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惠姬本就和她有旧怨,再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来气,哼了一声坐在了林媛方才的藤椅上道:“林美人近日有些劳累啊,在上林苑都能睡着,本妃走到了眼前才想起行礼来。”
林媛知道这江惠姬就是个找茬的,自己近来越发地得宠,在后宫女人眼里就越来越讨厌。江惠姬没本事抓到自己的把柄,却总是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惹麻烦。林媛对此感到很反感、很无聊,她伸手揉着额角,道:“惠姬小主说得不错,嫔妾今日是有些疲累。嫔妾哪里有您那样的清闲。”
饶是江惠姬脑子不好使,这一句话她还是听懂了。她心里的惊愕和怒火一同喷发出来,这林氏如今也不过是个美人,还是在自己之下的,竟敢公然嘲讽自己不得宠?
她一拍桌,指着林媛的鼻子厉声喝道:“林氏,你竟敢对本妃无礼!”
林媛觉得,对江惠姬这样无能又恶性的人根本用不着客气。江氏又不是那祥妃柔妃之类的精英怪,在宫里无宠无势,就算不客气了她又怎么有本事拍死自己?既然对手威胁性低,林媛就干脆体验一把反击的快感。
第三十二章 掌掴
她抬手将因午睡而散落在耳侧的几缕头发挽到了发簪上,一壁慢慢地对江惠姬道:“惠姬小主错怪嫔妾了。嫔妾只是觉得您位分高于嫔妾,使唤的下人多于嫔妾,需要自己做的事情自然就少于嫔妾,所以才清闲。您这‘无礼’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江惠姬对林媛的解释感到更加愤怒了,这林氏的嘴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还能找出这种歪理来为她那一句“清闲”开脱?问题就是她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外人听了也会觉得想那么回事,自己竟还无法反驳了!
难道自己要说“林美人你别狡辩了,你明明是在嘲笑我无宠”?这种话肯定说不出口啊!
江惠姬发作不得,心里那口气就堵得越来越厉害。林媛暗暗冷笑,又曼声道:“惠姬小主别生气,是嫔妾说错了话,嫔妾在此给您赔罪了。”一壁说着,一壁笑了起来:“嫔妾忘了您上一次在长信宫里坏了规矩,要抄写宫规百遍,那么多,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的,所以您应该是不清闲的。”
“砰”地一声,小花园里爆发出一声炸雷,只见麻雀满天飞,野兔望风而逃,皇后娘娘和柔妃娘娘养的几窝金丝雀撞笼子撞得嘎吱响。
其实是江惠姬一巴掌把桌子拍翻了。
江惠姬不是工于心计的人,更不是懂得隐忍的人,她的下一巴掌就毫不犹豫的对着林媛的脸刮过去了。林媛头一低躲了,但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幽怨而痛苦的呼痛声:“啊呀……”
白秀薇今日也是闲来无事,到这上林苑里头闲逛来了。她正在赏花的时候,突然听到前头有人争吵,走过来就看见了江惠姬和林媛两个。
白秀薇对林媛可是恨得牙痒痒,当初先是林媛抢了她的恩宠,她在长信宫里本想刁难林媛,哪知林媛诡计多端、狡诈恶毒,抓住了自己说话的漏洞让自己好一番难堪。以后她再也不敢在长信宫里和林媛起冲突,生怕一不小心又冲撞了皇后或祥妃之类的贵人,但心里的仇恨种子可是慢慢地生根发芽了。
今日竟然看到了林媛和江惠姬的互掐,白秀薇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定自己插上一脚就能让林媛倒霉呢!就算不让她倒霉,自己在旁边看热闹,瞧着林媛被别人欺负的感觉也挺爽呀。
于是她就兴致勃勃地来看热闹了。但是,就当她悄无声地走到了二人身后,那颗脑袋正探出去瞧林媛被欺负的模样的时候,江惠姬呼哧一个大耳刮子从天而降,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她脸上。
白秀薇的脸上火辣辣地痛,她方才正处于看戏的兴奋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挨巴掌,愣了两秒钟才知道是江惠姬打的。这江惠姬下手可真够狠啊,瞧瞧她刚才一巴掌拍翻桌子的模样就知道这女人还是个野蛮藏力气的,再瞧瞧白秀薇那肿得跟馒头一样的半边脸也能知道这有多疼。
总之林媛瞧着都觉得疼了,她很庆幸自己缩头的动作快,上辈子她死在仰脖上,这辈子她就养成了低头和缩头的好习惯。本来是为了看路更清楚别再摔倒,但想不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那边可怜的白秀薇捂着脸哭了起来,是因为疼痛导致的生理性流泪。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就指着江惠姬哭喊:“江小主,不知……不知嫔妾做了什么错事,竟要受掌掴之辱!……”
江惠姬也万万没料到这一巴掌会落在白秀薇脸上,她可是一门心思要打林媛的,谁承想白氏在一旁看热闹也不吱个声啊!
她很尴尬地说了一句:“本妃打的不是你……”
这话没说完就被白秀薇打断了。白秀薇的情绪是十分高涨十分激烈的,因为这一巴掌实在打得太狠了,现在的她嘴肿得连说话都说不清。她从来都不是个宽容的人,她可不想因江惠姬是无意之失而放过她,只大怒道:“嫔妾虽位分不如您,却没有冒犯的过失,竟要无辜受责……就算江小主是失手,可您身为嫔妃又为何会在上林苑中动手呢,您难道不顾嫔妃的体面与尊荣了么……”
白秀薇虽然是个肤浅的,但她多少长点脑子,说话做事也不失底线。而这江惠姬就不如了,她原本就被林媛气得半死,现在失手打了人,被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受害者穷追猛打,于是她彻底崩溃了。她脑子一热,就对着白秀薇反唇相讥道:“本妃只是失手而已,你何必这般言辞指责本妃?再则,你位分只是良娣,就算本妃打错了你,你也不该冒犯本妃……”
江惠姬讨厌林媛,但她对白秀薇的讨厌程度也是不低的。她是六年前选秀进宫的,这六年下来跌跌撞撞受尽欺辱却也十分幸运地活下来了,到现在就是个小小的惠姬。而面前的白氏,进宫才几个月,就成了仅次于她的良娣。
江惠姬很是咽不下这口气,再等几个月恐怕这白氏就真的晋位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她是怎么都受不了。
所以她也不想给白秀薇好脸子看。
江氏和白氏双方都不肯罢休,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方占了理指责对手刁蛮有失体面,一方拿着自己的位分压人不许对手冒犯。
二人掐架掐得热火朝天,把核心当事人林媛忘得一干二净。
林媛对此感到很无语。
当从金銮殿里议政回来的拓跋弘得知此事时,已经是这一日的午后。
他今日在朝廷上并不顺遂。蜀州旱灾的事难办,他皱着眉头一直想着这事,对身旁不迭地禀报后宫事宜的姚福升没多大注意力。姚福升虽知道皇上懒得听,但后宫的嫔妃们也必须要应付,遂尽职尽责地道:
“……江小主本是要责打林小主,却失手伤到了白小主。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道白良娣无辜受辱,着晋位容姬以示安抚。江惠姬动手掌掴嫔妃本就有错,命禁足三个月。此事因林美人而起,罚林美人闭门思过一日……可惠姬小主觉着皇后娘娘的处置有失公允,深感委屈,此时正跪在建章宫门外求见皇上。皇上您看,是否要宣惠姬小主进来……”
又是跪在建章宫门外求见他!拓跋弘听着就觉得烦。这群不省心的女人,身为妾室本是要服侍人的,可她们一天到晚就只会给他添麻烦!
对于江惠姬,拓跋弘是丝毫没有记忆力的。他的妾室有五十余,在每一年元月初一的朝拜大典上他一眼望过去就是密密麻麻的花海,里头许多角落里的面孔都是永远被忽视的。而在大典之后的平常日子里,他和这些无宠的女子几乎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拓跋弘想都没想,只挥挥手烦闷地说出一句“不见”。然刚回过身他又止住了,拧眉道:“这江氏……可是蜀州同知江青云之女?”
姚福升弓身答了一声是。拓跋弘就冷笑了,道:“江青云贪墨赈灾款,果然他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个好的。传旨,江氏不肯顺服皇后的处置,实为忤逆,着降为美人,迁出六宫。”
身边立即有小内监应了声,小步出去宣旨了。拓跋弘散漫地在龙椅上坐下,伸手拿着奏折随意翻了两翻,又问姚福升道:“你说,皇后是要晋白氏的位分?”
姚福升回话道:“皇后娘娘的确是这个旨意。依祖制,五品以下的嫔妃晋封、降位,都是可以由皇后娘娘做主的。”
拓跋弘点点头,道:“皇后的话是不错的,白氏受了委屈,理应安抚。不过依朕看,赏赐些珠翠过去就罢了,晋位是大可不必。”
他原本对白氏是有几分喜爱的,毕竟她姿容出众、舞艺绝佳,最重要的是白氏有一个官至吏部尚书的祖父,这些年对他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效劳。可那女子就和自己之前的无数女人一样,徒有其表、以色事人,初进宫时还有点新鲜劲,看了几个月之后就觉得腻歪了,连那绝妙的舞姿也有看厌的一天。
他已经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了。
拓跋弘说着,又突地想起了什么,道:“还有一个林氏呢?听闻她没什么过错,只是和江氏争执了几句,也无冒犯失礼之处。皇后罚她思过本不为过,但那江氏都过来建章宫喊冤,她不觉着委屈?”
“林小主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姚福升如实地禀报道:“林小主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后就回宫了,且真的关起宫门来思过。”
拓跋弘听了面上露出笑意来,点头道:“林氏识大体。那江氏刁难的本就是她,若说白氏是个委屈的,那她可不是一样的委屈?这么着吧,就传旨晋林美人为贵人。”
姚福升听着就有些惊愕了。皇后是以林氏挑起争端为理由,罚了闭门思过,又以白氏受委屈为由给晋了位。可是到了皇帝这里,这二位的处置竟是完全颠倒了?
白氏只送些赏赐,且没有特指是什么贵重的赏赐,外人一瞧就是敷衍;林氏非但不用受罚,还得以晋位?
皇上您这旨意有意思啊。
姚福升不敢揣度圣上的心思,只赶紧地应声去传旨了。
第三十三章 风头
很快,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的旨意就晓谕六宫。跪在建章宫门外的江惠姬是哭喊着被内监们给拖走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哀求会换来如此悲惨的下场,一下子从姬位降到了美人。
她在宫里苦苦地熬了六年,受了多少折辱她自己都数不清,最后好不容易坐上惠姬的位子,可如今又成了不入流的散号嫔妃。圣上不仅降了她的位分,还命她“迁出六宫”。她原本住在延禧宫偏殿,迁出去了虽没说要迁到哪里,但东西六宫之外的宫殿都是不成体统的,就像那林氏的镜月阁一样寒碜偏僻……天啊,她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不过是觉着皇后处置不公来这里喊冤而已,哪里是什么大罪,为什么就要如此严惩!江氏哭得撕心裂肺,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哭号声没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高坐在金銮殿里面的皇帝对此充耳不闻,她就这么被处置了,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而在长信宫服侍皇后的白秀薇接了旨意,面上也几乎要哭出来。她不敢忤逆皇帝,讷讷地叩头谢了恩。等传旨的太监走了,她才对皇后哀哀道:“娘娘,皇上他为何……”
皇后面上却没有过多的情绪。她抬手止住白秀薇,淡淡道:“皇上这样做,有皇上的道理,你安分地遵从就好。”又瞥一眼白秀薇手上捧着的一匣子赏赐,嘴角低了下去,道:“你今日先回去吧。你看,皇上不也赏赐了你珠钗和布匹么?你别担心,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
白秀薇心里很委屈,但她一向以皇后马首是瞻,皇后这样说,她就只能憋着委屈退下了。
她退下后,齐嬷嬷上前给皇后揉了揉肩,面色忧虑地道:“娘娘,您瞧皇上这旨意……”
皇后微微叹一口气,道:“皇上的意思,我何尝看不懂呢。江氏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处置就处置吧。至于白氏……他是要借此来打压我呢。”
皇帝的旨意上说江氏忤逆皇后,遂被降位。面上瞧着对皇后很是敬重,实则却另传了旨意要驳皇后的懿旨。
皇后说着又苦笑了,道:“罢了,这一次是我不好,不该急着提携白氏,让皇上不喜了。”
齐嬷嬷心焦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白小主那边……”
“白氏不是个堪当大用的人。”皇后摇头道:“原本还以为她凭着姿色和舞技能让皇上高看一眼,现在瞧着是气数已尽了。你看皇上赏赐给她的东西,都是些寻常之物,可见心里根本就不看重她。”
齐嬷嬷也叹气:“是白小主让娘娘失望了。”
皇后摇头道:“无碍的,也没指望她能宠势浓重直接打压了祥妃。她如今也还有些宠爱,这就够了,本宫会让她有用的。”
她说着,伸手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盏啜了一口,又问道:“嬷嬷,你看那林氏如何呢?”
齐嬷嬷略略想了想,回话道:“林小主有些能耐,虽出身低微,却能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这一遭还晋了位分。”说着低低道:“娘娘,咱们之前觉着林小主出身太低了没什么用,可现在看来,怕是不尽然呐。您不如像对待白小主那样……”
皇后听着就笑了:“嬷嬷说的这个,我也想到了。我罚她思过的时候就在想着,若她能跪在长信宫的门前求一求,我就免了她的罚。可惜她没过来求我,也不知是她没看出来这里头的意思,还是真没有这个心思?”
罚闭门思过一日,这种惩罚是宫里最轻的,就是面子上意思意思。皇后这样做既无法起到伤害林媛的作用,也无法显示自己对嫔妃的宽容大度,还不如彻底不罚来得好。这样的事完全是多此一举,皇后当然是另有目的。
只是林媛乖乖地回去受罚了,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娘娘的聪慧,或许林小主一时半会就是看不出来您的意思呢?”齐嬷嬷赔笑道:“等林小主想明白了,应该就会过来求娘娘了。”
“不过现在,就算她过来求我,我也不敢让她进长信宫的门了。”皇后叹着气道:“皇上方才打压了白氏,我怎能在此时拉拢林氏呢。”
齐嬷嬷听着,心里难受。她一手拉扯大的主子姑娘,大秦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过得竟然是这样无奈的日子。
她想起皇帝的旨意,心里就透着心寒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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