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假装慵懒——实际上被车颠震得浑身发麻——仰在车座里，也调息吐纳一番之后，佯装思考，半天之后嘤嘤叹道：
“娜娜，我当然是一上岛就开始留意这公主府的良田美宅的了，我不是园林建筑与运营管理方面上的专家，不敢妄言点评你们天龙儿女的心机奥妙物用之能，但是整日走马观花下来，心里倒总是拧结盘旋着一句话……”
“妹妹但说无妨！”英持龙女心里突然怀念起封建社会时代她与李青对话的矜持文雅，不由得也顺声唱和。
“这样大族的人家，如果从外面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李青捏了捏风衣上的纽扣，语气非常的悠长惆怅。
“What？”英持龙女愣住了。
“呵呵呵呵，Sorry，我忘记了，你没看过四大名著，你每天都忙着数钱，于人间锦绣文章，不甚了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英持龙女有点不耐烦地追问，“谁又杀谁了？”
“唉，不懂文学的女人真可怕……娜娜，我的意思是说，靖刃这个孩子花钱挥霍无度赚钱眼高手低，这南海之滨十六神龙岛上大兴土木的豪华庄园，可持续运营的成本和消耗有多大你看得出来吧，强颜欢笑的你，心里真的一点边鼓都没敲么？”
“是啊……”英持龙女也苦恼地抓了一下额头，微微叹气之后继而补充： “不过她用的是自己的钱，改造的也是她自己的旧宅，而且先斩后奏手脚麻利地就捯饬完了，我现在就算骂得她一地鳞，也没有用啊。Veronica的确是个败家女，我头疼了好几千多年了。嘿嘿，不过现在形势变了，以后谁杀谁都不再是我的问题了。”
“娜娜，你不觉得她这个渡假中心有很大发展潜力，作为你真正的朋友，实话实说，我不看好。”
“青儿，但是我觉得靖刃嫁进去的豪门很有发展潜力，那个婆婆说她是我真正的朋友，我看好她。”
“……”李青的瞳孔涨大了几分。
英持龙女从怀里掏出一只唇膏，惬意地在唇角修补几分，同时美滋滋地盯着李青，很温柔地看。
“所以，娜娜，关于婚前财产协议问题，还有很多细节我要和你谈谈……”李青舒展了一下青丝长发，很严肃地说。
英持龙女笑笑，又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瓶香槟和两个杯子，对着瓶口龙目微凝，香槟木塞自动崩飞，斟满两个杯子，将其一塞到李青手里，嬉笑放松地说：“你想谈的是靖刃个人负债五万亿，不良资产堵塞资金链，实际上已经破产的事情么？”
李青捧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即便她也是睥睨苍生的富婆心肝也颤了一下，不过她依然很冷静，殷殷地问：“她怎么会欠这么多债的？”
“首先，她是女武神，不是女金融家。其次，正如你所说，挥霍无度眼高手低，在硝烟弥漫血腥杀戮的战场上，她是骠骑悍将胜勇飞龙，但是在没有硝烟但是一样血腥的投资战场上，她就是头人人能分一块肉的母猪。她从来不会赚钱，她的职能也从来不是赚钱，但是她很能花钱赔钱和撒钱。这孩子产业虽多，但是几百年周转颠簸下来，死账如山烂账成泥，她的债主苦主们又不敢撕下脸面惹她，三天两头来找我投诉盘问诉苦，我早已不胜其烦，我也填不了这个万丈深渊啊！五万亿这个数字很尴尬，用发动战争来解决呢，有点儿小题大作；可是不发动战争呢，不出几条人命似乎也真的玩不灵了。哈！现在可好了，青儿，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作为一代龙后我也要这么夸你，青儿你真是旱天的一缕云，晚春的及时雨啊，替我接手了这个大麻烦，我现在夜里做梦也会笑。”英持龙女说完幸福地举杯，飒爽地饮了一口酒。
“呃……她的负债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吧。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你们龙族的公主。娜娜，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向这个深渊？”李青的眉毛拧了起来。
“唉，不懂法律的女人真可怕……青儿，她个人负债，与我们龙族何干？她的债务简单来说包括欠我们龙族芍露崖的债务和社会各界的债务。我们龙族内部的钱呢，我还能推手埋一埋挡一挡，但是外面那些……呵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正如你所说，实际上我只是她的表姨，婚后你和李远坪才是她的直系亲属，即便婚前负债婆家未必一定要偿还，但是至少以后，那些骚扰电话啊法院传票啊恐吓信啊血书啊都递交到李府了，被她集资赔光毕生积蓄的股东啊员工什么的跳楼也好自焚也好，也都会换个地方了。问题的关键是，她过去欠下的钱毕竟还是有个数的，但是以后还有多少帐……啊，青儿，婚姻誓言怎么说来着，无论贫穷与富有，健康与疾病，他们都绑一起，哦？”英持龙女美滋滋地边品酒边对李青眨眼睛。
“娜娜，你舍不得把靖刃嫁到我家来，你在说笑话，吓我。另外，如果我没有估测错的话，前面应该真的是个深渊，我们已经到了山顶了，两分钟前就没有路了。”李青指了指前方很清晰可以俯瞰的海平面说。
“青儿，I’m not kidding about money！哦，青儿，这不叫深渊，这是一个断崖，也没有万丈，我估测也就是两百米高，正好，我要你看一下我那完美精准的刹车！”英持龙女很是认真地看着李青回答，然后非常有信心地踩了一下油门。
单纯从视觉上看，车子坠崖的时候那种弹跳感和纵跃度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特技表演的感觉。车子坠向海中的时候，英持龙女眼中闪现出一丝失望，不过她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法律上他们还没有成为正式夫妻。你也别心里念叨我坑你，当初可是你自己看上靖刃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求着我把靖刃下嫁到你家的，堂堂公司同事上百号人可以作证，谁也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现在还是有退路的。”
她话音刚落，整辆Mini…copper直冲入水，炸起略带讽刺感的神龙出水般的银花。不过也就是半分钟不到，冲刷一新的车子就从海面上又钻了出来——这是一个特权驾驶员，她不允许海水阻挠她的行程，那么海水就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呲，退路？我李青虽然没入过皇室作过嫔妃，没见过什么珠玑宝库金玉如山，但是我们门户清白小康之家，给儿子娶个媳妇还是娶得起的。靖刃是我看上的，人无完人，龙生九子，这姑娘不就是手脚大方欠了点儿散碎银两么，呵呵，只要她过了门，我就敢拍胸脯保证要她过上她以前没享受过的舒心惬意正室少奶奶的日子，娜娜，我们创造财富的人和你们消耗的财富的人对待金钱的方式有本质上的不同，你可能理解不了。”
李青的话其实很恶毒，她刻意地在戳英持龙女的软肋。英持龙女笑咪咪地听完，竞并未生气动怒，她竟然捏着酒杯热情欢悦地拍掌，高声道：“好！青儿你真豪气，靖刃能有你这样的婆婆，真是她这几千年修来的福分啊！”
李青呆呆地瞪着英持龙女，见自己的刻薄话没有刺中英持龙女的痛处，突然踌躇片刻，自知中计，再逞口舌之快也是徒劳，只能颓然举起杯中苦酒，仰头一笑而尽。刚刚抛售了大笔不良资产的英持龙女得了便宜知道卖乖，体贴小心地补充：“不过你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失去远坪的，靖刃固然是个冤大头，但她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不会霸占你的宝贝儿子的。”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事，我是一个Scientist，我有我的注意力方向。”李青很鄙视地白了英持龙女一眼。
黄昏中静谧的海风吹起二人的裹在头上的丝巾，她们彼此良久无语。车子行驶在开阔的海面上，安全度和舒适性都提高了很多，英持龙女似乎真的也掌握了驾驶的奥妙，开着车沿着群岛不远也不进的海滨挥浪而行。
“那么，生养一个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感觉？”号称族母但从未生育过的英持龙女突然发话。
“娜娜，我觉得我的案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我怀孕九个月生了他出来之后，如果不是研究他的生理数据，基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教他。于是他一转眼就长大了，这感觉……就像在海面上开车，很轻松，很简单，很愉快，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好像违背了一项原本应该很自然的事情。”李青忧郁地扶着额头，声音变得老迈苍凉……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但是她出生在公元前528年，身体容颜保养的毫无问题，但是她毕竟有十六个博士学位，所以心情一沉重就会特别显出那种被社会抛弃的绝望感。
“嗯，可能那是因为你还不会开车。”英持龙女很小心地说。
“我当然会开车，我有机械电子工业的学位，你给我一根牙签我就能把这辆车拆了再组装成二十台吹风机……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李远坪只是我的一个试验品不是么，他生理成熟进入交配繁殖期需要按照社会常规组建他自己的家庭了，实际上也在空间上并没有离开我，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我有一种被遗弃被背叛的感觉。”李青突然哑着嗓子说。
“呵呵，这就是母爱。”英持龙女恢复了高傲审慎的声调，这个声调果然激怒了同意喜欢高傲审慎的李青，她瞪着英持龙女那一身翠蓝色的风衣鄙夷地说：“我后悔的是三十五年前那个极其不成熟的决定。我为什么要生孩子呢？或者说，这个基因优选培植计划的投入和产出极其的不成正比，我开始怀疑这个技术的实用价值和普及意义了。时至今日，综合各项数据指标来看，李远坪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
英持龙女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只是冷淡地板起了脸，欲言又止。
“不过我还是觉得主要责任在我……基因的技术毕竟现在还不成熟。不过我觉得你当年提供给我的精子也未必谈得上浪费，我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样本和时间。娜娜，我可以再——”
“NO！”英持龙女严厉地竖起了眼睛。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这个精子样本的来源是谁。李远坪现在三十五岁了，我必须要拿他与育种生物进行一些数据比对了，相信我，这么做很重要！”李青鼓着腮帮子掐着腰好像在撒娇。
英持龙女把着方向盘，很认真地看着路，很是决绝地说：“青儿，当初我同意供货的条件就是我们永远不提起这个话题，不是么？”
“娜娜，科学不是意气用事，这是一种超越感情因素的理性的对自然对宇宙的探索。育种生物与其繁殖体的数据对比非常重要，对人类，对社会，对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工程的研究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李青目光炯炯地盯着英持龙女嚷了起来。
“或者，就是很希望找到原本相同的基因，再造一个李远坪2。0出来替代你觉得你失去的孩子，甚至还有可能，你希望用新一代产品来弥补你过去三十年没有做到或者做得不好的母爱。你不要用这样眼神看我，你身为女人，绝对有权利生养孩子，但是这次我觉得我绝对不能再助纣为虐了，这件事情是我英持龙女心头难以挥去的恶梦阴影之一。”
“你害怕了？”李青观察着英持龙女那冰雪深沉的脸，狐疑地问。
“我当然害怕！如果被皇室内务府或者龙族军区元老们知道我把天龙精元私授凡人，用来做这些乱七八糟幼稚可笑的事情，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山崩地裂的打闹。青儿，我有我的难处，你不要以为我能搞定所有的事情。”
“嗯……不对，你不是害怕政治上的压力。”李青眨了眨眼睛，皱起眉头喃喃道：“育种生物本身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是在害怕育种生物知道这个事情……呲，这么一想，回忆当年，你就是孤身一人拎着一个纪梵希的包包来我的实验室，然后那么一眨眼试管里就装满了低温保存良好的精子样本的。所以，你是把精子装在了你的——”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密。”英持龙女恨恨地低语。
“娜娜，你今天族母之尊，权倾朝野，独霸天下，在实际上完全掌握着你们真龙五族的经济政治与军事权力，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你要害怕育种生物本身知道这个事情。我理解的有什么误差么，你要他们任何一条龙闭嘴，他们不就会闭嘴么？”
“嘿嘿，我之所以能权倾朝野独霸天下，就是我能做到，有些事情绝对不说。呵呵，呵呵呵。”英持龙女扶着下巴娇笑道。
“娜娜，我们不是朋友么，不是要分享所有的秘密嘛？你真没劲！你不说我也有办法，大不了我建一个基因库，精子银行，把你们所有的雄性龙的样本都采集一下，挨个对比，也不费多大力气。”李青摇了摇头，遥望海上璀璨的霞光。
“不可以，我禁止你这么做！”英持龙女砸了一下方向盘大叫。
“你这是在宣战么？”李青眯着眼没好气地问。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那头种猪已经死了，不存在了！”英持龙女用指甲扯着丝巾吼道。
“那把埋骨地告诉我，我自己去挖骨头，三十年左右应该没烂光。”
“说了多少次，我们龙族没有什么埋骨地，我们又不是大象！育种生物死于一场核爆炸，很大很大的核爆炸，什么都没留下！”
“唉……”李青哀怜地看着大发飙的姐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膀，柔柔地说：“娜娜，你果真在害怕。这个育种生物似乎对你很重要，你很顾忌他的态度。”
“呸！我英持龙女此生面首无数，石榴裙下白骨如山，龙也好人也罢，只要是公的，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入幕之宾枕榻玩物而已，他们有什么重要不重要？行了，你也不要再和我绕弯子了，你要是觉得远坪大了不能围着你转了，想要生个新孩子玩，我是不会再帮你的了，你大可以使用传统的方法，我绝对不会插手阻挠。”英持龙女侧着脸很是阴冷地说。
“传统方法？”李青愣了。
“You must be kidding me！”英持龙女看着困惑不已的李青又怒又笑地说：“你应该知道女人获取精子的方法一般来说都是从约会开始的吧？和男人约会。你真的应该和男人约会了，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遏制一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