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认罚?”
“凭母亲处置。”
“好,”老夫人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好,从今往后,你就随我在永宁侯府的佛堂中礼佛,家中诸事,都交于阿然和你两个嫂嫂,以后交于你儿媳,你可愿意?”
武将家的女眷,比别人家的更加注重礼佛,也更加信仰佛祖,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方便再往寺庙里去,就在侯府里建了佛堂,倒也不是日日吃斋,只是念经、抄经、上香却是日日必须的。
在那里,有老夫人和小张氏看着,孙氏也不会接触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且静心宁气,也宜养病。
“儿媳遵从。”孙氏心情大起大落,她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回老家家庙,却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还是愿意让她留在这里,“以后家中事物就全交于阿然了,我家阿信,也烦两位嫂嫂看顾一下,待他大了,此事风波也平息了,两位嫂嫂就替弟媳相看相看吧!”
小张氏听了,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三家侯府本就如一家一样,不分彼此,此时不过多养个人罢了,“娘的处置,是再好不过了。”
她又看向孙氏,“不止阿信,阿然出嫁,我也会竭力置办的,定不会教她委屈了!”
侄女和两个侄儿,本就如她半个儿女一般,这些年来,她也是既当伯母又当娘的。
“阿然觉得呢?”老夫人看向舒然。
舒然看看孙氏,又看看伯母,说道:“如此,就劳烦祖母和伯母了。”说着深深拜下。
这一拜,却是实心实意的感激,感激这些年来她们对自己的疼爱照拂,让自己即便失去了父亲,也能得到满满的爱,也感激她们不怕麻烦,一次次地帮助自己解决难题。
除了亲人,没人再会这样了。
“那就好,孙氏,今日你就随我回去吧。”老夫人说道,“阿然,隔日你把你母亲的物什收拾一些过来。”
“是。”
“闹了半天,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老夫人招呼着三个儿媳,孙氏连忙起身去扶她,奈何自己身体不好,一站起来就发昏,被丫鬟扶住才没倒下去。
“你身子不好,让丫鬟扶着走慢点吧。”老夫人说道,然后和小张氏、李氏走了出去,舒然和云信跟在后边。
在门口送走了祖母众人,舒然疲惫地舒了口气。
“姐,你去休息吧?”舒云信关心地问道。
舒然摇摇头,看着弟弟,问道:“阿信,你知道姐姐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演这出戏哄住娘亲么?”
舒云信认真地点点头,“知道的,娘亲虽说有过错和缺点,但毕竟是母亲,况且咱们还小,以后姐姐及笈、成亲,我成亲,虽说有伯母们帮忙操持,但母亲也需要露个面,万一到时再被人利用,那可怎么办?所以还不如吓吓她,让她记住教训,以后就是有人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敢胡乱应承。”
舒然欣慰地点点头,“阿信长大了,以后姐姐也不用担心你了。”
“姐姐……”阿信虽然长大了,但不知怎么,那动不动就害羞的性格还是改不掉,随便夸他一句,就能羞得脸红。
“走吧,回去休息,明日去大哥哥府上看看娘。”舒然牵着他,说道。
一转身,却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立在檐下,静静望着他们,不知道来了多久。
☆、做鞋
舒然携了舒云信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舒云信也放开了姐姐,像模像样地长揖,“小臣见过王爷。”
舒然听见弟弟那稚嫩的声音,却说着如此正经的话语,还“小臣”呢,不禁掩唇一笑。
“免。”肃王神色淡淡的点点头。
舒云信直起身子,抬眼望了肃王一眼,见他看向姐姐,心知自己不适合呆在这,可又有些放心不下姐姐,便朝舒然看去。
舒然朝他点点头。
舒云信见此也就朝肃王说道:“王爷有要事,小臣就不便打扰了,先行告退。”说完长揖而去。
舒然很少看到弟弟在人前正经的模样,此时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忽然有了些感慨。
“事情了结了?”赵宁川走近她,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舒然抬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笑道:“差不多了,还得感谢王爷相助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与亲近,再也不复之前的疏离、隔阂。
那天她去寻了祖母与两位伯母,祖母寻思了一会儿,最先就决定要她去求助于肃王,请他帮忙想办法把舅舅弄到外地去,最好十年内都不要回来。
她当时来不及细想,只是寻思着舅舅一家的确不能再留在京城了,而他也只是一个小官,有什么调动也不会引人注意,只要小心些,应该是不会给他惹上麻烦的。
肃王倒是淡淡应了,这于他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也趁机提出了回报,要舒然给他做鞋子做衣裳,还不准量尺寸,也不许向别人问。
如今想来,祖母当时也应是存了让自己欠肃王人情的想法,欠人情、还人情,一来二去地,感情才能熟络起来。
“那个……鞋样已经做好了。”这几日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画了些鞋样,挑了一个顺眼的,已经选好布料、丝线了。
“嗯,尽量快点,”然后又低头,“慢点也行,别熬夜。”
舒然被他前后矛盾的话逗得噗嗤一笑,轻声问道:“那到底是要快点还是慢点啊,肃王殿下?”
赵宁川看着她在阳光下闪耀的眼睛,心头一顿,说道:“随你。”
“那我快些,赶在白天做?”
“嗯。”
舒然引了赵宁川往花园里走去,专挑些人少的道走,曲径通幽,树木虽不葱郁,但却繁多,绿叶红花相衬着,倒是别有一番幽静的意味。
舒然跟在赵宁川身后,静静走着,除了刚开始几句话外,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可舒然却奇异地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受。
赵宁川忽然停了下来,侧脸看着她,目光幽深:“万寿节入宫,你要小心些。”
舒然不防他忽然停下来,没收住脚步,一下子就蹭到了他的肩膀。她忙退开一些,有些气息不稳地说道:“嗯,我知道,会小心的。”
万寿节,有爵位的勋贵和三品以上大员和家眷,都得入宫献礼、领宴,这样的宴会,最容易出岔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拖下水,抑或做了谁的替死鬼。
尤其是,如今曹家还与舒家有矛盾,那皇后和太子妃,定是不那么容易放过她的,再加上苏宁那个随时捣乱的,事情定会不少的。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她不可能时时叫他来收拾烂摊子,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只会惹事生非的妻子。
“嗯,自己好好的就是,其它的,无所谓。”赵宁川轻轻携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的手掌很大,温暖干燥,因常年习武而有些粗糙,握着她的手有些微痒,舒然心头仿佛如投了一颗石子,微微荡起波痕。
她最终还是伸开手掌,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
“对了,”舒然忽的想起什么,说道,“之前舅母跟母亲索要银钱时,我怕她拿去做什么坏事,又赖上侯府,就、就用你给我的一些地契替换了,想着即便她闹出什么事来,我还可以反咬一口,说她偷拿侄女的聘礼。的确有些出嫁女会拿自己嫁妆或者公中产业补贴娘家,但绝对没有会拿女儿聘礼补贴的,所以即便她又千张嘴也说不清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赵宁川的脸色,见他似乎没有不豫,又接着道:“你看嘛,这次的事,如果真的闹出来,她说那些产业是聘礼,如果真是我娘的嫁妆,那就有口难辩了,但别人发现是我的聘礼,就会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她达不到目的不说,还会落个谋算侄女聘礼的名声。”
费了一番口舌,总算说清楚了她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希望赵宁川不要有心结才是,“那些庄子、店铺我都看过了,不算是顶好的,每年收成也不多,我回头把它们再收回来就是。”
做生意本就弱肉强食,杨氏不善经营,原本还不错的铺子,也被她折腾坏了,如今也快要倒闭,她有的是法子拿回来。
赵宁川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既然给了你,你怎么处置我怎么会管?”
舒然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娇声说道:“没有嘛,我就是和你说说,想着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好这样败家是吧?”
赵宁川敏锐地听了出来,少女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轻柔绵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人心上,有些甜甜的,痒痒的。
显然,当事人还木有察觉自己的变化。
赵宁川也不打算点出。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几张地契,递给她,“我给你的东西,还是用在你身上我比较不会有意见。”
舒然惊讶地接过,居然就是她替换掉的那些,“这……你……谢谢哦。”
思绪万千,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感激。
赵宁川没有应她,又问道:“杨家呢,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舒然听了,眉头一凝,“媚姨娘么……我已经给杨家露了口风,那媚姨娘,杨大人是不敢留她了,就不知他能狠到什么程度,是杀是撵?”
“活不成了,”赵宁川摇摇头,“杨永昌好色不假,却更是惜命惜官,媚姨娘惹了你和三大侯府,他绝对会做的干干净净,以此显示自己的毫不知情。”
媚姨娘一个姨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谋划这事?背后定是得了杨永昌点头的,只是他做事狡兔三窟,从不把自己露出来,一朝事发,他就能很快的抽身而退。
“嗯。”舒然点点头,媚姨娘的死活去留,她不在意,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
“静姝还是不能看住家里啊……”舒然低声呢喃了一句,赵宁川听见了,却不想理会那些不想干的人的事,只是低头看看她原本右手握着他,现在居然左手也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不由轻轻笑起。
“今日我在这用饭?”赵宁川开口。
舒然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啊,我亲自下厨。”
“嗯。”
“王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啊?”
“随便。”
“那你喜欢衣物上绣些什么,花啊草啊,还是竹子白鹤?”
“随便。”
“那绣花好了。”
“……”
四月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凑,办完杨氏这件事,转眼就到了万寿节。
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寻常百信家里也会多上几分喜气,有点银钱的人家也会添上一点酒肉,当做庆祝。各家商户们,则忙着挑选自己最为出色的产品,纷纷献给进宫献礼的大官们,只希望他们能捎带上一两样,若是被贵人看重,那可是好大一笔买卖!赚了钱不说,还有了声誉!
这个时节,是百官捞油水最好的日子,同时也是皇帝、后妃小金库飞涨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皇帝、后妃们极为重视、上心,办得自然得隆重热闹。
宫里早早就下发了可以进宫献礼领宴的家眷名单,其实没多少区别,只是由于前朝官员调动,随之增减一下罢了。
舒然自然也在名单内,只是今年被划进了皇家内眷那里,进宫后就不能和张氏她们在一起了,得做到宗亲那边去。
想来,苏宁也和她一样。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不出彩也不落下乘,给皇帝的、皇后的和一些品阶高的后妃的,都分类安置好了,到时候带上就是。
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这宫宴上,又会发生什么?
“咝……”指尖一阵疼痛传来,舒然回神,就见指头被针扎出了一个血洞。
“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兰屏见了,急忙寻了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净了血迹,又上了药。
“没什么的。”舒然低头咬断手中的线头,看看已经完成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手艺没落下。”
那是一双靴子,鞋底雪白,鞋面精致,她费了不少心思的。
那鞋底是加厚的,用的是柔软又耐用的松江棉布,细细地一层层纳起,她有些自恋的想,她做的靴子,肃王怎么也得多穿几次,男人费鞋,这鞋底就得厚实些,却又不能太厚,影响走路,所以她想尽了办法,才使得这鞋底只比平常的厚了一点点,但却足足用了两倍的布料!
那鞋面也是,用了三种锦缎,最里面用了柔软又有点摩擦的梭纶绸,中间夹了一层较硬的淮江布,外面则是她精心绣了云纹的海青缎。
舒然越看越满意,就是……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她只是凭经验目测的,再根据他的走路习惯缝制,也不知会不会不习惯?
“算了,”舒然摇摇头,“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做了。”
顿了顿,又说道:“大不了再做……”
花菱在门外静静听着她自言自语,默默记下,转头去送靴子的时候就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肃王殿下。
☆、宫宴
万寿节当晚,皇帝在乾明宫与群臣、皇子宴饮,皇后在正元殿与宗亲、臣眷欢聚。
夜凉如水,夜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一钩残月刚刚蹭出山头,遥遥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辉淡淡铺洒在正元殿里。
正元殿大殿用汉白玉铺成,搭起了三层平台。
最高的第一层,坐的是皇后和太子妃,还有一干品阶高、有帝宠或是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其余没地位的,就都往她们身后一字排开,虽然同在第一层,却连脸都露不了一个。
第二层坐的是宗亲,左边是已经出嫁的和尚待字闺中的公主,她们后面是一些郡主们。右边做的则有些少,是三个王爷的亲眷,其中舒然和王盈秀还是没有正式成婚,却被安排到了这里,她们后面是几位侧妃,苏宁就在舒然身后。
第三层则是百官家眷,按爵位、家主官衔大小,依次往两边排开,张氏、小张氏和李氏就坐在右边第一排靠外些的地方,孙氏称病未到。
皇后说了一席场面话,又带领着众人朝乾明宫的方向叩拜,恭贺圣上千秋,感念圣主隆恩,之后才温和地笑道:“大家一年也难得聚一回,今日就别那么拘礼了,好好看看舞说说话,也陪本宫乐上一乐,去去疲乏!”
皇后娘娘发话了,众人都很给面子,有些体面的,就朝皇后、太子妃恭维起来,套不上近乎的,就与就近的夫人们交谈起来,伴随着前方华丽大气的舞蹈、悠扬绵长的乐曲,倒真是一副太平盛世好景象。
王盈秀这些日子都忙着赶绣活,轻易不得出门走动,与舒然也好久不见了,此时两人桌子挨着,便低声说起话来。
“阿盈,你可得注意点身子啊,你看你最近瘦的。”舒然看看王盈秀越发清瘦的脸颊,关心地说道。
王盈秀不知怎么了,忽地脸红了,伸手轻轻掐了舒然一下,嗔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