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肉长的,田文建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杨教导员刚刚说完,田文建就松开了右手,并点头说道:“教导员,既然这样,今天这事我就不再追究。不过我得把话在前面,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什么意思?”杨教导员被这番话搞糊涂了。
田文建环视了下门边的众人,随即用左手指着病床前的洗胃机,郑重其事的说道:“除了教导员您和我之外,你们都是学医的。你们都应该知道在没有检查过有没有肝硬化、静脉曲张、食管阻塞、消化道溃疡等病史的情况下,就贸然对一个酒后没有意识、呼吸困难的人进行洗胃有多么危险!
最可恶的是,洗胃器械竟然没有经过严格消毒!不但没有准备牛奶、蛋清、米汤或豆浆来保护胃粘膜,防止胃穿孔,甚至还用自来水兑白开水来给我洗胃!队长,教导员,你们是不是想造成医疗事故?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地方医院,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你们告上法院。就算在部队,我也有权维护我的合法权益。师卫生科不管,我去找军区空军卫生处。卫生处不管,我直接告上空军后勤部,我就不相信谁能一手遮天!”
“这……这……这……”
杨晓光教导员彻底的懵了,连忙转过头来,急切的问道:“队长,他说得是真的吗?”
要说危险,洗胃真没有什么危险。至于田文建所说的那些会有生命危险的病史,全他妈的是在扯淡!如果他真有这么多毛病,参军前的那么多次体检早就检查出来了。
但这件事如果上纲上线,还真会给卫生队带来麻烦。毕竟于小梅只是个护士,她不但没有给病人洗胃的资格,连所做的一切都违法了规程。
“田文建,虽然方式方法有点问题,但于护士也是在为你的身体作想。”不想让事情再次升级的文启鸣,干咳了两声后,和起了稀泥:“具体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了,完全是个误会!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有什么事留到明天上班时再说。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队长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杨教导员意识到还真是事出有因,便一边帮卫生员小郑解开背包带,一边对看热闹的众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明天不要工作了?”
一比一,打了平手!
田文建对自己的应变措施十分之满意,还旁若无人的走到于小梅面前,意味深长的说道:“对不起……于护士,您的大恩大德,我田文建铭记于心。为了答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决定送您几本中毒急救方面的教程。”
见田文建的尾巴又翘上天了,杨教导员气得是牙痒痒。便迅速的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贫什么贫?你的事还没完呢,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是,教导员!”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于小梅楚楚可怜的依偎在韩主任怀里哭泣,文队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淡淡的说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上班时来队部找我。”
正文 第十四章 开诚布公
如果田文建真那么浅薄,那华新社的三年他就白呆了。
之所以会发生刚才那场闹剧,只是什么事情都凑到了一起,万般无奈之下,他寻求自救的一种方式罢了。
从各级领导都待若上宾的“无冕之王”,到部队里最底层的一个列兵,其巨大的落差让田文建十分之失落。在他那饱经世故的眼里,部队里所有的一切是那么地可笑,那么地荒唐。部队与地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就这么交织在他身上,并产生了剧烈的碰撞。而他这几个月来所犯的一系列“错误”,无疑是就碰撞的火花。
阎副社长要走了,师傅要退了,你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人了!
被打回原形的田文建,在心底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并告诫自己今后要谨言慎行,决不能给自己和别人再惹麻烦了。
“要不是知道你有车接车送,我还真以为人民币升值了呢。”杨教导员刚关上房门,就指了指书桌上的手机电脑,以及地上那堆高档烟酒,一反常态的笑道:“你清点下吧,万一少点什么,我可赔不起。”
令杨晓光不可思议的是,田文建看都没看一眼那些烟酒,而是抓起手机就查通话记录。
“安子,下午四点半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我没事,你告诉我那个电话谁打的就行。”几秒钟后,田文建皱起了眉头,挂掉电话后就转过身来,急切的问道:“教导员,下午都有谁接过我的电话?”
说对那个准备找师王政委,并让场站康政委唯唯是诺的神秘人不好奇,是假的!见田文建提了出来,杨晓光就点头说道:“我,还有场站康政委。对了……小田,打电话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田文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长叹了一口气后,苦笑着说道:“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杨晓光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并摇头叹道:“田文建啊田文建,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没有人帮你跟领导打招呼,你就要用洗胃这事来威胁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威胁你我能过关吗?”有恃无恐的田文建点了下头,神色自若的说道:“不过那小丫头的确太过分了,我又没有招惹过她,犯得着下那样的狠手吗?”
“没招惹过她?你招惹的人多了。”杨晓光冷哼了一声后,气呼呼的说道:“田文建,你把我们卫生队给害惨了。我和队长被康政委批了个狗血喷头不说,接下来还要进行整顿。一个月后的验收过不了关,场站还要给我们派工作组,你说你对的起我们吗?”
“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准备开烟酒店啊?”杨教导员刚刚说完,文队长就推门走了进来。
“队长来了正好,”田文建弯腰拿起唯一的那条大熊猫,一边麻利的拆包装,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为了卫生队,也为了我自己,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开诚布公的谈谈。”
杨晓光一边招呼文启鸣坐下,一边深以为然的说道:“是啊,我们是该谈谈心了。”
见田文建递来了根过滤嘴常常的大熊猫,文启鸣就从口袋里掏出他那红塔山,并淡淡的说道:“几十块一根的烟我可抽不起,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抽的不买,买的不抽!都是民脂民膏,与其被那些贪官给糟蹋了,还不如支援部队建设。”田文建把文启鸣那包红塔山扔到一边,意味深长的笑道:“一根烟算不上什么贿赂,另外我也用不着巴结你们。”
车接车送、好烟好酒、手机电脑、神秘的电话……!无一不证明田文建的背后,有着连康政委都忌惮的背景。
杨晓光想了想之后,大大方方的接过香烟,并呵呵笑道:“队长,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土财主,咱们就打打土豪吧。”
文启鸣也不坚持,接过田文建手中的香烟后,就冷冷的说道:“田文建,我知道你有背景有关系。但我要告诉你,空D师有背景有关系的兵多了去了,不是你田文建的一个!人家能遵守条令条例,能服从上级的指挥,你为什么就不能?
从新兵连到卫生队,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不但是在给单位抹黑,给上级惹麻烦,还在给关心和爱护你的领导丢脸!田文建,你是该好好的检讨下了。”
毫无疑问,文启鸣所说的那个“关心和爱护”田文建的领导,指得就是下午打电话的那个神秘人。
田文建可从未把龙江军分区的吴政委当成领导,事实上他跟军分区打交道时,吴政委倒反过来称呼他为“上级派来的领导”!
“队长、教导员,咱们都是成年人,你们就不用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了。说句不谦虚的话,如果非得唱这些高调,你们俩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田文建深吸了一口香烟,淡蓝色的烟雾从鼻腔里慢慢涌了出来。一边用左手掐着太阳穴,一边继续说道:“我知道给二位以及队里惹麻烦了,所以我决定在合适的时机,给你们二位或者咱卫生队拍几张照片作为补偿。”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见过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见过浪子回头,勇挑重担的;甚至还有拧着土特产或烟酒上门“检讨”的,还真没听说过用拍照来致歉的!
文启鸣乐了,忍俊不禁的问道:“田文建,你连个照相机都没有,还拍什么照啊?”
很显然,田文建所说的拍照,跟他们理解的有着天壤之别。按照部队的相关规定,如果哪个单位的报道上了省级媒体,就可能会被授予三等功。能上中央电视台或者《解放军报》等顶级媒体,那就更了不得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正面报道。
上国家级媒体田文建是办不到,但上省级媒体对田大记者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队长,能从小李飞刀李寻欢身上找到刀吗?我跟他一样,已经到了手中无照相机,心中也无照相机的,人机合一的最高境界。”
看着田文建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以不着调而著称的文启鸣,忍不住的打趣道:“真看不出来,原来田大学生是位高手。什么时候也教教我,让我能不用手术刀就能给病人动手术。”
“队长,您已经做到了。”想到康复所那落满灰尘的医疗器械,田文建就调侃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卫生队最起码三年没做过手术。干医生干到这个份上,您的境界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越说越没谱了!见文启鸣涨红着脸,尴尬无比的样子,杨晓光连忙岔开了话题,问道:“田文建,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你能不能据实回答?”
“教导员,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参军的吧?或者说是什么动机促使你参的军。”
这个问题还真把田文建给问住了,总不能说是为了逃避法律制裁,而混入革命队伍的。
“非常抱歉,这正好是我不能回答的问题。教导员,您还是换一个吧。”
想走进田文建的内心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对此早有思想准备的杨晓光没有强求,而是换了问题:“那能不能给我透露下,你今天是跟谁一起喝的酒,这些东西又是怎么来的,以及那个给康政委打招呼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嘛……我只能有选择的回答您。”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后,郑重其事的说道:“跟我一起喝酒的朋友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泄露,这些东西就是他们送我的。至于那个打招呼的人,我想二位应该非常熟悉,他就是咱们师主管后勤的前副师长、现龙江军分区政委吴仁敏上校。”
这并不是田文建想狐假虎威,而是吴政委已经给康政委打过了招呼,就算他现在刻意隐瞒,文队长和杨教导员早晚也会知道。
可在文杨二人看来,田文建的背景就更不简单了。副师级军官都没资格一起喝酒,只有帮他打招呼的份,那把田文建灌的烂醉如泥的“朋友”会是什么身份?
正文 第十五章 “党内职务”
尽管如此,杨教导员还是若无其事的笑骂道:“这也不能回答,那也不能透露。田文建……你这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田文建挠了挠头,不无尴尬的说:“教导员,您完全可以问点别的,比如我的爱好是什么?我的感情生活怎么样?我们老家有哪些特产等等。”
“算了吧!对你的爱好我们不关心,对你的感情生活也不感兴趣,更不会打听你们老家有什么特产。”
杨晓光的话音刚落,文启鸣就插了进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田文建,你是不是学过医?不然你也不会对洗胃术那么熟悉。”
自己就那两把刷子,可不能穿上白大褂去害人!
田文建很自然的认为,文队长这个问题会关系到对他的工作安排,便连忙解释道:“队长,我可没正儿八经的学过医。我哪点肤浅的医疗卫生知识,全是给我妈帮忙时被骂出来的。”
“队长,他母亲是位赤脚医生。”杨教导员跟着补充了一句。
“原来是这么回事。”文启鸣不无失望的点了点头,并接着问道:“对了……田文建,你母亲是外科还是内科?”
“队长,您也太搞笑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还分什么外科内科?”话虽然这么说,但田文建还是流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得意洋洋的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妈的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看那些常见病还是不在话下。方圆十几公里的老乡,不管得了什么病,都要我妈先帮着瞧一瞧,我妈发了话他们才会去医院。”
“看来你母亲不但医术好,而且医德医风也高啊。”文启鸣重重的点了下头,继续问道:“有那么好的母亲作榜样,你为什么不报考医学院?”
“人各有志,再说我是老田家的独子,能不子承父业吗?”
“你们家有什么家业?”
田文建并没有直接回答队长的问题,而是坐直了身体,反问道:“队长,知道第二次鸦片战争是哪一年吗?”
文启鸣愣住了,一时半会儿间,他还真想不起第二次鸦片战争是哪一年。但更想不通,第二次鸦片战争关他田文建家什么事?
“应该是1860年吧?”杨晓光想了想之后,毫无底气的说道。
“错!”
田文建站了起来,眉飞色舞的介绍道:“英法两国挑起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是1856年10月!而我爷爷的爷爷的父亲,就在那一年开了全A省第一家照相馆。从那开始,我们老田家几代所有的男丁,全部都从事摄影事业,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六代传人了,你们说我能轻易的改行吗?”
“还真有点历史啊!”文启鸣乐了,忍不住的又问了一句:“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家那照相馆开在山窝里,能有生意吗?”
田文建脸色一变,异常严肃的说道:“田记照相馆刚开时是在省城!军阀混战时为了躲避战乱,我爷爷的父亲才把照相馆搬到了林州市。鬼子来了,我爷爷又把照相馆搬到了县城。直到WH大革命时因为成分不好,我们全家才被赶进了山里,也就是我家现在住的地方。
不过我有信心,更有决心,在我手上实现老田家的伟大复兴。等我退伍后不但要把照相馆搬回省城,而且还要开进京城!”
杨教导员被田文建这雄心壮志搞懵了,便啼笑皆非的问道:“小田,这就是你的伟大志向?”
“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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