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我们已经饿了几天了。您就行行好,要不我们多给些钱?”躲在唐恩身后,岚沙果断祭出卖萌装可怜技能。
只可惜这在巴木图那效果明显的招数,却在这布兰干瘦老者身上完全不起效果。哦,不对,也有效果,不过是反效果,
“来不及了……滚,都给我滚!这庄子不欢迎你们……”好嘛,刚才只是赶出大门,现在就直接要赶出庄子了。
不过唐恩闻言心中却是一动,随即耳朵动了动,拉开岚沙,反手关上大门,打出噤声手势:“嘘……大爷,我想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话落,地面微颤,阵阵马蹄声由远至近,越来越近,随即长嘶声响起,夹杂着猖狂大笑声,来者已经到了庄外。
“唉,你们,怎么就不听劝呢!”听着这吵杂动静,干瘦老者神色再变,颓然放下拐杖,不住摇头唉声叹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岚沙挥手道,“快,姑娘,快躲到里屋里面去。”
唐恩与岚沙闻言对视一眼,彻底明白过来。这老者是一片好心,之所以先前答应,后来又不住驱赶她们。是因为看到了岚沙,担心她的美貌落到前来收缴供品的山贼眼里,遭到迫害。
想明白了这点,唐恩摆手笑道:“大爷您放心,别看我们年轻,其实我们是武者,收拾十几个毛贼不成问题。”
如果山贼不来招惹,唐恩与岚沙基本也就当这事没发生。毕竟人间惨事何其多也,她们又能管得过来几个?再说冒然插手,对这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也未必会是件好事。但如果这些山贼不开眼,那唐恩两人当然也不介意一锅端了对方……
但,干瘦老者闻言还是摇头叹气:“唉,你们不懂。这伙不是山贼,他们是支军队!”
“军队?呃,哪支军队?”唐恩一愣,开什么玩笑,哪支军队会看得上这不起眼的小农庄?太跌份了吧。
“是灰衣军。”
“沃特(what)?!”得承认,唐恩这刻是真的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所知不多又极具本土特色腔调的英语都飚了出来。
一旁的岚沙闻言也是一怔,眨了眨眼,目光古怪的看向唐恩:“这个情报上倒是没说,恩,灰衣军还有这副业?”
瞬间神来,微微吸了口气,唐恩没去管岚沙的调侃,神色认真的看着干瘦老者:“您确定是灰衣军?”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干瘦老者的神色再次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的吼道,“可怜我那大儿子,此前听信了这灰衣军的骗人宣传,还一心想要加入他们……还有那该死的逆子,他该下地狱啊……神啊,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残忍的惩罚我……”
“冷静,大爷您——冷静!”搭着老者肩膀,唐恩蓦地沉声低喝,瞬间将陷入无限悲恸情绪中的干瘦老者震醒过来,旋即一探手,抽出系在老者腰间用竹子自制的简陋烟斗,填上烟丝,点燃,塞到老者手里,拉着他走向内屋台阶处坐下。
温声道,“大爷您不要急,先抽上几口,慢慢说……恩,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麻烦您再详细说说。”
如果说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唐恩无关的话,那在老者口中说出灰衣军这三个字后,唐恩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必须要确认这是布兰的阴谋?还是有山贼冒名打劫?亦或是真有灰衣军中人敢行此混账事情……
当然,现在的唐恩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旅途中的插手一问,却问出了他突破的契机……
…………
917章魔鬼的世界里,没有概率……
紧拽着劣质烟斗坐在台阶上,干瘦老头终于从激动情绪中渐渐缓过劲来,闷头抽了几口旱烟。抽得很猛,以至于烟雾吐出时,瞬间遮住了那张褶褶巴巴的焦黄老脸,
“咳咳……罢了,既然你们想听,那老头子就给你说个故事吧。对了,门……”猛然间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已被唐恩关上的木门,神色稍缓,“哦,已经关上了。”转头又看向自行搬来木凳,坐在屋内的岚沙,嘴唇动动,“姑娘你还是躲……”
侧头掩鼻的岚沙见状顿时明白了老者的意思,不在意挥手,散去飘向面前的烟雾:“没事大爷,我喜欢听故事。而且就算外面来得真是灰衣军,我们也不怕。我刚才跳上墙头看过了,来的人不多,拦不住我们的。”
岚沙撒谎了,她并没有跳上墙头看过,不过刚才情绪正激动的老者也没有注意这茬,也就更不知道面前这一脸乖巧的姑娘在睁眼说瞎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庄外那些不善之客都是骑马来的话,那岚沙倒也不完全是在说瞎话。根据先前的杂乱马蹄声,久经战阵的岚沙当然能判断出,外面来人确实不多。
见岚沙铁了心的不躲,老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也担心再像之前那样闹腾反而会引起外面来人注意,只得摇摇头,又抽了口闷烟,待徐徐烟雾在老脸上缓缓散开似,低沉道,
“以前这庄子里有对兄弟。哥哥叫汉森。弟弟叫汉罗。汉森长汉罗十多岁。身子很结实,为人心肠也好。不但对长辈孝顺,庄子里头谁家有事忙不过来,都会主动去帮忙,也不索要报酬,庄子里面的人都喜欢他……”
“汉罗就不这样了,他打小性子就骄横,大了更是蛮横霸道。成天不干正事。家里头属于他的田地也不去管,整天就和庄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混在一块,溜鸡斗狗,欺压庄民,好好个庄子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后来听说更是和山里的贼匪厮混,几个月不见人影,一回家就伸手要钱,不给就闹,让他兄长伤透了心……唉,说来这个也怪我……也怪他老父。汉罗一出生就没了娘,难产死的。所以他老父很宠他。打小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就连到了后来他越来越不像话的时候,作为兄长的汉森想要管教,也被他老父拦住不让,结果……咳咳,结果就再也改不回来了……”
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有些不相干的话,干瘦老者不时摇头叹气,随即似乎被烟雾呛了眼,顿了顿,抬手擦去眼角浑浊老泪,情绪很是低落颓唐。
唐恩两人也没去催,只是静静听着。以她们两人的智慧反应,自然能听出这汉森汉罗一对兄弟,正是这老者的两个儿子。
“后来,大概是去年年中吧,庄里头老汤家的三狗子从外面打工回来,带回了不少新鲜东西。有的被老汤送给了庄里头的人,其中就有汉森家。东西不重要,就是个心意,三狗子不在家,汉森帮了老汤许多忙。在那东西的外包装纸上,汉森第一次知道了灰衣军,后来才知道那纸是灰衣军的宣传用的,叫什么大字报。听说是张贴在城里墙上的,被三狗子拿来包了东西……”
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汉森看了大受影响,再又多方打听灰衣军的消息后,更是入迷。在庄子里逢人就说灰衣军的好,宣传灰衣军的事迹,并说要想办法加入灰衣军。为此还和不屑一顾的汉罗吵了一架,差点动手……后来汉罗就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听说是又和山贼盗匪混到了一块,这个逆子……汉罗走了,汉森即使再想参加灰衣军,也不可能离开庄子。因为家里还有个老父……”
“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消失一年多的汉罗忽然回来了,骑马跨刀带人回来的,衣着光鲜。别人问他去哪了,他说参加了灰衣军……”再次猛抽了几口旱烟,低声喃喃,“灰衣军,灰衣军……庄子里面的人听了有些害怕,毕竟外面都在传灰衣军和布兰在打仗。只有汉森很开心,第一次以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为荣。所以在听汉罗说灰衣军需要支持,派他们出来筹集物资后,汉森很积极,不但将自家大半粮食钱财捐出,还帮着劝庄子里面的人一起支持……那段时间,汉森真的很开心,和我喝酒的时候,都在说弟弟终于出息了,完成了他一直想做却不能去做的梦想……呵呵……”
咧嘴笑了下,苦乐兼有。似乎是想起汉森那时候的开心,一家人难得团聚没有争吵,跟着一起高兴。也似乎是想起了之后的事情,笑容有些苦涩。
听到这里,唐恩眉头则微微皱起,对着看过来的岚沙轻摇头。心中已然确定这汉罗是加入了山贼团伙,现在只是在打着灰衣军的招牌,招摇撞骗。
原因很简单,几个月前,差不多就是灰衣军杀出十万大山的时候。这期间灰衣军一直在打仗,以战养战,攻下的布兰城镇仓库中有大堆粮草物资,根本就不需要派人出来零散筹集。
“但是随后状况发生了变化,汉罗之前答应按时归还的粮草没有兑现。只说是灰衣军的后勤出了点问题,需要缓缓。汉森当时也没有怀疑,还帮着安抚庄民,并拿出家中不多的粮食钱财先垫上一些。但是汉罗,也就是灰衣军没有满足,继续催促着庄民把过冬粮食拿出来,一次,两次,三次……最后,终于是出了问题……其实在那之前,庄里面的人已经对灰衣军的宣传起了疑心,因为汉罗带回来的几个灰衣军人员,并不像宣传中说得那样帮助穷苦平民,反而是在庄里惹了不少事端……”
“那时候,汉森也觉得自己被骗了。不过他觉得骗他的不是灰衣军。而是他的弟弟汉罗……两人开始不断争吵。汉森说汉罗没有参加灰衣军。带回来的也不是灰衣军的人,指责他骗了整个庄子。汉罗不承认,骂汉森舍不得粮食,不支持灰衣军……那是个傍晚吧,我就坐在这里抽烟,记得那天落霞很美,红的跟血一样。然后外面忽然开始喊,杀人了……”
颤抖着声音。一手抚着身旁冰冷台阶,干瘦老者一手拿着的烟斗也在颤抖,有些哽咽,“汉罗……汉罗杀了汉森……杀了他的哥哥……说是吵着的时候两人动起手来,汉森身子骨结实,汉罗打不过,就摸上了刀……等我过去的时候,汉森的脑袋已经掉了……满地都是血,很红,很红。比那天傍晚的落霞还要红……咳咳……”
看着干瘦老者剧烈颤抖的身子,唐恩与岚沙对视一眼。想到了挂在庄外旗杆上的风干头颅,都是默然。他们确实看过比这惨十倍、百倍的场面,但那又如何呢?一旦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每一分悲惨都足以令人心下凄然。
许是因为悲伤多次,片刻后,干瘦老者自行缓了过来。这时外面的吵杂声已经越来越近,但干瘦老者却好似没有听见,继续说着,“杀了汉森后,汉罗再无约束,行事更加过分。他在庄外钉了根木杆,将汉森的脑袋挂上去,然后给庄里定了规矩。说每月会按时过来收缴物资,如果谁家不给,给不足,那就继续往那根木杆上挂脑袋……”
顿了顿,缓缓吐出烟雾,“我不知道到底是灰衣军骗了我们,还是汉罗骗了我们,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是在想,我这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神明如此惩罚我,让恶魔如此看重我……”
“看啊,汉森忠厚老实,孝顺长辈,相助邻里,天生的好心肠。想加入灰衣军,帮助更多的贫民却不能……汉罗打小骄纵,横行乡里。现在又鱼肉庄民,亲手杀死兄长。这样的人,却轻而易举的加入了灰衣军……呵呵……”
干瘦老者莫名的笑了笑,举起烟斗磕了磕台阶,落下焦黑烟灰。随即抬起浑浊老眼,看向庄外旗杆上的飘荡头颅,嘴唇动了动,半响后方才摇了摇头,谓然叹道,“所以啊……恶魔的世界里,没有概率哦……”
故事结束了,这最后一句话,或许是这老者思及两个儿子的种种行为对比,再加上这一辈子阅历感悟所得,方才发出的盖棺感慨,与别人没有关系。
但这话落入唐恩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闪电霹雳,身躯蓦地一震,重复喃喃自语,“恶魔的世界里,没有概率……恶魔的世界里,没有概率……”不知怎的,唐恩觉得这句话甚是耳熟,念着念着,竟是入了神……
恶魔的世界里,没有概率……也不需要概率!
因为恶魔没有喜恶,没有哀乐,甚至没有思维情感……
他选择你,只因为你是你!
与身份、男女老幼无关!
与性格、好坏忠奸无关!
与地位、贫富贱贵无关……
就像掷骰子,随意抛下,落到哪个点数,那就是哪个点数。
就这么简单。
如此,而已!
……
“唐恩……唐恩……”
故事听完,了解其中大概,岚沙也就隐隐生出剿灭汉罗这群人的打算。这倒不是正义感在作祟,岚沙是北荒人,即使有正义感,也没必要投在这布兰老头身上不是。她只是觉得这故事有点惨,老者有点可怜,而那手足相残的汉罗有点该杀。
如此想着,转头打算和唐恩商量一下,却见唐恩木呆呆的坐着台阶上,口中不断重复念叨着什么,疯了似的,连喊几声都不应。
皱眉,抬手就要向唐恩肩膀拍去。但就在这时,蓦地,
“丫头停下!”自打进入布兰就藏身不见的巴木图,这时忽然凭空出现在岚沙身后,上下打量着唐恩,目光惊羡,摇头咂嘴,“这小子顿悟了,正在突破,不要打扰……啧,真他娘的好命!”
“顿悟……突破?”岚沙闻言不禁一愣,随即有些好奇的再次看向唐恩。不过因为不谙武技,横看竖看。都没能从唐恩身上看出点特别来。摇头放弃后。又想着刚才有什么动作、或者话语。蕴含着能让人顿悟的特殊魔力。
“呃……你是谁?”干瘦老者缓和情绪后,没发现身旁的唐恩异常,倒是先看到了忽然出现在家中的巴木图,顿时一惊。想来若不是巴木图已经稍作掩饰,这老者忽然看到个蛮人出现在家中,情绪激荡下,能直接被吓晕过去。
巴木图没有理睬,仍旧看着唐恩。不知不觉间眉头微皱。一旁的岚沙见状,刚想开口再编个瞎话唬弄过去,蓦地,
“咦!不对!这小子……这小子到底在突破什么!”
岚沙愕然抬头,就见巴木图双眼瞪若铜铃,着了魔般死死盯着前方盘坐在地的唐恩,满脸惊骇神色,白日见鬼似的。岚沙下意识转头,看向唐恩,也是一愣。
唐恩还是那个唐恩。木然端坐,喃喃自语。只是双眼已微微阖上。但不知怎的,在岚沙眼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唐恩身形,现在却有点不真实,模模糊糊的,好似两人中间隔着层水晶玻璃,又好似唐恩坐在波纹水浪之中,看的不是很真切。呼……有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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