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芳朗就在笃纪的怒骂声中离开笃纪,飞往WGP的第七个战场……荷兰亚圣。
意外发生后一个半月。
笃纪身体的恢复状况十分良好,而且速度惊人。
“喂,你终于像个人了。”
“马可特先生!”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马可特,躺在床上的笃纪,马上眼睛为之一亮。
“哇,好久不见了。马可特先生,你好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你今天的气色比我上次来时好多了。”
看到笃纪像个孩子般的兴奋,马可特笑容满面的把床边的椅子拉到笃纪床边。
事实上,笃纪回复的状况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虽然笃纪仍然必须卧床,但是将笃纪缠得像木乃伊的绷带以及石膏,面积已经大幅减少,而且可以靠着靠背,弯腰坐起来了。
“嗯,动过手术的地方还是不行。但是其他部位,随着绷带、石膏的减少,已轻松了许多。你看,我的左臂已经可以动了。”
笃纪伤的比较轻的左臂,在前几天拆下石膏之后,已经开始改以温浴疗法进行复健。但是,由于肘关节和筋骨长时间被固定的缘故,仍呈不自然的弯曲状态。而且肌肉也萎缩的很厉害,整个看进来又干又瘦,比小孩的手臂还细。
“嘿嘿,看了一定吓一大跳吧!拆了石膏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真的差点昏过去了。真的像极了木乃伊的手。”
笃一面轻轻的晃动左手掌,一面呵呵的笑谈自己的糗事。
“胡说,你又不是真的木乃伊,只是因为打了石膏,肌肉有点萎缩。一复健就恢复原样了。”
马可特按着笃纪的左臂亲切的给与安慰。
“嗯,医生也是这么说。其实我并没有因此而情绪低落,我只是有点讶异而已,我好像很能对抗逆境。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我相信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我很看得开的。”
看到马可特突然静了下来,笃纪故意嬉笑哈拉打破沉默。
“啧,什么想得开!你本来就是懒得用大脑的小笨蛋。这样不太好吧!”
在笃纪的带动下,马可特也活泼的以指头点了点笃纪的额头。
“很痛耶!马可特先生,我是病人耶!”
换成是平常,笃纪早就跃身起来反击了。可是今天的笃纪只能扯着嗓子大吼。
其实,当笃纪第一眼看到脱离石膏后的左臂时,他震惊的几乎想大哭大叫。
因为从小虽然受伤不断,赛车中也摔车连连,但是却从来不曾和骨折等重大意外扯上关系。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在这场意外发生之前,笃纪从来都不知道长期打石膏,竟会对身体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
所幸,笃纪很快就摆脱了这份冲击。
……只要经过一段时间,你的身体一定会痊愈的。虽然笃纪并不承认,但是笃纪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缓和内心的不安与冲击,所凭藉的就是芳朗去荷兰前所说的那几句话。
另外还有一点,笃纪希望芳朗永远都不知道。那就是笃纪单独被留在医院的时候,曾经陷入绝望的无底深渊之中。而笃纪就是靠着自己的肉体还留着对芳朗的舌头及唇的鲜明记忆,才得以从深渊中起死回生。
对行动不便的笃纪来说,芳朗未经同意即强行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行为是可耻的。但是在进行当中,笃纪的身体真的尝到了再生的滋味。
“芳朗一舔我,我就……”
想到这些,笃纪即一脸羞愧。但是从小到大,笃纪一受伤就会自动寻求芳朗舌头和双唇的慰藉。
……不要紧的,笃笃,不会痛了……
或许芳朗轻柔的低语和温热的舌头,真的具有疗效。总之,对笃纪而言,芳朗对他所做的任何举动,比什么止痛剂和伤药都管用。
虽然难为情,但是只要笃纪有所求,芳朗的舌和唇就可发挥最大的疗效。
“芳朗这家伙,为了看你,竟然可以在第九场的德国GP赛举行之前,蜻蜓点水跑回国一趟。真是服了他了,他对你的执着真是非比寻常。”
为了让笃纪安心,不再念着受创的身体,马可特刻意改变话题。
笃纪沉默了瞬间。
马可特说的一点都不假,为了实践对笃纪的承诺,芳朗赶在七月十八日起在纽布尔克林的GP赛举行之前,依约赶回日本一趟。
……因为我说过要回来的,不是吗?
看到芳朗突然出现在病房,笃纪惊讶的张着大嘴。芳朗却是一脸从容。
由当时的时间推算,芳朗到医院探视之后,马上折回成田机场,换搭国际线赶到德国,是否能准时赶上十八日的第一天预赛赛程,谁也不敢打包票。
芳朗选在那个时候回国实非明智之举,而且所持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答应笃纪了”。
“非比寻常……执着?才不是这样呢,芳朗那家伙只是……”
看到马可特对芳朗的行动模式倍感讶异的模样,笃纪忍不住马上开始辩解。
其实笃纪早知道芳朗的行为是超越常规的,但是基于芳朗从小即对自己保持一贯的诚实态度,笃纪才极力想为芳朗辩解。
芳朗真的从未背叛过笃纪,即使是一些琐碎事情的口头承诺,芳朗也从不爽约。
至于这次芳朗蜻蜓点水的回国事件,芳朗之所以会承诺笃纪,是因为在承诺当初,芳朗以为第八场比赛和第九场相距了十天的时间。
但是第八场伊摩拉之战结束后,有厂商表示要提供车队新的引擎,所以车队临时决定要芳朗留下试车一个星期。
事情有变卦,芳朗其实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向笃纪解释清楚。但是芳朗依旧固执的决定非回国一趟不可。
“这家伙……就是蠢的令人无法置信……”
姑且不论芳朗曾为笃纪在肉体或者精神上做了多么大的牺牲,光凭芳朗执意遵守承诺一点,就足以让笃纪感动的心头发热。
……再见,笃笃,我爱你!
眼看就要赶不上飞机了,芳朗依然淘气的在哑然躺在床上的笃纪唇上留下一吻后,才像一阵风的飞身离去。
芳朗的伎俩总是如此的新鲜有趣。但是现在只要一回想起芳朗的古怪行动,笃纪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喂,干嘛脸红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孤独的受不了,所以哭着要芳朗回来,对不对?”
看到笃纪因沉浸在回想而羞得满脸通红,马可特故意出言调侃。
“你胡说!马可特先生,我怎么可能……”
一紧张,笃纪的脸蛋更红了。
“都是芳朗这家伙给我添了这么多无谓的麻烦。”
笃纪此话一点都不夸张。由于芳朗对笃纪的执着超乎了一般人认知的范畴,所以现在连医院里的人,对他们的事也都津津乐道。
“芳朗这家伙所做的事就是这么的极端。”
凭着英挺的外貌,深受护士小姐们注目的芳朗,为重伤的笃纪所表现出的奉献精神,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但是芳朗对笃纪的无微不至却也为笃纪带来了另外一个烦恼。
那就是医院中的每一份子,包括医生、护士、病患等,全都认定芳朗是哥哥。
……藤堂先生,你有这么一位爱护你的哥哥,真是幸福啊!
“不是的,我才是哥哥,他是弟弟。”
……你哥哥真的很疼你耶!
“我说过好几次了,他是我弟弟。”
每一次护士小姐称芳朗为哥哥时,笃纪都郑重否认并予以修正。
但是,却没有一个护士小姐听进笃纪的话。
个头较小且娃娃脸的笃纪,总是任性的对芳朗耍脾气、发牢骚,难怪每个人都把他当成是弟弟。
其实兄弟俩实际年龄才相差三个月。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争吵,实在没什么意义。
“别生气嘛!芳朗这家伙又不是现在才这个样子的。事实上,当你昏迷陷入险境,守在你身边的时候,才真的吓死人呢!平时芳朗就犀利而冷竣,然而并不吓人,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到四周的空气都会嗤嗤作响。我认识芳朗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可怕的样子,我甚至连叫他都不敢叫呢!”
看到马可特谈及此事,还会皱眉、发抖。令笃纪再次想起自己曾经面对死亡的事。
“……严肃到四周的空气都会嗤嗤作响……”
这种形容词让笃纪想起了参加铃鹿GP赛,等待起跑时所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发自芳朗背部的气势及紧张感,也曾令四周的空气产生共振发出嗤嗤的声音。当时全神盯着芳朗黑色背姿的笃纪,就曾因为承受不住这种气势而十指发冷。
“在我昏迷的五天当中……芳朗一直……”
起跑前芳朗瞬间的紧张气势,已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而芳朗却为了自己承受了五天这种接近极限的精神状态,换成是一般人早就崩溃了。
“这表示……我真的差点就死了……”
笃纪几乎不敢相信这种事真的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
……将你从危急中拉回现世的,应该就是芳朗的气势和执着吧!
从医生半开玩笑的谈话中,笃纪知道自己能够奇迹式的醒过来是多么的幸运。
虽然笃纪认为医生的说词有些夸张,但是在笃纪模糊的意识当中,似乎依稀听到芳朗拼命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
或许就是因为芳朗的声音实吵得让人受不了,笃纪才醒过来的。
但是,笃纪所能记得的就只有这些。
每个来看笃纪的人都说,笃纪能够活过来,真是神迹,太不可思议了,可见当时的状况真的很危险。可是笃纪本人对于意外前后所发生的事却完全不记得。
“马可特先生,我真的参加比赛了吗?”
就因为如此,笃纪清醒之后就不断的提出这个疑问。
“喂、喂,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马可特笑着耸肩。
“因为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
事实上,笃纪不但不记得意外是怎么发生的,连参加比赛的事都记不起来。如果有人告诉笃纪,自己是被卡车辗过去的,笃纪也不会有所怀疑。
“发生意外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在赛车。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医生说,笃纪是因为无法承受突发的刺激,所以导致一部分的记忆产生了混乱。但是这种说词让笃纪觉得很不是滋味,笃纪实在不相信电影中才会见到的失忆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医生会这么说当然不是胡诌的。那天你真的参加比赛了,而且跑得非常漂亮。但是漂亮过了头,在直线车进入第一个弯道时,忘了煞车……。想到这里就令人毛骨悚然。简直是胡来。”
可能想到了笃纪出事的那一瞬间,马可特竟然激动的扯着头发踢掉椅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
笃纪垂下眼睫,小声的向马可特道歉。虽然对于自己的胡来行动毫无记忆,但是笃纪看得出来马可特是真的关心自己。
“我真的跑得很漂亮吗?”
但是,笃纪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跑的。
……当你从难看的第14号位置起跑,一路追赶到POLEPOSITION的领先地位时,我兴奋的全身沸腾。那个时候你的表现真的像极了参加日本GP赛时的芳朗,简直帅呆了。
前些时候,陪马可特来探望笃纪的实习技师莉娜兴奋的口气,至今还在笃纪耳边索回不去。
“日本GP赛时……的芳朗……?”
笃纪心里想,如果这个画面可以重现的话,他真希望能够再看看自己奔驰的模样。
就算无法在真的赛车场实地感觉,至少也让瞬间的感触在记忆中复苏。但是笃纪就是脑筋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的?我拼命的想,拼命的想,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想不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笃纪希望能够剖开脑壳翻搅混沌的脑浆,再取回那刹那间的记忆。
虽然芳朗温热的唇和舌,抹去了笃纪内心深恐半身不遂的恐惧,但是渴求取回记忆的焦躁感,仍驻足在笃纪的心中。
“那个时候……我的确……!不,那个时候,我……”
笃纪努力的伸手想碰触记忆之河,可是手就是短了一公分,功亏一篑。
“曾经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那件大事……”
总之,笃纪觉得他把一件重大的事遗忘在记忆的彼方了。
笃纪越想越觉得真实的状况被封在残缺的记忆之中,而不觉得更为焦躁,更为苛责。
“马可特先生,你那边有出事时的VTR吧?”
明知道提起这件事,马可特会不高兴,但是笃纪还是想看看拍下了全程意外实况的VTR。“你说什么?怎么会有人有这么邪门的兴趣要看自己出事的画面!把胡思乱想的时间拿去好好复键,听到没有!”
果然不出笃纪所料,马可特听到笃纪的话,马上不悦的皱起眉头。
“不要那么执着发生意外时你是怎么跑的,只要再上场比赛,你那种感觉自然就会回来的。”
马可特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挥不掉心中的渴望,笃纪还是觉得如鲠在喉。
“但是……我还能够参加比赛吗……”
“嗯?你说什么傻话?”
听到笃纪泄气的言论,马可特立即双手插腰,又皱起了眉头。
“笃纪,你别想跷头休息!你和我们车队签了三年的约,你是我们车队的专属骑士。今年下半年的车赛虽然全泡汤了,但是明年你得更卖力的争取好成绩。怎么?想当逃兵?你已经没有那个权利了。给我好好的复健,其他的不要再胡思乱想。”
笃纪的确和荻原先生的车队,签了三年专属WORKSRIDER的约。合约还有一年的期限。所以只要笃纪把伤治好,明年还不致失业。
不过现在所执着的并不是回车队的事,而是那失去的残缺记忆。
“大概是在医院待的太久,让你整个人都没了元气。再忍耐几天,芳朗就回来了。只要芳朗那家伙一回来,你就没时间再去想那桩意外了。”
对芳朗黏笃纪之事,知道的相当清楚的马可特,带着既可悲又可笑的怪异表情,故意调侃笃纪。
一个星期前,在参加德国比赛之前,曾蜻蜓点水式的返国一趟的芳朗,再过二、三天又要回国了。不用马可特明示,笃纪也明白芳朗这趟返国,是为了参加七月最后一个星期天所举行的铃鹿八耐赛。
“分明很快就可以再回日本,芳朗这家伙却非得在德国GP比赛之前,蜻蜓点水式的回国一趟,可见得他真的视你为命。像我们这种平凡人,实在无法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看在他珍惜你的份上,好好为他加油吧!对芳朗来说,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八耐赛。”
耳朵听着马可特侃侃而谈,笃纪的浮现出暖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