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苏会打断她的话:“慎言,明心这人……岂是你能非议的?”
“他们算计的是我,我如何便不能非议了?”苏蘅有些不忿:“世人都被他欺瞒过去了,只有我看穿他真面目而已。”
“祖父,你便信我这一次吧,”苏蘅祈求道:“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他们……他们是想害死我害死——”那个“你”字,苏蘅到底是没能说的出口,她想起当初苏会死去时自己满心的无措,大山轰然倒塌于自己眼前一般的感觉,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苏会看见她说着说着便哭了,叹了口气:“罢了,阿蘅你先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这事情,我们自有分寸。”
苏蘅拭了拭眼泪,还是依礼向苏会告辞,快走出去的时候,犹是有些不放心,回头道:“无论如何,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嫁给薛牧青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蘅便吩咐司琴收拾行李,唐允眼下出了事,她总不可能安然呆在京城,她要去找他,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何处,可她不愿意在京城坐以待毙。
说来也巧,唐允这次出事的日子,恰好跟上辈子他离京的日子相差不远,上辈子的这时候她已经跟薛牧青定了亲,可这杯子跟她定亲的明明是唐允,为什么却又偏偏出了这种事呢?
说什么天意,苏蘅不愿意相信,她有某种预感,她知道唐允没有死,她要找到唐允,问是谁害了他——虽然她心中早有定数。
唐夫人来苏家的时候,苏蘅院内正有些乱糟糟的,苏蘅一心想要快些离京,她身边的人自然忙得焦头烂额,唐夫人倒也不嫌弃那些混乱,只是苏蘅见到她的时候,到底是藏不住心上的不安与愧疚。
唐夫人打量了她好半晌,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外边的事,阿蘅你都知道了?”
苏蘅有些不明所以:“外边的?什么事?”
唐夫人摇了摇头,出于涵养,那些话似乎不该从她口中传出,所以她避而不谈,想了想道:“阿蘅,你知道的,我自己没有女儿,便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一般,原以为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以后成了婆媳,想来跟亲生的也是不差。可是阿蘅,外边那些流言说实话我一开始是不介意的,可我介意的是,你明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你却从未想过告诉我们一声……在你眼里,我们便该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吗?”
苏蘅低下头,不明白唐夫人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话来。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早接到苏蘅眼神示意的司琴悄悄退出又回来了,苏蘅和唐夫人依然还处于这种尴尬得好似对峙一般的感觉里。
司琴到了苏蘅身边,悄悄附耳到道:“小姐……外边都传遍了……说小姐你命硬……还说唐家少爷便是……因为跟小姐定下了亲事……所以才出事的。还有……就是说你……跟那个薛状元……有些……有些……”
苏蘅身子僵住了一瞬,随后回过神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止住了司琴继续说下去,她没想到不过是几日间,流言便乱传到了如此地步,她似乎也明白了唐夫人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外边传的那些事,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罢了。”
苏蘅看向唐夫人:“文姨是看着阿蘅长大的,阿蘅是怎么样的人,文姨难道不知?”
唐夫人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我们是知根知底,却原来并不是。或者说,我以前觉得自己了解你,现而今却是有些看不透了。”
“若外边说的是真的,苏唐两家这亲事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定下,真要出事,什么时候不出事,偏偏就这时候出了事?”苏蘅看着唐夫人,丝毫不怯:“这种事,如何信得?”
“三年前定下的亲事,却是在最近才公之于众的,”唐夫人叹口气:“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而今想来,你及笄之前不能离开澄州、明心说你不宜早议婚姻……”
唐夫人没有说下去,毕竟就算是信了外边的流言,她也不可能对着苏蘅一个小姑娘口出恶言说出苏蘅命硬克夫之类的话来,可是她的意思,苏蘅却也的确是听懂了的。
“阿蘅,你是个好的,只可惜或许我们两家无缘,我家允儿无福消受罢了,”唐夫人红了眼眶:“你也不要恨文姨……文姨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但凡有一丝丝可能,文姨也不想幼子受这苦罪……文姨也知道,那些可能是流言,阿蘅你或许是无辜的……阿蘅你便体谅体谅文姨的爱子之心……你不要怪文姨……这事,是文姨的错,文姨愚昧不堪,文姨轻信了那些流言、信了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可文姨也着实是没了法子……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了。”
苏蘅心中一片澄明:“文姨今日来苏家,不是为了见阿蘅……是来退亲的?”
唐夫人试了拭泪:“今日带了官媒过来,将庚帖退还了。”
顿了顿,她又道:“阿蘅你放心,对外,我们会说是唐家悔了婚约,与你无关。”
苏蘅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心想要嫁给唐允,即使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也矢志不渝,为什么这般坚持,大概是若她不坚持的话,便觉得自己会掉落入前世那般的深渊中,她从不否认她想嫁唐允是想要自救,想要脱离上辈子的泥淖,可是偏偏不能如愿,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而唐家却也偏偏在这时候悔婚,不管唐家用什么样的借口,哪怕是唐家自污将悔婚的罪责一力扛下,也阻止不了外人对苏蘅命格的揣测,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恨不起唐夫人恨不起唐家,是她别有所图在先,是她愧对于唐允愧对于唐家,他们想要悔婚,于情于理,苏蘅都没有资格反驳什么。
“唐二哥他没有死,”苏蘅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们眼下还是先找到他比较重要,要不要这桩婚约,至少要问过他本人的意思。”若是唐允也觉得他出事是因为她,若唐允也不要这桩婚事了,那苏蘅才能彻底放弃。
唐夫人一脸的歉意,把话说完了便不肯再在这里多呆下去:“阿蘅,我便先回去,家中眼下事多……”
苏蘅明白,这婚事取消只怕已经是成了定数无法更改,唐夫人来跟她说这些,并不是来征求她同意什么的,只怕是苏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所以早已经收回了她的庚帖也将唐允的庚帖送还,她跟唐允的婚约只怕已经是不复存在,她想要说什么,想要挽留什么,可是却也始终无法说出口来,只能沉默着送唐夫人离开。
本来要成为她婆婆的人,对于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十分羞愧,根本不敢看苏蘅,近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蘅呆愣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想起这些年跟唐夫人的相处,她们曾经亲如母女,只可惜,到底是没有这缘分,上辈子因为唐允出走之事,唐夫人便迁怒于她好几年,而今唐夫人虽然因为主动退婚而心有愧疚,可若是她相信了唐允出事是因为苏蘅的话,只怕又会恨上了苏蘅吧。
“阿蘅——”
恍惚听到有人在唤自己,苏蘅迷茫地回过头,发现却是薛牧青。
又看了看四周,才发觉自己无意之中走到了苏会的书房之外。
苏蘅心中蓦地一沉——苏会到底还是见了薛牧青,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又见薛牧青神色不复之前被自己一再拒绝时的颓唐,苏蘅便心知不好。
刚刚被唐家悔婚的不甘与遗憾,此刻都化作了满心的悲愤:“事到如今,你满意了是不是?”
☆、第061章 不信你
薛牧青负手站在原地,低下头:“阿蘅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苏蘅顾不上什么礼仪顾不上这是在苏会书房外,伸出手指指向他:“你又在我跟前装无辜?毁了我名声让人误解我与你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让别人觉得我命硬克夫——好了,现在我的婚事没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唐家退了亲?”薛牧青有些意外:“这么快?”
在苏蘅眼里,薛牧青的神情便是十足的小人得志了:“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薛牧青愣了愣,叹气道:“阿蘅,你比谁都清楚,我什么都没做。”
苏蘅被噎住,随即笑了,笑得满心的悲呛:“好一个你什么都没做!对啊,你什么都没做,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去要去找你,是我自己把自己命硬的事说出去的,都是我活该,都怪我多管闲事当初没有任由你淹死在江中,你若是早死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薛牧青见不得她这般,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握住她:“阿蘅,你别难过。”
跟在苏蘅身边的人将他俩隔开,苏蘅退后几步,依旧还是那副笑容:“难过?我难过什么啊?我一点儿都不难过。”
“不过是退个婚吗,这有什么?”苏蘅冷笑,一张口眼泪却又忍不住落下来:“有没有这婚约,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他若活着回来,不管怎样,我都会嫁他,他——”
“他要是……死了,我便为他守一辈子,”苏蘅想起自己家人包括唐家的人都隐隐透出一种唐允似乎已经凶多吉少的感觉便觉得,心中便觉得十分无力:“反正你们不是都说了吗,他出事是我害的,他要不是跟我有婚约,便不会出事……既然是我的错,那自然由我来背负,若是一辈子都寻不到他,我便为他守一辈子寡,他若是找回来了……那我便以死谢罪下去陪他——”
“阿蘅!”薛牧青有些焦急,但是苏蘅身边的人拦着他也无法近得苏蘅的身,他透过别人看向苏蘅:“我们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你们?”苏蘅满脸的嘲讽:“你们是谁?”
虽然她早料到她的家人或许会“叛变”,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瞪着薛牧青半晌,眼睛里还带着泪,面上扯出十分难看的笑容:“薛牧青,恭喜你,又一次把我逼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你此刻是不是觉得十分有成就感呢?”
“接下来是什么路数?”苏蘅别开脸:“唐家退了婚然后我便趁势嫁给你?”
“这样不好吗?”薛牧青反问:“外边那些流言……你我成亲之后自然就会消失于无形,那些话自然而然便会破掉——”
“那些话本就是无稽之谈,谁会信?”苏蘅想到唐家似乎是信了,脸色便沉了下来,对于对面的罪魁祸首本就没有好脸色此刻更是阴沉了三分:“说起来倒也奇怪,出了这样的事,此刻别人对我该是视我如洪水猛兽,避之而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凑上来,怎么,你就不怕自己会出事吗?”
“阿蘅你也说了那是无稽之谈,”薛牧青抿嘴:“自然是不可信的。”
“可是这‘无稽之谈’最初可是出自你口的,而今你又说不可信了?”苏蘅冷笑:“当然不可信了,我从来就没有信过,我早说了,我不信什么天意,太多的巧合除非是人为,薛牧青,你可当真是……好啊。”
“我也说过,我没那么大的能耐,做不了那么多的事,阿蘅你未免太高估我了,”薛牧青低头,复又抬起看向她:“阿蘅你别多想,你只需知道我们不会害你便是——”
“不会害我?”苏蘅这次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别人不知道薛牧青难道你还不知道?薛家什么情形你不是最清楚?饶是这样,我的家人要把我推入火坑,而你——恐怕是想拉着我跟你陪葬吧?”
“父亲与母亲是自小的婚约,两人将要谈婚论嫁之际,父亲为了救母亲伤了右手毁了容貌,”薛牧青突然提起不相干的事来,苏蘅没料到他突然转了话题,有些回不过神来,便听到薛牧青继续道:“因为这事,父亲这辈子都不可能涉足官场,一辈子身上举人的功名便到头了。”
“那时候,外家他们便有意想要毁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约,然而母亲她不肯,无论是因为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出于恩情,她都不愿意放弃婚约改嫁他人,”薛牧青低头:“因为这样,母亲跟外家断绝了关系,执意嫁给了父亲。”
苏蘅真心实意地插嘴道:“真是可惜啊,她要是改嫁了别人多好,那样的话这世间或许就不会有你这个人了。”
薛牧青不理她一脸的遗憾,继续道:“婚后数年,他俩一无所出,先祖母也曾想过要为父亲纳妾,但父亲怜惜母亲为了他与家人断了往来,不愿负她故而没有答应,后来母亲因生我伤了身子,父亲也从未想过纳妾一事。”
对于上辈子这个自己几乎没见过的人,苏蘅不好反驳什么,虽然这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苏蘅对薛父始终怀着对死人的敬意,而今听了这一遭,不由得便愈发的鄙夷起薛牧青来了:“比起令尊来,你真的是差远了。”
“我知道,”薛牧青坦然承认,看了苏蘅身边的人一眼,到底是没把夏初晴的名说出来:“以前……的事,的确错在我,若我行事再小心一些,那些事……本不必发生。”
苏蘅嗤之以鼻:“你说了那么多,可跟眼下的事,有什么干系?”
“先是因为执意要嫁父亲与家人决裂,后来又因为父亲不纳妾,外人对母亲有诸多揣测与劝诫,母亲便索性深居简出,与那些人断了往来,”薛牧青回了回神:“我知道外边有些流言说母亲她不好相处,阿蘅你对她可能也有些误解——”
苏蘅冷笑:“不好相处难道不是真的,还有,你觉得那是‘误解’?”苏蘅加重了“误解”两字的音调,嘲讽薛牧青颠倒黑白——当初对她满心不满的人是谁?当初生生害了她孩子的人又是谁?一句“误解”便想轻飘飘将前尘往事揭过?
“母亲她其实是好相处的人,或许有些小性子与固执——”提起自家长辈的缺点,薛牧青的声音压得极低:“然而她并不是不能被说通的……事实上,她很容易被人说服……当初……那个人之所以讨了她的好,不外乎是仗着救命之恩让母亲她感同身受罢了。”
苏蘅听他提起夏初晴,不由得又冷笑,想说什么,薛牧青抢先开了口:“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凭着这一点,母亲她一定会喜爱你的,阿蘅……你试试放下心结,试着跟她相处一下,也许事情会大不一样呢?”
苏蘅脸上的冷笑并没有收回:“薛牧青,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低声下气做小伏低讨好外人吗?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薛牧青似乎有些不明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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