去瞅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吴夫人早就听说他把长桥大街那块给尹子昊开了酒楼,现在听他说起,心里还有些犯堵。
长桥大街那一片儿,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位置一般的陈年店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他们这种新装潢的楼阁了。
然而,蒋轩竟然轻轻松松就给了尹家的人去开酒楼!
听闻,似乎还并没收到什么租金。
想到此处,吴夫人忍不住瞥向陆清容,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陆氏的那些亲戚……
吴夫人此刻,俨然已经把榆院的财产当成了自己的,方才有这种肉疼的感觉。
转念一想,现在为此担心还为时过早,吴夫人这才勉强挤出了一句:“都是亲戚,自然该多帮衬着些。”
陆清容并未看她,仅从语气之中那挥之不去的酸涩,便不难察觉她的纠结。
却不打算接话,陆清容只安静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主要倒不是为了帮衬!”蒋轩那厢开了口,“我们过去,是想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若是能及时开张,就打算把清容的生辰宴设在那边。”
陆清容这才明白蒋轩说起这事的用意,并且突然意识到,之前太过忽视吴夫人,竟没想到要去知会她一声。
吴夫人显然不能接受如此。
“胡闹!”吴夫人皱着眉喝道:“堂堂靖远侯世子夫人的生辰,怎么能跑到外面去过,自然是要在府里摆宴的!”
蒋轩完全不理会她那一套,直言:“如今我奉命在府中休养,且父亲的身体一向不好,怎么说都不适合大摆宴席。而且眼看日子愈发临近,此刻再发帖子,已经不很礼貌了。”
“你挪去那什么酒楼,发帖子就礼貌了?”吴夫人当即质疑。
“那并不是一回事儿!”蒋轩笑意仍在,“只是趁着酒楼开张的热闹劲儿,随意用个便饭,又不请长辈什么的,自然就不用讲究太多了。”
吴夫人听了,顿时气得不行,一时又挑不出他话中的毛病。
陆清容在一旁忍得辛苦,总算没有笑出声来。
蒋轩这一席话,把吴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尤其是那句“不请长辈”,直接将吴夫人撇了出去。
其实,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安排。
陆清容不喜欢请太多不相干的人。
而对吴夫人来说,真让她费心费力帮陆清容办生辰,浪费自己的精力,成全他人的风光,她也未必乐意。
但自己不愿意是一回事,直接被人回绝就是另一回事了。
吴夫人气了一阵儿,总算没有忘记她来榆院的目的。
不再跟他们兜圈子,吴夫人主动挑明。
“最近外面一直有个传言,说世子爷从漠北带回来一个女子,如今有了身孕,不知是真是假?”
言罢,吴夫人一脸得意地看着蒋轩和陆清容。
这一次,陆清容没再沉默,而是抢在了蒋轩前头,道:“夫人也说是传言了,又岂能当真?”
“我也纳闷呢!靖远侯府有了子嗣,这可是件大事,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起过呢!”吴夫人冷哼一声,接着道:“或者,是世子尚不能确定真假?这我可就要说上一句了,子嗣之事,万不可小视,既然有这个可能,咱们就得最好万全的准备,到时候该给身份的给身份,该正名的正名!若是让蒋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才当真是让其他勋贵之家看了咱们的大笑话!”
吴夫人一番说辞,讲得慷慨激昂,大有一股为了靖远侯府的血脉不计一切的架势。
陆清容只觉得格外可笑。
蒋轩却没有半分笑意,沉着脸,就要反驳。
陆清容想起那孩子的来历,不希望蒋轩现在说太多,连忙趁吴夫人不备,冲他使了个眼色。
蒋轩见了,极为纳闷。
但在陆清容眉头紧锁之下的眼神,意图还是比较明显的,是要制止自己说下去。
尽管不明所以,蒋轩仍选择了信任。
收回刚才心中那番斩钉截铁的驳斥,蒋轩只含糊应道:“您只要还是靖远侯夫人一天,我若有了子嗣,怎么也会告诉您一声的。”
话音刚落,蒋轩迅速起身,不顾主位上坐着的吴夫人,只留给陆清容一句“我先去书房”,便拂袖而去。
吴夫人不见嗔怒,反而有些暗喜。
看样子,这消息还真并非空穴来风了。
她刚才压根没注意到陆清容的眼神,见蒋轩没有直言反驳,此刻立马来了精神,对着陆清容循循善诱起来。
吴夫人尖细的声音,如蚊蝇般从陆清容的左耳朵传入,又从后耳朵飘出。
“子嗣为大,靖远侯世子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流落在外……”
“话又说回来了,旁人的孩子,又怎么比得过嫡出!你自己也要争气才行。”
“还有,上次给你的补药,你可有按时吃?”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无视
吴夫人口沫横飞地说着。
陆清容就是不搭茬儿。
唯有当吴夫人偶尔停顿,满脸关心地盯着她看的时候,陆清容才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只点头,不说话。
尤其听她再次提到让自己“争气”的事,陆清容想起那包早已被束之高阁的补药,险些就要露出嫌恶的表情,终是忍住了。
吴夫人一个人说累了,又不见陆清容附和,觉得有些不爽。
转念一想,以为陆清容是因为听进了她的话,正在盘算着对策。
在吴夫人心中,陆氏是个惯会装傻充愣的,刚才不见她惊讶,未必她心里就没有震动。
这样一想,吴夫人顿时心情大好。
她一大早跑来榆院,不就是为了恶心陆清容吗!现在得偿所愿,心里自然畅快。
至于陆清容打算如何应对,则不在她关心的范畴。
身旁的吕妈妈适时递来一杯茶。
吴夫人慢悠悠接过,嘬了一口,难得又弄出了些响动。
见陆清容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吴夫人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吴夫人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拉着长声儿说道:“横竖这都是你们榆院的事,你是这院子的主母,得有个章程才是。怀胎十月,总也有落地的那天,真拖到那一日,可就不好办了!”
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叮嘱”,吴夫人缓缓起身,心满意足地含笑而去。
她们主仆二人刚一出门,陆清容的目光就跟了过去。
仅仅看着吴夫人的背影,都能感到她那格外精神抖擞的姿态。
只不过是风闻,就让她高兴成这样。倘若蒋轩真的如她所想,做出那等事,难道她还真希望榆院有子嗣不成?
陆清容实在无法理解,只觉得吴夫人的行为有点自相矛盾,破显得无厘头了些。
为了看热闹,就这样不管不顾了?
陆清容顾自摇了摇头,不愿在她身上费太多心思,想起早晨的事,连忙吩咐绿竹去书房请蒋轩回来。
然而,此刻和她有着相同疑惑的,还有吕妈妈。
跟着吴夫人走出堂屋,一路离开榆院。
直到进了沁宜院的门,吕妈妈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外面的孩子也是孩子,终归还算是世子爷的子嗣,咱们这般推波助澜,会不会反而是帮了世子爷一把?”
吴夫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这是在推波助澜了?”
吕妈妈被问得一愣。
“我也就是恶心恶心她罢了!以前一直没机会看榆院的笑话,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事儿,又无论如何都不会绕回咱们头上,我怎能不笑个够!”
吴夫人很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吕妈妈不敢苟同,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吴夫人了解她,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顾虑。
“你放心,笑归笑,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弄个孩子进榆院的!”吴夫人的语气相当坚定。
“……”吕妈妈一怔,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吴夫人已经接着说道:“刚才,一方面是去看笑话,另一方面,也是给她提个醒儿。”
“您的意思是……”吕妈妈似乎明白了。
“让她知道,世子瞒着她藏了个女人在外面,还有了身孕。陆氏不是个愚钝的人,如何行事,就看她够不够果断了!”吴夫人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若是她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帮她一把!”
吴夫人的意思已经无需多说。
吕妈妈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吴夫人突然又问道:“木樨胡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没有?”
“是世子爷从漠北回京时,跟着一起过来的,当时就在马车里,与凯旋的队伍一起,位置很靠前。”吕妈妈打听得非常详细。
“此人的来历呢?不会是关外的人吧?”吴夫人看热闹心切,刚才着实是在没问清楚的情况下就匆匆去了榆院。
“也是大齐人士。据说是路上遇到劫匪,没了盘缠,世子爷好心,顺带着捎她回了京城,却寻亲未果……”
吕妈妈把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地跟吴夫人讲了。无奈她能力有限,也只知道似乎那女子亲口承认过这孩子是世子的,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你说那孩子几个月了?”
“好像是六、七个月的样子。”吕妈妈也不很确定。
吴夫人闻言,立时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着:“那就不着急了,先等等看陆氏那边的动作再说吧!”
吕妈妈点头应是,未再多言。
榆院这边,一阵无声的嘲讽过后,陆清容早就把刚才吴夫人那番上蹿下跳抛在了脑后。
见到蒋轩进来,她连忙让绿竹去堂屋门前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蒋轩见状,早已无心计较刚才的事,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试探着问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清容当即会意,蒋轩所指的,并非吴夫人,而是立鹃。
没跟他卖关子,陆清容把今天和立鹃的对话,一五一十给蒋轩复述了一遍,极尽客观,不夹杂任何自己的评判。
蒋轩原本无甚表情的脸色,变得愈发深沉。
堂屋之中的气氛顿时如同凝固了一般,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蒋轩的面色才略见缓和,沉声问道:“依你看,她这话中,有几分真假?”
陆清容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此刻自然不会没想法,面对蒋轩,她也不再遮掩。
“我信了。”
陆清容先表明态度,才接着解释道:“她不敢声张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如今的夺嫡之争,已经有些混乱,皇宫之中早已分成了两派,分别支持景王和皇长孙。在这两派互不相容的同时,却有着一个异常一致的默契,那就是绝对不能再有第三者搅合进来了。皇上正值盛年,但已多年唯有子嗣,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若有孕的是宫中嫔妃倒也罢了,偏偏是个卑微到不行的宫女……这孩子要是能平安生下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话音未落,陆清容已经看到蒋轩愣在了自己面前。
第三百五十八章 操办
蒋轩从很早开始,就不再小看陆清容了。
在他眼中,陆清容是个既聪慧又敏感的女子,时而天真,时而沉稳,同时作为深宅妇人,对朝局尚有一定的觉悟,实属难得。
蒋轩只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犀利地将事情的本质直言道出。
陆清容见到他的怔然,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难道我是被骗了,或者忽略了什么?”陆清容有些不确定,“好在我什么都没答应她,想着跟你商量过再决定……”
蒋轩回过神来,连忙打断她,道:“没有,你想得已经很周全了。我是被这件事惊到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历!”
陆清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蒋轩接着道:“虽然她的说辞无甚漏洞,但事关重大,还是要先去查探一番,再做定论。在此之前,这件事切不可再说给任何人知晓了。”
关于最后这句话,陆清容是无比赞同的。
她不加犹豫地表示:“我本来也想着,既然立鹃之前一直瞒着此事,那干脆就彻底把这事瞒下。夺嫡的这潭水,谁都无意把它搅得更浑……而且,今日通过和她的交谈,不难感觉,她根本无意掺和这些,只求孩子能平安长大。”
蒋轩听到此处,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跟陆清容挑明了说。
最终,他还是如实道:“这事,恐怕未必能由她自己做主了……”
陆清容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随即显得有些忧伤,轻声问道:“如果孩子生下来,只是个女孩,是不是就有机会让她自己拿主意了?”
蒋轩很是意外。
她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重点。
沉默过后,蒋轩说道:“等孩子出世再说吧,如果只是女孩,还好办些,若是个男孩,就绝不是咱们能私自决定的了!”
陆清容微微颌首。
尽管和立鹃只是一面之缘,但听过她的艰难经历,难免让自己也有些伤感。
同为女子,她非常希望立鹃能自己决定孩子的未来,但世事难料,在这个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朝代,女子的力量总是那么微弱。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想要帮忙,故而对此事颇为上心。
陆清容的愁眉苦脸,被蒋轩看在眼里。
在他查探出结果之前,这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为了让陆清容的情绪有所缓和,蒋轩转而提起:“对了,望玉楼已经确定了,三月十三准时开张。”
“哪儿?”陆清容头一次听说这名字。
“你表哥的酒楼。”蒋轩言简意赅。
“这名字什么时候定的?你怎么会知道?”陆清容纳闷,蒋轩今天是陪着自己出门的,怎么回来突然提起这个。
“刚才听你二姐说的。”
“我二姐?”
“我在宅院门口等你的时候,看见你二姐了。”蒋轩解释道。
“她去那边做什么?”陆清容皱眉。
“说是望玉楼开业在即,她要过去监工。”
“监工?”陆清容被她这个“差事”逗笑了。
蒋轩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她自己说的就是‘监工’。”
陆清容抿着嘴,忍着笑点头,表示完全相信这是陆芊玉的用词。
只不过,让她不解的是,舅舅家也住在木樨胡同没错,但那是位于胡同的西边,如果要去长桥大街,根本不用经过立鹃的宅子。
蒋轩看出了她的心思,给她解惑:“这些天,她没少去那边转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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