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雕木的偶人分送给懋嫔和苏贵人,那还是上元节时候皇上分下来的,本宫瞧着是个不错的玩意。”
众妃里有的正喝着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上元节时候分下来的雕木的偶人……那貌似是小丑吧?骂人也不带这样的啊,祥妃果然是不留情面啊。
这宫里最会整治人最嚣张跋扈的还是祥妃莫属,偏偏不管谁受了她的欺辱都不敢说出什么来,皇后与柔妃也在她手上讨不到丝毫的便宜。宫里头因着楚氏姐妹与后来居上的慧贵姬正闹腾得厉害,祥妃这儿却是有几分平静。她三月有余的身孕已经显怀,往日纤细的腰腹不再,却因着进补和保养面色越发红润,其美艳倒是丝毫不输于往日。旁的嫔妃们争的都是晚上的侍寝,白日里皇上却总是会陪着祥妃,这么些年过来众妃对于她从来都是万分欣羡的。楚氏姐妹势起势微和林媛的钻营谋算都是围绕祥妃而起,祥妃本人如今却过得最滋润……
林媛不经意间瞥了祥妃一眼,心里有些闷。这女人恐怕是自己最难对付的人了……
茶会热闹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去。皇后大方地赏赐了众人茶叶和茶具,一群人都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去。
还没等到这一日的黄昏,御前就来了轿辇将林媛送进了九州清宴。拓跋弘这边刚摆了晚膳,见林媛来了,对她伸手道:“今儿有北海的鲟鱼,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来,陪着朕一块儿用。”
林媛迈着细细的碎步走上前行了礼谢恩,又端着双手跪坐在大红案几的右侧边角。旁侧的宫人流水般地将色泽鲜丽、做工精致的菜肴摆上案几,林媛略扫一眼摆在前头的一大碗乳白色的泛着鲜气的羹汤,笑与拓跋弘道:“宫里虽锦衣玉食,鲟鱼这东西嫔妾却是没尝过的,有皇上在,真是嫔妾的好口福。”
说着顺手舀了一小碗汤端到拓跋弘面前。
心情不错的拓跋弘并不急着用膳,只端坐着和林媛两个闲话。“别说是你,朕也难得吃一回。北海离京两千里,这鱼和咱们东边海上的鱼也大不相同,捞起来就算养在海水里,不过一个时辰就要翻肚。北地的巡抚早想着送京城来上贡,可那死鱼的味竟是连河里的鱼都不如了。”拓跋弘笑着,面上隐隐有自己拥有地大物博的疆土而产生的自傲:“还好民间一位渔夫偶然之间找到了法子让这鱼不死,咱们今儿才能吃得到。”
林媛觉得自己貌似听说过这鱼的故事,不过还是追问道:“那是什么法子呢?”
“听说是在鲟鱼堆里头放几条鲶鱼!”拓跋弘说着就笑:“鲶鱼可是吃肉的,钻在鲟鱼堆里就赶得那鲟鱼不住地逃窜,最后有那不中用地被鲶鱼给吃了,可剩余的却都是鲜活着运到京城的。虽然算下来死了不少,但那活着的一部分的价值是那死了的十倍百倍不止,也只有活着的才能运进皇室做膳食了。”
林媛听完了这个故事,点头称赞此办法的确很高明,那位渔夫的确很天才。她知道拓跋弘想听的是什么,斟酌了片刻就道:“这鱼的故事真让嫔妾大开眼界,做鱼是这样子,做人也是一样的。有鲶鱼作伴的鲟鱼就是鲜活的,能赢过对手活到最后的人也是成材的。那些一辈子在长辈庇佑下长大的人就跟那没有鲶鱼的鲟鱼一般,最后都是没有价值的;那些被鲶鱼吃了的,也就都是些不中用的。”
拓跋弘点点头道:“就是这个理。朕今儿吃着鲟鱼心里就在想这些事。”说着面上那笑意都有些自得:“以往朕学诗书礼义,只晓得何为‘正道’和‘仁义’,现在想想这些也觉着迂腐……若全天下都是正道了,每个人身边都没有个使坏的、吃肉的鲶鱼,那我们大秦的人才也都成了废材。只有那些从对手手里头杀出来的人才是有能之人。所以朕现在觉着,为着生存或利益而产生的血腥的杀戮,不光是有益的,还是必不可少的呢……”
瞧着他这个样子,林媛在旁边陪着他点头,心里却在发毛。尼玛的血腥杀戮,你当初登皇位的时候应该杀了不少人吧?先帝除了你之外还有九个儿子,你登基前都是活着的,你登基后的头几年就死了四个,他们的死因大概有问题吧?皇子倒还罢了,先帝时的几个朝堂上的重臣和当初京城里的四大世家,这几年都死的死垮的垮,一朝天子一朝臣,把你拓跋弘拿到历史上来比较都算杀人多的,这做得挺狠呐。
哦呵呵呵,你以前觉着害死这些人有点违反道义,但现在你总算找到理儿了。你这鲟鱼的故事还算不那么残忍的,我想那个“九犬一獒”的故事貌似更适合你吧……算了算了不瞎猜,这种事和我没太大关系。
不过拓跋弘的道理也是对的,若一个皇子从未有过任何的对手,从出生到登基都顺顺利利地,那长成小肥羊的他当皇帝后被外姓臣子吃掉的几率就大了去……可惜的是,拓跋弘老爹那一代的人用这个道理养出来一个拓跋弘,治国能力较强,对黎民百姓来说算不错。到了他自己这一代……
嗯哼,后宫里属鲶鱼的人实在太多了点,而且鲶鱼们的胃口也太大了点吧……嫔妃们和皇子们都不是吃素的,最后良性竞争就变成了相互厮杀,杀到现在的结果就是只一个大皇子活着。自己身边的这位皇帝同志真有点可怜呐,都奔四的人了,身体没有不孕不育问题,每天却在为生不出儿子而发愁!
拓跋弘讲完了一通大道理,这才端起碗开始用膳。因着林媛在侧,一旁负责布膳的宫女们都识趣地退下了,林媛一个人尽职尽责地伺候拓跋弘吃饭。用的还是伺候太后的那一套规矩,看拓跋弘眼睛往哪儿瞟自己的手就往哪儿伸,并不开口劝膳。
自然,那道身为主菜的鲟鱼汤是多盛了一些的。
此时的林媛虽是安守本分地服侍皇帝用膳,但这和在长乐宫伺候太后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她在太后面前是妾是奴,在皇上面前还要多一个宠妃的身份。她不必小心翼翼地只伺候人自己不敢吃,在给皇帝夹菜的同时她面前的碗里也是满满的大鱼大肉,一点儿也没亏着自己。
但这个样子就导致了林媛伸筷子的频率过快——一个人夹两个人的份,能不快么。还有那鲟鱼实在鲜美,这么满满的一大锅拓跋弘肯定吃不完,索性就一碗又一碗地往自己嘴里送。反正这东西若剩下了,那可是暴殄天物。
拓跋弘看看面前如雪片般飞舞的筷子,再看看旁边腕力精准、吃相利落的林媛,默默地想这女人瞧着柔弱,实则是一副厉害性子。
等二人吃饱喝足了,林媛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笑与拓跋弘道:“皇上对嫔妾实在是太好了,这么好吃的御膳能让嫔妾享用,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呀……”
拓跋弘瞧着中央那碗所剩无几的鲟鱼汤,情不自禁地伸手刮了刮林媛的鼻尖道:“能吃是福,朕瞧着你最近越发圆润了些,身子定也是越加康健,不知何时能给朕养个皇嗣?”
林媛舔着嘴巴笑了:“皇上不这么说,嫔妾也知道努力的。”心里却在暗骂,谁TM想现在给你生孩子,生了还要被抱走,那不找虐么。
“恩,朕和媛儿一起努力。”拓跋弘说起这种事的时候从来都不害臊。旁边撤膳的宫人们听着他语气不对,便都乖觉地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很快都做好差事退下了。寝殿内仅留了这帝妃二人。
林媛瞧了拓跋弘两眼,倏地便笑了:“皇上已经宠幸了嫔妾五日吧。”
第六十章 寝衣
“唔,是有五天了。”拓跋弘兀自褪下自己的外衫,一壁宠溺地道:“后宫里的这些女子中,朕唯爱重你一人,多幸你几日又有什么。你也快些去偏殿拿寝衣来换吧,朕的美人儿。”
林媛听得眼角一抽,这皇帝说话可真是……什么“唯爱重你一人”之类的也就罢了,他一贯是这么个骗小女孩的鬼样子。可之后竟来了一句“美人儿”?你当这是在红灯区调戏洗头妹呢?
低头叹息,拓跋弘那虚伪的表象和猥琐的本性真是结合地天衣无缝啊!不愧是属渣的。
御前那尽职尽责的司寝姑姑已经双手捧着寝衣从偏门进来,跪在了林媛面前。林媛接过了衣裳,却并不急着换上,只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软榻上与拓跋弘道:“嫔妾谢过皇上对嫔妾的爱重,然一枝独秀不如雨露均沾,皇上已经恩宠嫔妾五日,今夜还是允嫔妾回去吧。”
拓跋弘听了,一伸手揽住了林媛的腰肢:“朕知道媛儿是个贤德的。但朕真的很不舍得媛儿呢……”
林媛的腰际被他箍得发紧,整个身子都贴在男子温热的胸膛上,倒有些动弹不得了。她低头默然地瞧着身前的浅桃色寝衣,那衣裳的前襟是自己命尚服局给改成了半透明的,上头再添一圈白玉兰绣纹,恰恰遮掩在胸口。这种情趣内衣在后世多了去,自己照搬而已,拓跋弘见了后则连连拍手称妙,命自己日后都穿着这样的寝衣来服侍……
林媛对自己勾男人的本事感到很自豪,不过眼下的任务却是要想法子把这男人给推出去……她想着打了个呵欠,这皇帝真是麻烦呢,什么舍不得,我看你是想玩我吧。
只是当林媛再次将目光扫向自己那件寝衣的时候,她蓦地有些愣住——这前襟上的绣纹貌似和往常不一样?
恩,是颜色更深了吧……真是奇怪。林媛伸手拿起了衣裳,用拇指的指肚轻轻摩挲着那绣纹,只觉得手指上麻酥酥地。抽回手来一瞧,指肚的皮肤上泛着些不正常的殷红颜色。
林媛心里冷冷一笑,好嘛,有些人耍手腕耍到了九州清宴里来了……只可惜自己不懂医理,一时之间也不明白这寝衣上到底涂了些什么,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衣裳自己今儿最好别穿。
这人也够能耐啊,九州清宴是什么地方,竟敢把不干净的东西塞进这里头来。不过……既然是寝衣,那上头的东西应该只对女人有用吧,毕竟待会儿“运动”起来的话拓跋弘也会沾上些许的,没有哪个后妃会为了争宠把皇帝丈夫一块儿害了……恩不对,若那人要害的就是拓跋弘本人呢?
若真的穿上了这衣裳,并且还伺候了拓跋弘,那可能的后果就是她自个儿和拓跋弘一块儿染病……这可真够狠的啊!竟是想学八年前的手段来陷害她一个贵姬!
八年前拓跋弘初登位的时候出的那档子事可是震惊天下的,后宫妾室甘氏毒害帝后,最后皇上虽没什么大碍,皇后却中毒落胎。那件事只是以甘氏的诛九族为结局而不了了之,但拓跋宏和皇太后心里都清楚此事和穆武王脱不了干系。而在这事出了之后,大秦的帝王拓跋弘就成了一个标准的被害妄想症患者(貌似古代所有的皇帝都有这个毛病)。
林媛可以想象,若待会儿这男人身上起了一片疹子之后,他绝对会在命令刑部彻查清楚之前就把同样起疹子的自己给拖出去五马分尸。这手段和当年的甘氏何其相似,用自己做人肉炸弹来害人害己。遇上这种事,拓跋弘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后宫争宠,他脑子里全是穆武王十一王叔吴王珉王那一大群乱臣贼子,若能用一个女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性命,这买卖对穆武王来说简直大赚特赚。
林媛在脑子里把这事儿一点点地抽丝剥茧理清楚——现在一共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就是这东西只对女人有效,下这药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林媛从一个美女变成一个生麻子的丑女,若药性猛一点的话那些疹子这辈子都别想消下去,她这个人也就毁了。第二种可能就是让林媛背上弑君的弥天大罪,千刀万剐诛九族,下场比以前所有的女人都悲惨。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给这寝衣上抹东西的人真的是穆武王的细作,她的目标真的是拓跋弘的性命。
林媛想着这最后一种可能就开始打寒颤,连忙又不停地搓自己的大拇指。这该不会真的是剧毒吧?见血封喉的那种?不过自己现在没有啥头晕眼花的症状啊,这手指也没溃烂,也就是起疹子而已啊……
呵呵,呵呵呵,应该不会那么惨吧!
当然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旁边的拓跋弘也没闲着。他那不老实的两只手已经伸进了林媛的里衣,正一点一点地往下褪。林媛心里在思量事情,面上并不显出心绪来,只如往常一般平静地任由拓跋弘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
等林媛的双肩都露了出来,她方抓住了拓跋弘的手,温柔道:“皇上,您应该停手了。”
“但是朕并不想。”拓跋弘吻上她的前额:“只今儿一晚上,成么?明日朕就听你的话,雨露均沾。”
“您昨晚上也是这么说的呢。”
“但是今日朕不会食言了。”拓跋弘伸手撩开了林媛身前的寝衣:“来,快些穿上它。这么美丽的衣衫,方才配得我们一度良宵。”
林媛浅浅一笑,接过寝衣顺手掷了出去,继而从男人怀里挣出来,一把拉上了自己凌乱不堪的外衫,将所有的春光尽数遮掩地一丝不透。她面朝拓跋弘跪直了身子,正色道:“嫔妾今儿恐怕不能如皇上所愿了。嫔妾承宠甚多却不曾有孕,实在愧对皇室恩德,也万万不敢专宠与皇上,平白地辜负地其余的姐妹们。若皇上能多多临幸他人,后宫也可早日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此实乃皇室之重任……”说着又郑重俯身叩首:“还求皇上答允嫔妾,否则嫔妾即便今夜能承宠沐恩心内也是万分惶恐的。”
俯仰之间,林媛的眼角不经意间瞥着那件已经被抛出身外的寝衣,唇角微微含笑——可惜了这么狠辣的陷阱啊,其破解的法子却简单如斯。其实从方才自己发现了那寝衣上头的颜色不对时,这个局就已经解开了,只要自己不穿这衣裳,待侍寝后再顺其自然地命初雪等人收拾下去,那今日的九州清宴大殿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无法顺藤摸瓜揪出那幕后黑手,令其付出应有的代价。此事一旦捅出来就会勾起拓跋弘“遇刺”的疑心,但凡牵连其中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话,自己也会在那错杀的人里头了。林媛微微皱眉,该说这人聪明还是蠢呢,能在侍寝嫔妃的寝衣上动手脚大概费了不少力气吧,又能把自己的后路给想好,算准了就算事情败露林媛也不敢追查,可唯一的缺陷就是这网织得不够密,太容易被人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