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之誓- 第99部分

黎恩曾经举例，说过阻止战争这样的伟业，但那场被阻止的战争规模不大，战争的发起也是出于阴谋挑拨。

佣兵们揭露了阴谋，才让战争的双方——毫无疑问是两位贵族领主罢手。

他们罢手的原因，多半也只是认为有第三方阴谋算计的情况下，这场战争很难取得理想的利益，风险又太大，对此做出权衡而已。

佣兵们除了拿钱干活被人雇佣之外，本来还有维护正义，保护没有武力的民众等等的一些义务。

但是，现在诸国中的那些法律条文，大半都在维护贵族的统治。

领主是他领地上的最高主宰，就算制订一些不合情理乃至于荒谬的规矩，也是理所当然合法的行为。

除此之外，贵族的种种特权，在法律的角度上都是合理合法的。就算看不惯，佣兵们也不可能随意出手。

可以携带武器到处游荡的佣兵，本身就被统治者视为隐性的威胁。

若是某些佣兵冲动起来，冒犯贵族。

就算他们自己的武力强大，不会被随便抓住，也会失去合法身份，甚至被当做山贼围剿，或者被贴出告示悬赏首级，在附近地区再也混不下去。

而且，还会叫贵族们抓住把柄，宣传佣兵的野蛮和危险性，借此打压一个地区的佣兵乃至佣兵整体。

他们渴望的武力是忠诚的守门犬，而不是一群游离在统治秩序之外的强者。

利用各种规章制度打压佣兵，这种事发生的成熟并不算少。

总而言之，在与贵族打交道的过程中，佣兵是很难占到太大的便宜的。

想要与贵族交涉什么，对佣兵而言是十分难办的事情。

但，若是贵族之间的交涉呢？

艾莉也曾经嘲笑过，贵族之间发生战斗的时候，那种滑稽剧目一般的场面。

比如说，一位贵族老爷在战场上落马，普通的士兵基本不会有胆量去谋害他，最多就是把他恭敬地“请”到监狱里。

当然，用来关押贵族战俘的监狱嘛，一般也有旅店客房的水准了，想喝酒吃肉或者叫舞女什么的都不是难事。

只要这位贵族老爷付出今钱乃至部分土地等利益做赎金，他就能被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曾经就有过国王被抓获后，敌人索取一大笔赎金便把国王放回来的事发生。

还有一位武力实在不怎么样，但酷爱骑士小说的男爵阁下，更是在战场上给人连续俘获了六次，每一次都在支付赎金之后被送回来，重整旗鼓等待下一次的战斗。

至于那些普通士兵成了俘虏之后，被当做奴隶卖给人贩子的事都有发生过，抓去当苦力乃至被吊死几个的事更是司空见惯。

贵族对于平民，哪怕是具有力量的平民，都保持着鄙视乃至于压制的态度。

但贵族之间互相维护，简直就成了一种本能了。

举个例子，任何贵族来到某地，都可以拜访当地领主，并拜托他提供住处。

在东方的国度中，有一个穷酸贵族欠了高利贷商人一大笔钱，若是还不上这笔债务，按照契约规定，就要有很严重的后果了……

落魄成这样，这可怜虫自然没有什么力量和人脉了。

然而，当地的领主听说了这件事，先是试图调解，希望高利贷商人知难而退。

调解不成，他干脆临时签发了一条新的发令，让高利贷这种行为暂时变成不合法的，连一点钱都不必还。

换个佣兵来，就算苦苦哀求，当地领主会理你才怪，更不要说主动出手帮忙了。

相比佣兵而言，以贵族的身份行事，在很少的一些方面是会增添不利因素。

但在更多的方面，就会使黎恩获得大量便利。

想到这里，艾莉反倒为黎恩有些担心。

贵族的领域，勾心斗角与权谋算计层出不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完全不亚于佣兵领域的巨大难题。

无论黎恩一开始就是贵族，还是通过某种途径获得贵族的身份，都证明了他想要去做的那个目标不是一般的难。

之前黎恩对艾莉已经算是十分坦诚了，老实说，能够说出来的东西，他基本上就没有隐瞒。

换做是自己，艾莉也不确定会不会透露这么多信息出来。

就算是对于好友，这么坦诚也不是理所当然的。

她对自己身受的这份沉甸甸的信任，隐约还有些欢喜。

当初，艾莉也的确许诺了，会帮助黎恩。

无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想要去做什么。只要没有违背她的准则，就不能放着黎恩不管。

现在，真相曝光，黎恩其实是一名拥有领地的贵族，着实惊人吧。一旁的队友都快惊呆了。

然而，那又怎样？

艾莉交他这个朋友，在意的可不是“佣兵”、“平民”或“贵族”的身份标签。

因为真实身份与认知中不符这种理由就动摇的友情，未免太廉价了。

各人的出身，说是**也不为过。他或她想说出来就说，不想说就不该去乱问。

这一队里的佣兵也没哪个真正自报家门，连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专门拿出来说什么的，反正不是户口登记注册，何必那么认真？

麦迪自然也是一样，并没有专门介绍自己的背景。

就算艾莉自己，自认为是个很坦诚的人，但也没有专门说那么多……大家只是出来一同执行任务，又不是相亲，她觉得介绍太多也没什么用。

父母是农夫、佣兵或者商人，对于四处游荡的佣兵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事到如今，她反而觉得有些恍然。

“原来这个家伙是个贵族么？”

她轻声笑了笑：“怪不得做出那么多让人吃惊的事情来，他比我原本想的还要更疯一点呢。

况且，黎恩哪怕是贵族，那又对我们有什么阻碍呢？他救了我们所有人，不是么。”

麦迪愣住了，瞠目结舌。

他预想之中本来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清楚那帮狗屁贵族是什么货色，可艾莉却为什么会对黎恩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这么信任。

他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表情变得阴沉起来：“你这么包庇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和他有一腿吧！”

啪！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有榔头敲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麦迪错愕回头，只看到面无表情的尤利安，他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冷声说道：“麦迪，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丢脸也丢够了。

黎恩救过你多少次了？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么？”

“可、可……”

麦迪满心冤屈，神情扭曲起来：“谁知道那个家伙对我们抱有什么居心！尤利安你难道不清楚那帮贵族是什么狗屁货……！”

话音未落，一把带着寒气的剑刃搁在他的脖子上。

在他身后，前来救援的剑士神情冷漠：“佣兵，注意你的言辞，姑且不论黎恩先生对你的恩义，倘若你继续大放厥词的话，我不介意维护领主大人的威严，与你决斗一场。”

第三十五章　身份曝光（下）

虽说贵族之间会有互相袒护和帮助的习惯，但麦迪没有想到，这剑士居然为了黎恩，把事情的严重性上纲上线到了关乎他自家领主的尊严的程度。

红河谷的领主……那不是一位子爵大人吗？甚至他的祖辈还曾经是伯爵。

不要看子爵在贵族的序列中不是特别高，那是真正的肤浅之人，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说出的狂言。

贵族，哪怕是最低的贵族，比起平民来说都高出整整一个层次。

如果是那些最小的贵族乡绅，佣兵还算是能经常接触的话。

一个男爵就已经是一小块地区的主宰了，一般都会有至少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不经查证身份的话，一般人连靠近他都不可能做到。

胆敢这样做的，就算碰上比较好心的，也至少会吃一顿打，运气不好，被当场当做刺客斩杀了，最多也就是会有人埋怨他小题大做而已。

至于子爵嘛，比起男爵又高一层。

以他的城堡乃至城市为核心，周边的村落镇集等等，相当大的一片区域都是他的领土。

统治着至少上万人口，在肥沃的红河谷地带，这个数字说不定还要翻倍。

红河谷子爵这样一位大人物的忠实手下，都对黎恩这么恭敬，哪怕他昏迷着也不许别人说他的坏话。

这一下，竟噎得麦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剑士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离开他时候，他的皮靴把地面踏得梆梆响，一听就知道心情并不好。

大概，若不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真的会出手教训一下这个“贱民”吧。

“咯…我越来越觉得黎恩这小子不对头了……

还有那个态度……”

麦迪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一次他比较小心地压低了声音。

他还以为同伴们必然会同仇敌忾，一起批判黎恩。

一般来说倒是没错，仇富心理、或者是对贵族的傲气看不惯，佣兵们经常会是这样。

当一个人开始说贵族的坏话的时候，其他人要么跟着一起说，要么就会提醒他小心……当然，提醒他小心也不是出于对贵族的好感，而是出于畏惧。

若是让同伴们都进入这个状态，那么自然会让黎恩被严重地排斥。

嗯，的确，之前为黎恩开脱过的尤利安有点不自在，和黎恩不熟的安妮恩就干脆避开了视线。

然而，麦迪最想看到的，艾莉的异常反应，却一点都没有出现。

……

不知何时，黎恩已经醒来。

无论再怎么压低声音，在一个睡眠状态的人的身边喋喋不休，也是很容易将其吵醒的。

虽然他一醒来，就想赶紧问琼斯是否真的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安装那什么“魔力器官”。

但更令人在意的，则是佣兵们的对话，不如说，原本他还想接着睡一会儿。

“……这家伙是贵族，还不明白么？他怎么可能真心和我们同甘共苦？”

但听见这样的话语之后，他便不得不强撑着醒过来了。

真是糟糕…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马脚了？

不不不，现在考虑这个也没什么用，比起这个……

黎恩悲哀地发现，由于之前太过拼命，自己的身体现在还处于不听使唤的状态。

甚至，暂时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麦迪在那里各种攻击、诋毁自己，让他非常不爽，然而，现在无论是开口反驳，还是干脆出手教训他都无能为力。

黎恩现在只能安静地听着麦迪这家伙接着胡说八道。

没过多久，艾莉的声音也响起了。

听到那个声音，黎恩都出现了一点想要逃避的念头。

虽然他的确有对朋友们——特别是艾莉——透露自己贵族身份的想法。

但那也不急于一时，应该等到时机成熟再说。

否则，突然经受这么震惊的事实冲击，就算黎恩对朋友很有信心，也没有办法确定他们的反应。

毕竟，无论怎么粉饰，这也是一种欺骗……至少也是隐瞒了十分重要的真相。

可以说他居心不良，也可以说他不信任同伴所以才不肯透露……无论哪一种说法，黎恩都不好反驳。

然而，当他听清艾莉的话语之后，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你还没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吗？”

麦迪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吼道。

“无论所谓真面目是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艾莉平静地说道，然而，在表面的平静之下，却蕴含着坚定的意志和一丝怒意。

“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命啊！

一位统治着广阔领土的贵族，不仅站在对抗敌人的第一线浴血奋战，而且居然会为了我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佣兵差一点送命。

而你呢？麦迪……

我们在和那样巨大的怪物拼命战斗的时候，你却见势不妙就趴下装死，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麦迪涨红了脸：“这…这怎么能算——”

“闭嘴！有恩必报，这可是佣兵的信条，你把它忘到哪里去了？

难道你真的以为，一直装死，就会被那个怪物忽略过去？

若不是黎恩把它杀掉，你已经变成它的口粮了！”

用厌恶的眼光看着麦迪，艾莉缓缓说道：“还是说，你觉得和我一起在那个怪物的胃里团聚也很愉快？”

少女又不笨，这么久过去了，麦迪的心思她一开始还没发现的话，现在也已经十分清楚了。

她这么针对性地一讽刺，让麦迪的情绪几乎失控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差，已经毫无机会，他居然开口骂了起来：

“发现黎恩这小子是个贵族，你就一下子动心准备不要脸地扑上去巴结了对吧！”

艾莉不由得惊讶了，她从没有想到，自己的队友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若是早些知道的话，她绝对不会选择和这样的人为伍。

她到底是个佣兵，而不是普通的村姑女孩。

一时气上心头，便冷笑着说道：“这条命都是他冒险救回来的，怎么偿还都不够吧。

就算他真的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本姑娘自己乐意，又轮得到你来管？”

第三十六章　归来

听了艾莉这样说，麦迪几乎要气的晕了过去。

试想一下，自己爱慕的女神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来，完全就是对着心脏的沉重一击嘛。

这不是外人能说三道四的情况了……虽然很不甘心，但说的的确没错。

别人心甘情甚至乐于做什么事，你还能去拯救她不成？

哪怕那些上当受骗的家伙，在发现骗子的真面目之前，你若是去阻拦他给骗子钱，也肯定会挨打的，甚至会被当做阻挡他财路的仇人。

又何况黎恩不是骗子呢？

当然了，无论多少证据摆在面前，麦迪也不会承认他一个贵族会有什么好心的。

谁也没法阻挡一个情敌冒冒酸水嘛，但麦迪做的这么过分，让艾莉对他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毫无疑问，他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完蛋了。

被艾莉的话震住了片刻，当麦迪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佣兵的同伴们已经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都随着队伍远去了。

如果他再发一会呆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一个人丢在这里……

清晨的凉风在树林中穿梭，让投下的阴影摇摆不定，树叶也响起了哗哗的声音。

被风这么一吹，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麦迪揉了揉脚，勉强挤出一副微笑的面孔来，匆忙追了上去。

身为佣兵，尤其是作为一个已经基本无视、放弃崇高信念的佣兵，他此刻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报酬。

就算互相不对付，佣兵同伴也不至于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