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入而心有芥蒂一般!
自然,她不会知晓那日建章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萧皇后,她永远都只是后宫妾室,根本没有资格知道那些事情。
只能说林媛的法子灵验,这一招曾经是扇玉用过的,她偷学用来,果然屡试不爽。当着拓跋弘的面刺伤元烈,即便最后成了两个帝王之间对峙的累赘,拓跋弘一时气恼她的放肆,过后想明白了,也会越发怜惜她,深信她是一心系在自己身上的。
打消一个帝王的疑心太难了,尤其当这种疑心是有关暧昧情愫时。
但也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林媛所做的就令静妃目瞪口呆。
此时的众人是围坐在素日里用来跑马的硕大草场中的。在座不仅有秦国亲贵们,高丽与大月国的使臣还未出京,此时也应邀在座。不过这两国人此时都丝毫不复几日前夜宴上的谈笑风生、兴高采烈,他们神情恭谨畏惧,瑟瑟地缩在角落席位上,不敢与拓跋弘注目。相比起以兵马强悍著称且国土亦较为广阔的蒙古,他们都是小国,就在几日之前倒霉的夏国使臣们还被枭首示众了,也不知这位野心勃勃的秦国帝王会不会为了吞并他们的国家,也将他们一块儿处理了。
所谓的万国朝拜、永世交好?在国与国的权术斗争中,这种表面光的联盟协议简直是笑话。
秦国与夏国开战的第一时间,就绞杀了在秦国皇宫内朝拜的夏国使臣们,这分明是对天下各国立威。
众人纷纷坐定,秦国亲贵臣子们亦都来齐了。席位之前一丈远的地方设了白铁浇灌而成的高耸的围栏,其中侍从宫人们进进出出,最终一个宫人将出口锁死,场内渐有号角与鼓声响起。
随行的蒙古武士们已随着号角欢呼起来。在秦国,比武什么的还很常见,猛兽角斗就太稀奇了,但对于蒙古人来说这种节目是司空见惯。他们习惯性地兴奋起来,几个身着铠甲、体态壮硕的武士翻栏入内,手持着长枪缓缓靠近被宫人们推入场内的兽笼,领头一人竟只手打开一座关着黑熊的笼门,惹来四周一片惊呼声。
元烈看向拓跋弘,面上扯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果然是醉生梦死的秦国皇族,连看到猛兽都会惊恐至极。
“西帐阏氏到——”随着角门处一侍从高声唱喏,温庄身着白狐皮金丝织就的胡人华服,发髻上佩戴天珠金钿,满面浅笑着入席,分别与蒙古王元烈、拓跋弘行礼。
“我来迟了,还好角斗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她温婉上前为元烈斟酒布菜,在他耳旁轻声道:“汗王不会怪罪我吧。”
第十一章 兽斗(2)
元烈从善接过她手中酒杯,面色一动不动,亦懒得开口说话。温庄知道他这是心情好的意思了,连忙小心翼翼在他身侧坐了,赔笑恭敬地服侍着。
元烈是个暴戾的王,这一点名副其实。温庄永远记得第一夜服侍他时——那时候她的身份连蒙古初入宫没有封位的贵族少女还不如,元烈又将没有得到林媛的怨愤尽数倾泻到了她的身上。她,堂堂秦国大长帝姬的新婚之夜,就是在无尽的痛苦与屈辱中度过。
而后为了成为阏氏,她忍下一切屈辱取悦元烈。她甚至无心去计较波斯王的女儿、东帐金月阏氏对她的百般刁难,这类从小就见识过的后宫女子的肮脏手段相比起元烈对她的欺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动辄打骂已经是幸事,一次她为元烈布菜时割下的牛肉不合他口味,他竟下令剁掉自己的双手与舌头……好在大妃与她交好,替她求了情。
两年地狱般的日子,她好歹摸清了些元烈的习性,如今封了阏氏,也算是有些风光了吧。
她坐了一会子,与元烈耳语几句,持着甜白瓷酒樽侧身与拓跋弘敬酒道:“皇兄大概是第一次看到人熊和雪猿吧。您瞧,那看着像黑熊的其实是蒙古的人熊,不同于秦国的熊罴,它喜欢站立行走,最大的高约有一丈……不说猛虎,这个天下怕是没有比它更凶悍的猛兽了。”
拓跋弘淡淡地笑,客气地赞赏几句“蒙古盛产奇珍异兽”,拉过身侧的林媛笑问道:“你怕不怕?你看,那么大个的熊……骁勇著称的蒙古武士们都不敢近前,人人拿着牛角盾和长枪与之周旋呢。”
说罢又叹气道:“听说人熊的‘宝’是世上最珍贵的药材,若有了它,皇后的病还能再拖上几个月呢……唔,温庄,你来帮朕看看,这头人熊头短、前肢长不过膝,是母的吧?”
“皇兄博学,这是一头雌性。”温庄回答道:“皇嫂需要熊宝入药么?可惜熊宝只有在公熊身上才会长,蒙古的人熊近年来几乎绝迹,宫廷中都没有公熊熊宝了……秦国长白山中的寻常黑熊与人熊不同,亦不会有熊宝的。”
温庄一壁解释着,心中五味杂陈。她是先皇最小的女儿,比拓跋弘小上了十多岁,自幼是眼看着皇兄皇嫂二人由太子东宫入主帝位的,也眼看着皇嫂福薄无子、随后还渐渐失宠,帝后情意淡泊,貌合神离。
然而再不合,他们好歹亦有过年少美好的时光。皇后再如何不对,拓跋弘也没忘了当初的情分,甚至如今皇后病入膏肓,拓跋弘亦将她认作唯一的原配,不允许包藏野心的静妃冒犯她。
同样的,萧皇后再热衷于权势、终其一生与拓跋弘作对,她亦真心爱过这个男人。
然而自己嫁给元烈后……虽然是夫妻,她对元烈连一丁点的喜欢都没有。异国他乡冰冷的长夜中她还能拼命地活着,支撑她的只有秦国长帝姬的骄傲,与骨子里的执着与坚韧。
一旁的林媛倒是看得兴高采烈。她拉扯着拓跋弘的胳膊,一壁伸手指着道:“呀,这真的是熊么,那么大!我也是第一次见呢!皇上您说的,这熊身上还会长‘熊宝’,是续命的神药?”说着又与静妃嬉笑:“听说当年静妃姐姐还用过这一味药。”
静妃微阖了眼,轻声道:“熊宝是熊胆里头长的结石……我原本在五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还坐在这里,这些时光都是向上天偷来的。早知道皇后娘娘有此一劫,当年我就不该动用宫中唯一的熊宝……我终究是罪孽深重啊。”
“你言重了。”拓跋弘看她一眼,面上有不忍之色:“当年的熊宝能救宓儿一命,朕已经感谢上苍。如今皇后病重,实在是难以预料的灾难,怎能怪罪你呢。”
静妃因着掌管后宫不力、又因长宁的婚事受了贬斥,如今早不似一年前得宠,不过提及她曾经重病濒死,拓跋弘还是心软的。
“啊呀,皇上快看呐!”林媛突然拍着手惊呼起来。静妃与拓跋弘回过神来,纷纷望向场内。只见一头白色的猛虎被驯兽人牵着送进了围栏里。它起初还算老实地跟在驯兽人身后摇头摆尾,伸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去蹭人的手讨食物,甫一见到人熊他就仰天怒吼了一声,四爪扒着泥地。
在座皇族宗亲们都唬了一跳。白虎的吼声太过惊人,几个女眷已借故离席。
这些猛兽都是蒙古皇室自小驯养的,素日里听从人的命令,但野性难改。几个驯兽人看老虎发威,都连忙飞身跑出围栏,将大铜门锁死。如此,关在里头的就只有一头熊和一头老虎。
元烈抚掌大笑,想必他在蒙古就很喜欢这类节目。林媛亦嬉笑着,与赵昭仪等人道:“你们说是老虎会赢还是熊会赢呢?”
“当然是熊啊。”同样爱看热闹的刘婕妤兴致勃勃地道:“你看熊的体型是老虎的两倍!”
“可那老虎的毛色发白,和咱们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个头也更大。”赵昭仪道。
“我也觉得熊的胜算大。”林媛赞同刘婕妤,转首看蒙古的臣子们也在议论纷纷,便唤过一个宫女,吩咐道:“蒙古人看样子是在押注。你去支会一声,就说我出一千两押那头熊。”
赌博什么的最开心了!林媛这次跟着拓跋弘来围场算是玩了个痛快。
元烈面上噙着莫名的笑,侧首朝拓跋弘道:“陛下,这人熊是蒙古与匈奴的特产,白虎却是来自于更北面的基辅公国。其实它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虎……除了毛色发白,它亦有更多与寻常老虎不同的地方。”
“不过是头畜生,朕瞧着它的体型是打不过熊的。”拓跋弘挑眉道:“你们蒙古真有稀罕东西,年节筵席之上,你们也常常观赏这样的节目作为欢庆么?”
元烈知他是嘲讽蒙古人野蛮无礼,并不张口反驳,扯着笑道:“我们怎可能一天到晚看猛兽角斗呢!那也忒地无聊了。”说着目色一瞥:“蒙古的亲贵们真正乐意看的,是人兽角斗。本王的哥哥,先可汗的长子,就是因自不量力地在各部落首领面前闯进围栏与猛兽角斗,这才丧命。”
“唔?”拓跋弘面上露出惊疑,而后嗤笑道:“难道汗王的大哥不是因着冒犯了汗王,被动用了‘兽刑’处死的么?”
“这是谁在以讹传讹呢!”元烈冷笑着:“角斗如此精彩,陛下还是用心观赏吧,旁的事儿就无须多提了。”
拓跋弘瞧他一脸桀骜的模样,也不恼,摇头淡笑不语,径自放眼去看场上的精彩去了。
说话间,熊率先扑向了虎。
为着让这种角斗更加热烈精彩,被关进围栏中的两只野兽身上都会被涂满鲜血,或者让它们饿上三天。此时的白虎被驯兽人泼了一桶鸡血,白毛尽数染成血红。
人熊喜欢站立行走,但四肢着地时的速度丝毫不亚于猎豹。
人们眼睁睁看着白虎被它轻易地按倒在地。人熊张开了血盆大口,吼声如闷雷一般。许多秦国贵妇们尖叫着闭上了眼睛,林媛张大了嘴,随后一巴掌拍在桌上:“太没劲了!快,我赢了,把银子给我拿来!”
人群中武将席位上发出一阵嘘声。张开山道:“真是无趣,一下子就把老虎弄死了!我们还看什么啊!”场上那只白虎的体型虽大,但相比于熊就太不够看了,熊这么一扑,它整个儿被压在底下不知死活,只有尾巴露在外头徒劳地挣扎。
“张将军所言为时过早吧。”陈秀微微皱眉:“人熊虽然庞大可怖,却也不是不可战胜,白虎身为虎中异兽,怎么会不堪一击呢!”
“呵,我看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赢得了那头熊!”张开山笑道:“若是不信,陈将军自个儿下去试试啊?”
“看张将军兴致勃勃的样子,下官觉着,倒是将军您很想下去试试啊!”陈秀年纪不大,战场上号称智将,还有一个过人之处就是嘴巴不饶人。
“别吵了,再吵把你们俩一块儿丢下去!”九王正看得起劲,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白虎摇摆的尾巴,希冀老虎能从熊身下爬出来。
就在他紧盯之下,那只老虎竟真的挪动了下爪子。随后,人熊爆发出一声痛吼,他的身下伸出一只虎抓来。
人熊皮糙肉厚,利刃都难以割开它的皮肉,唯一柔软脆弱的地方却是腹部。此时它猛地从老虎身上蹦起来,双手捂着腹部狂吼乱蹦,鲜血淋淋沥沥地从爪子缝里流出来。老虎的爪子是两寸长的锋利钩爪,这一下又用尽全力,隔得近的人甚至能看到熊腹部的伤口处有肠子往外滑。
“好!”场上不知是谁高声喝彩。拓跋弘也来了兴致,指着场中笑与四周道:“那白虎聪明!原本以虎的速度是能躲过熊的,它起先不躲,就是等着熊往身上扑呢!”
第十二章 兽斗(3)
“只是老虎的鼻子刚刚也被熊咬破了啊!”张开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一壁接皇帝的话。
“白虎体型弱于熊,这是天然劣势,若是硬拼的话它该是打不过熊的。”拓跋弘的兴致完全被这只白虎给激了起来,指点着道:“它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好歹杀敌一千字损八百,有赢的希望了。”
人熊性蠢,此时这个庞然大物受了伤,痛得疯狂地在围栏内四处乱撞。趁着这当口,白虎极快地扑身上前,前身立起,一口咬在熊屁股上。
熊屁股可就没有腹部那么好咬了。好在白虎的利齿不负虚名,一口下去熊又是一声惨嚎,屁股上被生生撕裂一大块肉。老虎一击得逞,竟不再继续攻击,松口狂奔到围栏角落里舔着嘴角上的血。
等那熊暴跳如雷地转过身来,找到了老虎又想扑上去,老虎拔腿就跑。
于是围栏里头上演的不是角斗,而是一场追逐。
观众们看得酣畅淋漓。林媛虽花了一千两赌那熊赢,此时瞧着老虎智斗人熊,也开始希冀老虎的胜算了。人熊胜在绝对的力量,在速度却比老虎稍逊一筹。它追了半晌都追不上,更是暴怒,狂吼着用手掌拍地。
一壁又撅起泥土来塞住自己腹部的伤口。
看到此处一众秦国臣子们都欢呼击掌起来。有的道:“白虎胜在智谋!那人熊就蠢多了,最后周旋一番未必能赢呢!”有的道:“人熊不但力大无穷,且极为顽强,表面看着老虎重伤了它实则也没什么,它还会掘土来堵住伤口继续奋战呢!瞧着这架势,就算它一动不动任老虎咬,怕也要许久才能死,我看还是人熊会赢……”
这时老虎看人熊停下来,又掉过头来小心地靠近。
人熊朝它怒吼一声,放下土扑上来。老虎这一次不躲了,凭着速度稍快绕到熊身侧,躲过一个熊爪,而后前身跳起咬在了熊脖子上。
熊虎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场上两只猛兽鲜血四溅,惨烈无比,血从熊脖子的血管出喷涌而出,而那好歹也算千斤重的老虎在熊的拼命挣扎下,竟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胡乱地甩来甩去。相比于熊方才掘土疗伤,这一次它的脖子被咬烂,血流了一地,却还能久久地坚持着与白虎搏斗。
林媛只觉着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仿佛过了很久,她终于看到人熊无力地倒地。
四周喝彩声不断。
林媛悻悻地输出去一千两银子。元烈瞥着拓跋弘道:“陛下看得如何?”
“真是精彩,朕要感谢汗王献上这样出彩的节目。”拓跋弘赞赏道:“最后竟是白虎赢了,朕都没有料到呢。”
“是啊,陛下身处中原有所不知,本王年幼的时候第一次观看熊虎斗,起初也以为熊会赢。”元烈微微眯着眼,悠然道:“不妨告诉陛下,事实上,在蒙古历年举办的角斗中,熊都不是白虎的对手。这种产自严寒北地的虎,因着食物匮乏、生存条件恶劣,变得极为聪明,连猎人的陷阱都能够识破,何况是以蠢笨著称的人熊。”
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