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之誓- 第100部分

身为佣兵，尤其是作为一个已经基本无视、放弃崇高信念的佣兵，他此刻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报酬。

就算互相不对付，佣兵同伴也不至于对他做出些什么来。

但若是让坏印象传到了任务发起人那里，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红河谷的那位子爵大人可不会在乎麦迪这一个小小佣兵的心情，若是他还冷着脸，万一有人打个小报告，子爵大人不肯给他发钱该怎么办？

这次的报酬本来就丰厚，而且由于意外情况可能还要追加更高的金额……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钱可不能打了水漂。

更甚，黎恩昏迷不醒也就罢了，如果那位子爵大人听说自己冒犯贵族的事，心情好还不会怎样，心情不佳的话，他被关进牢房好几年都不是奇怪的事。

别指望贵族老爷会记得一个被随口命令抓起来的佣兵，搞不好他会被彻底遗忘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一想到这些后果，麦迪就打了阵哆嗦。

即使面对同伴们冷淡乃至于鄙视的眼神，他也没有再发出一点脾气来，而是陪着笑不停地道歉。

听他嘴里十分顺溜、滔滔不绝说出的道歉话，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这道歉不是真心实意的。

但大家也就这样容忍了，就像麦迪想的一样，佣兵们虽然很不齿他的行为，但他们自己也算好人，还不至于为了给麦迪添堵而去打小报告。

尤其是本来拥有这一权利的艾莉，无论麦迪怎么说她，其实心里也明白她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挺公正的。

或者说，麦迪认为她其实是个伪君子，但只要抓不到他更多的把柄，为了维持光明正大的面具，她也必须公平地给自己发出酬金。

收敛了自己之后，最终，一行人回到了红河谷城之内，麦迪也总算是拿到了他的那一份丰厚报酬。

艾莉没有再看他一眼，公事公办地写出了对麦迪的评价，虽然颇有微词。但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指责。

她也明白，让别人去拼命不是理所应当的事。麦迪因为生命危险退缩是合乎情理的，而对她和黎恩恶语相向与任务并没有什么关系。

尤其是，黎恩不久前终于醒来，艾莉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打击报复。

之前麦迪一再挑衅黎恩，而他却处处顾全大局，二者形成的鲜明对比在艾莉那里简直历历在目。

因此，报告写得还算像模像样。没有把麦迪往死里黑，只是指出了他的几个小缺点。

比如说勇气不够、自作主张、不听队长命令罢了。

许多佣兵都有这样的毛病，只要不是特别关键的任务，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然而，麦迪并没有因此领情。

当一切盖棺定论，不虞再被修改之后，他便拉下了脸，嘟嘟囔囔着离开了。

虽然没有听清，但那可多半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句。

“就当老娘眼瞎，原本还以为是个机灵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安妮恩抓着短弓的手攥紧了，看她的架势，愤怒完全不是开玩笑的。

在那一瞬间，尤利安隐约察觉到了一丝杀气，让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连忙伸出手拽住安妮恩。

“切…算了……”

尤利安有种感觉，若是自己没有拦住安妮恩的话，她很可能会尾行上去，到了无人的地方，就从背后射麦迪一冷箭。

佣兵之中，女性并不是完全没有，但相对来说所占的比例不是特别高。

无论在哪里，大男子主义都很有市场，而不受此拘束，出来做佣兵的女性自然大都很有主见，也十分勇敢坚强。

对于麦迪这样的家伙，哪怕安妮恩不是当事人也会产生些恶感。

身为女性同仇敌忾、一时冲动的话，还真有可能让她做出不得了的事来。

虽然大家对让麦迪倒霉这种事都没有什么好反感的，但其他的就不同了。

尤其是杀掉同伴，哪怕没有人知道也不是好玩的。

这下，才终于叫麦迪逃过一劫。

这个小人的事暂且揭过，而黎恩，虽然醒了过来，但实际上还是处于十分疲劳的状态。

被送回城主府上时，费加罗子爵也只是感谢了两句就请他先去洗浴更衣，处理伤口，然后好好休息。

毕竟，虽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但黎恩浑身上下也有不少小的伤口，把这过惯了和平日子的子爵大人吓得不轻。

虽然十分疲乏，但城主府上自然有侍从帮忙，黎恩也不会拒绝这一点小小的伺候。

当他洗浴完成，换上一件新衣时，子爵和他的夫人看的几乎眼睛都直了。

二人突然可惜了起来，目前自己家里没有一个单身的女儿可以推销给他。

之前的两个女婿以及三个儿子和这个年轻人一比，差距大得让二人忍不住叹息。

就见到黎恩走上前来，微笑着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子爵大人，您是这里的主人，我有一件小事想要得到您的帮助……”

第三十七章　小宴

黎恩的请求其实十分简单，对于整个红河谷最大的地头蛇——或者说合法统治者来说，基本上只是举手之劳。

那就是，希望费加罗子爵帮忙，准备一场并不算很大的晚宴。

这个年头，贵族们的宴会几乎是每个月就会举办一两回，就算节俭的贵族一年也有几次宴会，而那些富裕又喜欢享受的贵族嘛……

不说夜夜笙歌什么的，基本也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回。

红河谷虽然不算是第一流的富裕地区，至少没有办法和那些大贵族领地的首都相比。

但此地也是交通枢纽，水土气候俱佳，费加罗子爵单论财富并不会逊色于一般的伯爵。

那种邀请整个领地上数百号大大小小贵族乡绅玩个通宵的大宴会也就罢了，光是食材准备就得提前两三天……

黎恩要求的只是十个人之内的小宴会……甚至只能算是家宴的等级，费加罗子爵自然随口便答应了。

虽说今天晚上也有庆祝附近地精灾害被肃清的大宴会要举办，但加上一个小宴会也不会有多麻烦。

“不过，琼斯先生您究竟是准备做什么啊？”

费加罗子爵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附近有您的朋友么？请务必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黎恩这样的人才看得上眼的朋友，应该大都是有过人才干的青年才俊吧？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黎恩再施了一礼，开口说道：“不过，我这次只是想私人感谢一下那些和我一起作战的佣兵而已。

没有他们的辅助，仅靠我一个去面对那些敌人，一定会灰头土脸的，这也算是我年轻气盛的过错。

而对您这样沉稳的大人来说，他们或许只是一群粗鄙之徒吧。”

“啊，哪里哪里。”

费加罗子爵的脸色稍微有点惊讶，但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他摆了摆手道：“虽然比不上琼斯爵士的勇武，但他们也都是尽力为我的领地除害的勇士，我去感谢他们一下也是应该的。”

当然，若是没有黎恩的因素，费加罗子爵随便派个手下说一声辛苦你们了都算难得。

贵族和佣兵的隔阂依旧十分大，这固然是黎恩的阻碍，但若是他能够克服这些，成为沟通两个阶层的一条桥梁，收益也会很大。

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

还有一年半以上的时间，来日方长。

……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但费加罗子爵的庄园却灯火通明，哪怕在几十米之外都能清楚地看清脚下的路。

原本费加罗子爵是想像往常那样在城里的官邸举行宴会，但官邸的院子里还挤着不少难民。

虽然他也可以学某些领主那样，以他们碍眼这种理由，就派卫兵把这些人全部都赶出去，不服的甚至痛打一顿。

但之前还是他和他的夫人一起大发善心接纳了这些难民呢，难民们的感激还是挺让他受用的。

现在再突然把他们赶出去，他自己的脸面都过不去。

最后，也只好把会场转移到城外的庄园里面了。

一位子爵的庄园自然很大，容纳几百人不是问题，只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客厅，干脆就摆成了露天的。

万幸，如今是春末夏初之际，红河里还没滋生出蚊子。

否则，有多少贵族愿意来赴宴就真的难说了。

还会有一些贵族为了巴结自己的上司，又害怕驱蚊的药水的异味会惹恼子爵，只好忍受着蚊虫的叮咬装作谈笑风生。

听到琼斯这么说的时候，黎恩也有些好奇，想要见识一下这种奇景。

不过，这终究只是细枝末节，甚至等会要举行的大型宴会也并非他的目的。

他又不会定居在红河谷，而这位子爵虽然欣赏他，也没到要送给他一块地盘的程度。

既然已经和这地方最大的统治者费加罗子爵熟了，那么再和红河谷本地的其他贵族打交道，多半也没有什么帮助。

归根结底，黎恩也是个实用主义者。

不像很多贵族那样，把原本为现实服务的交际形式化，把过程当做了目的。

那种贵族比起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还要不堪，毕竟后者好歹还有能力不是？

虽然厌恶某些贵族把月汐兽潮当做发财的机会，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抵抗兽潮的中坚力量。

反正，黎恩宁愿和这种贵族打交道，也没兴趣和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第二面的小贵族们逢场作戏。

比起这个，他宁愿放下架子，和佣兵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吹牛呢。

可惜，虽然一起出这次任务的佣兵们除了麦迪都已经应邀前来，但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

就是黎恩自己愿意放下架子，佣兵们多少也会有些拘束的。

将思绪拉回到眼前，艾莉、尤利安和安妮恩果然显得有些不安。

虽说费加罗子爵把黎恩的私人小宴安排在一间小客厅里，离那边的露天宴会比较远。

但仅仅是走进庄园，被侍者恭敬地引导，左转右转才找到地方，就已经造成了些心理压力。

尤其是连一个侍者看起来都比他们穿的更好的时候……

毕竟，佣兵就算有钱，十有**也会存起来或者买装备，衣服和普通平民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不要太拘束，你们可是客人呐……”

黎恩想了想，又改口说道：“理直气壮点，如果没有我们几个的努力，这些贵族都还蹲在家里瑟瑟发抖呢，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大吃大喝？”

这句玩笑话一出口，佣兵们总算是少了几分拘谨。

“原本我也有点纳闷，你们这些佣兵杀起怪物来勇气不比那些骑士什么的差，但面对贵族的时候就表现得很不好了。

要么各种不安，要么就嫉妒得要命……”

琼斯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的社会制度比起从前白之王的时代反倒退步了。

让有能力者参与政治，这是稳定和发展的至理。

然而，现在这世界上的上进道路却少得可怜。”

黎恩正想追问，但琼斯却说道：

“不必在意那些复杂的说法，只是我在感叹而已……

你为他们打开这扇上进之门的话，看起来还真是会形成不可小觑的潮流啊。”

第三十八章　所谓真相（上）

虽说佣兵在穿着打扮上一般不会花太大功夫，不过既然这里是费加罗子爵的地方，他也不好意思让来这里的客人穿着麻布旧衣晃荡不是？

随便找来几身洁净的衣服，还是难不倒庄园里的侍者的。

不过，黎恩还是婉言谢绝了这种做法。

如果他们是自己佣兵团里的一员，或者干脆成为他的家臣的话，发一些衣服这种事当做是员工福利或者统一制服都没什么不对的。

但现在嘛，若是再这么做，就显得贵族们高高在上看不起佣兵泥腿子的破衣服了。

虽说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总不要把这一矛盾好不遮掩地暴露出来比较好。

就算是那些贵族出于私欲去发动战争，他也不会直说“给本老爷去抢钱抢粮抢女人”啊。

他们肯定会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说维护正义，解救良民之类的。

当然，出动军队需要军饷，战斗需要抚恤，这都是为了解救当地人而来的，自然也得请当地人报销。

为了感谢贵族老爷的仁慈，肯定还得给他一大笔钱做小礼物。

这些事虽然都存在，但肯定是不能随便公开说透彻的。总之，非要把所有事都扯到台面上，那肯定是嫌世界还不够乱了。

黎恩就连侍者也一并挥退，毕竟，这些侍者也是伺候习惯贵族老爷的人，难保不会对一向看不起的佣兵有什么意见。

而佣兵们也多半会对享受侍者的服务感到拘谨不安。

黎恩虽然有心改变这个状况，乃至于他和琼斯偶尔商量都拿出了一点不成型的方案，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要做的，也和之前他千百次做过的事没有什么两样，那就是与一起出任务的佣兵伙伴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顺便再吹牛捧哏畅，谈个不亦乐乎。

当然，他也干脆地卸下贵族赴宴的那套繁琐的行头，穿着便装而已。

“艾莉，虽然这顿饭算是我请，但你才是这次任务的领队，不说点什么吗？”

说着，黎恩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庄园里只有红酒，没有酒馆里那种大路货的麦酒，不过这倒也无所谓。

至于杯子，喝红酒一般只用那种纤细的高脚杯，又是华丽大过实际的东西，黎恩便直接叫侍者端来了四个水杯。

听见他那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话语，还有虽然依旧有种贵气但毫无拘束的动作，还有点不安的艾莉露出了微笑。

“这一次的任务，虽然我们都是佣兵中的精英，但却处处险象环生。”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是我对敌手是地精感到大意了，这才失去了慎重，出现了许多未知的风险，乃至于失去了一位战友。”

当然，身为佣兵，对战友的牺牲这种事多少都会有心理准备，虽然有些伤感，也不会十分影响情绪。

尤其是白斯和他们见面也不算太久，没有多少交情。

这并非冷血，而是身为佣兵的基本素质。

不要指望同伴们永远都不会出事，大家出来几个人，回来永远还是几个人。

佣兵生活若真的那么安全，这片大陆上的人岂不是都要来做佣兵了？

归根结底，佣兵和那些山贼强盗，又或者是守卫士兵除了信念之外，其他方面没什么区别，都是在刀口上舔血，冒着生命危险赚钱。

那些死了一个同伴就不知所措，乃至于被吓破胆子的菜鸟新手，真正的佣兵是看不起他们的。

在黎恩看来，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