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冯达在,有些话我没说实话。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快要把我压死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是不想跟你结婚的。”
杨哲很想制止她,婚礼的事情,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现在都不重要了,他满脑子的思绪,现在都跟另外一人的名字连在一起。
程羽然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从头开始讲了起来,“当初,我跟冯达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有个能听我讲起你的人,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多年,喜欢的快要疯了,可是你却一直把我当妹妹看,那时虽然跟冯达在一起,可是,我心里却一直都是你。”
程羽然不肯抬头看杨哲,低着头看着桌面,喃喃道,“你答应跟我结婚的时候,虽然知道是家里的安排,可我还是快要开心死了。可是,回到家见你的时候,却发现你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一点点爱我的意思。我当时心里恼你恼的要死,所以就怂恿冯达去婚礼现场求我爸爸接受他。”
程羽然的眼神黯淡下来,“我那时候真的是恨极了,想着一定要削你的面子,所以就鬼迷心窍,打算利用冯达,我心里却是明白,他再怎么闹,我父亲也不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只是让你知道我还是有人爱的,想让你多爱我一点,并没有想把婚事搞砸的意思。”
杨哲怔怔的看着她,听进耳里,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后来,冯达突然不出现了,任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或许是天意,是要让我安安分分的结婚,让我耐心的等你慢慢爱上我,可是,可是,”程羽然的眼泪流下来,抽了张纸巾擦着眼睛,“我却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女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人都傻了,只想着离开那里。”
程羽然这才抬起眼看杨哲,眼睛红彤彤的,声音哽咽,“杨哲哥哥,我当时突然跑掉,压根儿没想到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我当时当时……”泪水滚滚而下。
杨哲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我无情无义在先,你跑掉了也是情理之中,不要觉得难受了,你想,若非这样,你怎么跟冯达这样情投意合?快别哭了,都快当妈妈的人了,别伤着身体。”
心想这一切真是讽刺,任昊当时说出那句话时恐怕也没能想到,日后让自己不再喜欢女人的人是他吧。
程羽然听他说到怀孕,才赶紧停了眼泪,抽抽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恩,是呢,不过,我也真是幸运,有冯达这样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可惜我过去竟一直不好好珍惜。”
程羽然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来,“你以后若是遇见个真正爱的人,哪怕不被家人认可呢,也要坚持哦,”摸摸自己的小腹,“我觉得,现在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满怀希望的看着杨哲,“你以后也会是的。”
杨哲呆呆的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问道,“冯达知道这些么?”
程羽然看着冯达逐渐走近的身影,慌乱道,“你可不要告诉他!”
杨哲回头看着冯达越走越近,在和程羽然四目相接时的幸福微笑,心想,你现在笑的越幸福,等知道曾经被利用的真相时,怕是会越痛苦。
如果你不曾真的体会到爱情的甜美,就永远不会真的明白爱情背后的谎言有多丑陋。
魂殇身伤
从餐厅里走出来时,杨哲在最前面,突然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来。
听到程羽然的尖叫声时,杨哲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发觉自己坐在地上,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苦,尾椎也疼的厉害。
冯达和程羽然一前一后的走下来,急匆匆的跑到杨哲身前,“怎么样?没事吧?”
杨哲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又飘忽,“没事。”
或许是身体上的疼痛分担了些许注意力,杨哲感觉胸口反而没那么疼了,没理会冯达要搀扶起自己的双手,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来,左脚着地刹那,尖锐的痛楚弥漫上来,皱了皱眉头,把全身的重力点挪到右腿上。
“是不是扭到了?”程羽然吓得脸色发白,“那么高台阶,没骨折吧。”刚才看到杨哲精神有点恍惚,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没事儿,”杨哲安慰她一句后,推推冯达,“别吓到孕妇,你们回去吧。”
冯达看看程羽然,纠结了一会儿,“要不先去医院看一下吧,我看你摔得不轻。”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餐厅的台阶,这一片儿地势低,餐厅把台阶修的挺高,少说也有个十多层。
一阵秋风吹来,杨哲见程羽然打了个哆嗦,顾不得脚疼的厉害,往前走了两步,故作无事的样子,“看?我真一点事儿没有,你们赶紧回去吧。”
程羽然怀孕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冯达见她从吃完饭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对劲,只好道,“那我们把你送回小区吧。”
杨哲头一蒙,现在他想到任昊就怵头,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又阴沉的人,想想都觉得脊背凉,再没半点心情去应付两人,“哎呦,求你们了,赶紧走了吧,我又不是个小孩子。”板起脸把两个人轰走了。
两人开车走了后,杨哲把车钥匙揣回兜里,突然间不想开任昊的车了。
他需要一个没有任昊气息的地方,把所有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一遍。
一瘸一拐的走着,每一步都是牵筋动骨的疼痛,杨哲的额头慢慢沁出冷汗,心里却反而因为这自虐的疼痛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可不就是痛快么?杨哲心里冷笑一声,加倍用力的踩着左脚,好像心里的疼痛能从脚踝处发泄出来一样。
从餐厅门前的停车场到马路边不过十几米的样子,杨哲却拖着腿走了足足有十分钟。
拐到马路上的时候,脚踝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小腿胫骨正好撞在绿化带边的岩石上,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摔进了绿化带里。
旁边一个遛狗的大爷路过,看见杨哲猛地倒下、死人一样的躺在那里,以为是个醉汉。
“年轻人?”老大爷低下身刚要拍拍杨哲的脸把人叫醒,却发现躺着的人睁着双眼,空洞洞的盯着自己,跟个活死人似得,反倒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吓!”
后面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狗不大,叫声却不小。
杨哲被吵得难受,慢吞吞的坐起身,坐在马路牙子上抬眼看老大爷,声音沙哑,“大爷,我没事儿。”
老大爷被吓得不轻,说了句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就牵着狗走了,走了两步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杨哲,见地上有个长长的影子,才放下心来,真不是诈尸。
身上、腿上的疼痛一起弥漫上来,反而让大脑更加清醒。
冯达去闹婚礼现场的计划,飞机晚点、程羽然逃婚、程父带人回到杨家、冯达的出现,一幕一幕,就像拼图的模块,散落在那里。
乍一看,这些散落的模块按时间顺序一凑,就是个整体。
而且,在不同人的视角里,这个拼图的图像也不一样。
在冯达看来,最开始拼拼图的人他。因为他工作的原因和飞机的晚点让程羽然别无选择,导致了逃婚的上演。
在程羽然看来,是她让拼图变得完整。她先是要报复杨哲,所以利用冯达去婚礼现场羞辱他,后来又中途逃跑,事先安排好的私奔计划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落空,最后却又将错就错,真的爱上了冯达。
在杨家看来,是他们让拼图悄然终止。程羽然脚踏两只船,先是要结婚,接着又要私奔,一面答应着领结婚证,却又让情夫冯达找上门来,这些都不能被他们所容忍,直接宣告了联姻的破裂。
而杨哲自己,这个拼图描绘的只不过是一个倒霉到姥姥家的倒霉蛋。
可是,这个拼图,却在冯达和程羽然说出任昊的名字时,出现坍塌,露出一道裂缝。
他们不了解任昊,杨哲却在不断引诱着他们吐露出真相时,发现一个又一个的破绽,让整个拼图如同被破解了障眼法,现出它原来的样子。
第一个破绽是任昊的出现,他本该是最不该出现在拼图里的人,可他又出现在每个关键的环节里。
尽管杨哲也很想像冯达和程羽然那样的去相信,任昊参与进整件事情不过是早已洞穿他们婚姻不会幸福的真相,为了他们三个人,才会施以援手。
他们人比较单纯,自然也容易把别人的想法单纯化。
杨哲却是心知肚明,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即使退一万步,任昊从战火纷飞的叙利亚赶回来,突然变得宅心仁厚、佛光四溢,要救济天下、广撒甘露,让冯达和程羽然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他大可以早在知道程羽然和冯达是恋人关系的时候,就告诉自己。
以杨哲的个性,再怎么想利用程羽然父亲的关系,也不会无底线到拆散一对相爱的人。
而且任昊明知道在婚礼现场生出事端非但不可能达到目的、反而会事与愿违,若是真要帮助他们,就算程羽然另有他想,任昊为何不阻止冯达?
第二个破绽是任昊的疏忽。
任昊那样老持稳重、做事谨慎的人,犯一个错误都不太可能,何况接二连三的犯错?
如果说不事先提醒冯达是一个疏忽,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冯达赶不上前一天的飞机?
总公司那边虽然是胡满任总裁,可是具体业务都是任昊来操作,他明知道冯达要在婚礼前赶到,为什么还从总公司安排任务给他,而且还是不能委托给其他同事的工作?
这甚至很难用疏忽来解释。
而且,让他们坐火车离开,更是不像任昊真心的建议,他若真的想要帮冯达和程羽然,为什么不直接安排辆车送他们出市?
最大的破绽是一切太过巧合。
程羽然和冯达的火车票不可能是提前买好,为什么刚到火车站就让程家的人找到?
而冯达在程羽然被带到自己家后,又是为何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这么多意外和偶然若不是有人刻意如此和暗中安排,同时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大学里第一堂逻辑课里,老师告诉他们的。
最大胆的假设,就是,在这出新娘逃婚的大戏里,任昊才是真正的幕后总导演。
这是杨哲最不愿意去相信的,可是偏偏,这个解释是最站得住脚的。
杨哲打个哆嗦,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成一团,这个城市的十月份本是个天高气爽的季节,杨哲却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夜晚,感受到了寒入骨髓的冷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总导演的任昊,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设计了这样一出戏,而是他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包括在官场里滚打摸爬了几十年的两个市领导。
他的每一步棋走的都精妙无比,虽然路径弯弯折折,可是却都在促使着一件事情的发生:让这场婚事彻底破裂,再无一丝回旋的余地。
他先是利用程羽然要报复杨哲的小心眼,表面不作声色,暗地里却拖住冯达,不让他按时出现。
等程羽然六神无主的时候,再向她抛出重磅炸弹,让她彻底对杨哲死心。
新娘的仓皇出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耳光扇下来,先扇灭了三分婚事继续的可能性。
这当然还不够,事实也证明,当时的情况下,杨家的确还是想留着里子,继续指示杨哲跟程羽然领证。
不过,做事谨慎的任昊还备上了第二箭:让程家撞破程羽然和冯达的私情。
表面上程羽然的被带回去,仿佛让事情的效果倒退了,实际却不然。
因为这只箭的威力在冯达这颗棋子出现后,才显现出来。
他的出现让程羽然另有私情的事情彻底公开,可以想象传统又保守的杨家是怎样的反应,纵是皇帝的女儿,恐怕也难以再嫁进去。
到此,婚事已经几乎没戏。
推测到了这里,杨哲却疑惑起来。
作为整个棋局里最大的一个变数,也就是杨哲自己,却没有被设计、安排。
难道自己侥幸逃脱掉他的算计?
不可能!自己这样大的一个变量,任昊怎么可能疏忽?
如果婚礼第二天回到家中,自己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意外而感到羞耻和愤怒,而只是宿醉回家,那么一切,早已不同。
他会答应父亲的安排,和程羽然领证结婚,而不是愤然离家。
一个念头冷不丁的滑进杨哲的眼前,越是不想去相信,却又越觉得是事实。
如果哪天晚上的意外,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呢?
杨哲突然觉得恶心,扭头对着身后的草坪呕吐起来,却也不是真的想吐,只是干呕,泛着苦水。
胃里的酸水往上涌时,逼迫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一向不发达的泪腺此刻仍旧是一副吝啬的模样,只迫出两滴泪,从眼角流到嘴角,刚品到苦涩发咸的味道,就已经干涸在脸颊上。
一如杨哲胸腔里的情意。
等那股恶心的感觉去了,杨哲也镇静了不少,把手机翻了出来。
他需要最终的确认。
“杨峰,问你件事儿。”
“我结婚第二天,你在大街上看见我,”那个问题在嘴边游离了许久,终于滑了出来,“是不是任昊告诉你,我在那附近的?”
杨峰想了一会儿后“恩”的一声,彻底熄灭了杨哲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被阴狠的毒蛇在心头咬了一口的感觉,让杨哲几乎窒息倒地。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将这条毒蛇放进心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