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出了重大事故或者来了什么大人物,他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直跟着别人啧啧称奇。
等解封之后,他也不迟疑,疾步奔向医院看许乐。
女儿今天看他的神情很奇怪,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顾着摇头,最后盯着许沉年看了好久,突然开口,“爸爸,如果我瞎掉了,你会怎么办?”
许沉年吓了一跳,以为许乐知道了些什么,又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心思,只得回道:“现在医学那么发达,眼伤又不是绝症,都有办法治好的,你别担心。”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许乐伸过手抓了抓许沉年的衣角,“爸爸,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许沉年更担心了,却点着头道,“当然了。”
在你动手术之前,爸爸会一直陪着你,等到爸爸不在的时候,就是你痊愈的时候,那以后,你也就长大了……
许沉年想着,拍了拍许乐的手背。
“爸爸,你骗我。”女孩在男人转瞬即逝的眼神里捕捉到了那一丝的苍茫,手上又用力了几分,“你明明不是那么想的。”
“不会的,爸爸会陪着你的,为了你爸爸什么都愿意做。”许沉年辩解道,有些慌神。
“甚至是去死吗?”许乐看许沉年讶异的反应,咬紧了牙,“可是即便是为了我,我也不想你死掉。”
“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不要记得,我说宁愿没你这个爸爸,那是骗你的,”许乐眼眶有点红,“这两天我有在做噩梦,只要想到你会离开我,我就很怕。”
许沉年只愣愣地听,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怕很多的事,怕你管我,怕你太烦,怕你跟别人结婚,怕你……跟修泽的事情让我难堪,怕眼睛会瞎掉,可是,我最怕的事情其实是,你会离开我……”许乐哭起来,缩回手拿手背去擦眼睛,“我在学校的时候看到同学一个个都有车子接送,想买什么都不用考虑,我很不舒服,同学里有人还会说我寒酸,我在外面不吭声就回家跟你撒气,嫌你没用,我……我也不想的,你别因为这样就觉得我不在意你,你是我爸爸,我记不得我妈妈长什么样子了,我就只记得你,所以,你别骗我,也不要离开我,我很怕,很怕……”
她说得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到后来泣不成声,“我对你撒气撒惯了,又总是惹你伤心,是我不好,我眼睛出了这样的事,可能也是老天要惩罚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爸爸,我会懂事一点的……”
许沉年也被说得很心酸,看许乐哭着,就伸手给她顺气,也坐上病床把哭着的她揽到自己怀里。
“如果我的眼睛暂时不能治我们就一起等等看好不好,你陪着我一起等……我一个人很怕,等多久都没关系 ,有你在就好了,”许乐拽着许沉年,继续地哭,“我不想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许沉年心里沉积的冰像被锥子打穿,长久以来他生活的重心一直在许乐身上,几乎没有自己的人生,后来喜欢上了修泽才觉得自己并不是附属物一般的东西,可惜才过没多久,他和修泽的缘分又似乎到了尽头,后来出了许乐的事情,他几乎万念俱灰,感觉耗尽了与生活抗争的勇气才会理所当然地想去牺牲,是为许乐,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女儿的一番话让他警觉,他那么自顾自地决定,却从没想过或许有人深刻地留恋着自己。
许乐刚才说话时难过的表情,修泽抱着他时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他太自私。
“爸爸知道了,”许沉年也红了眼眶,对许乐说道,“直到你长大,成年,结婚,再老掉……那之前,爸爸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他想了想,又接着加了一句,“这次是真的,我发誓。”
或许是心情豁然运气也会跟着变好也不一定,许沉年一大早的时候接到了来自市红十字会的电话,说有一个有中国情结的老外在当地病逝,临死前说要把眼角膜捐给未成年的中国孩子,于是组织立刻通知了许沉年和医院,准备为许乐动移植手术,又因为这次捐献极有象征意义,当地媒体都小幅度地报道了这个新闻,医院方为了自身形象,遂免除了许乐动手术的费用。
这一切来得太快,许沉年简直有种中彩了的兴奋感,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看着许乐被推进手术室,许沉年在门外踱了一小时的步,觉得这样的好事情总该找谁说说。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修泽。
许沉年还没忘自己对那孩子说的狠话,趁着这个时间,也想去跟他说句对不起什么的,不管怎么样,许乐能得到救治,自己不用真的寻死,修泽也不需要再有伤害他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他拼命打电话给修泽,可是都没有人接,于是只好打给吕超。
结果却得知吕超正在同家医院的消息。
他挂了电话立刻找过去。
“进来吧,只有我在。”吕超正在给修泽收拾住院期间从家里搬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听到叩门声,也没停下手来。
许沉年进来,略有些讶异,“难道这些天修泽都住在这里吗?”
吕超点头,“你才知道。”
“他是有来找过我,但是完全没跟我说过……”许沉年有些拘谨,吕超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坐吧。”吕超指指旁边的椅子,把修泽那些玩的电子产品,看的杂志书籍全部丢到一个纸箱子里去。
许沉年没坐,只问,“修泽呢?”
“回家了。”吕超弄完,去病床床头拿起一叠文件,不停地翻。
“哦,这样啊,也对,医院对他来说人还是太杂了一点,”许沉年想了想,又开心地笑起来,“我女儿已经开始动移植手术了哎,我想把这事告诉修泽……”
吕超翻着资料,点头,“我知道啊……”
“真的?报纸上看的么?有人还电话采访过我,是一个……”
许沉年没说完,吕超就帮他接下去说,“一个外国人捐的嘛,我知道的。”
“对对。”
“你不知道的只是这整件事都是布洛伊公爵亲自安排的而已,为了把他最疼的小侄子带回英国,不至于让那孩子在这里做出为了喜欢一个男人把自己眼角膜活生生摘掉这样的事情……”
“什么?!”许沉年睁大眼睛,往前走了一步。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修泽已经回去了,不是城西的那栋小别墅,而是……”他没心没肺地做了个划过的手势,“另个国家。”
许沉年的心脏像被一团纱布勒住,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呐,还有这个,”吕超把手里的文件拿起来,走到许沉年面前递给他,“这三年以来修泽在国内所有的收入,现金,房产,股份……签个字吧,都是你的了。”
许沉年什么都听不清楚,就只低喃着,“怎么会……”
“每一分都是他自己赚的,一点都没有带走,不过也是,回去也用不着……”吕超自顾自地说,直到被许沉年打断。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吕超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除了你的事,他工作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时间交待清楚,不过我想这么一来,他就会退圈了吧,可能在那边录个告别影音,或者干脆就公司直接安排新闻,做的这么彻底,他应该不回来了吧。”
“不回来了……”许沉年重复这句话,出了一身虚汗,站都有点站不住。
吕超歪头看了看他,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大叔,你是真的喜欢修泽吗?”
许沉年看着吕超没响声。
“当然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明明不久前逼你们分开的也有我一份,但我真是没想到,他会为你做到那个份上……其实,我原本恶言恶语,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除了修泽的身份以外,还因为,”吕超顿了一下,“我总是觉得,在这段感情里面,修泽实在是太可怜了。”
许沉年讶异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喜欢你什么呢?他年龄小,感情热烈又纯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年纪外貌地位完全无关,他就是认定你,坦白直接,不加掩饰,而你呢,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你喜欢他说不定是被很多因素一时迷惑,你每次自卑怯懦的时候,心里担忧修泽是不是小孩子心态,是不是真心爱你,但你是不是也该同时问问自己,你到底有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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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完结倒计时 。。。
“先喜欢你的人是修泽;你逃避而主动去追的人也是修泽;眼里没有其他人;在你迷茫的时候一直坚定着决心的也是他;刚刚你从外面进来,说到女儿的时候那么开心;可是却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修泽一直在医院,他为什么进来;这些天他都在做什么,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他呢?”吕超望着许沉年;继续道,“在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你对他的喜欢,其实在你心里不过就排在第二位……不,也许是第三,第四的位置而已吧?那孩子这辈子都没看重过什么,唯一看重的人,却不是和他一样的心情,我想一想,都觉得可怜……”
许沉年捏紧拳头,喃喃:“可是,每个人要顾虑的事情并不一样……”
我也是非常喜欢他,喜欢他到为他做什么都愿意的地步,在意他,想着他。
许沉年不敢把这些说出口,就只在心里默默地念。
“也许我把话说重了,但是我真的没看出来,难道你顾虑别人的时候,却偏偏忘记顾虑修泽的心情了吗?因为他年纪小,你就以为他不会痛?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修泽不是那样的身份,如果没有人来阻止他,没人带他走,他真的做出伤害自己来成全你女儿的事,你却什么都不知道,跑过来说‘真的太好了’之类的话,我真不敢想象我会多气愤……”
吕超说到后半句就完全是自己的心情感言了,他照顾修泽那么久,事业、生活的重心都在那个孩子身上,修泽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是他最满意的完成品,结果现在却闹成这样,再不生气那就是大度得太虚伪了。
何况他自己的感情还不顺利,修泽的走对他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财产转移剩下的事我会给你办好,但我想,以后我们都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吕超说完,就抱着那个偌大的纸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留下许沉年一个人愣愣的。
吕超说了那么多,有一句却实实在在地敲到他的心里去了——“难道你顾虑别人的时候,却偏偏忘记顾虑修泽的心情了吗?因为他年纪小,你就以为他不会痛?”
许沉年抡起拳头砸了砸自己,他想的是为了修泽好,为了他所谓光明的以后,这个不敢,那个不要,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狠狠地伤了那个孩子的心,也让自己痛苦不堪……
怎么就提不起勇气抗争呢?
再怎么样,全世界反对也罢,修泽还是会在那里开心地叫自己一声“大叔”的啊……
该死的,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吕超的动作很快,许沉年来不及拒绝就从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变成了庞大资产的拥有者。
三年来修泽赚的钱是笔很大的数目,除了那栋房子,其他的折现之后存在银行,什么都不做也够许沉年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但男人一毛钱都不敢动。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许乐已经开始回到学校上课。
许沉年把多借的钱拿来开了一家小餐馆,然后兢兢业业地工作,赚钱还债,生意也很不错。
空闲的时候他常常去修泽在城西的小别墅。
风景还是那个风景,屋子里一切都保持着修泽还在时候的样子。
偶尔打扫,整理东西,到后来许沉年已经理无可理,就常常对着屋子发呆。
也去公司问过修泽的消息,或者联系方式,结果完全是滴水不漏的不知情。
他也知道凭自己这样的身份,能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找得到对方。
只好等待等待,耗尽心力地等下去。
凭空消失了一个重量级的明星。
社会上的反响很热烈,公司还没正式出声明之前,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有人说修泽出国留学,也有人说他离经叛道出走,或者有人干脆说他已经死了。
众说纷纭,这些议论除了让修泽的专辑在销售上再升一个层次之外,没有任何实质的作用。
狗仔队简直被挑战了专业能力,挖空心思搜寻了很久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最后亚讯经纪公司在新闻发布会上,终于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修泽国外修学暂退歌坛,在英国举行最后告别演唱会——”
许沉年在电视机前面看见这则娱乐新闻的时候,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爸爸?”许乐也坐在他旁边看,看见许沉年的反应这么激烈,就知道男人心里压根没有忘记修泽。
“啊?我……我没事。”许沉年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又当着许乐的面坐回沙发,只是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视机上,舍不得挪开一毫米。
许乐在旁边看着他,有些不忍心。
人病一场自然而然就想开了很多,那天晚上修泽坐在她面前说话时的神态许乐到现在都忘不掉,后来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修泽离开了,但是她隐约也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修泽和爸爸,这两个人明明爱着对方,却始终这样煎熬着,许乐到现在才明白米娜说的那句“太残忍”到底是什么意思。
“爸爸,”许乐很认真地,“如果你想去英国找修泽的话……我会支持你的。”
许沉年愣了一下,这要是换成以前,许乐这样的态度他简直求之不得,可是现在……
他几乎没什么脸面去见修泽了。
没回许乐的话,许沉年纠结着,走回自己房间里去。
真的,真的要去找他么?先不谈能不能找到,就是找到了,面对修泽以及两个人的未来,他又该怎么做?
对一贯退缩的许沉年来说,鼓起勇气真的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可是内心仿佛有声音一直催促着他,他太想念修泽了,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