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单位,有的是钱。”
田大院长转过身去,一边泡着方便面,一边继续说道:“政委,我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不但档案被莫名其妙的调走,甚至连军籍都快没了。您继续呆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要不还是回去算了。”
成秋芳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个时候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手机,半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问道:“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市二招里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田大院长也不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特别是他临阵脱逃的行为,必然会让一些等着他揭盖子的领导失望。而那些事情无一不与空军医院有关。在这个关键时刻,田大院长可不想再连累其他人,这才迫不及待的跑回门诊,动员成秋芳先撤。
“我是那样的人吗?”田文建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说道:“政委,你是总政的人,跟医院没有一点关系。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您还是赶快走吧。”
成秋芳被田大院长这番话搞懵了,回想起他这几天来的反常表现,顿时急切地问道:“小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田文建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诚挚恳切的表情,凝重地说道:“的确有事瞒着您,但不让您知道,都是为您好。政委,请您相信我。”
“我是医院政委,医院的事你怎么能连我都瞒呢?”成秋芳急了,紧抓着他胳膊,声色俱厉地说道:“给我说老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坚决不走。”
还没等田大院长开口,门外就传来了王政委那熟悉的声音:“成秋芳同志,小田不让你知道的确是为你好。不但他要求你走,而且我和师长也建议你立即回去。”
抬头一看,不但王政委来了,连许师长和赵厂长都跟着来了。田文建连忙探头往外看了看,见外面除了一辆桑塔纳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师长、政委、赵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跟我说清楚,那我回去后怎么向领导汇报?”
看着成秋芳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王政委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想到这么大的事情总政首长肯定清楚,便淡淡地说道:“成秋芳同志,具体情况你们单位领导都知道,我想他们是不会要你汇报什么的。”
许师长可没时间跟她说这些,铁青着脸,异常严肃地说道:“成政委,去宿舍收拾东西吧,我们还要跟小田谈点事。”
口气是那么地不容置疑,成秋芳意识这件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连忙抓起帽子,冲三位领导敬了个礼,神色复杂的看了田大院长一眼,这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
她刚走出门外,赵厂长便“嘭”的一声甩上房门,并急切地问道:“小田,你为什么擅自离开调查组?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
“赵总,事情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我再继续呆在调查组,那事情只会变得更严重。要不是这样,我能这么快回来,我能大晚上的给您三位打电话吗?”
许师长拉过张椅子坐了下来,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忍不住地问道:“小田,调查组里是不是有人针对你?”
事到如今,对眼前这三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田文建干脆将乔老将军让自己派人去采集血样的事,以及贺教授他们的检验结果,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早就知道会有很多人被感染,但三人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多。同时也意识到,那么多供浆员被感染上HIV病毒,卫生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那么多血浆站都是卫生系统开的,这已不是监管不严的问题了。
“既然老将军知道这些情况,那为什么还把你塞进调查组?”王政委沉思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田文建掏出香烟,给三位领导散了一圈,自己也点上了一根,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地说道:“三位领导,知道三个月前的国务院机构改革,有多少位省部级高官被闲置了吗?”
赵厂长一愣,随即摇头说道:“听说有很多,但具体多少人我还真不太清楚。小田,这件事跟机构改革有什么关系?”
“政府臃肿、官员数量太多,已经达到了30个老百姓,养1个吃‘皇粮’的可怕比例。咸丰所谓的一县官吏‘盈千累百’,与今日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啊。”
田大院长顿了顿之后,苦笑着说道:“事实上这几十年来已精简过三次,70年代一次,80年代两次,可是每次精简后却膨胀更甚。形成一种‘膨胀精简再膨胀’的螺旋式扩张。在这个螺旋式扩张的链条中,后一次扩张比前一次扩张数量更大,势头更猛。
连邓爷爷都说,谁要是能解决机构臃肿的问题,那他就请谁来当副总理。他担任副总理时的那次吏治整顿没成功。现在轮到Z总理来做这事了,也就有了前几个月的国务院机构改革。”
“精兵简政,该简的还得简嘛。”王政委深吸了一口香烟,深以为然的说道。
田文建环视了下众人,继续说道:“他能不能成功先放在一边,但动作很大是毋庸置疑的。尽管那些部长们叫苦不迭,都说自己的部门如何重要,为国家所必需,不能撤销。但还是减掉了300个部长和副部长、1900个司局长和副司局长。把国务院的3万工作人员,减少至17000人。
但就在这次轰轰烈烈的机构改革中,竟然在历史最悠久的卫生部外,还单独组建了一个副部级的药监局。流行的说法是学习美国FDA经验,突出药监部门的独立性,加强对药品质量安全的监督。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首长们对卫生部滥批新药甚至假药的一种不满。”
赵厂长猛地反应了过来,连忙问道:“小田,你是说这事涉及到两部之争?”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却发现调查组人员名单里,竟然一个药监局的人都没有。”
田文建脸色一正,异常凝重地继续说道:“可据我所知,药监局成立后的短短七天里,就制定了一部医疗器械领域最重要的法规《医疗器械监督管理条例》。”
许师长沉思了片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药监局志在千里啊刚组建就迫不及待的从老东家手里抢权,看来是想往大部的方向发展。”
王政委也反应了过来,敲着桌子,抽丝剥茧的分析道:“血液制品企业属于制药企业,应该是药监局的管辖范围。另外从药品生产的角度上来看,那些血浆站也就是血液制品企业的原料车间,理应由他们来监管。”
田大院长微微的点了下头,淡淡地说道:“可血浆站都是卫生系统开的,想从别人碗里抢食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供浆员感染上了HIV病毒,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虎口拔牙的好机会。调查组人员名单上,没有一个药监局成员,正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们插这一脚。”
“乔老前辈为人耿直,应该不会介入这些政治斗争。可他又的的确确把你塞进了调查组,难道……难道……”
看着王政委那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田大院长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想不明白,但乔老前辈、谢少康以及陈红军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起疑心;林副省长作为调查组的副组长,调查刚开始就急匆匆的返回了省城,这也不合情理;
总而言之,这里面透着太多的古怪。我把血样检验结果告诉龚秘书长,就意味着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赵书记。作为J省的封疆大吏,治下出了这么大问题,他还不能不接。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置身事外。”
赵厂长沉思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吴副部长中午已经走了,不管谢少康是哪个衙门来的,咱们也用不着搭理他。小田说得对……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们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田文建是空军医院院长,HIV病毒感染者又是空军医院发现的,只要他呆在调查组,那空D师和315厂就会被牵连进去。许师长权衡了一番后,猛的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赵总,你看关小田一个月禁闭怎么样?”
“我看行。”赵厂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禁闭室就设在招待所四楼客房,我让保卫科加双岗。小田,你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研究一下医院和机场门诊的合并重组方案。”
“小田一关,成秋芳一走,医院就群龙无首了。”
王政委想了想之后,接着说道:“要不你们那边让吴主席过来维持一下,我们这边让姜正宝负责一段时间。”
不管档案在空D师还是在315厂,他田文建都是军方的人。这个时候关他一个月禁闭,就是把他这个稀里糊涂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避开即将到来的大风暴。
三位领导的良苦用心,让田文建感动不已。毕竟这么做还是有风险的,谁知道乔老将军的真正意图是什么?谁知道派谢少康来的领导,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雪中送炭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雪中送炭
半个月来,雨下个没停。
六月风打着锐利的呼哨,拔地而起,踩着树头,搅着低垂的云团,漫天翻滚。与风同行的是大雨、中雨、小雨,濛濛细雨,哗哗啦啦,淅淅沥沥,下得人心里长了青苔,与天气一样蒙上了一层漫天的阴霾。
自两个星期前省卫生厅紧急下令关停所有的单采血浆站后,邻近三省也接二连三的下达了类似的禁令。
但是,这些警告与措施,都未能防止HIV传染的来临。一些浆站是看到别人挣钱后才刚建的,虽然上级三令五申禁止采浆,但由于单位的投资太大,成本都没有收回来,仍然在顶风采血。
最可怕的是,随着部分政府血站的关闭,大量的地下采浆站突然冒了出来。已尝到甜头的“浆源”(献浆百姓),转而投奔非法浆站门下,让局势变得愈加混乱。
也许是还未制定好妥善的应对措施,也许是为了J省的招商引资环境。HIV病毒在供浆员中感染的消息,尚隐匿在公众视野之外,但已让卫生系统内部上下震动,不得不从国家层面上步入由乱转治的拐点。
“……卫生厅唐厅长昨天上午被免职,新任厅长是从鲁省调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上午就与公安厅一起发文,要联合打击血头、血霸,说是要在两个月内肃清地下血站。”
这次禁闭要比上次舒服得多,在赵维明等厂领导的关照下,田大院长享受着充分的人身自由。不但通讯工具没有被没收,而且还能见他想见的客人。
如果算上今天这一次,开发区工委书记任然已经是第四次来“探监”了。看着面无表情的田大院长,任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继续说道:“高云天被中纪委双规的消息是真的,今天上午童家和也被省纪委带走了。开发区现在是人心惶惶,我也不能在这里多呆,等会就得赶回去收拾残局。”
国务院调查组走了,也没有收到谢少康的任何消息,连陈红军到今天都没打一个电话来,这让田文建感觉十分诡异。看着手中的省纪委通报,田文建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任哥,这是不是意味着感染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该关的关了,该抓得也抓了,省市县三极财政拿出五千万资金,用于防控和病毒感染者的治疗,不这么结束还能怎么办?”
任然抓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上了根香烟,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地接着说道:“如果把感染数字公之于众,那非得天下大乱不可。一旦臭名远扬,谁还敢来J省投资?
另外,几个省的血浆站被勒令关停以来,人血白蛋白等血液制品的价格,已达到有价无货的地步。经销商进不到货,医院库存极低,甚至为零。特别是那些血友病患者,因为凝血八因子缺货,只能在失血的痛苦中等死。”
田大院长想了想之后,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这是在逼宫,采血的时候都是数以吨计的,难道一点存货都没有?”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任然在烟灰缸里磕着烟灰,倍感无奈地叹道:“不过这件事啊……还真没法说,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供浆员、血浆站和血液制品企业也是在救人。关又不是,不关又不行。特别是那些被感染上病毒的人,省里和市里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措施,既不能隔离,又不能太过公开,更不能放任不管,上面也难呐。”
田文建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问题还是出在根子上,虽说浆站由卫生部门严格批准成立和经营,由卫生部门直接监管,可那些浆站又都是他们自己开的。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这么大的利益在里面,不出乱子才怪。
你看看95年的《卫生部关于加强预防和控制艾滋病工作的意见》,以及今年的《中国预防与控制艾滋病中长期规划》就知道了。总是反复强调‘社会主义道德标准’、‘性道德’、‘不良行为’、‘**’、‘**’、‘吸毒’容易被感染,对血液传播这一块就是淡而化之,根本就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
任然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凝重地说道:“这些问题让上面的人去操心吧,对我来说能把门前雪扫好就行。接下来有得忙了,一是收拾童家和留下来的烂摊子,二是做好辖区内的病毒防控工作,三就是确保今年的招商引资任务。
治安这一块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在汛期到来前解决。这老天爷就像跟我作对似地,还没有帮王老板把屁股擦干净,这雨就一直下个没停。”
龙门江的河床已经高于地面,龙江大堤要是出点问题,不但开发区所有的乡镇会泡汤,连机场都会变成一片汪洋。
想到这些,田大院长可不敢久留眼前这位,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任哥,我这边你就别管了,还是开发区的工作要紧。特别是龙江大堤,实在不行就把两个民兵团拉上去练一练。”
“这一点我倒不是很担心,在防汛问题上,大小老板们还是很配合的。毕竟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也不想看到自己的企业进水。”
任然一边收拾起文件,一边不无担忧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收拾童家和留下的烂摊子。”
“高云天和童家和都进去了,你现在还怕什么?”田大院长权衡了一番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只要纪委杜书记支持你,动那些市管干部用不着看刘东川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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