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感觉就是,常常会觉得,我的整个身体都不存在了,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心脏,然而却不是疼,而是觉得我的心脏在重力的作用下,不停地下坠,下坠,这个下坠没有终点,就是那样午休无止上不接天下不着地下坠。这种下坠的感觉一出现,我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以至于我本身有没有乳腺癌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我什么都不害怕,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生于黑暗,归于黑暗,最后也化为黑暗,永远黑暗!”
“噗嗤……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海美志大夫呆呆地瞪着张仲文那认真严肃的脸,突然不专业地失声大笑。
“哈哈哈……”张仲文毫不介意地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很自然地说:“嗯,我也知道这很好笑。
“如果你觉得你心脏不好,那么也需要拍片子。不过听你的话,大半年过去了,你为什么都不来市里的医院检查?“海美志大夫抱起胳膊问。
“我前妻卖药的,她说我的症状就是乳腺癌。不过她也说了,有病就要治,不能怕被人知道,早发现,早治疗,一定要来大医院彻底检查下……不过我觉得,这个病不能被人知道,大夫您想想,一个男的,得了这种病,被单位邻居朋友知道了,多奇怪啊,而且一旦动静闹大了,就算你没得这个病,但是消息到了无聊好事的人嘴里,你没有也有了,因为结果很好笑啊!所以我一直对这个病守口如瓶,尽量不让人知道……然后我家里经济不宽裕,我上有老下下有小,我不想吓到他们,要他们为我担心。自己买了点儿药,先吃着……最近其实也没觉得特别不舒服,就是我想开了,有病还是要治,嗯。”
海美志大夫冷冷地瞪着他说:“你既然知道有病就要看就要治,那就去拍片子去吧。我不是你前妻,我也不是卖药的,所以我不能根据你说你的话就给你转到肿瘤病房去。去拍片子,我看片子说话,就这么简单。”
“您到底是演艺经纪还是大夫啊,脱了衣服摸摸问问之后就要人去要拍片子……说真的,我觉得我进门到现在您干的那些活,我都能干唉,医生真的好好当唉!”张仲文总觉得这个大夫是在敷衍他,照片下什么口号都敢写,真干起活来却不出力,忽悠的话都不舍得说几句。
“触诊费5元——就是我摸你的钱。下周四再来复诊……”海美志大夫无心与他争论,拿起笔填写了一张化验单。
“下周四?”
“你要是外地的,周末来也行,你今天去拍,片子要下周二才能出来。你这病不急,何况急也没用,而且我觉得吧……你最好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带上你的前妻一起去看,搞不好你们俩都有病。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只会说要我去拍片子。我不想再来医院了,有没有什么多快好省不用动医保卡不用惊动你我之外第三人的治疗方法,嗯……我想了,不管我的乳腺上有没有肿瘤,但是只要我把乳腺切了那就一定没有了对吧?如果癌细胞已经扩散那我也死定了,那么干脆不如破釜沉成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男的要乳腺也没用,管它有没有瘤一刀切!大夫,您这里有刀的吧?您会切的吧?你是专家,是的吧?”张仲文激动地望着一脸铁青的大夫殷切紧张略带疯狂地问。
“是的,我真的是专家。我不是胁和医院里烧锅炉的,我知道就因为我年青所以外面有很多闲话。我也没有退休,我放弃北京大医院的工作,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张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医院和医生的工作程序,您如果真觉得不舒服要治病,那就按照我说的,去拍片子。外观诊断,你没有肿瘤的迹象,我可以很专业地告诉你,就算你有肿瘤,也不像是乳腺部位的问题,你的乳腺就算有问题,也没到需要马上住院和一定住院治疗的程度。”
海医生很温柔很慈祥地地告诉面前这位怎么看都像是来闹事的患者。
“您是在说其实我没病么?”
“我没有说。现在按照我给你填的单子上的项目,出门左拐去做检查!先拍X光片,然后做B超。”
“还拍什么呀?大夫,不如这样,您现在给我安排手术好吧,不管我有没有瘤,把我胸部能长瘤的地方都切了算了。我知道你们医院很忙,所以也不用给我安排什么好的手术医师手术室,我也不用麻醉,我忍得住,我不怕疼!你只要能用最快最省钱最便捷的方式——感觉不过就是从身上就切几块肉下来嘛,在医院里切由专业人士动手应该很安全很靠谱,切完了之后,我缠上纱布之后就走,绝不占用医院的床位,我晚上还要去看电影呢,嗯,我先喝点儿排骨汤,然后电影院里边看边休息,不行找个地方睡一夜,明天就回家,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惊动。我可以付现金给您,您不用开收据给我,这活儿您就包了吧……两万以下都可以,再多,那我就不治了。”
海美志大夫端庄地抬起了头,带着极其慈祥柔美的笑容呆呆地看了张仲文五秒钟,突然很认真地说:“嗯,我明白了。”
于是她翩然娴静地起身,默默地走到诊室门口,把门关上并反锁。
“我就知道您是个好说好商量通情达理的人。”张仲文欢快地搓手,
“你过来。”海美志大夫站在墙边对他招了招手。
“哦。”张仲文紧张小心地走到了其实很矮小的海美志大夫身旁。
海美志大夫的上半身纹丝不动,但是张仲文一片白色的衣裙刮到在地,海美志大夫抬起左腿,对着仆地的张仲文好像又那么轻轻地勾了一下,张仲文就哇呀大叫一声没有机会爬下来,接着海美志大夫高高跃起,她的白大褂迎风飘扬,对着地上的所谓病人使出她最爱的招数:凌空飞铲铁膝斩!
“——直肠出血是吧?”海美志大夫纵欲的时候轻轻地说。
“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招数其实可以和其它招数达成最多十八连携的连续技,海美志再起跃起,使出第二招:狂龙入海毁容爪!
“——新婚之夜是吧?”
“呜呜——”
当然还有第三招:陀螺象臀千斤坠!
“……”
海美志起身的时候左手擒着张仲文的胳膊,右手扯着他的头发,轻松愉悦地就把这个身大无用的软货半张脸砸在墙上,一只膝盖顶着他的屁股,心不跳气不喘地说:“于是出去之后去拍片子。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张仲文翻着白眼含着口水,乖乖地蠕动了一下脑袋表示同意。
海美志亮臂,收式,呼吸,然后又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检查张仲文的医保卡。
张仲文现在倒是觉得身上哪里都疼了,不过惊魂失措的他满面愕然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动一下。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烦你,只能说你倒霉。因为你的言行恰好让我积累了一个星期的戾气达到阈值极限,让我爆发了而已。我不建议你出去的时候投诉或者报警。知道为什么一个如此年青而又有前途的医科专家会在这个小城市小医院里坐诊么?事实的真相是,哼,我的父亲去世了,我必须要回来主持社团中二十几个公司八十几个堂口的大大小小的事务。所以,白天我是一个妙手仁心的济世神医,夜里我就是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江湖首席话事人,是的,在你眼前的,就是十富县神龙会的大当家,白色巨塔顶端最娇艳的极道之花,海姐!”
“噗——瞎说……这,这不科学!”张仲文觉得自己胸口一涌,可惜只吐出几滴酸水,没有血。
“科学不科学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你不去拍X光和B超就走出医院的门,且把我今天和你说的话到处乱讲,我保证你过不了大街就会被乱枪打成漏勺,然后我会亲自把你治好,然后你出医院的大门的时候,你还会被乱枪打成漏勺,然后我再亲自把你治好……依此重复,直到我觉得爽了为止。”
海美志大夫幽幽说完之后,把医保卡病历单朝桌子上一丢,似乎在无聊地开始观察张仲文的医疗保险手册上登记的工作单位。
张仲文抢过桌上的东西,撞了鬼一般地去扭门把手。
于是他风风火火被鬼追一样去做了血压体温该照的照该拍的拍,一切程序进行之后,仓惶逃出医院,遁入繁华城市中熙攘的人流。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主治医师办公室里,海美志大夫伫立在百叶窗前,黄昏中半明半暗的光线照耀着她半张脸,她笑微微地低声自语道:“共富县城乡结合部信用社么……呵呵,贱人,你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的承诺么,我海美志重返故里之时,就是你安娜再次破鞋出门离婚之日。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息得到,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我,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是我!英雄本色丝毫不改,智慧知性从不打折!赞!”
因为发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出镜,且以相对体面的姿态出镜,所以美持族母大发淫威让壬尧控制追踪镜头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结果壬尧和她很可能还包括所有阿含座的技术人员都看见了那阴暗处的怨妇毒白,美持龙女伸出大拇指表扬自己,其它龙则各种窃笑各种乐趣。
“美持族母,恕臣女多言,您和英持总监打算闹到哪一天算完?不过,这真的不科学啊,那是另外一个逻辑时空里和我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世界啊,那里你们谁也不是神龙皇妃啊,无论是政治经济家世背景都应该没什么瓜葛吧,隔着几千亿个可能性进程呢,结果还是这样……这要用什么来解释,星座嘛?”
“这个世界里呢,我觉得吧,我们前三皇妃应该在几千年漫长的时间里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生活太单调无聊了,需要找点儿事来解闷,就连人类都说与人斗其乐无趣,何况是我们这三个食物链顶端的女性。所以我们都觉得离世的皇后是最聪明最开悟的那一个……她宁愿放弃龙神之身,也不愿意参与这个无聊的游戏。有的时候我们也非常恨她,那就是她带着名声和恩惠走了,把一大摊子捣不完的浆糊和永生永世扯不完的皮留给了我们这些小妹妹。我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小龙这么多年来都道听途说到了什么,我们三龙的表现也的确有与人口舌指摘之处,但是我诚心诚意地告诉你,其实我们能有什么恩怨呢?充其量就是性格不合,英持龙女就是那样一个虚荣做作华而不实噬财如命的动物,鼍珠呢就是那样一个外忠内奸胸大有脑夹腿装纯的荡货,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脾气激烈古道热肠其实单纯善良容易相信别人的老姑娘——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我自己愿不愿意相信,这都是无可改变的客观存在——她就在我身后对不对?”
美持龙女嘀咕到高兴处突然沉下脸,无可奈何地看着突然低头装忙壬尧。
“不是她,是她们在您身后。”壬尧说完之后,突然抓起咖啡杯,一溜烟地跑向茶水间去避难了。
美持龙女咧嘴无声地骂了一句,趾高气扬地晃身扭脸,先发制人地扯开嗓门,对着半龙半人的鼍珠和半阴半晴的英持龙女吼了起来:
“怎么你们都不用上班工作的嘛,有事没事地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跑出来遛东遛西,实验室里卫生情况堪忧啊,纸杯浪费情况严重,你这个做主管的是怎么当的。芍露崖离这里很近嘛,今天的钱数完了么就一脸轻松地串门子?我告诉你们啊,人浮于事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作为新的群龙族母可是会熟练使用现代办公手段向太婴神宫汇报你们的一举一动的,你们不要以为我很好糊弄,我现在就去检查消防情况,没有任何纰漏能够逃过我的法眼!”
然后她就板着脸试图朝某个角落逃逸。
但是黄金鳞片烁烁生辉的巨尾如浪头打来,擦过她的遍身皮毛,鼍珠挥出妩媚香风挡住她的去路,定身之后摘下玛瑙眼镜,轻轻地吹着镜片,柔声细语道:
“哎呦,美持妹妹,您这般胼手胝足地用心操劳,着实让姐姐我惭愧了。不过我们三姐妹难得聚首,您留步半寸让姐姐们体恤片刻,又能如何?”
鼍珠缓缓地抬起头,棕黑圆润的小脸上红唇轻启,露出血色獒牙。
“鼍珠妹妹所言及是,不过美持妹妹如今贵为族母,我们岂感妄称体恤,只是我们微芥双龙想近身谄瞻一下美持妹妹的芳华威仪,讨取提点赏善是真。”
最近青春焕发得很厉害的英持龙女穿着灰色的公务装,懒洋洋的一手撑住壬尧的办公桌,另外一只手举在面前三寸处,明显是在炫耀那中指上的“乞力马扎罗融雪”——这是一种非洲大裂谷出产的未切割的裸钻,9克拉,形如雪片正在融化成水滴,天然钻石本身对于奢侈富贵习以为常天龙们来说其实并无多少谈资钻托,关键是英持手上钻戒的钻托——这个是她最近乐于出门的亮点,不过她要暂时忍住,把精彩留到恰当处。
“你们要干什么?”美持龙女被前后夹击,逆鳞阵痛深知已处险境。
“呵呵。”
“哼哼。”
天龙双姐逍遥浅笑,衣袂翩翩间移形换位,鼍珠逼近之后伸出手指玩弄着她的毛领,英持贴身之后撩拨她的下巴,各自目光殷殷,玩味不答。
“我不怕你们!你们霸凌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时代变了,我长大了,你们再也不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你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美持龙女掐着腰,英勇无畏地怒视左右两边的蛇蝎妇人。
“这是为什么呢?”鼍珠皇妃细声细气地问。
“——老妹儿?”英持龙女竟然真的会模仿那种销魂的口音,她是从励持那里学来的,和丞相无关。
美持龙女羞怒地大吼:“总之你们不能欺负我,你们凭啥欺负我?”
鼍珠和英持对望一眼,突然各自习惯性甩袖,都各自回复了母仪天下的嘴脸,那鼍珠指着美持的胸口咄咄逼人地说:
“我们就是要欺负你,怎样?凭什么,呵呵?”
“就凭你没有儿女,也没有男朋友,怎样?”英持龙女不留情面地摊牌,捂嘴笑——当然姿态重点手指上的订婚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