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蛇左瞧瞧皇朗、右瞧瞧自家的蠢蛋徒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你真能接受小蛇,真的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可是人类的寿命不过就只有短短的几十年,等你老了死了,你要小蛇怎么一个人面对仙人不老不死的无尽岁月?」
「这……」
皇朗哑口,从来没想过,他与小蛇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人蛇之分,更有着仙凡之隔。
仙,不老不死,岁月的流逝对他们不过是转眼瞬间;而凡人,纵有百年高龄,最终仍得回归尘土,仅留黄土一抔象征性地昭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在人世间短暂存留过。
死,是结束,无论是否真有所谓的轮回转世,对于他而言,盖棺入土之时,活在人世的所有都画上了句号,是终结。
然而,小蛇呢?
不老不死的蛇仙,就算自己再怎么爱他,也只能伴他数十年,等到自己死后,小蛇该怎么面对一个人的生活?该怎么面对漫无止尽的岁月?
「这点用不着你这老顽固操心。」
三十层楼的窗户外,平白冒出了个声音。
金发男子腾空漂浮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户外,本该被玻璃阻隔在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办公室内。
老蛇一见金发男子,眉毛一垮,哼了声:「又是你这只臭狐狸,老夫就不信你有什么办法。」
金发男子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露出一对金色眼眸,抬脚穿过玻璃跨入屋内,奸商般狡猾地道:「咱俩好不容易能从保母的位置上爬下来,你难道不想换这死人类看管咱家笨蛇?再说了,小蛇跟他在一块挺幸福的,有什么不好?」
老蛇翻了翻白眼,「你以为老夫不想吗?只要能让我这徒儿幸福快乐,老夫管他公的母的雌的雄的。臭狐狸你是脑袋冒香菇还是长青苔?仙凡有隔你懂不懂啊?这天地间的秩序岂是你我可以作主的?」
「所以我才说你是老顽固。」金发男子嚣张地用鼻子哼了哼。
「你——」老蛇气得瞪大了眼。
「之前呆呆咬了这个人类……」
「什么?」男子的话被老蛇的狂吼打断。
转身捉住小蛇的肩膀一阵乱摇,老蛇激动地直问:「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乱咬人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毒性强烈的黄金蛇?」
「呜,师父别摇了,晕啊……」小蛇被摇得头昏眼花,两只眼睛直打漩涡。
老蛇这才放开双手,异常认真地瞪着自家徒儿,「怎样?咬死了没?」
小蛇捣着发昏的脑袋,同样认真地点点头,「嗯!一口毙命,主人当场就翘辫子了呢!」
老蛇眉开眼笑,乐得开怀,摸摸徒儿的脑杓连声称赞:「好徒儿,没给咱蛇族丢了脸,乖啊,不枉师父这么疼你。」
皇朗的脸黑了黑,果然有什么样子的师父,就会教出什么样子的徒弟。
男子甩动金色长发,潇洒地走向皇朗,手指一比,随即放下,看不出男子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
简单无奇的举动,却让老蛇收起笑脸,惊讶得退了几步,嘴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半句话,就那两个眼珠子不停来回看着他的蠢蛋徒儿还有一旁的皇朗。
「唉,天意、天意!」
老蛇连声叹气,再看了眼皇朗周身散发出的灵气,分明就是小蛇独有的,也难怪这死人类被小蛇咬过之后,还跟只活跳虾一样完全没事。
看样子,自己这个蠢徒儿,真的愿意为了这个死人类,甘愿放弃苦修百年的道行,他这做师父的,还有什么好不成全人家?
「徒儿,过来。」
老蛇招了招手,小蛇乖乖地靠过去,满是疑惑地眨眨那对大眼睛。
「你真的打算跟这死人类在一块?」
小蛇开心地猛点头。
「你知不知道人类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百年过后他一样会死。」
小蛇一听,眼眶红了圈,拉着师父的手拼了命地摇头。「不要,人家不要主人死,不要不要。」
「这是天道,就连玉皇大帝也不能违抗。」
「那……我再把道行分给主人,这样他就不会死了,对不对?对不对?」
心疼地抱着已经乱无头绪的徒儿,「就算你舍弃所有道行,他也一样会死。不过……」
老蛇目光如炬地看向皇朗,「你知不知道,你想要小蛇跟你在一起,很自私。」
皇朗抬眼,凝视着那张红了双眼的小脸,牵出一丝苦笑,却坚定地道:「人,本来就是自私的。纵使知道要让小蛇面对我的死亡,但我的答案依然没变。是的,我要小蛇,要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有小蛇陪伴,即使到死前,仍是如此。」
「唉,既然你如此决定,那好,你过来,老夫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老蛇领着皇朗离开办公室,两人在门外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小蛇傻愣愣地望着被关上的门板,抽抽鼻子,抬手用袖子擦去眼眶中的泪水。
背后传来金发男子的叨念:「喂,恶不恶心啊?拿卫生纸擦啦!拜托你别老是把鼻涕吸回去可不可以?」
刚回头,眼前冒出一大盒的卫生纸,小蛇不好意思地吐舌,「人家……忘记了嘛!」
「受不了你。」
小蛇用卫生纸擤鼻子,边问:「狐狐,师父到底要跟主人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听?」
金发男子没好气地白了小蛇一眼,捏着小蛇的下巴左右晃了晃。「你就算听了又有个屁用?更何况,我干嘛要跟你说?反正你师父是在为你的将来在做安排,总之你别再问了。」
「可是……」
「闭嘴!」
如火焰般的金色瞳眸锐利地射来,小蛇缩缩身子,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多问。
半个小时后,皇朗打开办公室的门,后方,却没有预料中该跟着出现的老蛇。
「师父呢?」小蛇斜着身子往皇朗背后猛瞧。
皇朗走到小蛇面前,拉起他的右手,摊开手掌,在小蛇的掌心中放上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匣,「你师父要我拿来给你的。」
小蛇瞧瞧手中的木匣,抬眼看看皇朗,又问了遍,「师父呢?」
「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跟你道别了,还警告你,要是再给人抓去做蛇汤,不用等老板动手,他老人家第一个先扒了你的皮,然后剁了做蛇羹。」
「呜……」小蛇抽着鼻子瘪瘪嘴,无比委屈地抗议:「人家……人家才不会被抓去做蛇汤,臭师父。」
金发男子拿起太阳眼镜,用嘴吹去镜片沾上的灰尘,指尖轻弹,凭空冒出个LV的手提包。
男子把提包扔给皇朗,态度依然很跩地道:「王母的仙桃,送给你们当礼物。」
「仙桃?」小蛇眼睛睁得老大,就快没口水泛滥,淹死一屋子的人。
「呆呆……」男子长腿一跨,拦腰抱起小蛇搂在胸前,呵护地道:「我说笨瓜,仙凡有隔,你这恋爱,会谈得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可是……人家想跟主人在一起,而且,我还能跟主人生活好多好多年不是?电视上不是都说了——不再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
男子头一歪,对于这个乐观到没有脑神经的同伴完全没辙,本来想说小蛇会情绪低落什么的,自己身为朋友也好安慰他一下。
结果事实证明——呆瓜,总是比较容易幸福。
因为他呆,所以满足于能拥有的,不会强求。
其实若真比较起来,小蛇的这种想法,才是最聪明的不是?
珍惜此刻所拥有的,比起强求无法预知的未来要好,纵使最后无法在一起,也不会愤恨、不会懊悔,就只单纯地珍惜着现下的幸福,至于往后,一切随缘。
缘起缘灭,有时不是人可以掌握的,就连神仙,也只是随着机缘漂流的扁舟,下一次会在哪里停泊,但凭缘分。
「狐狐?你在想什么啊?」小蛇一脸好奇地盯着男子的脸。
「啥?没、没什么。」
男子回给小蛇的,是一张领悟到什么,而释怀开朗的笑脸。
抱着小蛇来到皇朗面前,把这个认识千年之久的好同伴放到皇朗怀中,男子弯下腰在小蛇额上落下一吻,「有什么事,跟以前一样,尽管来找我就是。别见色忘友,光顾着你家主人,把我这老朋友冷落在旁边。」
小蛇脸蛋红红,嘟嘴,「人家才不会啦!狐狐是小蛇最好最好的朋友,人家才不会忘记你呢!」
男子阴阴一笑,「最好是这样,否则看我会不会整死你。」
「臭狐狐,坏坏!」
「哈哈——」
男子爽朗大笑,指着LV的提包,对小蛇吩咐:「仙桃记得分给这死人类吃,你要是再贪吃,哪天变成大肥蛇,看这死人类还要不要你。」
「主人才不会……」小蛇着急地看着皇朗,「主人你不会的对不对?」
皇朗眼眉一挑,泼去一桶冷水。「我讨厌肥蛇!」
「呜,人家不肥,人家不是肥蛇嘛!讨厌,朗朗最坏了!呜呜呜……」
金发男子微微一愣,接着仰头狂笑,就连皇朗也因为小蛇天真的举动肩膀狂抽,最后实在憋不住,也跟着爆出笑声。
就只有小蛇涨红一张小脸,气得嘟嘴,抓着皇朗连连逼问。
人家不肥对不对?对不对嘛主人?
讨厌,笑什么啦!
主人你不要再笑了啦,讨厌。
第十章
五十年后——
「莱西二代,管好你儿子,牠要是敢再乱跑,今天晚上就拿牠做红烧狗肉餐。」
「呜……」
才刚出生两个月,毛茸茸的小牧羊犬,被骂得耳朵都垂了下来,好不无辜。
下一秒钟,就被牠的母亲大人,也就是莱西二代叼着脖子往院子那头扔去。
可怜的小狗狗就这么先是划出完美比例的抛物线,接着落到草地上,还滑行了好一段距离后,屁股在篱笆上一撞,这才终于停下。
「嗷嗷……」小牧羊犬委屈地哀叫。
另一头,青年指挥着一批人忙碌地搬运医疗器材,待一切全都备妥,亲自出了大门推着一张病床进入屋内,随侍的医护人员赶忙将病床以及所有器材安置好。
「谢谢你们。」
青年送走所有人后,这才轻轻地靠近面对院子的病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若非鬓发斑白显露出此人年岁已高,否则除了些许皱纹隐隐透出些岁月的风霜,假使单看相貌,定会以为这个人不过五十来岁。
「朗朗,刚才一番折腾,你还好吧?」
青年悄悄挪了张椅子靠在病床边,坐在椅子上,轻柔地将头枕在那病人的胸口上,指尖摸着那人手背上插的针头,心疼地安抚着。
「朗朗,痛不痛?」
氧气罩下的嘴唇微动,淡淡地回给青年一个微笑,虚弱地开口:「不痛,有你陪着,痛也……无所谓了……」
青年抬头,深情凝视着不敌岁月摧残而苍老衰弱的情人,隔着氧气罩描绘着情人的唇,眼泪就这么一滴滴落在那憔悴的病容上。
伸手擦去泪水,青年的脸上满是歉然。「说好不哭的,对不起,对不起……」
怱然脚跟处一阵湿热,青年低头一瞧,原来是莱西二代跟那只刚出生不久的莱西三代,感觉到饲主哀伤的情绪,用舌头舔着青年的脚跟,想要安抚他的悲伤。
青年笑了笑,弯腰抱起小牧羊犬,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上,牵起情人无力抬起的手,放在小狗的脑袋瓜上,手迭手,抚摸着刚出生的幼犬。
「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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