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又低头想了会儿,“对。可神经搭错的动机呢?我一直没找到。”
“你就当他精神有问题,有你这样的老婆还出轨。可以点菜了吗?”
宁宥点头允许。简宏成便起身到门口叫服务员。开门刹那,简宏成忽然意识到刚才是宁宥在跟他推心置腹地商量大事,他一时愣住了,这是什么待遇?直到服务员熬不住了出声提示,才叫醒简宏成。他喜上眉梢,眉飞色舞,热情洋溢地跟服务员说点菜,服务员交上菜单,但转身就跟其他服务员嘀咕“这胖色狼”。
简宏成回到包厢,坐到宁宥对面,激动地将菜单递给宁宥,大声说:“你点,你点。”
田景野这时候灵犀一点,借尿遁出来给简宏成打电话,“要不要我救驾?”
简宏成看一眼宁宥,笑道:“不用,哈哈,不用。”
田景野不解,“手机给宁宥。”
简宏成依言将手机交给宁宥,但开了免提,宁宥一看显示是田景野,就道:“你可以改姓了,以后干脆甩掉两条胳膊。”
简宏成豪爽地大笑道:“哈哈,王婆。”
田景野郁闷地道:“你们一个潘金莲,一个怎么看也只能是胖武大郎。”
简宏成依然爽朗开心地笑道:“哈哈,我已经在减肥。”
进来点菜的服务员小心地避开简宏成,站到宁宥身边。忍不住偷偷鄙夷了一下简宏成。
田景野道:“行,你晚上有种绝食。宁宥,房子一我去看了,不错。明天去看房子二。你们慢慢吃,小地瓜又该哭了。”
田景野精准地扫完兴,主动挂断电话。简宏成果然有点儿坐立不安,但很快道:“眼不见心不烦。起码保姆没打电话来求救。”
宁宥看简宏成一眼,便吩咐点菜。简宏成一听道:“我最近吃得很素,你不用净点荤的照顾我。”
“那我给你点两只素的。”宁宥点了只杂菜沙拉,另加一只清炒芦笋。等服务员一走,她笑道:“荤的我吃,我纠结一下午,打了一个小时的拳,饿坏了。”她看看简宏成吃惊地看向拳击手套的眼神,补充道:“灰灰鼓励我学,他希望我面对陈昕儿的时候有些自卫能力。”
简宏成道:“我确实考虑欠周。我道歉。”
宁宥道:“我前阵子精疲力竭,脾气欠佳,我也道歉。”
“你是应该的,你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合该我多照顾你,弥补你。”
“好像你就很顺风顺水富二代二世子?”
“我皮糙肉厚,早说了嘛。我很高兴你有话直接跟我说,省得我猜。以后有难事直接扔给我,让我去解决。”
很快,一盘温蟹上桌。简宏成一看,两眼便热力四射。宁宥不动声色地瞅准时机伸出筷子,挡住简宏成筷子的来路。“你不是说吃素?”
“今天高兴,高兴很消耗卡路里,可以额外吃点荤的。”
“好……吧。我原本打算打包给灰灰的。”
简宏成听了立刻缩回筷子,咽着口水忍了。
宁宥一笑,夹了半只蟹盖开吃。简宏成眼睁睁地看着,等宁宥夹另半只蟹盖,忍不住道:“不是说给灰灰打包吗?别把最好吃的都吃了啊。”但看着宁宥笑眯眯的弯弯的眼睛,他立刻醒悟过来,“有这么抢蟹盖的吗?”
“哼。说说怎么解决小地瓜。”
“田景野帮我确定一家小学,是赵雅娟麾下的,可以住宿。宝宝也转到那家小学,宝宝不住宿。然后我想跟陈昕儿妈谈判。但具体怎么谈我全无准头,我只有一个目标,希望小地瓜与陈昕儿隔绝,免受身心两方面的伤害。还有……我有一些啰里吧嗦儿女情长的要求,免得小地瓜感觉被抛弃啊什么的,我能掌握一些主动权,能监管着小地瓜健康成长。但是你想想这是什么相处模式,我完全觉得这是我的异想天开。”
“这件事从陈昕儿送医可能治愈起,你就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我就不是个东西,我才不管你陈昕儿一家亲情血缘,也不怕恃强凌弱,小地瓜我抢了就抢了,我眼里只有小地瓜的幸福’;另一条是‘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只能放开小地瓜。我不能罔顾法律,罔顾公序良俗,漠视那一家人的苦难,再把唯一的小天使从他们身边抢走。我也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舆论的谴责,我只能安慰自己,那是属于小地瓜的命运,人力无法抗拒的命运。’反正你左右不是人。”
“应该是左右不是个东西。”
“好吧。”
“你反正不夹带私货捎带我两句,挺不甘心。”
“谁让你虎口夺食。我是比着自己胃口点的菜,可你这嚷嚷吃素的人动过一筷子沙拉吗?就不许我怨愤几句?”
简宏成看看眼前被他占着吃光的什锦天妇罗,噗一笑,“再点呗。”
“偏不。”
简宏成看看面前的空盘子,“不行,再点。别以后你一回忆起第一次与我单独吃饭,记忆中只有三个字:没吃饱。”他不由分说招手让服务员再来温蟹与天妇罗各一,随即不经意地道:“权衡这件事,要综合考虑四个方面的幸福,我、我的亲人、小地瓜、陈家人。取舍的考量无非是我更倾向于牺牲谁的幸福,切谁的蛋糕……”
“说人话!”
“我对高级专业人士不学经济学深表遗憾。”
“我对一个商业人士不从理性人角度考虑边际量深表遗憾。”
简宏成双手支下巴,目光显露满满的憧憬,“我们多合拍啊,我们在一起,必然将幸福的蛋糕做得更大,年年增大。”
“所以割胖子的一磅肉不疼不流血没后遗症,是这个意思吗?”
“嘿,我没说切我们的蛋糕。你早警告过我,我还怎么可能打这方面的主意,我这是真情流露的憧憬。但只要有人想切我们身上的一磅肉,我肯定是挺身而出,这与是否胖子无关。”
宁宥不语,过了会儿才道:“你不是放不下小地瓜,而是放不下这时候的小地瓜,是吧?”
“是。我最放不下的是你。但这个时候小地瓜更需要我。我想暂时维持现状,让时间来化解一部分难题,到时候再看。”
“其实我也放不下小地瓜。你看宁恕直到现在,闯祸还能追溯到过去的残缺家庭,小时候的环境对人性影响太大……”
“不一定,你就是反例。”
“哪有例外。有父母无条件的爱做坚实后盾的孩子内心有多强壮,对比我和灰灰,再对比灰灰和他有些不幸的同学。这种内心强弱可以影响孩子面对困难的心态,可以影响往后的重大人生选择。经常是一个班的孩子站在你面前,我从他们的笑容和眼神就能猜测到他们的家庭环境。我一想到小地瓜以后可能有虚假的笑容和游移的目光就心疼,那都是我拥有过的,我一直掩饰的,我现在特别能敏感体察的。我得提醒你慎重处理小地瓜的事,也……当心我。”
简宏成怔怔地看着宁宥,那么大那么重的信息量让他反应不过来,他不得不使劲回想宁宥小时候的笑和眼神,究竟与大家有什么不同。
宁宥不响,吃饭喝茶,耐心等简宏成还魂。
简宏成好久才道:“如果小地瓜在逆境中能变成你这样,我立刻就扔他回外婆家。”
宁宥想了想,道:“从小家务压力很大,生活责任很重,真是可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地瓜必然面对,陈昕儿即使治好出来,生活能力也必然差点儿了,全家老的老病的病,小地瓜得派上用场;你再让他知道他可以随时找你,找到你,获得倾力支持;唯一变量是他以后有没有可能夯实自身实力,重塑身份,建立自信。”
“他外婆也衰老了,对他的约束力不可能超过对陈昕儿的。”简宏成听了点头,但头点到一半领悟了,扬起眉毛惊愕地看着宁宥,手中的筷子全掉桌上,“你是说……你是说你一直知道,你一直知道,你也一直把我放在心上?别,别哭。”
宁宥只是流泪,并没有哭,她扭过脸去,看向窗外,咬紧嘴唇冷静了会儿,道:“小地瓜走我的老路好吗?一点不好,有选择千万别走。太苦了,身不由己,你有能力你得帮他。我很想帮你挽救小地瓜,可是我不想辛苦了,我不想再身不由己,我怕了。我只想以后为自己做人。所以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简宏成听得虽然心酸,可依然兴奋,他不敢贸然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宁宥,递上纸巾,等她说完,等她平静,才道:“我对你了解还是很浅。上回太冒失。啊,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太开心了。我要喝点酒。”
“不许喝,我不高兴开夜车。”
“不喝,说有些话很不自然。好吧,不喝。我感觉你心里有股势力想推开我,你苦怕了,你怕再入婚姻,再挑战婚姻关系。你想保守地缩在你熟悉的生活中,以后安全地过你的单亲清静日子,一个人养大灰灰。我相信你会把日子过得很好,事业也经营得很好,你有能力,最近去掉拘束后更发力。可是……像今天这样地说话,很随性地说话,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都可以说,揶揄挖苦也随便,怎么样都可以放心对面那个人逃不走,除了一个固定的人,朋友们之间做不到的啊。我们这样的关系,这叫什么关系呢……我对你是不用说了,你对我……让我喝一口酒!”
“我知道你意思,就是不想让你说出来。”
“好吧,不说。”简宏成只好将茶水喝干。“宁宥……”简宏成还想说,可发现都是要求必须结婚,直奔结婚的话,现在宁宥的身份他还不方便说,只得闭嘴。
宁宥也没再说,擦干眼泪,慢慢高兴起来,脸上又有了笑容。于是简宏成也看着她笑,两人闷闷地微笑着吃菜,吃完走路。
简宏成替宁宥拿起包和拳击手套,掂了掂拳击手套重量,看看宁宥细溜溜的隔壁,笑道:“你确定不是拿手套练举重?”
宁宥讪笑:“灰灰也这么说,最先几天他都跟着我,等我上完课就扛我回家。这几天已经好多了。”
“灰灰很有主见。”
“他那班长当得好像有你的风格。不过再有主见,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自己解决的中饭晚饭,我得赶回去查查了,趁离睡觉还早,肯定得逼他吃点儿水果。”
简宏成笑笑,将包递给宁宥,还是拎着拳击手套,两人一起走出去。“高中时候你八百米一向是跑一圈落最后,然后走完一圈。想不到现在练起拳脚来。你在哪里练?收男生吗?我也去报名。”
“你继续练你的跑步。”
“以后挨打不得还击,只能逃跑的意思吗?”
宁宥白简宏成一眼,又忍不住低头笑。
简宏成稍微落后半步,也是看着宁宥笑,“我以前利用特权,安排你坐我斜前方,就是这个角度。”
“简直是恶棍。”
“不知灰灰有没有这么在做,呵呵。”简宏成笑着看那马尾巴后面的脖子,当年上课开小差,一半时间看的是那角度,在他眼里,什么都没变,而他又在这美丽的夏夜里变为步履轻快的大男孩。
宁宥回到家,郝聿怀便窜了过来。“妈妈,我晚饭吃了鲁肉饭套餐,我把丝瓜汤和炒生菜都吃下去了。给你发票,报销。”
“嗯,好,你自己从我包里拿钱。茶几上那是什么?一大包的。”
“噢,差点儿忘了。你刚去打拳,爸爸单位里人就打我们桌上那个电话,让你去拿什么手续。我想我去也一样,赶他们下班前去拿来。里面有些信,还有一张开除通知。”
“哟,他们单位可真能抓时机,一审还没宣判呢,就等不及发开除通知了。”宁宥换好鞋子,拿起茶几上的一包东西翻看。开除文件没什么可看的,意料之中,猜不到的只是出文件的时间在今天而已。
宁宥感兴趣的是那些信。但现代人基本上言而无信,郝青林关了三个多月,来的信都是些信用卡账单之类的东西。宁宥心说这些信用卡账户都不知被检察院扒拉几遍了,还能看出啥呢。她先去厨房榨西瓜汁。将西瓜拿出冰箱时,宁宥想到刚才似乎有封信模样比较特殊,她忙将西瓜放回,将那封信翻检出来,一看,是封挂号信。郝聿怀见这边有异常,又凑过来看,“什么信?”
“挂号信,好几年没见挂号信这种东西了。以前要紧事就是寄挂号信,多花点儿钱,不会丢失。现在人都寄快递了。”宁宥一边解释,一边拿剪刀剪开信封,拉出一封信,却是一封物业催缴去年一年物业费的律师函。律师函上面所写的地址,宁宥不知。她看着心中生出疑问。
郝聿怀看了道:“物业费啊,为什么写信催?不是都门口电子屏上面滚动发通知吗?”
“这信叫律师函,与物业发的通知不一样,这是欠物业费时间久了,物业一怒之下让律师催,意思是再不缴费就法院见。但这地址我不熟悉啊。”宁宥隐约感觉到一团线索袭来。她哪里有耐心等明天再去探究,立马与儿子道:“你等会……”
郝聿怀也同时拿起信封翻看道:“是给爸爸的,没错。”说完,他瞪着眼睛看妈妈,也是满心疑问,抢着道:“会不会金屋藏娇?”
宁宥道:“看上去是办公楼的地址……”
郝聿怀早双手翻飞,往手机地图上查究竟在哪。很快,地图给出指示,就在郝青林单位隔两条街的地方。
宁宥道:“你等会儿自己洗澡睡觉,妈妈立刻过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去,老规矩,给你指路。”
“万一是金屋藏娇,你看见多不好。妈妈找班长叔叔他们陪着去。”
郝聿怀认真地道:“还是我陪你去吧,家丑不可外扬。”
宁宥看看儿子紧张的脸,只能让儿子跟去。
母子俩将车开到一处有些老旧的办公楼前,见不大的停车场倒有一半车位还停着车,而那幢办公楼也有一半窗口还透着灯光,显然有不少人在里面办公。两人站在楼下也不知律师函所指的房号对应哪扇窗户,只好老老实实进去大楼里找。
保安显然晚上看得紧,见这对母子进门,就迎上来问:“你们找谁?”
宁宥递上律师函,“你们物业寄给我的,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间屋子。”
保安仔细看清楚房号,道:“这是去年那家公司的物业费,今年那房间已经租给另一家公司了。你上去也白问。”
宁宥听了一愣,陪笑道:“去年……公司?什么公司?现在搬哪儿了,你知道吗?”
保安夜来无事闲得慌,挺乐意摆龙门阵,“原先那家只做了两年,几个老板凑钱搞一个公司,找一些大学生做软件,结果好像做来做去没做出来,老板钱也烧光了,只好关门。关门都不跟我们物业说一声,东西不要,门也不锁,人就不来了。我们过好几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