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改动一下原先的规划,变得更舒适宜居高端前卫,刘局让宁恕拿出个计划来,他后天出差,跑高速长途路上可以谈。宁恕知道,刘局对他开门了。
宁恕很是兴奋,虽然很累,而且已经接连两个晚上无法好睡,他对今晚会出什么状况心怀忧虑,可他看到了曙光。他今天换一家宾馆。他是兜了一大圈后才找到这家宾馆,离公司远,离家也远,希望藉此避开阿才哥。
可宁恕才刚在地下车库停车,前挡风玻璃处一道雪亮的手电光肆无忌惮地照进他的车里。即使他的车子贴了膜,手电光任然照得他睁不开眼,他都看不清外面的人是谁。他摸索着将车窗凭感觉降下一些,大声问:“谁,你什么意思?”
“你是宁恕?”外面那人问。
宁恕立刻醒悟,对方是冲着他来。他将车窗升上,再度点火启动,然后按亮大灯。隐隐约约,他看见有人站着车头,宁恕只觉得心头腾腾烈火窜了上来,他咬牙切齿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同时狠狠踩了下去,车子顿时轰鸣大作,状若疯牛奋踢,前面的人吓坏了,手电筒一扔就跑。宁恕趁机松开刹车也收回油门,可车子还是弹射一样冲了出去,若不是他反应快方向盘转得满,他早车祸了。可他怎么都不敢停,即使惊魂未定手脚发麻都不敢慢下车速,直直地冲出地库,冲回大街。他开出好长一段路之后才想到,莫非车上被人偷装了传说中的定位系统?
宁恕满大街地找到一家这么晚还开着的修车铺,冲进去将车子扔给电话,气急败坏地道:“拆,帮我拆,有没有让人撞了定位系统。”
小工对着气喘吁吁地宁恕反应不过来,过了会儿才扭头冲里面大叫:“师傅,拆车。”
一个师傅不紧不慢地出来,客气地道:“这么晚了,灯光也不亮,拆车风险很大啊。何况犄角旮旯地方灯光照不到,万一漏查了就不好了。要不您把车放这儿,我明天一早太阳一出立刻给你查?六点就能查了,很快,不耽误你事。”
宁恕直勾勾地盯着师傅,从包里摸出一叠钱拍桌上,只一个字,“拆!”
师傅二话不说,立刻找来雪亮手电,开始动手。
宁恕疲倦又亢奋地看一会儿拆车,又看一会儿门外,想坐着打盹,又睡不着,仿佛门外的黑暗中随时有危险袭来,他不能闭上眼睛全无防备。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恕终于睡着了。师傅把他摇醒时,他吓得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脏污的地上。师傅扶起他,疲倦地汇报:“电路经过的地方全撸遍了,没找到。要是装那种干电池的肯定比较大,我能装的地方也全摸遍了,没有。你这车没问题。”
宁恕睡眼惺忪地问:“要是没装,为什么我住哪家宾馆都能被盯上?”
师傅愣了半天,摇头,“可你在这儿呆半天了也没人找你,说明车上真没有,是吧?装那玩意儿犯法,要真装了,没那么容易放过你,能容你在这儿呆半夜?”
宁恕无语,看了师傅半天,留下钱,开车走人。开到外面才警觉,天已经快要亮了,天际已经出现淡淡的青灰色。又一夜快过去,又是一夜无眠。宁恕将车开着空荡荡的大街上,只觉得整个人就像只已经点火的炸药桶,暴躁万分。但今晚找他的是谁,宁恕怎么也想不出来。可能,也找不到答案了。
简宏成倒是睡得很好,一觉醒来见手机上有张至清的短信,约大约一个小时后在福田香格里拉一楼见面。简宏成心说这俩孩子说飞就飞,来了住香格里拉,倒是真能花钱。他赶紧将小地瓜拎出来交给保姆,又给助理打电话订下午飞上海的机票,明天宁宥就要起飞去美国了,他得赶去见她一面。
简宏成等见到张家兄妹俩,看两人各背一只硕大双肩包等在等候区沙发,才知两人不住香格里拉。他走过去,只有妹妹迟疑地站起来,但妹妹见哥哥坐着不动,忙又坐回沙发。简宏成只好走到他们面前弯腰道:“第一次见。早饭吃了没?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哥哥紧盯着简宏成,妹妹则是东张西望。简宏成道:“不用看啦,只有我一个人来,司机等在外面。”
哥哥道:“就在这里吃,就在这里谈,我们不跟你去别的地方。”
“正确。跟我去餐厅,还是我跟你们去餐厅?”
哥哥道:“你跟我们来。这边。”
简宏成不禁又笑,他一个大人,一大早跟小孩子玩小把戏,真是滑稽之极。可不玩又会惹恼他们,他得表现出对这两人的尊重。而兄妹两人显然对他只持陌生人间的礼貌,尊重全无。简宏成还不能表现出在意。
他终于坐下,问两个外甥:“我跟你们爸妈的关系,你们想从二十几年前听起,还是只讲刚刚发生的事?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然后我回公司处理些工作,得飞上海。”
姐弟俩都没想到是这个开始,哥哥试图显得冷静老练,忙道:“源源本本最好。”
简宏成道:“好。这个故事要从我爸爸,你们外公被人刺一刀差点丧命说起。你们去拿吃的,顺便想想以此开篇是不是妥当。”
两个小孩子哪里是简宏成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简宏成掌握了主动,乖乖起身去拿吃的。简宏成喝口咖啡,端起手机拍张两人的侧影,传给简敏敏。果然,很快简敏敏就来了电话,“怎么回事?你在哪儿?”
简宏成笑道:“不是我在哪儿的问题,而是你儿女找来我这儿。看来你还不知情,我向你汇报一下。你看,我做事多上路。”
“他们找你干嘛?”
“兴师问罪,还能干嘛。想跟他们说话吗?”
简敏敏纠结良久,“算了,你跟他们谈了再说。”
简宏成笑道:“这么没用。我见过跟儿子无话不谈的,没见过你这种不敢跟儿子谈话的。”
“你懂个屁。”简敏敏悍然挂断电话。
简宏成又笑了。看着两个孩子拿了满满的食物走回来,他依旧喝咖啡。他来时已吃减肥早餐,在这儿只能咽着口水作吃饱状。
第38章 第 38 章
宁宥在家与儿子一起打包行李,各打各的。宁宥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克制才能制止自己去纠正儿子打包整理时的非实质性错误,比如衣服不能这么放,占地儿,鞋子要怎么更好地包扎才不会弄脏别的行李等。可等再看到儿子将一双篮球塞进塑料袋,认真地放进行李箱时,宁宥实在忍不住了,但她现在会得绕着大圈子说话。
“灰灰,看你打包,我想起你刚三岁那年,你特别皮,一转眼就找不到又去哪儿闯祸了,所以必须有一个人盯着你。可我那时候特别忙,一边读研究生,一边正拼命工作挣出头机会,以为挣到科长就能拿到年底的分房机会……”
“分房?你们还能分房子?”
“是啊,公司以前还能给结婚员工分房子,就是我前几天跟你一起打扫出来准备给外婆住的那套。级别越高,分到的房子面积越大。你想,现在那地方的二手房一平米得三万呢,做了科长能多分到二十多平米,大约现在的六十万块,谁能不拼命啊。我当时特别需要你爸爸的后勤支持,可你爸爸大概被每天密不透风的家务活消磨烦了,坚决要参与一个名为考察实为旅游的出差。我劝不住,心里很火,就冷眼看他自己收拾行李……”
宁宥说到这儿的时候,顺手若不经意地拿起郝聿怀刚放入行李箱的篮球鞋,取出来重新放置。“你爸的一双新皮鞋也是这么放。我当时急躁地告诉他,一只鞋面对一只鞋底,这么放会弄脏其中一只鞋,这么背对背或者面对面地放才好。而且好好的皮鞋让行李一挤皮子就走样了,一双鞋就毁了。必须把袜子等用塑料包起来塞鞋子里撑着,这样既节省行李箱空间,又保护了鞋子……”
因为宁宥借着郝青林的过往说事儿,郝聿怀很容易就听了进去,立刻将鞋子拿回来,打断道:“我自己来。说好我的行李我自己整理。”
宁宥将鞋子交给儿子,继续道:“可那时候我可没那么好脾气,家里这么忙,你爸还一个人出门玩,既然出去玩就自己打包,却又打得乱七八糟,我说话时候肯定是夹枪带棒的。你爸听了就憋一肚子气。正好,他一只鞋子将所有袜子都用尽了,他就自作聪明将内裤塞进另一只鞋子里,却没在内裤外面裹任何包装物,那不是很脏吗。我看见又夹枪带棒地指出了,可这回你爸爆了,跳起来跟我吵了一架,却又吵不过我,因为他不占理。”
郝聿怀正拿塑料袋装了棉袜塞鞋子你,听了毫不犹豫地道:“可爸爸就是错了啊,错了就该批评。他怎么还好意思吵架呢。”
“可即使批评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急躁,不能得理不让人。比如你做错作业被我严厉批评,你心里很不痛快,直到爸爸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你才高兴起来,是吧?可那时没时间没精力顾那么多,爸爸那次就被我批得生气了。以后这样的次数多了,他就对我越来越不满。灰灰,爸爸妈妈之间的爱就是这么消失了。”
郝聿怀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一直在问爸爸妈妈之间到底怎么了,可答案摆到他面前时,他又猝不及防了。
宁宥没打搅儿子的思考,她刚整理好一只快件,里面放的是她准备给妈妈住的房子的钥匙和各种备忘。但她在快递单上填写的却是田景野的名字。可又想到田景野的地址现在给了陈昕儿住,难道快递发到西三店里去?西三确切地址又是什么呢,宁宥只能给田景野打电话。
田景野接起就道:“也正准备找你。我在陈昕儿老板办公室里看他们全体员工的工资单,了解透彻一些,再确定陈昕儿的月薪。其实我还有个难以启齿的理由,昨晚你儿子在没脸说出来。给陈昕儿的工资过高的话,手头钱一多她会扔下工作立刻去上海找儿子,都不会顾忌找不到儿子没钱买回程车票流落上海街头的可能。你没见过前两天她恨不得撕了我这个所谓恩人的样子,完全没理智可讲。可我心里又很说不过去,不让她找儿子,我会不会太没人性。”
“唉,我昨晚也想到了。上回她不是为了找儿子到我家楼顶闹跳楼吗,那么大风,我腿都吓软了,可她为了儿子什么都不怕。你说的这些她做得出来。”
田景野道:“所以我只好安慰自己,凭良心做事,在陈昕儿走出病态前,替她做我认为最合适的选择。妈的,我比她爸妈还操心。”
宁宥道:“还得提前做好思想准备,以后必然落下个不是,被陈昕儿怨恨不说,还得挨不知情者的骂,而朋友必然做不成了。反正凭良心做事吧。”
宁宥放下电话才想起是她打这个电话找田景野,可她想说的事忘了说。她看看已经写了田景野名字的快递单,撕了,田景野也够忙的了,不给他添乱了。她重新写了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妈妈。
郝聿怀照着妈妈说的法子将鞋子重新整理后,得意地左看右看,见妈妈终于忙完,就拉妈妈来瞧:“你看,行吧?我把鞋子都重新整理了,省出一本牛津字典的体积。”
“真不错啊。我瞧瞧,啊,原来你把沙滩鞋和帆布鞋也重新整理了。”
宁宥自然是表扬得夸张了点儿,郝聿怀很开心,扭来扭去跳着道:“其实爸爸只要知错就改,举一反三,以后就能做对事情了,你们就不会吵架了,你也不会常批评他了,是吧?所以还是爸爸的错,他自己不求上进,还怪妈妈责备他。而且他错了还找外遇,是错上加错。”
“你爸倒未必有错,只是他和我捆一起生活不合适。当时读大学和刚毕业没生活压力时候还看不出来,等后来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追求是这个方向,你爸的追求是那个方向。”宁宥左右手各比划了一条不同方向的直线。“我举个例子:我们刚结婚时候住集体宿舍,比你房间还小。后来有了你,我提出租大点儿的房子,你爸总说无所谓,将就着过,但最终还是听了我的话租房子住……”
“然后你为分房拼命干活,爸爸又说无所谓,租房子也过得挺好。是吗?”
“是啊。可是租房子就没户口啊,我们都是集体户口,你也跟着我们集体户口,以后你上学怎么办呢。总不能去公司集体户口对应的郊区学校吧。为了你上好的学校,我怎么能不拼命奋斗呢。我就对你爸很不满。你爸也觉得不满,因为他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他会说没空调无所谓,心静自然凉,他也会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反而他现在被我拖着跑,他很累,他心累得静不下来看书。工作上也一样,我在技术上追求高精尖,他在机关里混日子。反映到收拾行李那件小事上,我觉得他收拾得太马虎,他觉得我太细致,你看,这都能吵起来。我越来越觉得拖着他跑很累,他也越来越觉得被我拖得累死。我们的矛盾越来越深。”
郝聿怀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明白了。但爸爸不求上进还是错误。你还记得我四年级的同桌吗?老师让我带她学习,可是她总是不要上进,跟她多说几句她就趴在桌上装死,气死我,我只好不带她玩了。反正爸爸错了,他懒。”
宁宥只得耐心解释道:“成年人有选择不求上进的自由。你爸如果觉得散漫的生活适合他,那么他可以这么过。”
“可是爸爸经常喜欢泡一杯茶到阳台上晒太阳听音乐,都不管你打扫卫生有多累。”
“因为他觉得可以不用这么讲究物质生活,所以他不配合,甚至反感。”
“妈妈,你是不是专门讲爸爸好话,省得我恨他?”
“对成年人而言,不求上进真不是错,但不适合跟上进的人绑一起。所以爸爸妈妈在一起是错误。如果你爸的妻子跟他差不多,可能两人房子漏雨不能住了也能赋诗一首,相视一笑,日子还是快快乐乐地过。就像一辆车子,发动机是跑车的,外面的车壳是博物馆雕刻得很精美的木壳子,跑得快时就会整车散架。不是爸爸和妈妈不好,而是爸爸和妈妈不适合在一起。”
可郝聿怀完全不能接受这些,他几次三番试图打断,都被宁宥按住,直到宁宥说完,他才激烈地道:“妈妈是不是还想替爸爸找小三和受贿辩解?”
宁宥只得无奈承认儿子还小,不能懂得“只是不适合但不一定是错”这个道理,她试图解释爸爸妈妈为何离婚而失败。她只得道:“好吧,这两件事绝对是错的。”
门被敲响了,郝聿怀跳起身去看,见是快递,就自说自话签收了。“但是,寄给你的快递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