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轲附和道,“就是就是。不愿意留下来的退走便是,哪里又有这许多废话!”
唐轲话音刚落,就有四五人消失在了人群中,却是已经退出梦境了。
遗玉环视一眼,“道先生的十八重梦境在南淮泮宫已然流传了七百年之久,历代东序弟子均有经历,岂会有害人之举?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番话说下来,那些对祭酒和掌议们有些歪心思的人不禁惭愧起来——是啊,这七百年来进过这十八重梦境的人何止数万?他们何德何能会让七百年前的道先生设局去害?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还没这资格。
唐轲不耐烦道,“哎呀别说了,现在时间宝贵,丝毫都浪费不得。还是看书要紧。”说着,就去书山中随意地拿了一本书,盘着腿坐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遗玉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唐轲很少有正经的时候啊。
他也取了一本书,也在唐轲身边坐了下来。
在遗玉取书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想强行闯山,结果还未等脚踏上小径上的台阶,就已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开了,嘴角溢出鲜血。
遗玉摇摇头,圣人的梦境,岂能取巧而过?
遗玉翻开自己的书,抬眼第一句便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是《论语》的开篇,九州大陆上无论哪一家的文人都会学这本书,遗玉在道观的时候也追随漆雕师兄学过很多儒家的知识,《论语》自然不在话下。
遗玉位了保险起见,又把这本书翻了一遍,然后他起身准备踏上小径上的第一级台阶,可是他没有踏上去。
遗玉被拒绝了。
遗玉回到原地坐下,心里开始思考。这本《论语》自己命名读过、背过,很熟悉。可是为什么不能得到梦境的认可,不能踏上台阶。
他开始回想自己学习《论语》时的场景——
他坐在桃花树下,手里拿着书,而漆雕师兄站在他面前,向他讲解《论语》的意义,还有各家的注释注解,让遗玉学习。
这一切很正常,可遗玉现在再回想起来,却隐隐发觉少了些什么——
啊!是了,是少了自己的领悟!
遗玉跟随漆雕师兄兼修儒家多年,无论是颜氏之儒、孟氏之儒还是漆雕氏之儒都了若指掌,可是唯独缺了自己的见解。
换言之,遗玉很了解别人对儒家的见解,可偏偏没有自己的见解。只有真正的图通了一本书,才会有自己的见解。
因为没有这个见解,所以书山拒接了他,不让他登山。
想通了此一节,遗玉并没有把这个发现告知别人,这也算是一种特殊地体悟,需要人自己去领悟。
遗玉心思澄净,心神完全沉浸在了书里,不闻耳边事。
七日后,遗玉自语,“论语凡一万一千七百零五言,其道在礼,其行在仁,所以明上下之序而爱人也!”
说着,一脚踏在台阶上,成为了第一个登上书山山径的人。
山下诸人心中的敬佩当然是自不待言,七日来他们寻章摘句不得其门而入,而遗玉却已然又先行了他们一步,这叫他们怎能不敬佩?
遗玉却不管这些,他坐在第一级台阶上,随手从身边又拿过一本书,翻开一看——
《管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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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三十年,一千书)'
《管子》是管仲的书,管仲是个人名。
当年天子之都镐京被犬戎所破,太子于是东迁王畿于洛邑,周室遂衰。
姬氏衰弱后,再无力控制诸侯,于是诸侯之间征伐不断,九州大地民不聊生。
及至齐国桓公任管仲为上卿之后,因俗简礼,兴鱼盐之利;尊王攘夷,得内外之心。于是齐国乃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完成了一世霸业!
管仲功莫大焉。
这样的人写的书,当然不好懂。
《管子》一书,《牧民》《形势》讲霸政;《侈靡》《治国》论经济;《七法》《兵法》言战术;《宙合》《枢言》谈五行。所论所述,包罗繁杂,极其艰深。
遗玉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只得先读了起来,读书的顺序也略有讲究,先经济而后五行;先战术而后霸政。
十八日后,遗玉又自语,“政之兴,在顺民心;政之废,在逆民心。兴废之间,唯民耳。”
然后,他踏上了第二级台阶。
……
三年后,遗玉独坐二百级台阶之上,握在手里的是《孙子》。
唐轲在一百三十五阶,梁青鱼在一百一十二阶,余者则碌碌,更在其下矣。
偶尔他们抬起头,仰望高高在上地遗玉,心底不禁泛起崇敬之感,自觉不及其万一。
遗玉在这三年里也有收获,不仅是读了两百本书。而是他发现要上一级台阶并非是要你完全了解一本书,实际上这也不可能做的到,比如说《道德经》是不可能被完全读懂的。其实只要提出自己的见解,内心能够领会其精髓就好了。
而且遗玉也发现这座书山的书也并非没有重复,每一本书都有四百多本的副本,比如这座书山里就有四百多本《论语》,四百多本《管子》,大概是因为有四百多个读书的人。如此一来,读书的量就会少很多。
有了这个诀窍的指引,遗玉上了很多级台阶,可其他人也不笨,自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他们终究不如遗玉,始终沉在下僚。
……
如此又过了二十年,遗玉的胡子都有三尺长了,他一边抚着胡子一边摇头晃脑,“《韩非子》一书无非三字——法、术、势!”
然后,他又踏上了一级台阶。
这时他已高居八百七十一级台阶之上,离他最近的唐轲也在四百七十九级,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说说话了。他每日都与清风白云为伴,局促一阶之间,安享寂寞,只是读书而已。
又过了七年,由于常年读书,心神损耗巨大,遗玉的头发胡子都早已花白了,身上的青矜都粗旧了,早已不复昔时翩翩少年的模样。当年轻车入南淮时的轰动,漫天飞舞的花瓣,痴痴女郎的扶车相送,也都仿佛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刚读书时,他还能记起这是在梦境,是在书山。过了七八年,他的记忆便模糊了。又过了二十年,他便完全忘记了别的事,甚至忘了道观、忘了南淮泮宫,忘了小野——咦?怎么会提起她?
遗玉现在只知道读书而已,至于为什么读书,他早已经忘了。
终于,他手执着《道德经》,看完了最后一个字,轻声自语,“道可道,非常道。”
然后,他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第一千级台阶。
台阶之上,便是绝巅——
遗玉站在书山之巅,仰头观天,感觉诸天大道尽在眼底,世间道理尽在心底变得分明。读书三十年的果实、九州三千年的文华,此刻统统囊藏在胸中,一千本书,一千条大道——遗玉握在手中!
遗玉仰头闭目,此时方知昔时之缪。
当年他在道观,自以为从书上知晓了世间一切的道理,如今读书三十年,才觉当年此言之缪。
遗玉登上书山之顶,已然知晓了前因后果,他记起了自己是在梦境中。睁开眼睛后,景象一阵变幻,离开了书山。、
第二重梦境,过。
……
梦殿。
依旧是掌宫祭酒和四学掌议。
他们此时正在讨论书山之事。
“第一重梦境是学海,只有熬得苦的人才能渡过。”
“第二重梦境是书山,只有勤奋之人才能攀登。”
“第一重梦境苦,第二重梦境更苦!倘若熬不得苦,又如何能忍受第二重梦境里读书百年的寂寞?”
南宫彦说道,“道先生读书五十载悟道,对于‘苦’‘勤’二字必当时极为重视!所以十八重梦境的头两重,就是考验这两个字!”
陆直说道,“如果弟子们能通过这两重梦境的考验,得到的好处也将是不可估量的!过了第一重,则身体、云海、星宫都能得到磨砺,这时很难得的。至于第二重更是不得了,我大周三千年文华,俱垒于书山。若是平常时节,哪里又有许多时间去读?如今在这梦境里,一刻便是一年,不消百刻时间就能读尽百年之书,所得好处大矣!”
这是废话。书山的书放到外面来,不读个百十年哪里会读的尽?如今在书山里,时间流逝缓慢,只要一两天时间便能取得数十年之效。日后修行,想必心魔心障极少,如此突破境界,也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这当然是“好处大矣!”
念应白笑道,“读尽书山之书何其之难,七百年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焉敢奢求?”
其实这一重梦境考验的是向学问道之心,只要能够捱过百年时光,那不管你读了多少本书,上了多少级台阶,就都能通过考验。在座的这几位祭酒和掌议,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台阶上读书百年,然后通过梦境……
其实根本不算是完成了道先生的考验……
但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每个人的才智不一样,不能以天才的标准去衡定庸才,更可况第二重梦境并非是考验你的天赋的,只要你能刻苦,就都能通过。
只不过孤坐百年,又岂是一般人所能熬得住的?
叶知秋冷冷地看着第二片光幕,上面的光点在不断地减少,“已经有一百多个弟子退出梦境了。”
退出梦境后,弟子们不会立刻在梦殿中苏醒,而是会陷入沉睡,等着梦境试炼的结束。
南宫彦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那么强大地意志的。那么大地一座书山摆在自己面前,多半人看到后就会未战心先怯,遑论坚持百年?”
岐山叟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说道,“已经四个多时辰了,梦境里也该过了三十年了。真不知道最后还会有多少弟子坚持下来?”
“坚持的越久好处自然越大,这是他们各自的机缘,旁人帮也帮不得!”
陆直刚想说话,突然发现代表遗玉的那一个光点已然消失不见,皱眉道,“没想到这遗玉居然如此不济,这才不过三十年就放弃了?真是枉为师兄给了他个双甲榜的魁首!”
陆直说完后,还以为会得到师兄师弟们的附和,可没想到大家都用一种奇妙而复杂地眼神看着他。
念应白手指第三片光幕,“遗玉在这里。
“难道遗玉——”
陆直艰难地转动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光点,半晌,长长一叹,“遗玉天资绝艳,甚于我当年!”
陆直的脾气是暴躁而护短的,遗玉得了个双甲榜的魁首,陆直心里一直不服气。因为他的得意门生兼侄儿沐之风也只不过是个单甲榜魁首而已。你遗玉何德何能可以得双甲榜?陆直不服。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服,不仅服了,而且还说遗玉比他当年还厉害,比别人还要赞的夸张。这倒也说明陆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胸怀坦荡。
南宫彦肃容问道,“上一个读遍书山的人是谁?”
叶知秋答,“吾徒懿轩。”
“耗时几何?”
“九十七年。”
“遗玉耗时几何?”
“三十年。”
南宫彦不语,四学掌议也不语。
皇甫懿轩是南淮百年不出的天才,可如今……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念应白问道,“此事可外传吗?”他的意思其实是要保密,以免给遗玉招来不必要地麻烦。
南宫彦考虑了一下,断然道,“不用!”
岐山叟皱眉说道,“恐致不测之祸。”
南宫彦冷冷一笑,“我南宫彦的弟子,可以战死,但不能枉死!任何敢对我泮宫弟子下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这一刻,君子眉目威严!
……
……
'(第二十三章 观剑意)'
遗玉醒来时,眼前景象已然变幻,他来到了一片山谷地。
山谷郁郁葱葱,一派生机浓郁地样子,就好像遗玉在上河城外路过的那片山谷一样。
遗玉知道这是第三重梦境,只是不知道这一重梦境要考验的什么,或者说自己能在这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就像前两重梦境那样。
但遗玉并不着急,他只是沿着这条谷道慢慢地走着,好像一个路过的旅人,在悠悠然地观赏妙景。反正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迟早都会出现,不是吗?
这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别人,四百多个同门包括唐轲和梁青鱼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而清静。
但遗玉是无所谓的,他在前一重梦境里独坐小径之上三十年,白云为友,清风为邻,心境早已清静无比,很难再感觉得到孤独。
忽然,遗玉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断崖。
遗玉立在崖畔,往崖下一望——
但见万丈深渊之下,万千剑气纵横,景象恐怖。
渐渐地,剑气似有感应,慢慢地蒸腾而上,最后在空中纵横飞舞。
眼前剑气无数,纵横交错,仿佛一片海,又仿佛在空中织着一张巨大地网,那网必是致命之物每一道剑气都刚烈锋利至极,遗玉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站在了这些剑气中央,只怕不过片刻自己就会被这些剑气斩成血沫。不过所幸,这些剑气并不会跨过崖壁,仿佛有一道天堑,把遗玉隔开了。
“真是厉害啊!”遗玉有些感叹。
这又是一句名副其实地废话。这些剑气无疑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位道先生留下的,七百年前的剑意流传到今天依然经久不衰,不仅仅是因为梦境,还因为他是圣人。
遗玉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一重的梦境考验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过他也有一些经验了,当下抬头随意一望,果然在崖角望见了一块石碑,遗玉走近一看,只见那块石碑上,写着七个笔笔藏锋的大字——
观吾剑意渡剑海。
“观吾剑意、渡剑海。”遗玉又轻轻地跟着读了一遍。
遗玉转头看向那片剑海,层层密密,纵横交错,隐隐约约地可以在剑气的间隙中见到崖畔的对岸,渡过这片剑海,那里还有一处断崖,想必就是这一重梦境的彼岸了——
只是,开什么玩笑?
圣人留下的剑气何其之多,又何其之猛?更何况了两岸断崖的中间无路可依,想必只能涉空而行。阻挡这些剑意已然十分不易,如今竟然还要分出一部分的星元来维持御风凌空,这无疑是又增添了一层难度,雪上加霜。
圣人行事玄玄莫测,但必有一定之规。道先生不可能留下一道无解的题来为难后人,更何况并非没有成功的先例。譬如皇甫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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