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都是废话。”
“那我们本来就都是在浪费时间,在这里瞎耗。”
“不,我们有正事要办,瞎耗的只是你,是你硬要跟来的。”
包间里坐着四个女人,正是那日在酒楼后来进去的几个,没过多久,包间了又来了几人,倒是之前先入酒楼的几个华服女人,也正是那几个包下清韵阁的临丘城士族大户。
“几位大人可算是来齐了。”
“我们可是早就到了,晚的只有这位轩辕大人。”云霭插了句嘴,被云霄给瞪了下去,那之前开口的女人笑道,“轩辕将军,久仰大名。几位难得来到临丘城,我特地让这清韵阁的爹爹好好准备了,这花楼的男子不卖身,歌舞倒是一绝。”
“既然如此,那我们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
沈默还被那荣爹爹按在椅子上写词,外面一曲终了,一个男孩跑了进来,“爹爹,客人要见你。”
那中年男人连忙朝那包间过去,还不忘回头叮咛,“好好写,回头我算双份钱给你。”
他小心敲了敲包间的门,一进门看那几人脸色,这次松了口气,“贵客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那首曲子什么人做的,打赏。”
那中年男子喜滋滋地接了银子过去,“是是,我这就是打赏,不瞒几位说,这曲谱也是老谱了,不过词是新的。”
“改得好。”
“多谢几位。”
那中年男人正待要出去,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叫那改词的人上来。”
***
“你随便找一个人去,她们不知道。”
“这哪行,那可都是贵客,她们要是问起词来说穿帮了怎么办?我再给你加钱。”
沈默叹了口气,“荣爹爹,我走了,今日这几首,就当送你的。”
“你别啊。”
“我不会去见她们。”
“我知道这是有点为难人了,我也说了你不是我清韵阁的人,可几位小姐要见,你就去见一见,也少不了一块肉,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我自己去,你别跟着我。”
“不跟不跟。”
沈默穿堂上了二楼,抿了抿嘴,去?才怪,他绕一圈就下去,然后回家。
他走过那包间,本来就要离开,却听得里面传来一道声音突然嘘了一声,“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这是在说什么,要担心这事。
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所以我们才找了这地方,都是些妓子,没问题的,几位但说无妨。”
“我没记错的话,你宋家虽然在临丘城势力不小,也算是家财万贯,却未曾有过任何功名吧?”
“瞧大人你说的,我们这偏远地方,要建功立业,那就一个出路,从军,我可没这马背功夫。”
“如果我说还有呢?”
“将军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而且,我们都相信宋小姐的能力,只要事情能办好,到时候论功行赏,你就是头一功。”
那姓宋的女人明显激动地话都说不清楚了,拍着胸脯,“什么事?你尽管说,这临丘城还没有我宋子玉办不到的事。”
“我要那护城湖,结冰。”
那女人明显滞了一滞,“护城湖结冰?”
“没错,怎么,办不到?”
“护城湖不可结冰,那是佑王的命令,那,那角楼的兵也都是佑王的亲信,若是护城湖结冰,那就是犯下军规,可都是杀头的罪。”
“我要你让护城湖结冰,其他都是你的事,我不管也不问,无论你用什么办法。”
“好,你等着,我肯定办好。”
沈默咬着手指转身就走,也许他该告诉师傅,一起搬离临丘城比较安生,那包间紧靠着大堂扶梯,他一脚踩下去,却不想脚下发出吱嘎一声,他急忙往下跑,那包间里传来一声喝,“什么人?”
“应该是阁里的妓子,也许是那个写词的,别大惊小怪的。”
“那为什么不进来,还是出去看看。”
沈默正在下扶梯,身后声音传来,“你是谁?站住,回过身来。”他认得那几个女人的声音里,不仅有轩辕靳,还有云霭,他可不想被人认出来,尤其他刚才还听见了她们的密谋,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灭口。
他飞快地往下跑,轩辕靳眉头一皱,飞身跃过二楼的围栏,翻身而下,沈默正跑到了门口,轩辕靳就在他身后,眼见着只有一手的距离,那荣爹爹正好出来,没见着沈默,倒是一眼看见轩辕靳朝外跑,“哎,小姐,你上哪里去?”
趁着那空当,沈默已经出了清韵阁的大门,正想混进人群中去,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马嘶鸣,他看着马上的人站在原地忘了逃跑,身子已经被人带上了马。
轩辕靳追出来的时候,那双人一骑已经消失在了街转角。
***
“你放开我。”
“公子看上去为恶人所追,我可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身后调笑的声音传来,沈默愣得忘了挣扎,“你,你说什么?”
“说公子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可真是不怎么样。”她啧了一声,沈默微微低头,黑色的飞霞骠,“你,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一声承佑,当然你若是想叫佑姐姐的话我也没意见。”
“风承佑。”沈默喃喃地重复了一声,“你就是风承佑。”
53
53、识破 ……
驰出了几条街,风承佑拉起缰绳放慢了速度,“既然公子在此不安全,不如跟我上樊城去如何?”
沈默敛着眉,右手正在飞霞骠的鬃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佑王一向都对萍水相逢的人这么热心吗?”
“投缘的才会,而我觉得和公子很投缘。”
“我很饿,想去吃东西。”沈默安静了好一会,突然冒出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风承佑果真微微拉动缰绳调了下方向,朝着街道一边靠过去,有个茶肆,沈默却执拗着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客栈,“上那里。”
风承佑明显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过去了,下马,坐定,不消半刻,热腾腾的汤菜都上了桌,沈默低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也不夹菜,风承佑摇着头,“这么冷的天,还是喝点汤吧。”
白瓷碗里舀了半碗飘香的肉汤,嫩笋尖,烂得快酥掉的蹄髈肉,沈默伸手去接,却一个没拿稳,半碗汤全泼在了风承佑身上。
“对不起。”沈默站起身低着脑袋,视线落在她还在冒着热气的胸前湿衣,虽然嘴里说的是对不起,却也着实听不出来有几分歉意在里头。
“小二。”
“客官,有什么吩咐?”
“替我上最近的铺子里买身现成的衣服回来,动作快些。”
那小二接了银子麻利地跑开了,沈默抓着那小二丢下的抹布就想往她身上擦,风承佑无奈地抓着他的手腕,“我好歹比这桌子也干净些,这个,还是别上身了。”
“对不起。”
风承佑过去要了间房,因为风承远那一身内力,她冬天也不会冷,衣服穿得少,所以那汤水黏糊糊的站在前胸,难受得紧,还是擦一下的好。
“等那小二回来,叫她把衣服送上来。”
“我知道。”
沈默站在堂下,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听见她叫人打热水进去,他伸起右手放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闭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迈开步子,上了扶梯,朝着风承佑走开的方向过去。
***
房里很安静,只有一点点水声,风承佑解了上衣,拧干里巾帕在胸前擦拭,门上传来轻轻的剥啄声,她以为是那小二,正想着速度倒是挺快,“进来。”
那人慢慢踏入了房门,又停在那里没再动,半晌没有动静,风承佑奇怪地回身,手里的巾帕掉进了水盆,来人的眉眼很轻很慢地闭上,唇角勾出一个自嘲苦笑的弧度,“我到底该叫你风承远,还是风承佑?”
没有人回答他,她的衣服脏了,赤条条的上身已经擦干净,回身背对着他,削肩窄背,精瘦的腰身,早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一个个都在狰狞地提醒着他,她,就是她。
就这样一个站在门边盯着她的背影,一个站在床前背对着他,直到敲门声传来,“客官,衣服。”
沈默慢慢转身打开房门接了进来,又合上房门,揉在手里,用力朝床上扔过去,衬衣散出来掉在地上,外袍散开在床头,她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拿,“你…发现了。”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管你是风承远还是风承佑,你要一个人装成两个都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弑母仇人,不共戴天。”那句不共戴天出口,他已经红了眼眶,原来,恨一个人,也会这么痛吗?
“我没有。”她缓缓叹了口气,俯身捡起衬衣慢慢穿上,回过身,没有了笑容的双眼只是看着他,“没有装成两人,更没有杀你母亲。”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说过,我只会信你一次,而你骗了我。”
“你没有和我说过。”
“你…”沈默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下一句话,让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吞了下去,“你和风承远说过,不是我。”
他的脑筋开始打结,莫林那些他原本一直云里雾里听不明白的话突然间都有了意义,“你是说,你们…不,这不可能,这种人不可能存在。”
“不,这种人真的存在,你猜的没错,我是我,她是她,却都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她指了指肩头的伤疤,把外衣也穿好,沈默还呆站在门口,痛苦地抱着脑袋。
“默儿,我没有杀你母亲。”
“到底我曾经见到的,哪个是你,哪个是她?”他声音不稳,如果风承远是他第一次在树林见到暴戾女人,那他捡回来的重伤女人也该是她,还有那日在皇宫救他离开的女人,那张圣旨猛然间闪现在眼前,现在他终于能够明白,为何传位给佑王的圣旨会在风承远手里,如果照这两人的情况,那张圣旨,本该是眼前的女人用来夺位的筹码才对,那么宁炽口中的主子,也应该是…
“你曾经逼先皇传位于你是不是?还有在淮南渡,也是你对不对?”
风承佑朝前走了几步,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没有移开,双眼其实很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一如既往的张扬邪肆,眉峰挑起,“是,你在赛马会上遇到的也是我,还有,和你拜堂的也是我。”
沈默已经抱着脑袋蹲下了身,紧紧缩在门边,他已经分不清了,什么都分不清了。
他这样子,和一夫侍二妻还有什么区别?
他喜欢上的那个,到底是谁?
那个念头,如雷击一样,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竟然喜欢上了她?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喜欢自己的仇人,脑海中乱糟糟地他什么都理不清楚,疼痛在啃噬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原来,那么痛,不仅仅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他本该全心去恨的女人。
更要命的,是他连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都分不清楚。
“默儿。”她蹲□,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他猛地朝后躲开,她放下了手,即使面上仍旧笑得轻松,却也掩不去眼里淡淡的受伤。
“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或者该是你们。”
“我没有杀你母亲,你身边的小侍确实是我们的人,我确实大逆不道,可你娘的死,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至于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我愿意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相信你,我谁都不要相信。”他捂着耳朵,眼眶通红,“只要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你要知道。”风承佑伸出手想去擦他眼眶边上打着转却又努力想挤回去的眼泪,“这不可能。”
他张嘴用力咬住了她的手,她没有躲也没有闪,只是看着他,口中的血腥味传来,眼泪终于不可抑止地流下来。
“临丘城不安全,跟我回樊城。”
“不。”他用力推开她,起身冲出了房门,风承佑眼神复杂地站在门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控成这个样子,她还以为,他该是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因为,那才是一个帝后该有的气度。
手背上他的眼泪落在咬出血的伤口上,轻微的刺痛感就犹如她此时的心情,她从来不喜欢脆弱的男人,更不喜欢歇斯底里发脾气的男人,可那样的他,只会让她心痛如刀割。
54
54、真相 ……
“墨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师爹,师傅呢?”
“出门去了,大概很快就回来了。”端庄的年迈男子,何湛的结发正君,虽然白发满头,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甚至,比沈默那气恹恹的样子还要好上些,“你这是怎么了?”
沈默摇了摇头,那男人也没再问,“我去给你倒杯水。”
外头的小院不大,几颗光秃秃的树在风中瑟瑟摇摆,那男人给他泡了壶热茶,让人送了些热乎乎的糕团上来,做了没多久,何湛果然带着满身的碎雪屑回来了。
“居然下雪了,咦,墨儿怎么来了?”
“师傅。”
“你看那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和他聊吧,我进里屋去了。”
“怎么了?”
“当年絮衣贵君一事,师傅你知道多少?”
“怎么突然会问这事?”
“师傅可知道,当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死去?”
“当时见到絮衣贵君尸体的有几个宫侍,又来据说也死得死失踪的失踪,总之,这件事是皇宫里的禁忌,连先皇都没有追究下去,所以没人会提。”
“死的是先皇最爱的贵君,为何她会不追究?”
何湛摇头不语,沈默倾了身子,“师傅,你告诉我好不好?”
“别说这事了,你还住在原来那地方,天越来越冷了,不暖和吧?”
“师傅,你要回避我的问题,这招用的也太差了。”
何湛摸了摸鼻子,沈默不依不饶,“师傅,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墨儿,都过去这么久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我倒是宁可不知道,说实话,不然当初我也不至于会辞官离开。”
沈默抬头盯着她,何湛没注意,还在自顾自往下说,“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是做惯乞儿懒做官,消遣日子过多了,你现在就是十六抬大轿请我回去我也不高兴,”她叹着气,“年纪大了,还是享享清福吧。”
“师傅,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你要选择辞官?”
“墨儿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刨根究底。”她摇着头,站起了身,“罢了,告诉你便告诉你,说起来,我会知道这事还是因为你娘。”
“我娘。”
“是啊,你娘其实一直不想让你进宫的,这你也知道,虽说这么些年你一直被当成将来的帝后,可十多年来,她一直绞尽脑汁想让先皇收回成命。当年絮衣贵君的死,一直像是警钟一样敲着她,她总担心,有朝一日,在那勾心斗角的地方,你也会步他后尘。”
“娘她…”沈默摇着头,何湛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娘固执起来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