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抵在沈鹤的额头上，痛苦地呢喃：“快点醒过来……求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通向地下室的台阶上传来了高跟鞋的击打在地上的声音，站在门口的男人背脊依然笔直，却微微垂下了头以示恭敬。
钟旻抬起头看向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是个身材火爆、手执皮鞭的女人。这个女人扬着下巴，轻蔑地瞥了一眼男人。
男人的语气依然平平，并不显出恭敬来：“大小姐。”
这是黑道韩家的大小姐韩敏。
韩大小姐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径直走到钟旻面前，用皮鞭挑起了钟旻的下巴，啧了一声。
钟旻几乎是瞬间被点着了一般一把抓住那鞭尾，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他妈是谁？我们是招你惹你了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来，你这是非法拘禁！”
韩敏脸上露出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表情：“非法？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非法，这世上的事只要我想做那就是合法的。”她说完用力抽出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在地上甩了一下。
钟旻现在的状态居然敌不过一个女人的力气。他心下一沉，挟制这个女人做要挟的打算立刻落空了。
韩敏啪啪地甩着皮鞭，冷笑道：“看你的表情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浪费点时间通知你一声。蒋炎华是本小姐的囊中之物，你既然敢勾引他，那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蒋炎华？”钟旻瞪大了眼睛，既惊又怒，“你没长眼睛吗？是他硬要跟着我，关我屁事！”
韩敏眼神一冷，抬手就是一鞭子：“不要脸的贱货，蒋炎华会看上你？”
她这一开头便没有停下，一鞭接一鞭地抽下去。
钟旻本就因为受伤行动迟缓，又要将沈鹤护在怀里，连着挨了好几鞭，背上一下子皮开肉绽，衣服上都渗出了点点血迹。他死死地咬住牙，硬是忍下口中的呼痛声，身体疼得直抽。
忽然，怀里的沈鹤动了动。在钟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睁开眼睛的沈鹤已经用左手抓住了再次落下的鞭子。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流下。
韩敏往回拉了一下，居然没拉动。
钟旻眼中一下子涌出泪水，他试图掰开沈鹤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动。他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喊叫： “放手！快放手啊！”
钟旻的手上染上了沈鹤的血，鲜红得刺眼。
沈鹤回头望他，费劲地勾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他受的伤比钟旻更重，现在还能用力抓住鞭子凭的不过是意志与执念。
身后就是自己至死也要保护的爱人，他没有半点退缩的理由。
韩敏气急败坏地扔下皮鞭的另一端，尖声叫道：“该死的，韩平你还不过来？快把这个男人给我弄走！”
韩平缓缓地走过来，黑漆漆的双眼没有一丝波澜：“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韩爷该等急了。”
韩敏勃然大怒：“就这么短时间我还……”
韩平漠然地看着她，那没有温度的双眸让她不甘地闭了嘴。
他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将钟旻和沈鹤往外拖。
身后的韩敏跺了跺脚，却没有跟上去。
钟旻和沈鹤被一路拖到了地面上。
这里看上去是一处废弃工厂，中央的位置齐刷刷地站着两排大汉，他们统一恭敬地低着头。
他们中间一个人坐在实木雕花椅上，一个人站在对面，两人似乎在交谈。
韩平拖着他们朝那个方向走去。
临近的时候，两人的交谈声变得清晰起来。
“韩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抓了个小玩意给商爷瞧瞧。”
“什么小玩意用得着您费那么大心思把我引过来？这个小玩意还真金贵。”
这个声音……
韩平把钟旻和沈鹤扔在了中间的空地上便站到了韩老大旁边。
是商乔。
韩老大指着钟旻哈哈一笑：“不就是这么个小玩意？您说值不值得我费心思？哈哈！”
他满意地看着商乔沉下来的脸色，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商乔冷声道：“我不懂韩老大的意思。”
“放心，你会懂的。”韩老大轻轻击掌，两侧的黑衣大汉同时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钟旻。
韩老大又笑了一声，却带上了阴狠：“不知道这下商爷懂了没？”
商乔顿了一下，冷冷地望向韩老大，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拿他要挟我？道上的谁不知道他爸做的好事？我正恨得他牙痒痒，你居然拿他要挟我？”
“那么，”韩老大露出带着几分神秘的笑，语气莫名道，“商爷受不受我这威胁呢？”他话音刚落，两侧的大汉手中的枪同时上了膛。
第31章 正文完结
韩老大知道商乔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商乔的回应。
的确，知道商乔对那个警察的感情的人没几个，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商乔恨绝了钟毅。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可惜的是，他就是极少几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商乔的地位太高，以至于现在他已经倒了一时间还没有人敢做那个出头鸟。但是明里暗里打探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谁都想趁机捞一把好处。
所以在大家发现商乔一直盯着钟旻的时候都以为他是想报仇。
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
但只有韩老大知道，商乔是在保护钟旻。
商乔的旧部死了大半，还有几个进了局子，剩下的寥寥无几，这些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所以他们一直想找个机会弄死钟旻。要不是商乔时刻看着压着，估计这回钟旻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韩老大琢磨了半宿，终于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他先把商乔的消息漏给条子，借着商乔被缠住的这一段时间把钟旻弄了过来，再用一个钟毅没死的假消息把商乔骗了过来。
道上鼎鼎有名的商爷就这么入了套。
韩老大摇了摇头：爱情？这玩意害死人呐。
不过要不是这样，自己能有这么个机会吗？
韩老大笑眯了眼。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缕清风，商乔的衣袖轻微地拂动了一下。
韩平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异常，但他却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刚刚的风，不对劲。
商乔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想要什么？”
他话里的意思让钟旻震惊地抬起了头。
明明他和商乔有不共戴天的生死之仇，为什么现在商乔却要救他？
他原本对商乔的满腔仇恨现在梗在了胸口，让他难受得不得了。
韩老大早就料到如此，却仍感到惊喜异常，要是这次成了，那他就是下一个商乔！他想到这，浑身都激动得哆嗦起来。
“商爷就是爽快！听说商爷的军火生意做得好……”他说到一半，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距离他最近的手下胸口乍然绽开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两侧的黑衣大汉已经死了三五个。
韩平大喝一声：“攻击右前方梁上！”同时身体如箭一般窜了出去，眨眼间就到了钟旻跟前。
剩下的人急忙对准了他说的位置猛烈地开火，两个黑影闪了下来，落地之间又解决了两个。
韩平的手已经伸向了钟旻的衣领。
只要抓住他，商乔就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忽然面色一变，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一缩。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鼻尖急速而过，接着他便感到一股拳风袭来，他心中一凛，没时间再去管钟旻，略微退了一小步矮下身体右腿如疾风一般扫向赶来的商乔，一来一回之间立刻和商乔厮打在了一起。
“还愣着干嘛！给老子躲角落里去！”商乔一边和韩平扭打一边冲钟旻吼道。
钟旻好像喉咙里卡了跟鱼刺似的难受，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咬紧牙关，和沈鹤互相搀扶着躲到了角落里。他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却没有一点应有的开心，只是感到一阵阵悲哀。
还有什么事比被仇人所救更可笑吗？
只是这么一会，来接应商乔的人是商九和商玄，他们已经把韩老大的手下解决地差不多了。只是商乔和韩平还胶着着。
钟旻无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
他把陈宇的号码设置成了快捷键，只要按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这种情况下抓住商乔简直轻而易举。
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手指摸到了熟悉的位置，但那一下怎么也按不下去。
眼前是商乔和韩平搏杀的场景，脑中是父亲和母亲临死前的面容，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心也被反复地煎熬着。
沈鹤忽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心里一跳，立刻抽出手来，手机被他的手带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匆匆地瞥了一眼，看到手机已经散了架，奇异般地松了口气。
钟旻没时间去管什么手机，让沈鹤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沈鹤摇了摇头，看向钟旻的眼底：“我担心的是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钟旻浑身一震。
我想怎么做？他问自己。
还没待他想明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悲痛的吼声。
钟旻赶紧看向那里，正好看到商九接住商乔倒下的身体的场景，他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商玄干掉了最后一个人，一转身就看到自家老爸生死不知地倒在商九怀里，骂了句操，飞快地走到了商乔身边。
刚刚韩老大趁人不注意开了冷枪，也不知道打中了什么地方，韩平见商乔忽然倒下去，便立刻抽身而退，将韩老大一把抓起就往外逃去。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敌得过商九和商玄。
商九一手抱着商乔一手就朝他们的方向连开几枪，即使是这样匆匆开枪依然准确地击中了韩老大的心脏，但韩平身手十分的好，只是被子弹擦了一下，然后就飞快地逃窜了出去。
商九止住了商玄追下去的动作，抱起商乔就朝外跑：“别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乔爷的伤。”他声色俱厉，全无平日里对待少主的恭敬神态。
商玄知道这不是揪错的时候，只是跟着商九飞快地往外跑去，经过钟旻的时候掏出怀中的纸袋往他面前一扔：“有人让我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钟旻拿起纸袋，扶着沈鹤忽然大声喊道：“能不能送我们去医院？他的手……”
“那就跟上，废什么话！”
商玄已经跑到门口，听到他问头也不回地同样大声喊道。
他想：老爸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钟旻一愣，然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沈鹤背在了背上，奋力追了上去。
“别乱动，好好呆着！”没等沈鹤有什么表示，钟旻便大声吼道。
沈鹤沉默许久才哑声道：“好。”
他们去的是一家地下医院。
商乔很快被送进了急救室，沈鹤的手也立刻开始手术，钟旻身上伤口虽多，但大部分是皮外伤，并不伤筋动骨，很快就处理好了。
他敷好药出来，看到商九站在那，定定地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商玄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把脸埋进了手掌心。
他垂下眼，远远地坐在长椅的另一边，心里除了等着沈鹤出来的焦急，还有一点茫然。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鹤终于被推了出来。
他赶紧走上前询问沈鹤的情况。
医生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病人的手骨损伤太重，以后想恢复自如应该是不大可能了。下手的人实在太狠了。”他感叹一声，见钟旻脸色不好，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只要坚持做复健，生活自理是完全没问题的。”
钟旻低下头看着沈鹤打了石膏的右手，眼眶一阵阵酸涩，沈鹤却朝他笑道：“医生说了，生活自理没问题，你还难过什么？”
他低低地恩了一声，轻轻握住沈鹤的手。
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右手。
半个月后。
钟旻和沈鹤一起坐在电脑前看光盘里的录像。钟旻一边看着录像，一边按摩沈鹤的右手。
这是从那个纸袋里取出来的，里面有一张钟旻一家四口的合照，还有这张光盘。
屏幕上的男人第一次显出踌躇的神色，他说的很慢，似乎是说每一句话都要下定决心一般。
“真希望这张光盘永远都不会用到。”钟毅眼中流露出哀伤，“但现在看来我没有办法尽到父亲的责任了。”
“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和小雪，对不起小柔，也……对不起他。”
“他杀了小柔，我却对他恨不起来。”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他怀有怎样的感情。”
“我整天活在愧疚和仇恨之中，真的很累。”
“对不起，小旻，爸爸没有办法为妈妈报仇了。”
“现在我应该已经死了。”
“要是这样的话，所有的恩怨都停止吧。”
“小旻，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爸爸妈妈最希望的是你能抓住自己的幸福。”
“照顾好小雪。一定要让她幸福。”
“再见。”
钟旻怔怔地望着黑下去的屏幕，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沈鹤努力地弯曲僵硬的手指和钟旻的手紧扣在一起，钟旻回过神来，转过头，眼神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
余下的只有温暖与坚定。
爸爸，你看到我的幸福了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