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全都死了……”
魔气失控般的自他体内涌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如同漩涡一般,在殿内席卷而起,整座万虚宫,都被摇晃得颤颤巍巍,形将被毁。
“不好!”容琛面色陡然一变,一把将犹自伤痛中的临虚揽在怀内,迅速跃向殿门之外,“他要毁了整个万虚宫!”
话音刚落,便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万虚宫瞬间崩塌。在疯狂般的大笑声中,只见一道魔气冲天而起,径自向着魔域之外而去,随即消失无踪。
蜀山脚下,却见魔气陡然暴现。此处原本乃是众多修仙者聚集之地,虽也有不少妖物借此地灵脉修炼,但均是小心翼翼,必不会肆意释放妖气,招惹麻烦。平日里便是有魔物前来,也自收敛魔气,小心行事,像是如此这般,携夹着如巨涛般汹涌魔气而来的魔物,倒还真是第一遭。
一时间,蜀山内各大修真门派,莫不严阵以待。谁知便在那魔气来袭之时,却见另一道妖气,气势万钧,悍然而起,竟是径自向着那道魔气的方向相迎而去。
凭着修仙者的直觉,这前来蜀山的魔物,以及相迎而去的妖物,少说道行都在数千年以上。如此强敌,各大门派也不敢冒然派遣弟子前去察探送死,只纷纷设下结界法阵,且按兵不动,端看两者究竟是何来头。
若恰巧相互为敌,倒正好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几大门派的掌门,几乎都抱着这个念头。
于是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凌昭径直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山洞前。他的手内仍旧紧紧捏着那枚玉佩,眼神空洞,浑浑噩噩的走入山洞,却忽然浑身一震。
原本以为该是空无一人的洞内,竟伫立着一道身影,背对着洞口负手而立,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那一瞬间,凌昭几乎颤抖了。他一步一步,小心的向着洞内深处走去,深怕那道身影,转眼便成了烟云。
原来师兄是骗他的,那人没有死,终究还是回来了,回这里等着他——
然后他终于走近了,也看清了。
那是个褐衣女子,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妖气。她缓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的看向凌昭。巨大的欣喜瞬间成空,凌昭的双眸霎时又变回了一片赤红,手一扬,魔气如利刃般向着那女子袭去,狂吼道:“哪里来的妖物,怎敢出现在此!”
那女子自然便是阴山君。面对着凌昭直袭而来的魔气,她身子一闪,如蛇般滑了开去,双袖一挥,避开攻击,脸上露出个冷冷的笑:“我在此,是为了等一个人。”
凌昭登时便怔住了。敛下杀意,他缓缓开口:“何人?”
“三千年前,那人曾借走我一株血鳞草,说要去救人。之后又拿走了我的如意盅,一直没有归还。我在此等他,便是为了向他讨回从我手中借走之物。”
凌昭的双眸蓦然一缩,声音中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人……去了哪里?”
阴山君面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寒意:“那人数日前向我道别,说他要前往……”她的视线冷冰冰的落在凌昭面上,一字一句的开口,“北天魔域。”
凌昭的身子重重一颤,癫狂之色再起,直视着阴山君,沙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那人是谁?”
阴山君微微扬起手,杀气已凝于指尖,那丝冷冷的笑意,也慢慢变成了森森的杀意:“那个蠢人,叫做凌华。”
凌昭顿时如遭雷击,面上刹那间血色尽褪,身子一晃,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蓦然间狂笑起来,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把将阴山君的衣领拽过,“怎可能会是他?你骗我,是不是?!”
阴山君冷冷一笑:“我为何要骗你?当年你眼盲之时,喂你吞下血鳞草的,便是我。谁知你眼盲心也盲,凌华费尽辛苦救了你,你便是如何回报他?明知凌华最恨魔物,偏偏还要入魔,如今他被你弄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可遂了你的心愿?”
她每说一句,凌昭的神色便疯狂一分,魔气失控般暴涨,铺天盖地般向着阴山君袭去:“你既明知他是谁,为何我数次入蜀山寻他,你却从不现身,从不对我明言?明知我恨他,又为何不阻止我——”
阴山君的眸中闪过一丝凄然之色:“谁叫我曾答应那个蠢人……绝不将他的身份泄露半句。”
若她没有遵守承诺,早一步将凌华的身份告知幻魔,也许凌华便不会落得如今的结局。只是她见凌华好不容易得道成仙,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她原以为凌华入了天庭,慢慢的自会解开心魔,忘却前尘,再不与那幻魔有所牵扯。却又怎会料到,他们之间纠缠了数千年的恩怨爱憎,从未有一日消散。
眼见着凌昭骤然间失控崩溃的模样,她缓缓地笑了。
北天魔域的幻魔,传说中最擅长蛊惑人心,教人诛心而亡的魔物。如今是不是,第一次也尝到了何为诛心的滋味?
但是……还不够。
阴山君眸色一寒,姣好的面容瞬时变得狰狞,张开嘴,猩红的长信飞蹿而出,阴森的獠牙闪着寒光,隐约可见牙尖还挂着毒涎。生着褐色鳞片的蛇尾瞬间缠上了凌昭的腰,缓缓收缩,张嘴便向着他的喉间咬去。
修炼数千年的白眉蝮,一滴毒涎,便可令人尸骨无存。
凌昭一动不动,空洞洞的眼神,任由现了本体的阴山君缠上了他的身体。阴山君咬向他的那一瞬,忽然之间身子一颤,竟是万千道魔气,瞬间贯穿了她的身子。
她忘了……诞生于虚无混沌之中的魔物,又怎会被毒液所伤。没有血肉之躯的魔物,便是被她的蛇尾绞成了粉末,也自能化虚而生。
妖物,从来就不是魔物的对手。
蛇身软软的自凌昭腰上瘫软了下来,凌昭缓缓低头,看着那条跌落在地,已无力再变为人形的白眉蝮。
当年他眼盲之时,喂他吞下那血鳞草的,便是她吗?
“我不杀你。”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你也别再来自寻死路。”
阴山君的身子缓缓蠕动了一下,努力昂起头,眼中杀意犹存,只是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眼睁睁的看着凌昭转身消失于她眼前,最终也只能无力的垂下了头。然后将身子盘成一团,不再动弹了。
她的伤势不足以致命,只是她若不赶紧找地方躲避疗伤,难保不会有别的妖物趁机偷袭她,夺取她体内的内丹。
弱肉强食,本就是一切生物的生存法则。
只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并不执着于生命的长短,活了数千年的岁月,于她而言,已经够了。漫长的生命中,也只有那一人,值得她另眼相看。固守蜀山从不离开,也不过是为了等着那人,偶尔会来找她同饮共聚。
如果,那人已经不在了。
她便也生死由天,再无眷念了。
凌昭自山洞内出来后,癫狂之色竟已渐渐平复下来,双眸也从一片赤红回复了沉沉的暗金色。他自掌内化出一枚玉盒,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师兄,你骗我这么多次,我都可以不计较。唯独这次,却绝难饶你。”
他想要的,唯一执着的,不过是那一人而已。这世上怎会有像凌华这般的心狠之人,明知他所求为何物,却是宁死也不肯开口言明真相。
宁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承认自己便是救他之人。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呢,师兄?
骗我说那人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心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呢,师兄?
凌昭仰天狂笑起来,他一直视若珍宝之人,只想留在身边,断不会伤他一分一毫之人,却是被他捅了一刀后,又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你是故意的吧,师兄?
“仙家三花,如人之三魂。既然你顶上金花尚在我手内,我便替你塑骨重生。一千年也罢,一万年也罢,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定能让金花而生银花,银花而生铅花,让你三花重聚,起死回生。”
他的嘴边,缓缓挑起一抹轻笑,三分恨,七分痛。
“然后,我们再慢慢细算旧账罢,师兄。”
掌心一缩,那枚玉盒重又纳入了体内。凌昭长袖一挥,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说明:简单来说,就是俺娘过来巡视了,晚上到,要在俺这儿住一段时间。
在伟大英明娘亲大人的监督之下,俺只能夹紧狼尾巴,更文什么的,想都别想。TAT
暂停更新,等俺娘回去了之后,再回来继续狗血。
抹泪奔走。
29
29、章二十八
凌昭离开之后,并没有回转北天魔域,而是在蜀山内找了一处灵气充沛之地,设下结界之后,方自小心翼翼将那枚玉盒重新取出。
凌华原本便是在蜀山得道而成仙,此地集天地之精华所在,若将凌华顶上金花置于此处,想必有助于其吸收天地之灵气。虽说要为凌华重塑仙骨,不知还要历经何等艰难,凌昭当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迫不及待打开了玉盒,将那金花取出。
那巴掌大小的金花,托在他手内,熠熠生辉。凌昭伸指在虚空内画了个法阵,正要将其放入法阵之内,忽然间光华一闪,那朵金花竟是化为一道光束,直破天际,消失不见了。
凌昭大惊,急忙不顾一切化光追去,然而天地茫茫间,那金花竟是踪迹全无,不知消散去了哪里。眼见着能让凌华重生的,那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凌昭瞬间便发狂了。
只闻一声撕心裂肺般的长嚎,滔天般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竟是硬生生将蜀山的一座尖峰,夷为了平地。整座蜀山内的各大修真门派,莫不胆战心惊,不知从何处来了这样一个实力深不可测,却又貌似濒临疯狂的魔物,是不是准备大开杀戮了?
然而那一声长啸过后,却又恢复了寂静。惊天动地的魔气刹那间消失无存,那魔物却不知又跑去了何处。
与此同时,遥遥天际,日出之东方,有神祗垂眸凝视着手心,一朵闪烁着华光的金花,静静的卧于他掌心之内。
“扶桑,当年我曾与你戏言,草木非人,怎会有心。你却道天地万物,莫不通灵,岂不识情。如今你神魂俱散,三花只余一朵金花,便是你识情的代价?”
随着一声叹息,手心翻覆间,那金花便自他手掌内飞出,随即隐入了一株笔直通天的树内。
上古有神木,名为扶桑。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
原本生于上古日神东君殿内的神木扶桑,天长日久,自也通了灵性,得道而成仙体。而他自成了仙,便移居于蓬莱,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东君外,无人知他来历。曾与东君戏言打赌,自言虽是草木通灵而成仙,却绝非无心无情之物,若入世,自当度人。
东君笑道:“若连扶桑都识得情为何物,这仙界诸神,又有几个逃得过情劫所害?”
他亦笑道:“识得大情,却非私情。我原是神木一株,又怎会有爱欲之心?”
东君笑而不语。
当年戏言过耳,设下赌约后,他便忘了,不再放在心上。孰料一日途经魔域,恰逢幻魔出世,那自混沌虚无中所诞化的魔物,赤足长发,魅惑之姿,不可方物。抬眸间一声轻笑,他自云端间偶然瞧见,却是陡然心中一漾。
生于清圣之地的他,从未见过此等极妖而极艳之物,不由自主一声轻赞,心中一动,却是自此魔由心生,折坠入凡尘。
红尘中历经数世轮回,终于一世,投身于蜀山凌门内,道心不灭,一心求仙。却在即将渡天劫的关头,被那魔物缠上,功亏一篑,落得个被天雷直劈而下,灰飞烟灭的下场。
再一世为人,仍旧入了凌门。却是仍旧逃不过与那魔物相遇相缠的结局,东君居于九天之上,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却无法施以援手。
无论他是扶桑,还是凌华,自己种下的心魔,若是堪不破,只会反复受其所害。即便是上古天神,也无法改变天数。
“虽说神魂已散,三花也只余一朵。但幸好你本体犹在,如今金花既已重入你体内,假以时日,终有重得灵识的一日。”东君缓缓起身,千万年来从来波澜不惊的双眸,也隐隐泛起一丝涩意,“又或许,你不通灵识也好,草木非人,又何必有心有情。”
一声长叹,衣袖拂过,转身离去。
转瞬间又是纷纷扰扰千余年,人世间朝代更迭,蜀山内各大修仙门派的掌门,也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
蜀山脚下的数个村庄内,不知从何时起,却纷纷盖起了神庙。庙内供奉的是一尊华衣神祗,虽是木头所刻,亦能看得出那神祗相貌颇为美艳。若要仔细问村民们庙内供奉的是何神仙,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只说这位神仙娘娘十分灵验,但凡村子里有什么妖孽作祟,她便出来显灵了。
又有人反驳,说才不是神仙娘娘,分明是一位男仙!
吵吵嚷嚷间,问的人隐约也听明白了。这庙内供奉的神仙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何时开始在蜀山脚下一带出没,但凡这附近的村庄内有鬼物或妖物为害时,这神仙便出现了,好似在找什么人,又好似在等什么人。若是恰好蜀山上的修真门派遣下弟子前来降妖除魔,这神仙便一定会缠上对方。
这神仙总喜欢问对方:“你是我师兄么?”
对方往往被他吓得半死,然后他便怒而放手,转身将那作祟的妖物挥手间给灭了,之后便又消失不见了。
这神仙好像有些疯疯癫癫。
村民们却不管这么多,只认定了这神仙是上天派下来庇佑他们平安的,自觉自愿的盖了神庙,逢年过节的还搭台子唱戏酬神。
打听明白了的人,负手立于神庙外,端详着那尊木雕的神祗,神情颇有些微妙。
“天庭之内,绝无此等仙君。究竟是妖是魔,在此蛊惑人心,享受这些村民们的香火供奉?”男子不由得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是东君殿内的扶桑神木,一日忽然睁眼,惊讶于自己居然修得了仙体。东君留他居于殿内,他却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好似没有着落,非要前往天庭。东君劝他不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