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世煌不自觉地咬着手机,心头不安,直觉告诉他,孩子的失踪是有预谋的。这种阴谋在暗处滋生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你的汉堡在这里。”温故把汉堡递给他,试图解救他可怜的手机和同样可怜的牙齿。
仲世煌拍桌而起,“走。”
“去哪里?”
“监狱。”
活了上千年,温故从未去过牢狱,不免好奇。可惜,行到半路,仲世煌接到个电话,又改道了,车在十字路口一百八十度转弯,原路返回。
温故张了张嘴,看到仲世煌冷漠成冰雕的侧脸,又默默地闭上了。
仲世煌将车开到真平安保全公司楼下,耿颂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看到温故,微微一愣,问了个好,又关上车门,坐到后面,一阵带着夜晚气息的凉风跟着他钻进来,丝丝沁凉。
“傍晚体能训练的时候还在,看新闻时就不见了。估计是吃饭前后跑的。”
仲世煌揉了揉眉心:“我不管他人怎么弄丢的,我只想知道怎么把人弄回来。”
耿颂平道:“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公路收费站我都派人去了。前面三个还好说,高速公路有点不好办,要是有人接应,故意把他藏在后备箱里,我们是看不到的。他要是不急着走,人藏在市里,那就更难找了。”
仲世煌转头。
一辆车从前面驶来,前灯亮得发白,挡风玻璃犹如白色布景。
仲世煌逆光,五官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但耿颂平就是感到一股寒气拍在他脸上,两颊生疼,嘴巴不由自主地说:“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找到他。”
看着耿颂平匆匆离开,他突然泄了气,人趴在方向盘上,呆呆地看着外面。
他的车停得很不是地方,进进出出的车要刻意绕过他才能向前走,两旁车灯不绝。但仲世煌愣是看不见,就这么呆坐着。
温故等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汉堡递过去:“饿不饿?”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仲世煌不悦地侧头,目光碰到汉堡,微微闪烁:“什么时候拿的?”
“一直拿着。”
肚子配合着咕噜了一声,仲世煌接过来刚要咬,看看他,又递回去:“你吃一口。”
“我不饿。”
“我不想遇到危险时,我的保镖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不会。”温故额头青筋微微一跳,仲世煌将汉堡递到他嘴边。嘴唇碰着软软的面包,实在盛情难却,他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仲世煌缩回手,不满意地看着他咬过的位置:“吃的比女人都少。”
温故道:“没人规定男人一定要吃得多。”
仲世煌大口大口地吃着汉堡。他是真的饿了,白天劳神晚上劳心,精神到现在还没有松弛下来,汉堡到肚子里,好像定海神针,让他空荡荡的内心有了几分踏实感。
“那个司机是撞死我父母的凶手。”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温故紧跟他的思绪:“他越狱了?”
“他背后另有主谋,我花了很多心思都撬不开他的嘴巴。”
温故想:要是白须大仙在这里,说不定动动手指就能知道来龙去脉。
仲世煌道:“他有个儿子,十六岁,最近正打算出国。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温故道:“你怀疑是主谋提供的钱?”
“今晚他的儿子也失踪了,这绝不会是巧合。”仲世煌手指捏着方向盘,“他们想把人送出去,我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温故想了想道:“万一他们是要灭口呢?”
仲世煌身体微僵,脸冷下来。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得对极了。”仲世煌突然发动汽车,从真平安保全公司大厦楼下出来,顺着大路往前开。
温故看着越来越僻静的道路和荒凉的景色,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
仲世煌道:“z镇。”
听起来就很远。他问:“……你的行李呢?”
仲世煌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掏出钱包,往温故身上一丢。
温故打开钱包,里面插着厚厚的一沓钱,各种各样的卡,还有定格了他青涩时期的身份证,最显眼的是身份证旁边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家五口,仲国强搂着刘晓玲,仲敦善边上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少年版仲世煌站在最前面,眉眼青涩,笑容腼腆,幸福之情几乎从四四方方的照片里溢出来。
“那时候你几岁?”温故问。
“十二岁。”
温故的手机响起来,愣了下才接起电话。是跟着他们的保镖打来的,问他们的行程。温故看着仲世煌的脸色回答了。过了会儿,一辆车从他们旁边超过去,在前面带路。
z镇离龙城将近六百公里,开车起码四个半小时以上。仲世煌出发时已将近九点,加上夜车开得慢,到z镇差不多凌晨三点。
温故很清醒,仲世煌却累了。下车的时候,他看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温故,恶狠狠地说:“明天就给我学车去!”
温故觉得这句话可以成为他的口头禅了。不过看他这么辛苦,他也很过意不去:“不如找个人来开车?”
这时候仲世煌又不愿意了:“不用,我不累。”
温故:“……”
两人在镇上一家四星级酒店住下,安全起见,同住一间房——套房,仲世煌卧室,温故客厅沙发。
仲世煌冲了个澡出来,看到温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脑补温故蜷着身子睡在沙发里的委屈样,心情大好,催促温故快点洗澡睡觉。
温故不懂他天天洗澡的执着,不过闲来无事,也就遂了他的愿。
仲世煌躺在床上,装在脑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捣腾,让他难以安睡,好不容易心静了点,就听到浴室水声停了,过了会儿,一阵暖风带着沐浴液和洗发水混合的香味吹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温故怕吵醒他,走得很小心,却不知软绵绵的脚步声像翩翩起舞的鹅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仲世煌的心,令他心痒难忍,更加睡不着。
第二天醒来,仲世煌头疼得要命,看天蒙蒙亮,忍不住又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天总算全亮了。他洗漱完毕,揉着太阳穴对坐在沙发上看酒店指南的温故道:“去吃早餐。”
温故奇怪地看着他:“现在是下午一点。”
仲世煌道:“怎么可能?天还没亮。”
温故道:“今天阴天。”
仲世煌:“……”
两人吃了一顿下午茶,大多还是仲世煌吃掉的。温故怕自己吃太少引他怀疑,多吃了两块饼干,但在仲世煌眼里,他和绝食没区别。
“你到底喜欢吃什么?”仲世煌问。
温故道:“蔬菜和水果。”修真之初,他就是吃这些东西的。
仲世煌道:“不吃肉没力气。”
修道之人不是不能吃肉,只是清心寡欲久了,肉就不喜欢了。温故没争辩。
离开的时候,仲世煌打包了一份温故吃的饼干,塞进他怀里:“拿着。”
温故道:“是给我吃的还是光拿着?”有了内裤和袜子的前车之鉴,他决定将事情问清楚。
仲世煌的表情像是想找把起子,把他的脑袋撬开。但特意为温故准备零食,怕他肚子饿这种话,仲世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所以他的答案是:“拿着!”
于是,温故很认真地拿着,拿着,拿着……一点偷吃的意思都没有。
……
仲世煌内伤。
正文 第13章 小镇之行(中)
驱车直入老旧的居民区,仲世煌眼睛左右张望:“我看左边你看右边,找12号楼。”
“十二……”温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仲世煌慢慢地开车过去,须臾,很快退后三米,停住,瞪着温故。
温故问:“怎么了?”
仲世煌指指右边的车窗,蓝底白字的12号楼牌大咧咧地贴在楼侧。
温故对阿拉伯数字不甚敏感,这时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十二。”
仲世煌没好气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温故拎着食盒跟在他后面。
两人从龙城直接过来,穿的仍是昨天那身衣服,西装革履,俊逸非凡,一起出现小区,十分引人注目。才走出两三米,就有七八双眼睛看过来。不过他们一个习以为常,一个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从好奇的目光中穿过,来到十二楼门前。
一个穿着浅灰夹克的瘦小男子从楼道里蹿出来,笑嘻嘻地凑到仲世煌跟前:“仲先生?”
仲世煌道:“人呢?”
瘦小男子笑得很憨厚:“还没找到。”
仲世煌冷眼一扫。
男子不笑了,苦哈哈地搓着手:“火车站汽车站守着人,跑不远的。”
仲世煌道:“他养父母在家?”
男子支支吾吾道:“在是在……”
仲世煌越过他,大步流星地上楼到201号门前。防盗门锈迹斑斑,他按了按门铃,没响声。
“我帮您敲?”男子见他不反对,伸手拍门。
门悄悄拉开一条缝,一个满面沧桑的妇女戴着老花镜站在门内,警戒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男子道:“老王在吗?我们是老单位的同事,听说老王生病了,过来慰问慰问。”
妇人看了看他们的手,只有温故拎着东西,将信将疑,犹豫了下,还是把门开了。
温故早从妇人望他手中食盒的目光中领悟了深层的意思,很识趣地将食盒递上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愿老王早日康复!”
妇人道了声谢,收下了。
仲世煌:“……”
趁妇人转身入内,他抓住温故的手,“我让你拿着,没让你送人。”
温故道:“拿太久,手酸。”
手酸不会吃吗?!
仲世煌气得牙疼:“那也不准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温故道:“两手空空探望病人,不大好。”
仲世煌暗道:他才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妇人带着他们到卧室门口站了站,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在床上睡觉,仲世煌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么。瘦小男子轻声问了几句病情,妇人皱着眉头回答了,几个人这才转回客厅。
男子说:“危险,太危险了,没想到老王会小中风,好在嫂子发现得及时!”
两人说了会儿话,男子问:“你家孩子上学去了?”
妇人面色僵了僵,含含糊糊地点头。
男子说:“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和你孩子好像是一个学校的,叫,叫明康中学是吧?”
妇人道:“这个时间,我要带老王去医院复诊了。”说着,就起身送客。
男子尴尬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伸手套皮夹掏了个空,向温故伸手。
温故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只横在面前的手掌,疑惑地伸手覆上去,轻轻握了握。
……
仲世煌反手打在他的手背上:“钱包。”
温故这才想起昨天看完他的钱包,顺手放进乾坤袋里了,连忙装作掏裤袋的样子,把钱包给他。
瘦小男子好奇地看着他入手前抽手后一样干瘪的裤袋,疑惑那么大个钱包怎么不占地方,看来一分价钱一分货,好西装的剪裁还真是有讲究!
仲世煌从钱包里抽出一沓,也没数,直接放在桌上:“好好养病。”
妇人吃了一惊,待要推拒,仲世煌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出了门。温故急忙跟在他后面,留下男子在那里与妇人两个拿着钱推来搡去。
仲世煌下楼,并没有回车,而是在一家小卖店的门口买了一瓶可乐,一包薯片,拉过小卖店门口的竹椅子坐着看来往车辆。
温故看了圈周围,确定没有可疑人物,才站在他边上道:“你饿了?”
仲世煌道:“是啊,你帮我把点心拿回来?”
温故没想到他这么斤斤计较,一脸惊讶。
仲世煌抬头看他,发现对着他的鼻孔,不满道:“你坐下。”
温故没找到第二把椅子,干脆半蹲着。
仲世煌喝了口可乐,酝酿了点儿情绪道:“我去牢里见过那个司机,威逼利诱都试过,一个字都没套着。”
温故道:“他挺有义气。”
仲世煌瞪他,眼神带刀。
温故顿时矮了一头,自觉地补充:“可惜没用在正途。”
仲世煌自顾自地接下去:“我那天憋了一肚子气,结果回家遇到个神仙。”
温故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仲世煌奇怪地看他:“你不好奇吗?”
温故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神仙?”
“他这么一指,”仲世煌抬起手指,指着前面的那个垃圾桶,“就把我妈生前最喜欢的花瓶打破了。”
“……那他,挺不小心的。”
仲世煌道:“我那时候想,这家伙一定是个有法力的神经病。”
忍住,忍住,温故你行的!
温故握着拳。
仲世煌看他嘴角抽搐,“你不信?”
温故挤出一点笑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神仙的。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仲世煌道:“我求他救我爸妈。”
“他怎么说?”
“他讲了一堆屁话。”
“……”
“还说他们会重新投胎。”
温故忙道:“既然是神仙讲的,那多半是真的。仲先生仲夫人福星高照,来世一定也会投个好人家。”
仲世煌喃喃道:“要是没那么幸运呢?要是像这对夫妇一样呢?我父亲以前出过一次车祸,在床上休养了好几个月,我妈也是这么伺候他。不过条件好多了。”
温故轻声道:“因为这样,你才给他们钱?”
仲世煌抹了把脸站起来:“没什么。本来这件事和他们就没关系,他们只是领养了那个司机的孩子。”
温故觉得这个人简直矛盾得不能再矛盾了,“那你跑来做什么?”
仲世煌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冲动了,一口气喝完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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