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陆清容觉得,这场景,仿佛和自己出嫁之前没有半分差别。
转眼间,到了中午。
陆亦铎派人传话,他和世子就在书房用饭了。
陆清容欣然与尹屏茹同席。
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煦哥儿。
听到母亲吩咐丫鬟去喊煦哥儿,陆清容纳闷道:“怎么,他终于不愿意跟着大哥念书了?”
“才不是!他现在念书的劲头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上次你大哥说,连他都要自愧不如了!”尹屏茹颇为无奈,“今儿个是听说你要过来,一大早煦哥儿就提醒我好几次,说中午要跟着咱们用饭。”
陆清容倒是没料到煦哥儿还惦记着自己。
煦哥儿如今刚过六岁,年纪尚小,而自己从打嫁入侯府,便极少与他相伴。
此时想起来,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煦哥儿,一个是府中那个活泼爱笑的小男孩,另一个便是那日在光隐寺后院,分外倔强的小小身影。
不过片刻,煦哥儿就一路小跑地来到正屋。
一进门,他就自己动手解开了身上披的湖色斗篷,露出一件粉蓝色杭绸袍子,乍一看去,那与尹屏茹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竟有点像女孩子一般。
“母亲!四姐!”煦哥儿响亮的喊声,则完全是男孩子的模样。
陆清容上前,拉了他的手,一同坐在饭桌旁边。
只见他小小年纪,用饭时却极守规矩,自始至终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一次轮到陆清容自愧不如了。
待到丫鬟撤了桌子,煦哥儿方才再次拉起陆清容的手,非要去院子里转悠不可。
陆清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然愿意多跟他亲近,此时先冲着尹屏茹点了点头,又亲手帮煦哥儿披上斗篷,自己同样裹上一件厚厚的斗篷,才牵着他的小手出了门。
煦哥儿一出来,径直拉了她到院子东侧的抄手游廊之下,似乎有话想说。
只见他沉着小脸,嘴唇微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清容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煦哥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四姐,上次我的确是动手打人了。”
只一瞬,陆清容就反应过来,他指的,定是光隐寺的那次了。
虽然事情过去许久,但对陆清容来说,煦哥儿小小年纪,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也是件令人欣慰之事。
陆清容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等着他往下说。
“当时我看见那孩子,比我还要小那么多,以为是和家人走散了的,便上前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他却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我同样的话,我怕他帮我当做坏人,也没多想就告诉他了,谁知道,他听完之后,一连说了好几句母亲的坏话!还说你不是我姐姐,是她姐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谎言
陆清容瞬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邱沐云的儿子贺岚,不过是个三岁孩童,居然会如此欺人太甚。
更不曾想,煦哥儿竟然把这事憋在心里那么久。
“这件事,你可曾跟母亲提起过?”陆清容担心道。
“没有。”煦哥儿摇着头,湖色斗篷中露出的一张小脸,显出一种和他年纪极不相符的隐忍,又仿佛夹杂着异常的坚毅,“那些污言秽语,一听就不是真的,我自然不会讲与母亲听,让她徒增烦恼。”
陆清容深受触动。
煦哥儿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和思虑,实在太过难得了。
要知道,虽然自己小时候也极为懂事,但那是缘于她是个穿越而来的成年人,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陆清容看向煦哥儿的目光,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变化。
收起之前那副哄小孩的模样,陆清容认真地望着那双倔强的眼睛,道:“煦哥儿能替母亲着想,实属难得,那能不能告诉四姐,为何现在想起告诉我实情呢?”
在这是陆清容此刻唯一的疑问了。
而对于煦哥儿打人的事,她并没有过多苛责。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陆清容必须承认,即便换成是她小时候,若遇见这种事,也有极大的可能直接拳头招呼了。
“前几日从书里读到一句话,古人云‘言而无实。罪也’,意思是告诉世人,不能轻易说话。那也是一种罪恶。”煦哥儿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天我不肯道歉,却并没有说自己没动手……”
陆清容皱着眉,也跟着回忆了一阵,终于想起,当初大家断定是贺岚先动手。皆是因为皇长孙那言之凿凿的一番证明。
“你的意思是,皇长孙当时看错了?”陆清容带着疑虑问道。
“不是看错了。”煦哥儿的语气极为肯定,“他是根本就没看到。”
“没看到?”陆清容诧异到无以复加。
煦哥儿抿着小嘴。用力点了点头,方才说道:“起初我以为贺岚是和家人走散之时,专门留意了一下周围的人,当时正巧看到皇长孙已经走到后院的门前。出门而去的一瞬间。”
“所以后来发生这一切的时候。皇长孙根本已经不在后院了?”陆清容疑虑更深。
“是。”煦哥儿继续点头。
陆清容心里有点乱,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日皇长孙义正言辞的话……
“煦哥儿能说出实情,四姐很为你骄傲,以后只需记得,拳头并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许多事,还是要多动脑子,能智取。总好过用蛮力。”
陆清容觉得这打人之举,肯定是不能提倡的。才随口嘱咐了几句。
然而她此时,早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记住了。”煦哥儿严肃着一张小脸,道:“大哥也曾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清容听他提起了陆呈杰,赶紧问道:“这件事,你可曾跟别人说起过?”
“没有。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当初贺家送了赔礼来,也是大嫂在母亲面前解释的。”
陆清容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咱们以后就不再提了。就好比煦哥儿你打人是不对的,但实际上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理由,而对于皇长孙来说,很可能也是一样,他说谎虽然是不对的,许是也有着自己的难处或误会。”
煦哥儿圆圆的眼睛眨了又眨,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陆清容的话,但是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姐弟二人在院子里随意晃了晃,煦哥儿说起他最近读的书,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终归只是孩子,把压在心底多日的话讲出来,立刻就抛在脑后,不再挂怀了。
但陆清容却难以做到。
她始终有些不解,自认和东宫没有太多交集,为何皇长孙要那样一般正经地说谎,替他们出头呢?
是煦哥儿看错了吗?还是真的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理由?
陆清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等到傍晚时分,陆清容和蒋轩从陆府出来,登上马车,她立刻将这些事一股脑告诉了蒋轩。
她们当初在光隐寺后院意外碰到太子妃和皇长孙的事,她早已经跟蒋轩详细提过。
现在事情有了转折,她觉得很有必要让蒋轩知道。
蒋轩听罢,沉思片刻,一副不打算深究的模样,只随意说道:“人心难测,咱们也别想那么复杂了,说不定就是皇长孙和你投缘,有意想帮着你们呢!”
陆清容失笑,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但她更明白的是,蒋轩把这件事听进心里去了,并不像表面这般不以为然,那便够了。
陆清容这才想起来,今天她心里搁着这事,很早就打算告辞回府,倒是蒋轩一直待在陆亦铎书房里不出来。
“今天你和父亲又是在下棋?”
“没有,是在说兵部的一些事。”
陆清容闻言,立刻噤声,不再追问。
蒋轩却丝毫没有避讳,直接讲了起来:“兵部要把萨托移交出去了,父亲想得周全,怕在这事上出什么岔子,问了我一些关于萨托的情况。”
“该不会是要把他放了吧?”陆清容惊讶道。
“当然不是!”蒋轩失笑,“皇上已经下令,下个月初一,将其在神武门斩首,并传首九边。”
“传首九边!”陆清容顿时浑身一颤。
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派人拿着斩下的头颅,去大齐各个边防要地示众一番,那画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血腥。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扰乱大齐边境多年的番蒙将军,对于边防将士而言,还有什么比他的首级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等到陆清容回过神来,方才想起来问:“一个月后要斩首,那为何还要移交出去?移交给谁?”
“移交去刑部大牢。”蒋轩解释道:“皇上非常重视这次神武门斩首战俘的仪式,为保证萨托在这一个月内,务必不能遭到什么意外,故而打算把他移交刑部关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再赏
陆清容这就有些不理解了。
“为何关押在兵部,皇上就不放心了?”她忍不住疑问,“难不成,兵部的守卫比不上刑部?”
“那倒不是。”蒋轩耐心解释着,“皇上也有他的顾虑。尽管这次是大齐大获全胜,但这么多年来,咱们和番蒙人的战事不断,兵部牺牲在漠北的人不在少数,尤其今年年初,全军覆没的大将军徐翼,更是有不少旧部在兵部任职,皇上担心这些人急于报仇,一个不留神,若是让萨托坚持不到被处决那天就死了,可就不好了。”
陆清容这才恍然大悟,却仍觉得奇怪。
“那早点处决他不就好了,为何还要等到一个月之后?”
“据说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能让天佑大齐什么的。”蒋轩倒是不关心这些。
“钦天监?”陆清容既惊讶又无奈,“皇上怎么还敢信他们的话!”
她心里一直记得当初那个“遮月奇景”的乌龙测算,这眼看一年过去了,都没见月亮出过什么异常。
“拿出‘天佑大齐’的说辞,任谁都只能信其有了。”蒋轩叹息道。
皇帝当年能顺利亲政,击败辅政王,全揽大权,必定不是个平庸之辈,碰到这种事,同样也迷信起来。
陆清容终于明白,想必对于君王来说,无论是贤明亦或昏庸,恐怕都逃不过信天命这个怪圈。
不过,皇长孙的谎言也好。萨托的移交也罢,很快都被陆清容抛在了脑后,不再细想。
只因她有了另一件需要操心的事。
昨日皇上刚准了蒋轩回府休养。今日吴太后就借坡下驴,送了两个“丫鬟”上门,美其名曰,为了照顾战场负伤的靖远侯世子,助其早日康复。
没有旨意,没有名分,不是妾。也不是通房。
送她们二人过来的那名奉宁殿的太监,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太后赏给世子的两个丫鬟。
蒋轩倒是干脆,听到“丫鬟”二字。甚至没有叫来看上一眼,立刻就将她们打发到后面,和采梅采莲那些人住在一起了,并明确表示。不用她们在跟前伺候。
想起景王府的那两个侧妃。陆清容反而庆幸,这次太后竟然如此低调,只送来两个丫鬟?那岂不是和吴夫人同一个招数,毫无新意。
那二人被送来的时候,陆清容和蒋轩都在陆府,并没有赶上。
此时叶妈妈在她耳边悄声提醒,这两个姑娘都姓吴。
蒋轩也听到了,却没太大反应。
“她们自己说的?”陆清容皱眉问道。
“不是。是送她们来的那个太监无意中提起的。”叶妈妈将“无意”二字咬得极重。
想到吴太后的算计。陆清容心中唯有冷笑。
再看旁边的蒋轩,仍然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陆清容还是没忍住。让叶妈妈喊了那两人过来。
不消片刻,面前便站了两个二八少女。
只见这二人面相极为相似,倒像是对姐妹花一般,皮肤白皙,眼眉如水,清秀与艳丽皆有之,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但若细论起来,姿色仍不及采梅和采莲。
尤其二人那一身桃粉色绣金刻丝褙子,甚至比自己身上这件衣裳还要精细些。
但此时她们的站姿,却远不如衣裳这般张扬。
二人皆垂首而立,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你们叫什么名字?”陆清容的声音平淡无波。
“奴婢七娘。”
“奴婢十娘。”
陆清容心中暗暗感叹,这吴家的姑娘已经多到连名字都没有,直接用数字区分了吗。
但不知为何,听她们以奴婢自称,陆清容只觉得无比矫揉造作。
既然蒋轩已经说过不让她们伺候,陆清容便懒得与她们多言,直接打发了出去。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殊不知,第二日,叶妈妈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原来这次不仅蒋轩被塞了两个丫鬟,武定侯世子,那个因为军功升了羽林卫同知的崔琰,也被送了一个姓吴的姑娘。
而与蒋轩不同的是,一天的工夫,那边那位吴姑娘,已经变成崔琰的正牌姨娘了。
顾不上蒋轩还在一旁,她就质疑道:“吴家哪里找来那么多的姑娘?纵使再是什么旁支,想找出那么多适龄的女儿,还要相貌不差的,都不是件容易事吧?”
蒋轩先让叶妈妈下去歇了,方才说道:“这还不是想有就有的事,以如今吴家的声势,恐怕随便什么姓吴的,都想攀上些关系了。”
陆清容对此其实并不在意,真正让她憋闷的,是心里替江云佩不值。
身边好端端多了一个姨娘,还是太后娘娘送进府的……
陆清容愤然道:“那个崔琰怎么回事,非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将丫鬟变成姨娘吗?”。
在她的印象中,崔琰是个温润知礼、不卑不亢之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逢迎吴太后。
“恐怕你这是错怪他了。”蒋轩走上前去,揽着陆清容的肩,将她轻轻扣进自己怀中,“现在他们府里,武定侯还是说一不二的,想来崔琰也无可奈何。他不像我,自己就能做主。”
陆清容唯有叹息,侧耳听着蒋轩那规律的心跳,忽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而且……”蒋轩继续说道:“太后送人去武定侯府,未必就说了‘丫鬟’二字。”
“哦?”陆清容从他怀中探出头来。
蒋轩但笑不语。
陆清容转而问道:“毕竟是太后赏赐的人,咱们真的当作丫鬟对待,会不会不大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的,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咱们就得遵旨不是!”蒋轩带着一丝笑意,复又把她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
陆清容总觉有些不安,唯恐吴太后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次我们遵旨了,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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